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吸血魔

    自從大地女神教派丟失權柄，迪薩聯盟的底層冒出許多奇奇怪怪的教派。它們私自篡改大地神殿的教義，宣揚末日、永生的論調，通過恐嚇與欺詐手段，達到控制信徒，聚集勢力的目的。

    半精靈民間教派的興起，填補了大地神殿失勢帶來的信仰真空。它們迅速發展壯大，一度動搖了高地城對聯盟的統治。

    高地貴族認爲民間教派的始作俑者都是從大地神殿出走的頑固分子，和高地名門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於是，聯盟議會調集各名門的精銳私兵，對民間教派實行鎮壓。民間教派的首腦，以及滲透軍政系統的骨幹成員遭到血腥清洗。

    接着，聯盟議會頒佈律法，嚴厲禁止民間私自傳播信仰。幾個盛行一時的民間教派隨之土崩瓦解。

    然而，燒起來的柴堆沒那麼容易熄滅。即便敵視聯盟議會的舊神官被名門私兵屠戮殆盡，也會有後來者發現傳播信仰，組建教派是爭權奪利的捷徑。

    關鍵在於，大地女神就不是真神，無法賜予信衆超凡之力。大賢者馬爾夫可以編纂女神教派，其他野心家當然也可以效仿。

    民間教派由明轉暗，紮根貧民階層，祕密傳教，影響範圍只侷限於下邦，逐漸成爲類似黑幫、盜賊團這樣的地下勢力。

    大地神殿的舊神官已經遭到多次清洗，現在的民間教派和舊神官沒什麼關係。爲了生存，大大小小的民間教派有意無意地向名門靠攏，至少不敢公然對抗名門貴族。只要民間教派老老實實地守住自己的地盤，不跨區域傳播信仰，聯盟議會對它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永眠教派就是其中之一。但它的傳播範圍包括多個城邦，觸碰了高地名門對民間教派的容忍底限，屬於必須被徹底清剿的邪惡教派。不過，永眠教派的行動非常隱祕，幾乎不爲人們所知。它傳教的對象不看身份地位，優先選擇那些身陷絕境，走投無路的半精靈。

    鐵十字團的羅德團長也是機緣巧合才加入的永眠教派。否則，他一個主家被滅門的侍童憑什麼搖身一變，成爲小有名氣的奴隸販子？

    是永眠教派先幫助羅德發展販奴生意，之後，他才被銀盤角名門招入麾下。也可以說，羅德是永眠教派打進銀盤角名門的一顆釘子。

    沒有人永眠教派究竟有多少像羅德這樣的釘子。羅德自己也不算瞭解永眠教派的底細。他對教派既不狂熱也不忠誠。似乎，永眠教派並不需要這些。或者說，永眠教派崇信的“永眠者”不在乎信徒是否虔誠。

    因爲，祂是“真神”，一位邪惡的，又能給教徒帶來好處的真神。

    羅德剛開始不敢背叛，後來是不想背叛。他向教派祕密輸送身體素質優秀的奴隸就會得到獎賞，比如，一枚可以起死回生的“活體祕藥”。

    當然，這種“活體祕藥”的代價顯示出“永眠者”有多麼邪惡。

    “活體祕藥”中的觸手蠕蟲會汲取宿主的血肉，不斷成長，逐漸取代宿主的肌肉、骨骼、內臟，最後是大腦。宿主的力量、速度、韌性、恢復能力都得到難以想象的提升，但他的大腦被觸手蠕蟲替換之後，就變成了“永眠者”的一個分身。

    這是條不歸路。

    非萬不得已，羅德絕不想使用永眠者的“活體祕藥”。但是，他現在被集骨者獸人圍困，自己還受了傷，唯一可以指望的維爾託克又變得態度傲慢，難以親近。

    羅德思前想後，覺得不能把活下去的希望寄託在維爾託克的同情心上。所以，他決定賭一把。

    這還要從幾個月前說起。當時，羅德發現維爾託克之後，本打算把他引入永眠者教派。可他在種植園販賣蠻奴，聽女薩滿說維爾託克的體內住着一尊神靈。羅德半信半疑，直到這次被集骨者追殺，維爾託克表現出許多非同尋常的能力，尤其他拯救過哈克副隊長，還讓哈克實力大增。

