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那一年的雲容甚是敷衍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北獠字數:2230更新時間:24/06/26 22:02:31
    少年承冠那年,亦是滿堂新客婚宴時。

    軟紅千丈,南離殿燈煌煌明亮如晝,錦帳紗幔,一路紅妝,飄絮鮮花,大婚之景美不勝收。

    已經授了冠禮的天璽少主退下了身上那件黑紅道袍,換做了一身耀目的紅袍喜服,端端正正行過三拜,他身邊鳳冠霞帔的新人,讓方歌漁震驚得久久不得回神。

    竟是天璽第四劍,雲容?!

    竟然是那個愛劍成癡,不知世間情爲何物的雲容?!

    雲容何時嫁了人家?

    方歌漁混亂極了。

    賓客之中,賀詞恭祝之言不絕於耳。

    一派喜氣裏,無人察覺落燈下,那個雙翼收於衣袍裏的少女將自己藏進了逆光的陰影裏,彷彿隨時都有可能與黑暗融爲一體。

    她將心中難以止沸的隱晦心思一同掩藏,情緒按捺不表。

    年幼的魔女終是長大成人,魔族的壽命很長,如若想要真正成年,須得渡過一個極爲漫長的幼年期。

    而她的幼年期卻十分短暫,別的魔族需要幾千年的時光來成年化,她卻只花了短短幾十年的時光。

    如此特殊的變化一是因爲她血脈特殊,而是因爲……魔女動了情絲凡心。

    方歌漁能夠看出那魔女想要迫切長大,與他並肩而行的心思,可是他卻並未看出魔女心中對他所藏的情愫。

    “送入洞房!”隨着司儀一道長聲起。

    依稀可見逆光裏的魔女身體踉蹌微晃了一下,不甚碰落一枚琉璃盞。

    盞內火舌輕舐華貴的地毯,微起的火光讓無數人朝她投望了過來,然後紛紛露出冷漠厭惡的神色。

    但不知爲何,這些對魔族喊打喊殺的仙門正道,卻十分平靜,並不意外她的到來,也無人出手伏魔。

    對於這些正道之士的目光,她熟視無睹,亦或者說從進入南離殿的那一瞬起,她的目光便一直膠在了他的身上,再無旁人。

    正牽起雲容素手的他擡起了目光,看到了火光對面的魔族女子。

    “阿嬈來了。”風神靜朗的天璽少主脣邊一笑,眼底是藏不住的開心,那天生帶着幾分暖意溫潤的目光,毫不避嫌的溫柔稱謂,直直穿透了她的內心。

    可是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目光,他的聲音,的的確確的是在囚禁着她,讓她束手無策,萬法無用。

    方歌漁有那麼一瞬,覺得她眼底被火光映出的情緒有些瘋狂危險。

    那是對雲容深深的嫉妒與不甘。

    “阿嬈,你過來。”可是在他期盼的聲音下,她不動聲色地揉了揉眼角,將其中情緒揉得盡散。

    然後姿態優雅地走出逆光陰影,她衣袂蹁躚飛揚,錦緞般的墨發隨意披散與身後,尾端用一根紅繩簡單系了一個輕結,隨着柔軟的青絲發尾蕩曳。

    一陣山風席捲內殿來,挾着森森雪意,殿外有數不清的枯葉瀟瀟而落。

    在衆人的注目下,她儘可能地將自己邁出的步伐顯得輕快,不露一絲破綻。

    “今日是師尊大喜之日,弟子特來參拜,願師尊與師孃芝蘭茂千年,琴瑟樂百年,以此祝福,以此爲證。”

    名喚阿嬈的魔女低下了人間難得一見的妖嬈容顏,跪下認真嗑首,瞧不清出此刻說着甜絲絲祝福語調的她,此刻面上是何顏色。

    方歌漁暗嘆這天璽少主真乃神人也。

    舉世諱莫如深的魔族,得衆生修士鄙夷排斥,生怕走近一點污了名聲,這位可倒好,竟是直接收爲名下弟子。

    這是何等好本領,他究竟是怎麼說服他那死板嚴格、極重清譽的老父親的。

    酒過三巡,夜已深去。

    燭火明亮,新人成雙,龍鳳紅燭高照,金絲楠木喜牀四邊垂落細雪牡丹勾勒的輕紗帷帳。

    朦朧的兩道新人身影坐落其中。

    見此一幕,方歌漁莫名羞惱,暗道難不成被捲入這場亙長記憶之中,還要她親眼看着天璽第四劍與她家少主行周公之禮不成?

    她氣惱萬分,卻不知如何擺脫眼前這個畫面。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牀帷內的少主爲自家娘子掀了蓋頭,然後悉心溫柔,一步步親手爲她解下繁沉的鳳冠步搖,頭花朱釵,再是繡鞋外衣。

    不出意外的,紅蓋頭之下,是一張明玉生輝的面容,剪水雙瞳隱隱帶笑,眉梢微揚慵懶而輕狂,是她平時的味道。

    即便是新婚大喜之夜,也絲毫不見女子應有的嬌羞喜悅。

    更過分的是,她屁股底下還壓着幾本劍經,脫去外衣的時候都沒藏好,被她夫君瞧了個真真切切。

    瞧這模樣,莫不是想上半夜將自家夫君應付了事之後,下半夜再秉燭夜讀,專心鑽研劍道?

    都到了洞房之夜了,能不能不要這般敷衍。

    反倒是她的夫君,可真是一個好性子的,絲毫也不見怒。

    瞧見那幾本劍經,俊眉微微一動,也是欣喜雀躍道:“萬里繁花劍?亂披風劍?竟然還有青字南十劍?雲容師姐這又是從哪裏蒐羅來的好東西,快叫我瞧瞧?”

    方歌漁聽得牙疼無比,這天璽少主莫不是腦殼有包?

    雲容也是一怔,顯得有些意外,然後目光似笑非笑地瞧了他半晌,見他面上神色不似作假有虛,便就大方地掏出那幾本劍訣來。

    於是這對天璽劍宗裏身份最爲獨一無二的一對夫妻,新婚之夜,就在房中論了大半夜的劍道。

    新郎官禮服都沒脫,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當真是比君子還君子。

    這傻不拉幾的模樣,方歌漁忽然覺得他有些像一個人。

    兩人無一不是劍道天才,看得出來雲容對這位夫君雖無兒女之情,但也因他在劍道之上能與自己有着不少話題這一點而感到滿意。

    方歌漁甚至都生出一種錯覺,雲容莫不是將他當成了一把活劍,索性給嫁了。

    天將麻亮時,饒是雲容臉皮之厚也不由因爲自己未盡妻子之責而感到一絲不好意思。

    她不動聲色看了一眼紅鸞喜榻上疊放得工工整整的大紅錦被,以及牀上柔軟平鋪的雪白巾帕。

    又看了看夫君因一夜未睡眼底泛起的一層淺淺青意,不由感到有些好笑,便道:“師弟,參悟劍道極耗精神,平日裏用功刻苦也便罷了,今日是你我二人成婚之日,不如早些休息。”

    雖然已經一點也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