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毒殺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北獠字數:4310更新時間:24/06/26 22:02:31
    魔界諸事繁多,身爲一界之主,每日自然不可能太過清閒。

    更何況她被封印在青銅門內這般歲月,如今她重掌魔界,堆積在內殿之中的宗卷暗軸更是數不勝數。

    百里安本以爲,魔君批閱摺子乃是君之祕事,自然不容外人在側窺視。

    而魔君並不會拘禁他的自由,趁着她批閱摺子的時候,他倒是能夠悄悄回到朝暮殿去尋寧非煙,畢竟君歸宴在即,他卻連寧非煙接下來要做些什麼都不清楚。

    卻是不曾想,魔君連自己的臥榻都能同他一隻貓兒共享,更莫說批閱摺子這等子‘閒’事了。

    她理所當然地在內殿案側另設了一張案几軟塌,批閱摺子時,都將百里安置在了身邊,茶糕甜點小魚幹,一一俱全,甚至連貓兒戲耍的毛團都樣式不一地陳列在案。

    對於一隻懶散的貓兒而言,這裏無疑是最美妙的天堂了。

    只可惜,他並非一隻真正的貓,對於魔君陛下精心爲他準備的這些東西自然也不感興趣。

    一時間難以脫離她的掌控,百里安倒也沉得住氣,並未妄動。

    他趴在軟墊上,很快安靜入定。

    體內仍舊調動不了半分靈力,屍珠亦是死氣沉沉,寧非煙手段很絕毒辣,將他一身修爲封得死死。

    他也不知她究竟使了什麼祕法手段,將他變成一隻妖貓,甚至連魔君的眼睛都欺瞞了過去。

    無法修煉冥想,靜心入定的百里安不禁又想起了昨夜那個夢境。

    他知曉,世上絕無如此巧合之事,有時逝者屍魔的夢境冥冥之中會昭示着過去與未來的點點痕跡,他在夢境之中看到了一隻與他一模一樣的貓。

    昏迷的少女魔君在白骨屍山之中喃喃念喊着師尊。

    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生而爲人之時,便與她已經有了瓜葛?

    可是,她被封印在青銅門世界了已逾千年,而他辭世不過兩百年,這時間如何推演計算,時間線也是難以對上的。

    百里安腦子幾乎亂成一鍋粥了,仙人淚的效果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好,反倒是讓他的記憶愈發繁亂撲朔迷離起來。

    他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前塵往事早已隨身死而滅,或許,作爲屍魔重生的他,是不是不應該再糾結這些。

    前塵身已死,往事不可知。

    越是追尋過去,便在那看不到盡頭的零散回憶之中越陷越深。

    亦如現在這般,所見過往夢境,百里安不知日後若是在與魔君成爲敵手,是否還能夠像當日在青銅門世界裏待她依然冷靜存粹。

    他現在隱隱有些明白,爲何執着於人類過往的記憶乃是屍魔一族的大禁忌了。

    幾番夢境下來,百里安反倒是對仙人淚沒有以往那般執着了。

    自打百里安入殿以來,偌大的魔界,便再無出現血月之景。

    幾日下來,魔界倒也算的上是太平。

    百里安偶爾無聊,爬上魔君的桌案,看到了幾篇她翻閱批過的摺子:

    二百年前秋之夜,有兇靈動盪,青州十三城,魔將亡十一,兇靈聚怨成山,侵城擾亂秩序,欲奪舍青州之主,三河望夷下落不明。

    魔君批:棄望夷,固青州。

    又一百三十八年,蛟龍一族的妖王集結黨羽,發起魔族內戰,九蛇一族附妖王同兵亂。

    魔君批:誅!

    還有一本摺子,記載着的皆是近日以來的祕事。

    例如怨魔一族舉全族之力,血祭煉出了一顆弒神殺生的舍魔利,怨魔魔主受剝皮換骨之刑,脫胎換骨,混跡在冥洲七十六部中,伺機借舍魔利刺殺魔君及六河。

    魔君批:誘之。

    還有一摺子上寫着:極北之森,北淵妖帝,解伊始而醒,攜怒而歸,氣動滄溟,四海共焚,乃爲一場復仇之戰。

    魔君批:飢苦千餘之年,破封而出,必以食魔,投萬毒之花入伊始之森,以十萬魅魔引毒入體,獻以妖帝,毒殺之!

    她落筆之字並不多,可每一筆皆露崢嶸之勢,殺伐之意,字字殘酷果決!