    換作別的職業者可能不會多想，身爲邪神教徒的羅德卻另有看法。

    反正，他憑三級劍士的實力既不能脫險，也無法俘獲維爾託克，那還不如豪賭一次。

    羅德故意參加第二次戰鬥，撕裂傷口，把自己置於死亡的危險當中，並祈求維爾託克的拯救。如果能得到對方的眷顧，就可以追隨一位“真神”，他的處境肯定比在永眠教派好很多。

    羅德賭輸了，維爾託克根本沒有理會他的祈求。

    “永眠者”子體正無情吞噬羅德的血肉，把它們轉化爲成長的養分。這個過程其實不痛苦，卻會給宿主帶來恐慌。羅德清晰地感受到一隻滑膩的觸手在體內遊動，纏繞自己的脊柱。他已經無法動彈，連擡起一根手指頭都做不到。

    羅德最害怕那只觸手佔據自己的頭部，雖然這種情況最終無可避免，但佔據的時間可以是馬上，也可以是幾年後、十幾年後，甚至更長。只要他能證明自己的價值高於一個沒有智慧的傀儡，“永眠者”會允許他繼續活下去。

    羅德在心裏向“永眠者”祈禱，承諾要獻給祂最好的祭品。也不管“永眠者”是否聽見，他已經把維爾託克描述成一個沉睡的神靈。

    然而，他又怎麼可能真正瞭解維爾託克的底細，他更不瞭解“永眠者”的真面目。

    有的時候，人比魔鬼更像魔鬼，喜歡用欺詐的手段去誘惑別人，只要能勾起對方的潛在慾望，真相很容易被雙方都忽略掉。

    第二天早上，維爾託克從休眠中甦醒，哈克告訴他羅德團長死了，請他過去看看。

    職業劍士的攻擊力強大，身體相對脆弱。羅德的內臟受重創，還有一條主血管破裂。他既沒有自愈天賦，也沒有能夠救命的頂級祕藥，基本上是必死無疑。

    對於這個結果，維爾託克沒覺得意外，但羅德的遺體看起來也的確不正常。

    鐵十字團的團長平躺在樹枝墊子上，身下有一大灘暗紅的血跡。實際上，在他還有意識的時候就已經失血太多，到了難以挽救的程度。

    按正常情況，羅德死於大失血，他的屍體表面應該呈現沒有血色的蒼白。維爾託克看到的卻是一具僵硬、枯瘦、皮膚發黑的遺體，就像死了很多年縮水嚴重的乾屍。更令人費解的是，乾屍的頭面部還算完好，雖然臉頰凹陷，有蔓生的黑紋，至少能看出五官容貌就是羅德。

    羅德團長已經沒了呼吸和心跳，灰暗空洞的眼眸直視天空。憑藉超凡的感知，維爾託克確定他死了，不存在任何生命的跡象。只是，如此奇特的死狀又很難用常理來解釋。倖存的半精靈都圍在這裏，默默無語。

    對於鐵十字團的成員來說，羅德畢竟是他們朝夕相處的同伴，他的死難免令人唏噓悲傷。不過，鐵十團橫穿陰影森林的時候就有許多團員慘死在陰影獸的尖牙利爪之下，現在輪到羅德戰死只能說他運氣不好，而活着的人還得想辦法活下去。

    羅德團長死狀詭異引起衆人的不安和猜疑。

    “團長看起來……像是餓死的。就算是餓死的……屍體也不會發黑吧？”鐵十字團僅剩的職業劍士小聲嘀咕，略顯緊張。

    “我看，像是中毒。”四級弓戰士利森摸着下巴的鬍鬚，接口說道。

    他把兇暴豺狼人使用的彎刀拿給維爾託克看，並說道：“那只豺狼人集骨者被哈克大人殺掉了，這是它用來砍傷羅德團長的彎刀……我們當時檢查團長的傷口就知道那一刀其實砍得特別用力，如果不是哈克大人及時出手拉了羅德團長，羅德肯定被這把刀腰斬。可我們都沒想到，豺狼人的彎刀上面可能塗抹了猛毒。”

    兇暴豺狼人使用的彎刀由地精工匠打造，刀的質量很差，刀面隱隱發綠，看起來是像抹了毒。但精通鍛造學的維爾託克知道，刀刃泛綠是雜質太多的原因，和毒素沒有關係。

    他接過彎刀又檢查了一遍，搖頭說道：“豺狼人喜歡吃獵物的肉，它們一般不會在武器上用毒……地精投擲手倒是習慣用糞便浸泡石彈。羅德團長的情況不屬於中毒。”

