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兩百八十七章:妖如雨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北獠字數:4346更新時間:24/06/26 22:02:31
    心思被擺在明面上毫不留情的拆穿,盧吉面色瞬間變得漲紅起來。

    百里安原本還想懟蘇嬋兩句,但好歹沒有忘記自己還頂着人家‘未婚夫’的身份,這樣懟天懟地懟空氣顯然是不對的。

    他只好‘委婉’地對蘇嬋說道:“如此下作又居心不良的朋友,還是少結交得好。”

    蘇嬋並不是一個擅於胡亂發脾氣的人,但此刻也着實有些上火了,她崩着表情道:“林嚴,你非要這麼說話嗎?”

    陳銘唯恐蘇嬋觸怒百里安,趕緊出來打圓場道:“道友道友,別這麼大火氣,方纔這事兒的確是盧吉兄做得不對。

    您於我們有着救命之恩,還慷慨贈送隱果爲我們防身,此乃實爲君子之風。”

    他爲人圓滑,卻不貪心,也懂世故,明白此事兒鬧成這樣,人家的確沒有道理救下了人,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滿足他們的要求。

    一羣下界的散修,還真當自己是顆蔥的話,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他想着能求回方纔那一袋隱果,就已經不錯了。

    人家一手一劍擊敗的強敵,得來的隱果,憑什麼能夠任由一羣不懂事的螻蟻來索取?

    換做是他,沒兩劍掀翻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就不錯了。

    蘇嬋也聽明白了陳銘明裏暗裏的點播之意。

    這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與林嚴的真正差距在哪裏,這裏不是人間,而是在隨時都有可能命喪獸口的神罰森林之中。

    若是在這種時候同他賭氣,那無異於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蘇嬋只當他今日氣性這般大情有可原,態度也不由放軟了些,道:“林嚴,方纔的確是盧吉不對,他言行欠妥,我亦是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你生氣也是應該的。

    只是方纔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我實在難以掌控好自己的情緒,你能不能不要同我計較這麼多?”

    百里安對於蘇嬋無感,對她這番話更是毫無動容之心。

    但卻也不至於一直同個女人過不去,好歹也是借用了別人亡夫身份的。

    他將拿袋子隱果取出一顆,重新扔給她,道:“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避難吧?”

    那取出一顆的小動作自然是不言而喻,如何分配,衆人當然知曉少的那顆果子應該算在誰的頭上。

    盧吉面色鐵青,敢怒卻不敢言。

    蘇嬋也是個聰明的人,她自然看不上這一袋子隱果,她將那些隱果交給陳銘,上前兩步。

    她含水的眸子深深地凝視着百里安,溫聲問道:“你這是打算獨自一個人去哪裏,我們好不容易才重逢,你找我找了這麼久,難道久不想和我一直待在一起嗎?”

    離開了林嚴,經歷了種種恐怖的戰鬥,與鮮血的洗禮,蘇嬋哪裏還有心思去琢磨那些東西。

    聰明如她,見了方纔百里安那兩劍,她自然清楚知曉,此刻待在他身邊,比吃什麼靈果都來得安全。

    雖說低頭服軟有些不甘心,可看在他身邊也死了不少人的份上,蘇嬋也不願計較這麼多了。

    對於蘇嬋的話,百里安當真不知該從何解釋。

    他總不能說,自己是正好意外順手救下她的吧?

    剛好自己的目標也是隱果,至於這幾日下來,他還真沒抱着專門去找她的想法。

    百里安只好耐着性子說道:“我接下來有些事要處理,會去一些比較危險的地方,你與他們在一起反而會更加安全。”

    蘇嬋眉心一緊。

    她與林嚴相處這麼久,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主動示好,更不會拒絕與她在一起。

    爲何今日此番,卻是字裏行間都想着要避開她?

    若是玩那種欲擒故縱的手段,未免也太過了些。

    換做以往,她必然會冷冷守着自己的傲骨,甩頭就走。

    可今日,這林嚴的性子着實是讓人捉摸不透,蘇嬋只好再退一步,面上堆起一個溫婉的笑容:

    “你要去哪裏,我隨你一起可好,神罰森林處處透着危險,兩個人在一起,總是能夠互相照看一二的。”

    百里安剛想拒絕,密林昏暗深處,傳來一道縹緲的嗓音:

    “不必了,你的修爲太差,真正發生什麼危險,只會拖人後腿,接下來的路,我會陪主人一起同行。”