    百里安默默觀測着這些摺子,心道這魔界果真是極不太平,魔君這才歸來幾日,這偌大魔界竟已是分崩離析到了這般地步了嗎?

    她這般繁忙,倒也難怪沒有閒暇功夫將屠戮的戰火引入人間了。

    看着案上堆積如山的摺子,百里安真不知還有多少麻煩事要等着她來處理。

    而且他記得,在六河之中,真正終於魔君的河主並不多,光他知曉的二河葬心以及四河寧非煙,似乎皆是聽令與於魔族少君。

    還有那魔獄幸無,對她亦是懷恨在心,欲殺之而後快。

    如今魔君的處境說不上是四面楚歌,但也算是腹背受敵了。

    百里安瞧着她批摺子落筆倒是幹淨利落,殺氣騰騰。

    可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麻煩事真要完美解決,哪裏能夠如她批閱得那般容易解決。

    堂堂魔君陛下,批閱摺子身邊卻連個奉筆內官都沒有,她一人研磨洗筆,添茶,投香。

    偌大的內殿,身邊也只准許一隻貓兒陪伴,再無其他。

    卯時起牀批閱摺子,直至金鴉將沉,西方天際尚有餘日未盡。

    女魔君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合了摺子,決定帶她的貓兒出殿吹風走走。

    雖說魔界風景多肅殺,倒也沒有什麼好瞧的,但她知曉有一處舊山,觀星極好,在那裏,能夠看到人間東方的星星。

    貓兒以前似乎很喜歡。

    百里安哪裏想得到,就因爲魔君陛下這忽如奇想,他生生遭遇了一場無妄之災。

    變成了貓,他算是孑然一身,就連隨身所帶着的碧水生玉也被寧非煙給收了去,琉璃傘不在身邊。

    他被魔君帶着推門而出,餘燼的陽光映照下來,女魔君毫無設防,百里安烈火灼心,日光如毒,半邊身子都血糊了一大片,疼得他撕心裂肺。

    女魔君當即就是一道羽令下去,招來了寧非煙。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說這話時,女魔君的嗓音微抖,目光晦暗,猶如幽井之中壓着兩簇危險的幽火。

    寧非煙進入冥殿,自是發現殿中陳設與兩日前的冰冷森然大不相同,她甚至陛下從不追求驕奢華美,冥殿素來都是冷冰冰的根本不似一個人能夠安心居住的寢宮。

    可如今爲了一隻貓,破天荒地竟是將這冥殿置辦得溫情又舒適,顯然是花了心思的。

    她幾乎都要以爲陛下已經認出了這貓的身份。

    可轉念一想,若她真知曉這貓兒就是那少年屍魔的話,又怎會毫無防備地將他帶到了太陽底下,燒成這般模樣。

    寧非煙目光輕飄飄地看了君王臥榻的百里安,心中並無半分愧疚之情。

    她心知屍魔無法觸及陽光,而她也是故意不同魔君說,她的這只貓……是曬不得太陽的。

    如今這麼淺淺一試,果然,陛下並不知曉這貓兒的真實身份。

    如此,那就真是好辦極了。

    寧非煙心思玲瓏,張口便道:“陛下有所不知,我家這只貓兒在一百年前爲我所養,一次意外,被那九蛇部的幽蛇所傷,自此通體冰冷,畏懼陽光。”

    女魔君面色陰沉:“我已爲他上藥,可是卻毫無用處,小白的氣息愈發微弱。”

    她語氣微微壓低幾分,狹長的眸子閃爍着如刀鋒般危險的光澤:“他若死了,你也無需活着走出這冥殿。”

    寧非煙心中好笑,這小屍魔命硬着呢,不過是被太陽曬了曬,又能有什麼生命危險,之所以灼傷難愈,不過是沒有鮮血之力的維持。

    這會兒只需喂兩口鮮血,便可活蹦亂跳的。

    對着一隻貓兒關心則亂,可真是一點也不像她平日裏的作風。

    “陛下放心,屬下自有辦法保全貓兒的性命,只是斗膽還望陛下能夠移步一避,九蛇幽毒非同小可,半點大意不得,您在此處,屬下怕是會分心難料。”

    魔君的心亂了,這種漏洞百出的說辭,她竟然毫不猶豫地默認信了。

    也未多說一言,直接轉身離去。

    將她支開後,寧非煙這才不急不緩地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將手掌割破,鮮血從傷口中滲透出來,她來到榻前,遞在百里安的脣邊,道:“我知曉紅妝那丫頭嚐嚐夜間揹着我喂你血食,想必在陛下這,怕是要常常餓肚子的吧?”

