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零八章:拜師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北獠字數:4114更新時間:24/06/26 22:02:31
滄南衣一臉恍然,恍然過後,猶帶幾分不解之色:“梵殊真人在崑崙山中歲月已有十四萬載,對小君君亦是日夜行以教導之責。
本座以爲,雖無正式行過拜師之禮,在梵殊真人心中,小君君卻是早已是你門下弟子了呢?
今日梵殊真人到此,聽此意思,竟是想要爲她另擇師長?”
梵殊真人雖早已知曉滄南衣的心性,可是見她對小山君這般不上心的疏淡態度,不由暗自連連皺眉,有些不滿。
可隨即想到,這小殿下雖爲她夫君親生神裔血脈,可到底並非她所出。
換做尋常女子,不尋個由頭將之苛待打發了去就已經算得上是極爲不錯的了。
可她卻還是給了小山君的殊榮與名分,在這崑崙山中,人人敬她一小殿下,做爲君皇娘娘,梵殊真人對滄南衣並無任何指摘之處。
只是對於梵殊真人來說,她的性情過於嚴肅講死理,既滄南衣將那孩子收至歸於自己的名下。
那孩子縱然血脈出身再如何不堪見不得光,也是喚她一聲母親的。
她既然受了這一聲喚,便有責任義務護其一生,給予她來自長輩最基本的期許之意。
可是在山中生活這麼多年下來,梵殊真人從未在滄南衣身上看到這些母性的特徵存在。
對於小山君不至於完全放養的狀態,卻也並未投以太多的心力與關照。
梵殊真人心下雖有些不滿,卻也沒有立場身份去責怪她什麼,只得低低沉嘆一聲,神情間是難以遏制的自責。
“貧道才疏學淺,學業不精,無法解小山君殿下疾危之困,只能教授於小殿下一些世間學識與做人的道理。
小殿下近日以來,身體亦有受大亂潮音的餘威影響,體內那顆惡魂釘有再生之相,若是不加以抑制,恐有性命之危。”
自滄南衣自十四萬年前,將那奄奄一息的小山君救下來後,甚至以一口靈息之力另外化出一道妖仙之體,將其魂魄融入那具新的軀殼之中,易死而生。
只是縱然換了新的軀殼,那寄生於她體內心臟裏的那顆惡魂釘卻並未因爲易改肉身而不見消失,而是宛若噩夢一般依舊生長在她的骨肉心臟以及靈魂之中。
只是經過一場更換肉身此等逆天改命之舉,那惡魂釘的大煞之氣盡數收斂沉眠,不似小山君初上山時,那惡魂釘已然穿透心臟,在小小的身體上生生開出一朵森森慘白的巨大骨花。
已然是沒救了的狀態。
可偏偏硬是叫滄南衣生化一手生劫數萬載,生生將她從陰間裏拖至了陽世中來,得以存活至今。
雖說如今的小山君心臟間已經不見了那顆森然慘白的巨大骨花,可惡魂釘猶自沉溺於心臟之中,掩埋沉睡着,類似於尚未開放的種子狀態。
只是如今因着一場大亂潮音,這顆黑色的種子,卻是有了發芽生長的徵兆。
滄南衣語氣依舊安穩而隨意,頷首道:“梵殊真人言重了,小君君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很不容易,可以說是日日夜夜都有着性命之危,已成了習性,倒也不必如此大驚小怪。”
“大驚小怪?!”梵殊真人面上的怒意終於難以忍耐,她嚴肅沉眉,寒聲道:
“貧道深知娘娘化劫於崑崙,平復大亂潮音十分不易,對此也無置喙之資。
只是小山君畢竟過於年幼體弱,娘娘既是爲她親手化塑妖仙之身,便應知曉這大亂潮音之下,她將收其影響至深,娘娘既有心護崑崙萬民,何以不知對幼子施以關照。
但凡娘娘有心,在大亂潮音劫難來臨之前,將小山君殿下送至人間仙陵城,都不會讓她陷入此等險境之中!”
