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管他千秋與萬秋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北獠字數:4195更新時間:24/06/26 22:02:31
    “這不可能!”齊善眼眸深凝,厲聲道:“仙族中人並非邪魔,又怎會修習如此惡蠱之術。

    而且我長這麼大,從未聽說過什麼紫魔蠱,若是此蠱當真如此厲害,又怎會如此籍籍無名?!”

    蜀辭那張狐狸臉上露出三分鄙薄之意,淡淡道:“你也知曉這惡蠱之術太過邪性,正道仙門中人慣來表裏不一,最是虛弱,盡是一羣沽名釣譽之徒,又怎會承認自己仙輩中人會修行如此折損身份的蠱術?

    既是打着‘正道’的旗幟幌子,此術便是鑽研得再如何精神,也不可能用在自己人的身上。

    早年神魔大戰,這紫魔蠱種植不易,大多都是拿着一些魔將俘虜做試煉品,種蠱成功着,再由下蠱蠱主操控,投放至魔界之中做爲暗子之用。

    後神魔大戰結束,魔族戰敗退回魔界,這些暗子亦是不及收回,最後被吾……咳咳……被魔界首河蜀辭將這些暗釘子給一一揪了出來。

    自此以後,戰爭停歇,六界之中便再未見過這紫魔蠱的影子,想來也是,六界之中,人間天上,皆爲仙尊祝斬所管轄的子民。

    仙道既已隆昌,仙族之人,最是在意自身氣運,自是沒必要在用這傷天害理之術,損自身氣運,你們小小山貓,不過化形百載,不知曉這其中故事也實屬正常。”

    齊善聽得此言,連翻白眼。

    這話說得,它這一隻尚未化形的小白狐,好像就比他博學許多似得。

    還‘你們小小山貓’。

    口氣這般大,來日也不知幻化出來的是怎樣不堪入目的尊容,怕是還不如他們兄弟二人生得俊俏討喜呢。

    尚昌雙眼微耷,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地低着頭,看不清神色,但整個人的氣質卻逐漸透出一種陰鬱沉悶的意味。

    良久,他才緩緩擡起那雙晦澀佈滿陰霾之色的眼眸,言辭忽然犀利,一針見血:

    “所以,我們妖仙一族,在他仙尊祝斬的眼中,既然是可以做爲施蠱的試煉對象。

    這也就是說,從始至終,我們都不算是仙界的‘自己人’,一直以來,我們都只是他們眼中的‘異類’。”

    “這……”齊善見自家弟弟神色逐漸不善,急忙道:“這事情尚未查驗清楚,倒也不必如此急於下定論。”

    “兄長……”尚昌眼睛裏似有什麼東西在逐漸崩解,崩解成一片赤紅的色澤,可他的嗓音卻透着一股子近乎麻木的平靜。

    他看向兄長,聲音很輕地問道:

    “你說娘娘她……知曉此事嗎?”

    齊善渾身一寒,毛骨悚然。

    他竟從弟弟此刻的平靜的眼神之下,察覺到了一絲瘋狂的情緒。

    “莫要胡思亂想了。”

    這時,百里安宛若救命一般的嗓音在齊善耳邊徐徐響起:“她沒有你想象的那般漠然不理世事,甚至可以說,她爲崑崙淨墟做得許多事,你們都難以想象。

    真仙教是君皇乘荒帶入崑崙山中來的,可依我看來,在他背後真正掌權者卻是仙尊祝斬。

    既是他之佈局,若當真有紫魔蠱,君皇娘娘於他而言,必是首要欺瞞的目標。

    對於此,他必是有諸多籌劃,佈置周全詳細。

    而進入迴廊天淵的守境者,常年不得外出,而娘娘也不過沒逢大亂潮音時節才入一次黃金海域。

    而那大亂潮音,五千年才爆發一次,若是做得縝密一些,佈置得周全一些,想要欺瞞過她的眼睛,其實也並非難事。”

    畢竟,縱然是聖人,也不可能無所不能。

    正如尚昌所想,縱然仙界對於崑崙山中的妖仙一族再如何心存偏見,可到底此番婚事是父帝親指,平魔之亂,崑崙山亦是當爲首功。

    仙尊祝斬這些年即便有打壓之心,也無非是擔心崑崙山勢頭太強,難以壓制。

    不管怎麼說,崑崙淨墟的實力強盛,在滄南衣的帶領之下,所修非是妖道,而是仙道,若是摧之毀之,無異於自斷臂膀,反而得不償失。

    或許對於滄南衣自己而言,她能夠猜想得到,仙尊祝斬對他會提防忌憚,甚至是打壓,當是不曾想過,並未有過血海深仇的兩族,竟會引來他的摧毀之心吧?

