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當行三叩九拜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北獠字數:4303更新時間:24/06/26 22:02:31
    “堇府君!”春秋宮內的女官眉心狠狠一跳,面色已經變得極其難看。

    她正欲說些什麼,卻被梵殊真人擡手打斷。

    梵殊真人深黑的眸色沉沉,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堇府君,道:“堇府君,恃才傲物可非君子所行。”

    堇府君淡淡一笑,道:“若非有能夠解取惡魂釘的真實才學,又如何能夠恃才傲物?”

    他瞥了一眼學堂之中的衆仙,道:“他們倒是足夠謙虛,巴巴地費盡心思上趕着來,姿態端得足夠誠懇,可那又如何,根本就無法爲娘娘排憂解難。”

    “有才之人,嫌之太傲,無才之人,又覺無用,崑崙山如此待人待客看不清局勢,當真才真是高傲得過頭了吧?”

    “堇府君不必以言語相激挑撥。”

    梵殊真人神色沉着的環視學堂之中面色逐漸有些不大好看起來的衆仙,冷靜闡述:“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堇府君或許卻擅解惡魂釘大煞之氣一道,可駿馬能歷險,力田不如牛。堅車能載重,渡河不如舟。

    縱然堇府君此道有所長,但這並不意味着旁人才情能力皆不如你。”

    堇府君失笑道:“梵殊真人乃是苦行之人,怎料這口才也是十分了得的。”

    梵殊真人並不理會他的輕諷,淡淡道:“長昇一脈,遭逢不幸,雖長昇大帝舉全族希望於堇府君一人之身,可泱泱偌大仙族,縱然堇府君歸位金仙之身,可到底是獨身一人。”

    “故此,是交友四方,還是四處樹敵,還望堇府君心中當自有所考量。”

    堇府面容一沉,道:“你在威脅本君?”

    梵殊真人淡淡道:“堇府君也說了貧尼乃苦修之人,談何威脅之說?”

    堇府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他雖極少與這位梵殊真人打交道,卻也清楚知曉這世間最後一位苦行僧的含金量。

    她言語直白,縱然對他冷顏相待,卻也絕無任何輕嘲暗諷的言下之意。

    以她之身份性情,堇府卻是相信,她是認真提以真正的建議。

    他雖桀驁不馴,卻也並非毫不識趣之人。

    再者之說,他之所以覺得這言辭刺耳,無非是因爲梵殊真人所言皆爲事實。

    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歲,揹負滅族血仇,在世人皆不可能的年紀裏,登臨仙頂之路,勤修苦學十餘載,有了如今這般足以傲視羣仙的成就。