滄南衣徐徐說道:“梵殊真人此話言重了,世間萬物生靈,自有緣法,蛾撲火,火焦蛾,莫謂禍生無本;果種花,花結果,須知福至有因。
本座自古修道於今夕,自當奉行不可輕易沾染世間因果,便是崑崙山亦不能免俗,本座平復大亂潮音,只因本座生於崑崙,長於崑崙。
爲此山海守境者,這大亂潮音當是本座之責,本座自不會讓此災劫橫行於世。
至於對於山中萬靈,皆有其因緣結法,見一切人惡之與善,生之與死,盡皆不取不捨,亦不染着,心如虛空,名之方可爲大。”
她眸光靜然幽邃地看着面上不愉之色盡顯的梵殊真人,繼續淡淡說道:
“山中萬仙民的命運有自己的緣法,小君君的命運同樣如此,她本應十四萬年就消散於世。
本座出手一次,爲她逆天改命,將她生生拉入陽世,雖是讓她活過了這整整十四萬年的歲月,卻也是讓她飽受了整整十四萬年的病魔苦痛折磨。
這便是本座干預她命盤之線的亂序之果,在梵殊真人看來,十四萬年的病痛苦難折磨,比起她當年原有的命運,可是好上了一分?”
梵殊真人無從辯駁,神色冷意亦是絲毫未減,只寒聲說道:“這並不是娘娘冷眼觀紅塵的理由,逆天改命事不可爲,娘娘既然行之。
自當小殿下命中承其因果,可有時候順手爲之的一個庇護之行,娘娘又何以吝嗇?”
“蝴蝶振翅,亦可撼滄海,其中因果循環之法,又其實三言兩語能夠說清。
每年到了機緣之日,本座自會帶着小君君前往仙陵城療養鎮魂,此番本座既未讓她前往,自是緣法不可駁逆。”
梵殊真人不與她多做口舌之爭,她目光沉沉地看着滄南衣,低聲道:“那在娘娘眼中看來,爲小山君殿下尋一名良師,也是有違天命緣法不成?”
滄南衣沉默幾許,目光深長。
良久,她輕嘆一聲,道:“自是不算,本座曾爲小君君多次卜算命卦,這孩子命格奇異,並無前世因線,本因與此世無緣。
卻不知因何亂線撥動,讓她誕生於世,她之命格草蛇灰線,迷障變數太多,便是連本座也卜算不清,但唯一能夠算得清楚的是,她此生,有良師之緣。”
梵殊真人斂眉道:“既是如此,娘娘何不藉此廣開山門之機,招攬仙道人間、四海八荒各方賢能。
若有力者,可與小山君殿下結下師徒之緣,接她心頭危劫,對於崑崙,對於娘娘,亦爲大善也。”
滄南衣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淡然的神色裏不禁透出幾分感到頭疼的情緒來:
“小君君的性子古怪倔強,本座早年間亦是與道長有過類似的想法,只是這孩子多有不願,自是不能勉強。”
見對君皇娘娘終於有所打動,梵殊真人那張刻板滄桑的面容上終於展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一點娘娘大可放心,今日以來,貧道與小殿下多有交流。
聽她話中意思,最近這些日子,倒也生出了一些想要潛心修行的拜師想法。”
滄南衣輕‘哦?’一聲,她理了理身上的神袍,坐姿隨意地坐在了身後的仙位之上,浮現淡淡笑意的目光透出幾分意味深長來:
“如此說來,小君君這是自己心中有了人選?”