    莫說滄南衣了,在並未確認事實的情況下,便是連百里安,都始終無法相信,仙尊祝斬竟會爲了對付一個崑崙山,做出這般諸多之事來。

    難不成他做這麼多,單單只是爲了創造出一個能夠徹底殺死屍王將臣的‘怪物’來?

    百里安總覺得這其中‘因果’還並非是他如今所想得這般簡單。

    聽到百里安這般說道,尚昌不禁闔上了眼眸,眼底的瘋狂之色漸漸收斂起來,他胸膛明顯浮躁地起伏了片刻。

    再睜開眼眸的時候,便已經恢復了冷靜,他看着百里安,淡淡一笑:“是我失態了,便是這仙界行事再如何殘忍不堪,我也不該這麼想娘娘,她爲崑崙犧牲付出已經夠多了,她不該是……這樣的爲人。

    所以你,希望我們兄弟二人怎麼試探那些守境者體內是否存有紫魔蠱?”

    百里安垂眸,摸了一下蜀辭的狐狸圓腦袋。

    蜀辭粉嫩的小鼻子輕嗤一下,一臉看待螻蟻的施恩般表情說道:“若當真身有紫魔蠱,這些年月過去了,裏子必然是被吃得一乾二淨,既是空空如也什麼也不剩了,倒也簡單。

    你拿指節敲敲他的腦袋,空心的也實心的,手感聲音自是大不相同,你一敲便知?”

    誰會無緣無故地去敲一敲那些妖仙守境者的腦袋身體。

    倒也難怪能夠掩藏這麼多年。

    不過若當真是空空如也,這一切倒也解釋得通他們爲何能夠不受黃金海的聖氣所侵蝕感染了。

    那紫魔蠱入體,食其情感、魂魄乃至心臟,食盡之後,此蠱便會在人的大腦與心臟間自形一道蠱繭,是爲寄宿,也是爲保護這具肉身不受那海中黃金聖氣的侵染。

    而燕破雲在心臟沒被吃完的時候,就尋來了靈根,破壞了這蠱繭的形成,反而將體內的紫魔蠱殺死。

    也不知是當真資質不足,需要投機取巧尋以靈根。

    還是說……

    他聰明過人,早已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不惜耗費巨大代價尋來靈根,便是爲了破局解困。

    這其中關鍵細節,甚至都無需百里安刻意多加提點,尚昌也知曉這燕破雲必然有問題。

    若是有條件,亦是可細細盤查。

    諸多重量信息壓下來,叫齊善頗感吃不消,他垂頭喪氣道:“這些麻煩事都交予我們兄弟二人來做了,那你呢?接下來又打算做什麼?”

    “我?”百里安轉眸一笑,道:“這個好說,難得我家那位好娘娘不禁我足了,這些日子,我打算去往珈藍洞,好好閉一下關,修行修行……”

    ……

    ……

    “你說這小子去了珈藍洞閉關?”

    西懸峯上天色已深,巨大的雲翳遮掩天穹,只餘一彎小月散落着渺描的清輝。

    殿中案上古銅油燈隱約浮起微茫,餘輝中勾勒出一道朦朧的剪影,在夜色中看來,那道身影宛若散發着莊嚴和神祕的光輝。

    滄南衣驀然合上手裏的書卷,擡眸看向跪拜在殿內燭火不可觸及的陰影裏的兩名女官。

    輕水女官額角薄汗漸起,將面容壓得更低一些,低聲道:“聽聞小山居齊善兄弟二人說,那司塵說是要去往珈藍洞閉關一些時日……”

    “閉關?”青玄驀然回首,皺眉道:“他修爲都被封了,這種時候閉什麼關,他不過是一個屍魔質子,誰准許他自由在山中閒逛的?”

    這種時候跑去閉關?

    他應諾她關於小山君的事,這是不打算理會了?

