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吾願爲磚石

    “你若想修仙，我可以給你提供一篇功法，雖不是頂級祕傳，但卻也遠比你現在這種方式更便捷安全有效。”

    自從破例收了薛靖良爲徒，鍾立霄就破除了部分年齡限制。

    以一本功法換《百草經》上的諸多丹方，他怎麼看都能大賺。

    而且他還有機會獲得魏都頭身上的神通之種，更是一舉三得。

    魏都頭平靜道，“我沒有靈根。”

    鍾立霄：“.......”

    看魏都頭這般平靜的姿態，很顯然他已經習慣了修仙中人知曉他沒有靈根後的反應。

    也已經徹底認清了沒有靈根就不能修仙的事實，但是他還是想要再嘗試一二。

    而這也讓鍾立霄再次想起在桃源谷之時的情境——

    他雖有靈根，但卻是四靈根，在面對三靈根二靈根的“仙苗”的時候，名爲“天賦”的天塹，就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始終橫壓在他面前。

    一度壓的他都有些喘不過氣，直到神通覺醒那片陰霾這才逐漸消弭。

    鍾立霄狠狠跟魏都頭共情了！

    也因此，一方面理智的鍾立霄很想勸說魏都頭好好享受當下，另外一方面昔日那個聞雞起舞的他又讓他有些說不出口。

    他知道在強烈夢想的面前，有時候“艱難險阻”、“天塹”、“不可能”、“才能”也要低頭。

    魏都頭看鐘立霄明明被他所觸動，依舊沒有冷言勸他放棄，心頭也不由生出一抹異樣。

    他果然沒有看錯，十一爺和其他修士真的很不一樣呢，真的能跟他這樣微渺的凡人感同身受。

    這一點，在魏都頭看到鍾立霄向魚樑莊諸多村民派發豬肉時起，就漸漸有了這個猜測。

    也最終促使他走出這關鍵一步！

    魏都頭笑道，“十一爺恕罪，屬下失禮了。”

    鍾立霄疑惑看向魏都頭。

    就看到魏都頭解開衣服上的繫帶，當着他的面褪去上衣。

    隨後，鍾立霄就看到魏都頭身上那異常猙獰的各種傷疤。

    魏都頭指着其中一個猙獰的大傷疤道，“這裏，我曾經植入過一根死去很久修士的不朽玉骨，排斥反應很大，潰爛感染，最後不得不剔除。”

    “這一片黑疤鱗片，原因是我曾生飲過一隻穿山甲妖獸的心頭血，最後被同化所致，但最終依舊不能依靠吸收日月精華修煉。”

    “在凡間，我其實是大家所說的武道大宗師，甚至都能發出傳說中的劍芒。”

    “但我現在枯瘦、氣血衰敗，核心原因還是修煉過一本《百脈煉體訣》的功法。主旨就是百脈煉體以身爲爐，最終打通任督二脈，貫穿天地橋，吸納天地靈氣入體......”

    鍾立霄看着瘦骨嶙峋，身上千瘡百孔的魏都頭，一時也感覺不可思議，甚至很想知道，他是怎麼活過來的。

    “你太亂來了！”

    魏都頭穿上衣服，在衣袖一處口袋一番翻找後，又找到一本近乎被翻爛的小冊子。

    “不算是亂來，我只是驗證前人的設想和猜測而已，十一爺請看。”

    魏都頭說完，就將這本小冊子呈上。

    鍾立霄翻了翻，頓時在上面看到了多種關於凡人突破天人之隔，最終後天逆反先天，達到修真煉道的目的。

    篇幅最大的，就是服食外丹法。

    就是通過高深武道祕法配合，將自己的五臟六腑煉製到可以消化金鐵的高度。

    然後在這個基礎上在長期服用各種靈材，最終希望可以藉此後天補全沒有靈根的命缺。

    而後，鍾立霄就看到各種瘋狂的實驗。

    其中有個叫做越文棟的武者，武道天賦非常恐怖，真將身體修煉的堪比熔爐。

    在後期他長時間服用一種叫做求道石的特殊礦石，原因是他在此石裏面發現了大量的道痕，就是修道中人都將其視若珍寶。

    據記載，他最後的確是在體內煉出了堪比道痕的“後天靈根”。

    就是這個後天逆反先天的過程太痛苦，外加上越文棟年紀大了氣血衰敗，後散功而亡。

    他的徒子徒孫應他的要求，解剖分析他的屍體，最終的確是在身上取出不少疑似後天靈根的存在。

    鍾立霄只看的面面相覷。

    這羣凡人瘋了？

    五臟六腑如熔爐，能夠消化金鐵，結果你大量吃求道石......莫不是得了結石？

    後續的記載中，還陸續看到有人效法越文棟持續在這條路上狂飆。

    不過在接連失敗後，服食的丹藥改換了好幾個版本的配方。

    有以草木精華爲主，然後調配鉛汞爲丹的；

    有以妖獸精血爲主，調配人蔘靈芝鉛汞人乳的；

    甚至還有以殭屍心頭血爲原料，調配鉛汞黃金硫磺丹砂的......