    少年人的心性到底是狂傲居多,比起那些經歷不知幾許滄海桑田的大仙老怪之心性,自是遠不能及。

    但他也並非全然油鹽不進者。

    別看他如今貴爲千萬仙難以仰及的金仙之位,可他身後空無一人,根基全空。

    他是金仙,也是形單影隻的散仙。

    手底下無人可用,背後無人可以依靠仰仗,加之閱歷淺少,不過是空有金仙之名,無資質老辣的前輩指引的話,這仙界青雲之路,亦是一眼看得到頭。…。。

    他少年時分,亦是眼高於頂,原本是想藉着在這崑崙山中小住的機會,與崑崙小山君結下姻親,如此一來,他長昇一族也算是與君皇娘娘和君皇乘荒有了秦晉之好。

    縱然這小山君無法修行,比起尋常廢人還要不如,可到底這模樣是生得極好看,堇府自幼對她就頗有好感。

    與她結親,倒也不失爲一件壞事。

    再者說,縱然她無法修行爲他的青雲之路提供顯著的幫助,可她背後勢力龐大,加之自己本身又是女子,身具父帝血脈。

    若是運氣再能好些,未來誕生仙嗣,以數量取勝,怕是子孫後代之中,也有機會出現返祖的帝神血脈。

    只是不曾想,今年這一場大亂潮音,竟是險些叫君皇娘娘神隕鶴歸。

    娘娘身子遭受重創,不可久存於世的消息他亦是多少聽到了一些。

    這小山君體內身種惡魂釘,無人能解,娘娘一旦身歸而去,她亦是命不久矣。

    如此幼年時與她結下的這份緣分也因爲死亡而徹底到此爲止。

    娶她爲妻想來是不可能了,好在他自數萬亡故的族人爺父衆人那繼承來了他們一生的修爲與術法專研。

    在這十幾年間,他苦於煉化這嫁接術法之道,竟是給他陰差陽錯,歪倒正着於這嫁接之術,有了常人難及的新的領悟。

    對於她體內那惡魂釘的大煞之氣,他雖化解不得,卻可利用這嫁接之術轉換因果,置換屬性。

    他來時也並非有着十足的把握,方纔出手一試,果真有效,自是讓他信心大增。

    勢必要收小山君爲徒。

    既然無法娶她爲妻,便是收她爲徒,名勢當起,崑崙小山君的師長身份,足以與崑崙神主、君皇乘荒夫妻二人平起平坐。

    日後在仙界行走,何人看了不低眉順眼?

    他是深知,連君皇娘娘以及仙尊祝斬都束手無策的惡魂釘,放眼六界,更是無人能夠解了。

    他的嫁接之術,當世無二,來此春秋宮,自是底氣十足。

    只是經梵殊真人這一提點,堇府自也意識到,此次前來這春秋宮中,看似仙羣泱泱,可泱泱之輩裏,又怎麼可能盡是烏合之衆。

    在這麼多的仙族之中,亦有不少者皆爲大仙老怪,便是他的爺爺長昇大帝在此,也不敢隨意開罪的存在。

    今日他便是出盡風頭,卻是四處樹敵,卻也並非是什麼明智之舉。

    堇府也清楚知曉,他這般桀驁不馴的前來這春秋宮,言辭並不客氣,自然不會引來她的好感。

    她的這份不明顯的提醒善意,想必也是因爲他有術法在手,能解小山君之危困,有意結下善緣。

    堇府君見臺階就下,曬然一笑,道:“真人說得極是,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年輕氣盛,家族無老人引路相帶,行事言辭,自是容易得罪人。…。。

    但他性子很是上道,梵殊真人稍加指引,他便能夠理解其中利害關係。

    堇府身上桀驁之氣隨之也收斂幾分,他側過身子,甚至主動向衆仙作揖行禮:“本君年少氣盛,言行無狀,還望各位仙友能夠海涵一二。”

    他都尋着臺階下了,這些仙士們也是個頂個的老謀深算,自是不可能抓着這點子小事還繼續言語刻薄相激。

    堇府到底是金仙之身,而且看這架勢,唯有他能夠解此刻崑崙小山君的燃眉之急。

    雖說心中是嫉妒如狂,可不出意外的話,這位年輕的金仙大人,在不久的將來,就可成功收此貴徒,日後仙途坦蕩不可限量。

    結一善緣,總比無故得罪人好。

    衆仙自是連說讓他不必在意,並未放在心上等云云之言。

    而那些看似泯滅與仙士一衆內真正的隱世大仙,心下城府更深,喜怒不形於色,顯然是各自有着讓人琢磨不透的打算。

    梵殊真人雖不喜堇府這太過張揚輕浮的性子,可見他到底是能夠接受點撥的,不由在心中暗自點了點頭,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山君拜師之事,事關崑崙,不可兒戲。”

    堇府見她話語有所鬆動,便也知曉該趁熱打鐵,繼續笑道:“自是不可兒戲的,只是本君聽聞,關於小山君拜師之事,君皇娘娘是授以真人做一切決斷的,本君不才,不知可還能夠入得了梵殊真人的眼?”

    梵殊真人眉頭微皺,道:“娘娘只是委託貧尼助以小山君殿下擇以人選,這最後拜師爲何人的決定權,卻仍舊是小殿下說了算,誰人都不能強求。”

    堇府幼年之時,與小山君打過交道,他光是看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她壓根就沒有打算要拜自己爲師的想法。

    小丫頭終究是年紀太過幼小,不知生死的嚴重性。

    不過也無妨。

    這梵殊真人對小山君似乎抱有特殊的長輩情感,只要能夠讓她知曉他的重要性,他這‘乖徒兒’自是逃不掉的。

    “這是自然,小山君乃是天之驕子,身份尊貴,事事自是得皆順她的心意。”

    他這話說得看似客套,可話中卻是暗有所指,她年紀幼小,又是在蜜罐中泡大的,一切行事只隨心意,卻從不考量後果下場。

    果不其然,梵殊真人眉頭再次輕皺。

    這時候,小山君果真從梵殊真人的懷中探出一張蒼白的小臉來,黑黢黢的眸子平靜地看向堇府:“你這會兒子說話怎麼突然變好聽了,方纔不久前,明明還讓我識趣些給你跪下三叩九拜,方纔願意看在我年幼的份上不必與我計較言行無狀的事呢……”