    青玄心頭內火漸起,怒上眉梢。

    輕水沒回答她的話,只低低輕咳一聲,示意解了百里安足禁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案前的娘娘大人。

    青玄長眉緊鎖,直言不諱道:“娘娘縱然是不願繼續與仙界聯姻,也不必行此自污名節的事來叫他人有所指摘。”

    滄南衣揚眉淡淡一笑:“那日在中天殿之中,青玄你當着乘荒的面說已獻身那小子的事倒是認得利索,也沒見你有多在乎自己的名節啊……”

    青玄被噎得面色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案上的燈燭輕躍,光線晦暗不明地落在滄南衣的臉上,她墨玉般的瞳仁在濃密的眼睫下微微淬着光。

    她伸出一隻乾淨好看的手,指尖輕撫案上那捲‘天下篇’,淡淡道:“這小家夥,倒是會躲懶。”

    輕水女官知曉滄南衣多年來有夜讀的習慣,只是讀這些神獸祕卷篇極其耗費精神力。

    平日倒也罷了,可娘娘如今的身體狀況已然十分虛弱,有了百里安夜讀於此,她怕是已習慣這般省事。

    “娘娘可要我去將那小子捉回來?”

    “不必了,總是死讀書也無用,他既有如此想法,那便隨他去吧。”

    滄南衣倦懶地打了一個哈欠,“老身也一大把年紀了,一身老骨頭難得清閒,今夜早些休息倒也罷了。”

    輕水青玄二女眼睛圓睜,以爲自己聽錯了。

    “娘娘今夜不夜讀了?”

    這幾十萬年間以來,娘娘可是從未間斷過一夜讀書。

    滄南衣掖着兩袖起身,步履輕快地往牀榻方向行去,本應蕭蕭暮暮的背影此刻看來卻是幾多從容瀟灑,彷彿在這世間沒有什麼事值得煩惱。

    “老身如今都快羽化鶴歸去了,臨終了了之時,還活得這般累人,何必管他千秋與萬秋。”

    青玄聽得此言,心口猛然一揪,眼眶酸澀道:“娘娘有着通聖之能,縱然墟崩在即,劫期難渡,可娘娘到底非常人也,怎可這般輕言生死。”

    她正欲起身多言,卻被輕水女官攔住。

    輕水女官朝她搖了搖頭,道:“並非輕言生死,而是生死之事,於娘娘而言,從來都不是什麼值得記掛心頭的大事。”

    “這都不算什麼大事,那什麼才算?!”

    輕水女官淡淡一笑,道:“凡娘娘欲行之事,便是大事。”

    ……

    ……

    鎖鏈伶仃,在夜色風雪裏聲音格外清脆。

    珈藍洞內寒氣深濃,百里安躍入其間,流霜寒氣拂面而過。

    陰陽不可料,寒氣晚猶泄。

    森森萬骨夜僵立,霜寒轉崢嶸。

    珈藍洞內那座巨大的封印石臺上,一局未落完的棋盤凝着厚厚寒霜,尚且還在。

    百里安垂眸一瞥,微笑拂袖間,棋局上凍霜一掃而淨,他席地盤腿而坐,仍由風霜侵衣,開始靜心打坐冥想。

    霜氣滾走入游龍,挾風雪亂舞。

    自百里安躍入這珈藍洞的一瞬間,此間安穩平靜的氣機大亂,霜霧之中,黑色的妖氣濃稠宛若實質的霧體,變幻萬千之中,最後化爲一隻巨大的獸影。

    猩紅的眼瞳在暗處裏扯曳不絕,那黑色的獸影逐漸行於百里安的身前,碩大的腦袋靠近過來,在他頭頂方向輕輕一嗅……

    猩紅的巨瞳驟然大亮!

    閃過一絲極其興奮的異彩!

    “你身上,有元乘妖的契約氣息?!倒是運氣不錯的小子,能夠認她爲主,這命數當真也不是一般的好?”

    百里安閉眸並未睜眼,眉峯微微一動。

    這位妖神大人,肉身都被釘腐沒了,嗅覺竟還是這般靈敏。

    他並未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下一刻,一隻巨大的獸爪忽然帶着萬頃沉重的力量落下來,重重地搭在百里安的肩膀上。

    “轟隆隆!!!”

    深若萬淵的珈藍洞隆隆震動不止,落石滾滾。

    百里安睜開眼睛,正好對上那雙猩紅似血的碩大眼瞳,那眼瞳在暗夜中戰慄着駭人的光澤,它的聲音隱含威壓,沉沉的嗓音裏帶着震撼不可信:

    “不是認主契約的氣息,是收以妖寵的銘刻契約?!你竟將她收爲了妖寵?!你竟敢收她爲妖寵?!”

    地動山搖間,百里安穩坐泰山一般,淡淡看了它一眼,道:“元乘妖?她?妖神大人似是知曉這崑崙山中唯一的元乘妖是誰?”

    重重的鼻息撲打在百里安的臉色,那對猩紅的瞳仁似是疑惑:“你不知道?”

    百里安失笑道:“我應該知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