    這支隊伍因爲提前準備了兩面大木排，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被地精的石彈擊中過。羅德的遺體變成這副樣子似乎和獸人集骨者沒有直接的關係。

    “嗯，這肯定不是中毒！”

    暗行獵手麥克斯附和維爾託克的觀點，他朝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戒備什麼東西，然後一臉嚴肅地壓低聲音問道：“你們都聽說過吸血魔吧？”

    吸血魔，迪薩聯盟廣爲流傳的一種吸血鬼怪，頻繁出現在荒誕、恐怖、離奇的故事中。關於吸血魔的傳說有數不清的版本，對它的描述也各有特色。但有一點是共通的，吸血魔會吸食半精靈的血肉，它的受害者都會變成皮包骨頭的乾屍。

    很多半精靈都相信吸血魔是真實的，麥克斯顯然是也相信有吸血魔這種東西。麥克斯有五十多歲，人生閱歷豐富，還是個話癆。他繪聲繪色地講了好幾個吸血魔的傳聞，就好像他親身經歷，親眼目睹似的。

    還別說，羅德團長的遺體狀況還比較符合半精靈對吸血魔的普遍認知。

    大家都聽得一楞一楞的，唯獨維爾託克根本不相信那些吸血魔事件，他開口打斷麥克斯，問道：“你說得幾個故事，受害者都死了，那吸血魔殺人的故事又是誰傳出來的？難道是吸血魔自己告訴別人？”

    麥克斯怔了下，居然一本正經地點頭道：“沒準，還真是吸血魔說出來的，要不然這些故事怎麼會流傳出來？”

    “嗯，我也聽說過吸血魔會變形，它們可以變成受害者的樣子，連受害者的親人、夥伴都分辨不出來。”哈克表情凝重地接口說道。

    半精靈職業者們都開始相互打量，看對方的眼神充滿了警惕、戒備與審視的味道。這時候，他們誰也不敢亂動，生怕被人誤會成混進隊伍的吸血魔。

    現場的氣氛突然變得古怪，甚至有一點點恐怖。

    在沒有真神信仰的文明國度，總會滋生出許多關於妖魔鬼怪的迷信。所謂謠言止於智者，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稱得上是智者呢？

    即便強大的半精靈職業者都無法免俗，真因爲這樣，維爾託克反而顯得和大家格格不入。他沒把吸血魔的傳聞當真，也就不能理解這件事情對身邊人的影響有多麼糟糕。

    當然，究竟誰是對的，誰是錯的，現在都還說不準。

    維爾託克懶得理會這些大眼瞪小眼的半精靈，他拔出一把精鐵短劍，半跪下去，就要對羅德的屍體動手。

    鐵十字團的利森見狀頓時大驚失色，連忙問道：“維爾託克先生，你…..你這是要幹什麼？”

    維爾託克一邊解開羅德的皮甲，一邊頭也不擡地說道：“我準備解剖羅德團長的遺體，或許我就能知道，他的皮膚、肌肉爲什麼發黑，身體爲什麼會在短時間內變得枯瘦？”

    鐵十團的職業者們聽到維爾託克的話，全部變了臉。還是麥克斯在旁邊提醒道：“維爾，羅德團長已經死了。”

    維爾託克停下手中的動作，歪着頭斜視麥克斯，反問道：“什麼意思？難道他剛剛沒有死？”

    大地教派的宣稱大地女神用泥土創造衆生靈，卻採集地底岩石創造了巖精靈和半精靈一族。半精靈們相信，大地女神會將迪薩半精靈的靈魂引入神國，而自己的身體完整，靈魂才能完整。因此自己死後應當完整的埋入地下，迴歸女神的懷抱。

    半精靈冒險者尤其看重這一點。維爾託克要當衆解剖羅德的遺體就犯了衆怒，至少鐵十字團的職業者們無法接受。

    他們一個個面色不善地盯着維爾託克。哈克頓時大怒，正準備呵斥叫罵，麥克斯趕緊說道：“我是說，我們應該把可憐的羅德埋了，這是我們可以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維爾託克聽了之後，無所謂的聳聳肩膀，說道：“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勞煩你們挖個坑將羅德團長下葬。願他迴歸大地母親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