    這話一出,讓眉頭皺得本就明顯的梵殊真人臉色愈發的嚴肅了起來。

    這堇府君雖有本事,可生性太過張揚輕狂,性子易得罪人。

    他自己都還只是一個孩子,如何能夠對小他不過五歲的孩子行教導之責呢?…。。

    爲人師表者,本就是要在弟子面前做到行爲與道德方面的榜樣與學習規範。

    他性情驕傲且狂妄,絕非一朝一夕,一言一行就能夠改變得了的。

    方纔他那般言語,小山君來日若是拜他爲師,在他手底下,怕是還得吃不少的苦頭,受不少的委屈。

    眼看着三眼兩語就把堇府那點子小心思打發了回去,成功地叫梵殊真人重新開始審視堇府了。

    四兩撥完了千斤的小山君正準備功成身退,繼續藉着身子的不適感做虛弱狀將腦袋重新埋進梵殊真人胸口裏的時候,她目光忽然閃爍了一下,好似在人羣的攢動裏看到了什麼。

    院外晨風吹案,風吹起她額前的秀髮,露出來的那雙烏黑明澈的眼睛在這個瞬間忽然明亮了起來,就好像是雪融化之後的美麗湖泊。

    小山君埋頭撲胸的動作頓住,眸光瞬然變化萬千間,她不可察覺地低下了頭去,雙眸也沉寂在了一片陰影之中。

    當她再度擡起眼眸是,面容間的神色已經看不出半點異樣。

    小山君一改往常乖順姿態,小胸脯自然而然地挺立了起來,身上忽然間也多出了莫名熟悉的傲然勁勁兒。

    她雄赳赳氣昂昂,目光斜斜一睨,瞅了堇府一眼,那一對鼻孔對着他,不等他開口解釋,氣焰莫名暴漲七分,頗有幾分得理不饒人的味道:

    “你既然說因爲我言行無狀,所以需要三叩九拜方纔能夠原諒於我,可你方纔也說了,要讓衆多仙友們也原諒你方纔的無禮與言行無狀,那你是不是也得對他們每一個人挨個三叩九拜才可以呢?”

    言辭之間,可謂是已有了尖酸之意。

    堇府哪裏受過這等子屈辱,臉色當即冷了下來,正欲原形畢露,冷言冷語地對她嘲諷一番。

    可轉念一想,本就是他來時態度沒擺正,叫梵殊真人對他心有成見,對於拜師之事,她雖有所意動,可卻也明顯見她對他有所考量的意思。

    這小山君再賣弄賣弄女兒家的委屈可憐,他想強行收她爲徒,反而會顯得他行事過激有些丟醜。

    可她這般忽然賣弄尖酸刻薄之語,反倒給了他一個機會。

    堇府強行壓下心頭不快之意,會心一笑,竟也十分謙遜。

    “我欲將心照明月,若是能夠給我一個教導解救小山君的機會,便是讓我一一對衆仙友行叩拜禮又有何妨?”

    說完,他毅然轉身,扶衣之間,竟是當真要作勢跪下。

    他心高氣傲,自是不可能當真給這羣仙階小他不少的仙士們下跪。

    只是他格外清楚,梵殊真人縱性格嚴苛,但行事極有原則,自是不可能讓他當真跪下。

    “胡鬧!跪什麼跪?!”

    果然,梵殊真人一聲厲喝,制止了他的跪禮行爲。

    而這羣仙士也是一羣識趣之人,他們紛紛上前制止攙扶,哪個又敢真正受他金仙一跪。

    便是這小小爲仙命格,也承受不起這般巨大的命格。

    梵殊真人表情嚴厲冷肅,目光沉沉。

    她雖早已知曉小山君這性子固執倔強,卻沒想到,竟是不知何時,也染上了這種得理不饒人的驕縱性子。

    她這般性子,擇師尋以良友,可不能一味慣着她的性子來,不然遲早怕是要壞事。

    若是能夠找一個手段嚴厲一些,心思城府多一些,能夠對她明顯施以管束的師長,其實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而這堇府君,有脾氣,有才情,有手段,雖說缺些沉穩,可怕也正是他這般性子,才能夠吃得下小山君這樣跳脫不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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