梵殊真人隨即一怔,似是不解她爲何會這般說,旋即淡淡一笑,道:“小殿下不過是一個孩子,哪裏會懂這些事。”
滄南衣:“……”
誰家孩子陰着有了十四萬年的年歲。
只是小君君早年凝聚妖仙之身,早年大部分的歲月裏都在沉睡中度過罷了。
“若娘娘信得過貧道,不妨此次崑崙天門不必着急關閉,貧道願爲崑崙廣發邀帖,誠請各方能人異仙,傳授殿下道業,學以奇法,解心頭之劫。”
梵殊真人道法高深,本事不小,卻絕非夜郎自大的迂腐之輩。
她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才人經世,能人取世,曉人逢世,名人垂世,高人出世,達人玩世,萬物本性使然的道理。
仙鶴善舞,而不能耕地,世間能人各有奇才異術,她不適合當小山君殿下的師父,這並不意味着這世間之大,便也就沒有其他更適合的人選了。
對此,滄南衣倒也並沒有其他什麼意見。
她身份過於特殊,一旦修爲道法已然修到了她這般境界的,一舉一動,一神一念都干係着這天地萬物萬民的生息自然法則。
而她的身份又過於尷尬,生而爲妖身,卻修天道,自舍帝玉,便是與自身之道背道而馳,若她爲帝尊,執掌六界,干預一切,倒也是順其自然天命。
如今她所能夠干預的六道紅塵之事不能太深,不過也不是不能干預,而是干預太過,只會引發更可怕的劫難。
旁人倒也罷了,她生殺奪予一念間。
而小山君是她親手逆天改命,強留於陽世間,本不可爲天道窺得,故此,她極少離開崑崙山這片方外之地,以遮天之法,活至如今,放眼整個六界,也唯有滄南衣能夠爲她做到此等地步。
可既是爲她親手逆天改命,若是在行過多倒行逆施的干預之事,最後引來天譴加身,她倒是無妨,小山君這般病弱體質,便是一絲天譴餘威都沾染不得,一旦沾染,形神俱滅,怕是連入輪迴都難了。
如今能由梵殊真人出面,倒也無傷大雅。
只是這樣一來,原本得以安寧的崑崙淨墟,怕是又得爲了這拜師之事,攪起一番暗流涌動的渾水了。
星河長明,月光皎白如寒霜,清冷地灑落在羣山之間。
滄南衣的步輦乘雲而起,回往西懸峯的路上時,她卻是遣退了隨同的擡輦的仙侍,擡首結以雲霜之氣,召出兩匹雪龍駒,與夜風流雲寒雪間,馳騁而行。
不如來時朝聖那般浩蕩的儀仗聲勢,去時,只有輕水青玄兩名貼身女官陪同在側。
滄南衣坐在步輦之中,那張骨相極其端正美麗的面容間,此刻卻是被蒼白的倦意所籠罩着。
她支着腦袋,眼簾聳拉下來,纖卷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道扇形的淺淺剪影,無人時分,少了幾分雍容高不可攀,多出了幾分憊懶的脆弱感來。
輕水何時見過這樣的娘娘,在她心中,滄南衣一向都是所向匹敵,無所不能的。
她憂心忡忡地開了口,道:“娘娘如今這身子狀況最是容易引外族入侵了,神罰試煉已然結束,應當儘快驅散山中逗留的仙客,封閉山門,加深禁制大陣才是。”
青玄很是認同:“娘娘接下來應該好好休息才是,不可再被外界之事牽掛心思繼續勞心勞力了。”
滄南衣揉着隱隱脹痛的額角,多日下來,諸事加身,縱然是神靈之身也經不起如此熬打,頭顱隱隱沉痛。
她兩根修長的手指抵着額角間的重要穴位緩而有力地揉捏着,試圖驅散這股令人不快的疲倦感。
她淡淡說道:“梵殊真人心性豁達,她願爲小君君張羅拜師之事,這是好事,她素來深有耐心就是。
只是崑崙淨墟廣開山門的機會卻是難得,仙尊祝斬常年忌憚我崑崙勢力,擔心本座暗中開廣山門,結黨營私,雖明面上並未諸多限制崑崙山開,可此番試煉結束,未過多久,再開山門,行而無言,難免會引來仙尊祝斬的無謂猜忌。”
輕水不滿道:“他要猜忌自是叫他們那羣人猜忌去,我們又管不了他人的想法,如今沒有什麼是比娘娘身體更重要的事了。”
青玄道:“娘娘應該將其中利害講於那梵殊真人聽的,她會理解娘娘的。”
滄南衣搖首道:“對於仙尊祝斬而言,對崑崙山多一分猜忌,我崑崙山便向那無盡深淵更近一步,至於梵殊真人……她並非是我崑崙中人,操持此事,仙尊祝斬哪裏也會放心的。”
“可是……”青玄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被輕水豎起食指抵在脣前做了一個禁言的動作打斷她的問話。
青玄看向她,只見她悄悄指了指步輦內的娘娘。
青玄放眼望去,卻是見她不知何時,倚着手臂,竟是沉沉睡去。
心中雖有萬千諫言,一時之間不由也沉默一同隨風而去,只餘心中一聲無奈的低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