    但聽那縹緲空靈的嗓音,透着冰般清透的質感,不含什麼情緒,自然也就沒有任何刻意嘲諷的意味,只是在冷靜地闡述一個事實。

    衆人尋聲望去。

    皎潔如水的星輝月色下,只見行來一名執傘而來的銀髮女子,青紙傘下她着銀白曳撒,淺紅內襯,外衫袍裳質地輕薄半透,衣襬尾端長長拖曳着數條勾金鱗的透明衣帶。

    在她左鬢銀色髮絲下,彆着一枚精細繁複的龍紋銀製耳飾,精緻泛着冰冷光澤的龍尾高高勾在耳廓之間。

    清透整齊的銀白輕袍收裹住纖細的腰身,她撐傘垂眸,長睫上落了一層稀碎的金色霧光,單是看那張臉的骨架就是極美的,她擁有着引人注目的長相,近乎奢侈的神祕氣質。

    這樣的臉配上這般美麗的一頭銀髮,簡直足以媲美神話之中傳聞級別的貌美生物,在這樣的夜晚之下都是掩不住的璀璨生輝。

    她生得極美,而且還是那種不落俗套的美。

    衆人不自覺地朝她投去目光便怎麼也挪不開了。

    就連原本一直將目光放在蘇嬋身上的盧吉,一時之間竟也看得失神,久久沒能反應過來。

    衆人之中,唯有百里安神態如常,他看着執傘而來的女子,溫聲笑道:“我們運氣還算不錯,那隱果無需費時間去尋了,誰能想到,它竟能主動送上門來。”

    白少顏輕輕抿脣,擡起那雙幽紫神祕的雙瞳,“主人運氣不錯。”

    “我們?……主人?”

    蘇嬋的神情一下子警覺起來。

    林嚴什麼時候和其他女子能夠‘我們’了?

    還有,自從和她在一起後,林嚴不是就不收侍女侍奉了嗎?

    怎麼如今還玩起了主僕那一套。

    看到白少顏生得那般模樣,蘇嬋更是愈發的晃神,心中竟是生出一種迷茫的無助感來。

    再見百里安無比自然地接過那銀髮女子手中的傘,此刻分明沒有下雨,他卻非要同她共撐一傘。

    蘇嬋強捺着莫名的煩躁開口說道:“林嚴,她是何人?”

    她分明記得她與林嚴一起入神罰森林的時候,這女子並不在隊伍之中。

    林中未散的氤氳霧氣映落在白少顏那雙幽紫的眼瞳裏,又明又亮又縹緲不清,朝着蘇嬋虛虛淡淡地望來一眼。

    她薄脣輕起,嗓音並無任何起伏。

    “我是主人最忠實的僕從。”

    聽到這個回答的蘇嬋後槽牙都緊了緊。

    僕從?

    誰家的僕從生得這副有逼格的做派?

    還有誰家僕從一上來就諷刺主子的未婚妻修爲低,只會拖後腿?

    還說接下來的路,她會隨同一起前行。

    蘇嬋全當她的出現是在立威。

    她皺眉說道:“我修爲不濟是事實,可你做爲僕從,方纔危難之際,卻讓主人獨自迎敵,自己卻躲在暗處,直到安全了才現身,我倒是頭一次見到需要主人保護的僕從。”

    白少顏面色不變,淡道:“我若出手,主人便無法完成約定,帶着你會很麻煩,那山猿太弱,遇到強敵,我自然會全力迎戰。”

    白少顏那不緊不慢的態度簡直與百里安如出一轍,蘇嬋心頭愈發煩躁,不過好在她極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你既然自稱爲僕從,這語氣也未免太過狂妄了些,僅憑你一人,難不成當真覺得自己能夠在這神罰森林之中隨意而行不成?”

    “隨意而行怕還真是不行,不過……”

    白少顏緩緩擡起頭來,目光投向蒼穹之上,低垂如瀑的青絲忽然無風自舞起來,青絲揮灑如銀煉,其中一根風情無線的銀絲長髮被她隨手抽出,迎風一晃,指間青絲飄然若舞之間,化作一柄狹長銀色彎弓。