    隨後，鍾立霄又看到其他各種嘗試路徑。

    譬如。

    修煉《百脈煉體訣》之類強化身體的祕法，最終以強大氣血衝開任督二脈，打通天地橋，藉此吸納天地靈氣入體。

    可惜，這條路徑也最終失敗，很多邁出這一步的武者都死狀悽慘。

    鍾立霄也不由無語。

    如此作死不死狀悽慘才怪！

    傳說月華中有“月魔”，日華中有“日魔”。

    在吸收日月精華時，很容易妄念叢生，一旦不能降服其心，不僅不能吸收到日月精華，連自身精氣都可能反而散落於天地。

    元氣大傷都是輕的，甚至可能因此而徹底癡傻！

    對於他們修士而言，存思、觀想、服氣，這都是有着嚴謹的課程規範的，初學時長輩會手把手教導，甚至還會在一旁護法。

    尤其是觀想這一關，初學者非常容易幻象叢生，真作假，假作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個心神失守，就是萬劫不復。

    所以，很多修行法門都不是從觀想入手，而是從簡到難，先服食外丹藥氣強身健體，強壯肉身的同時茁壯靈魂。

    鍾立霄都不知該評價這羣武者是勇士呢，還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癡傻之輩。

    或許，世上敢於搬山的愚公，大體上都大差不差，都是有着相似氣質的愚者。

    相較於那些倒黴蛋前輩們，魏都頭運氣可好了太多，走了這條瘋狂無比的路，僅僅是將自己折磨的體無完膚瘦骨嶙峋，而沒有變得呆傻瘋癲。

    甚至還有更極端更瘋狂之輩，主張修煉吸功大法，抓一個低階修士將他們身上的靈力吸收到自己丹田。

    但是。

    修士身上的真氣被吸走後，在他們自己體內很快降級爲營衛之氣，最終和他們自己的內力合而爲一。

    還有武者吸乾修士真氣後，無法煉化吸收，也無法完成降級爲營衛之氣，直接變成強大的異種真氣，將其折磨的生不如死。

    但就算是如此，依舊還有強大的武者在這條路上深耕。

    譬如。

    將修士強大的異種真氣化爲靈根種子，降服之後令其生根發芽。

    還有案例則是以精血養小鬼，和小鬼共存，打算將小鬼當做是吸收天地靈氣的外置靈根。

    一條條一目目，只看的鍾立霄眼皮狂跳。

    感覺喪心病狂至極！

    更極端者甚至主張放棄肉身，將一身血肉精華都化作靈魂的養料，最終轉修鬼道。

    鍾立霄一時有些無語，怎麼感覺他最近接觸到的，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武者都這麼極端、瘋狂？

    鍾立霄：“這冊子上的知識似輾轉流傳了很久？”

    魏都頭也豁出去了，直接承認道，“凡人如草芥，一茬兒又一茬兒，但總有那麼幾個不能修仙但又不甘心囿於平凡的，這是我在凡間各地蒐羅的，大家的研究成果代代相傳。”

    鍾立霄心頭有些不平靜。

    這裏面很多實驗都非常殘忍，幾乎所有參與實驗的武者也都死狀悽慘沒能善終。

    但是。

    他們一個個一位位依舊前赴後繼，有如飛蛾撲火，雖死亦薪火相傳。

    目的也僅僅如魏都頭所說——既然知曉世間有仙，怎麼都得去看一看仙人看過的風景，吹一吹仙人吹過的風。

    其實，不僅是他們這些凡間武者，像是鍾立霄這樣的修士，又何嘗沒有這樣的想法？

    之所以要爬山，原因也僅僅只是因爲，山就在那裏。

    他們都是求道者！

    或許是幾百上千年，也或者是成千上萬年後，人間沒有靈根的武者，終將能開闢出一條適合武者修行的仙武之路吧。

    但是。

    更殘酷的現實是，很多東西出生時沒有，這一輩子可能就不會再有。

    似是魏都頭這種沒有靈根的武者，就算是幾百萬上千年前赴後繼成功開闢出仙武之路，但也只是有靈根修士生來的起點。

    但就算如此，鍾立霄依舊生不出任何輕視之心。

    “很偉大的事業，很超然的決心，但我想告訴你的是，野豬王精血裏的妖煞之氣極度狂暴，伱九成九抗不過去......你會死！”

    魏都頭哈哈大笑，“一死而已，那又有什麼大不了？若我等沒有靈根的凡人修行，真需要如此多的屍骸來鋪就，我願意爲這條通路上的一塊磚石。”

    看着如此決絕的魏都頭，鍾立霄忽然感覺他前所未有的高大。

    武者不畏死，他又何必以死懼之？

    仙武之路或許終將開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