    百里安淡淡看了一眼她伸過來的手掌,也沒客氣,伸出舌頭將她掌心流淌出來的鮮血一點點吞進肚子裏,身體的灼燒感這才慢慢退去。

    他低着頭,小口小口吞嚥着,寧非煙雖說是四河河主,但她似乎與其他魔族大不一樣,似是因爲天生的種族缺陷,她的身體很容易受傷,而且受的傷極難癒合。

    掌心那麼小的一點口子,他舔了許久,才將血慢慢止住。

    而且幾日過去了,她脖頸間被濁息侵蝕的傷痕也並未淺退多少。

    舔完了鮮血,百里安用爪子擦了擦嘴,他擡眸看着寧非煙一臉高深莫測的神情。

    他忽然開口道:“我聽聞魅魔一族,多數都是通過雙修採補來維持修爲與生命,將不同的男人視爲不同的獵物,以精元爲食,一日不可荒度。”

    寧非煙纖眉一挑,不知他忽然說這些是幾個意思。

    這是因她故意知情不報,害他被太陽灼傷,特意出言嘲諷她?

    她屈指彈了彈他的貓腦袋,笑道:“你說的這些我想應該不是什麼祕事了吧?”

    百里安擡起爪子,壓住她的手指,目光平靜問道:“你以後也會有很多男人嗎?”

    寧非煙眯起眼睛,神色似有些嘲弄輕挑:“何須日後,如今我便有很多男人,怎樣?治療時間尚且還不少,需不需要我將你便回人身,親身一試?”

    本以爲會看到這只正兒八經的小貓氣急敗壞罵她不知羞恥,誰知他卻十分平靜地搖了搖頭,道:“今日你來找我,何事?”

    寧非煙故作驚訝:“哪裏是我來找你,不是被陛下召來的嗎?”

    “你故意隱瞞不報我不能見光,無非就是爲了藉此機會來找我議事。”

    百里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大家時間都有限,既然你我已經達成協議,又何必將時間浪費在機鋒話語上,不妨坦誠一點,我想對我們都有好處。”

    寧非煙也不再繼續假笑了,她面容一正,道:“我需要你在君歸宴那日,想辦法從她身邊離開,然後以六河之主的身份出現在君歸宴上,喚她一聲阿嬈。”

    百里安蹙了蹙眉,道:“恕難從命。”

    若他自認六河身份,無異於與魔爲伍,若他只是屍魔倒也還好說,可如今他尚且還是仙陵城之主,若是消息放出去,他必然會引來崑崙敵視,這是公然與百家仙門爲敵,日後在人間又如何能有立足之地?

    他在人間尚有牽掛,自然不會如此任性妄爲。

    不等寧非煙露出不愉之色,百里安又道:“雖然我不能答應你這一點要求,但是我想有幾個消息,你會十分感興趣。”

    “什麼消息?”

    百里安看着她,道:“極北之森,北淵妖帝,即將復甦醒來,他似乎與你魔族有大仇,魔君感到十分棘手,她下令,投萬毒之花入魅魔一族,是以犧牲十萬魅魔,以供妖帝食用,特設毒殺之計。”

    寧非煙出自於魅魔一族,魔君既然要以她本族子民爲毒,祭獻出去,自然不會叫她知曉其中利害關係。

    果然,聽到這個消息,寧非煙當即就眯起了描摹紅暈黛色的眼睛,臉上薄入輕蟬的僞裝一掀而過,隱隱震驚。

    她那一雙眼睛變得又黑又冷,沒有立刻說話。

    很快,黑眸子裏情緒隱下,寒意浮起,她淡淡應了一聲:“這既然是魔君陛下決定之事,自然誰也無法更改。”

    百里安覺得她的表現極不合乎情理,他一直覺得寧非煙都是一個十分驕傲不信命運的女人,她這般輕易地就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十分反常。

    百里安本還想同她多說些什麼,可是她似乎對於其他摺子裏的內容更敢興趣,對於本族災禍竟是不再多言一句。

    “你還知道些其他的消息嗎?”

    百里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個女人心思當真是一個迷,魔君的殘酷,將她氏族當做隨意可以仍拋遺棄的棋子,她似乎心中都未起一絲波瀾。

    亦或者說,在魔界之中,這種事情早已習以爲常。

    心中波瀾,早已成了死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