    她彎起長弓,周身不見任何箭羽。

    修長潔白如玉的手指卻搭落在弓弦,有光從四處匯聚而來,凝於指端,稀碎的光芒飛快凝聚成一支散發着濃濃寒霜的冰藍色長箭。

    彎弓成滿月。

    手指驟鬆。

    嗖的一聲箭矢入雲清嘯,夜晚的林霧被驚的四散。

    弓弦嗡然顫動,散發着霜霧氣息的箭矢消失在了雲端虛空之中。

    然而沒有任何異變發生。

    白少顏微仰着頭,看着星辰閃爍的宇宙虛空。

    看着箭逝的方向。

    她沉默了很長時間,似是在靜靜耐心等待着什麼。

    蘇嬋不知道她爲何談話談得好好的忽然彎弓射箭,儘管心中驚奇她那青絲化弓的神奇手段。

    可轉念一想,既然是仙家手段,千奇百怪也實屬正常不過了。

    她原本想要說些什麼,卻見‘林嚴’也跟着不緊不慢地擡起目光,隨着那銀髮僕從的視線朝着虛空一同望去,靜靜等待。

    蘇嬋在心中嗤笑。

    儘管這射向蒼穹的一箭之距離,非常人能及,但想憑藉此箭驚豔衆人,讓她知難而退,未免太過天真。

    口口聲聲說着什麼自己不過是他人僕從,可是這鳩佔鵲巢的心思都明顯已經昭然若揭了。

    正自這般想着。

    下一刻,天穹之上靜雲深緩的厚厚烏雲翻卷起了劇烈的波浪,即便遙隔千萬裏,還是能夠看到雲層翻涌的恐怖漣漪。

    那逝入星空的一箭,宛若擾亂了某種秩序一般,緊接着恐怖的巨音壓蓋過了虛空裂縫之中暴濺的雷音。

    自那惶惶得以明見的東天神殿之上,厚中的雲層慢慢被染得鮮紅,好似黃昏之後的火燒雲一般。

    然後天空降臨下來了一道巨大的陰影。

    蘇嬋與衆人瞪大了眼睛!

    一隻千足蛟蚣的屍體從遙遠的虛空星辰裏沉重而飛快的降落下來,林木催折俱斷,山石塵土滾滾而落,巨大的妖屍橫亙在茂密的森林夜野之中,如同連綿山體般巨大。

    那支消失的冰藍箭矢深深地插在這只蛟蚣的眉心之中,深至沒羽,與這龐然的身軀相較,此箭當真如女子髮絲般纖柔無害。

    可這只蛟蚣就是死在了這支箭羽之下,生機斷絕,周身縈繞未散的氣息卻是在清楚地告知着衆人,這是一隻完全異化的七乘妖!

    其恐怖程度,百隻山猿都難以比擬。

    然而這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虛空之中的雲層開始崩然潰動着,然後緊接着,便是一隻、兩隻、三隻……

    無數只大大小小的妖屍如雨,各自身體眉心都插着一枝冰藍色的箭羽,自天空之上墜落下來。

    遮天而落。

    然而除了最開始那只生有千足的蛟蚣被一箭血染雲層之後,空氣之中竟是再無任何鮮血之味。

    就像是被一股極強的冷流霜意凍結了所有的氣息味道一般。

    那些大大小小的妖屍身體表層都結出了一層厚厚的冰霜,砸入大地山林之中後,化爲一地緋紅的冰晶齏粉。

    衆人面面相覷,他們方纔明明看着那銀髮女子分明只射出了一箭。

    可是那一箭射入肉眼難觀的虛空世界之中,竟是不知在什麼時候,一瞬間化爲千萬箭!

    更恐怖的是,在那雲層之中,竟然還掩藏着數量如此恐怖的惡妖。

    而這些惡妖,數量足以千百計,縱然雲層在如何深厚,在此的諸位皆是修行者,不可能一鱗半爪都窺見不得。

    原是在黃金雨的異化之下,它們掩藏於虛空之中,那裏的黃金霧濃度最高,藉着雨勢異象,這些惡妖們所藏的空間維度與現世不同,縱然是強大的修行者以靈觀之法,也難以捕捉其半分。

    這女子究竟是如何‘看’到的。

    更詭異的是,她每一隻箭都精準無比的命中其眉心要害,竟無一隻例外。

    蘇嬋久久難以回神。

    她看着單手執長弓,英姿颯爽立於霧霜之中的銀髮女子,雪白的輕裳鎏金的衣帶在她身後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幽邃深紫的眼瞳毫無情緒地倒映着如雨而墜的妖屍。

    這樣的女子,如何能夠將她與‘僕從’二字結合在一起?

    白少顏將目光緩緩收回,看向面色隱隱有些蒼白的蘇嬋,平靜說道:“不過我會盡我所能,爲我的主人解決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