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急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林家龍女字數:2181更新時間:24/06/26 21:39:09
    李象的話語,已經可以算得上是誅心之論了。

    孔穎達現在處於一種兩頭堵的狀態,如果堅持犯顏直諫是正確的,那就要自證到底是不是爲了沽名賣直才這樣做。

    而輿論這個東西很神奇,像是孔穎達這樣以道德爲立身之本的人,忽然之間有了道德危機,那麼等待他的將是黃泥巴掉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無論你怎樣去自證清白,圍觀者是不會在意你吃了幾碗粉的,他們在意的只是將“聖人”拉下神壇,肆意去批判往日高高在上甚至不敢仰視的存在。

    孔穎達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沽名賣直這個帽子,他可是萬萬不敢去接。

    他不敢接話,有人卻敢接。

    蕭瑀忽然出聲發難道:“皇長孫此言卻是在偷天換日,爲人臣子者堅守自身本分,爲君者不能納諫,豈不是爲君者之過?爲何要苛責臣子?”

    “人君者,有大度,成大器,若是連直言都容納不下,豈不是如同前隋煬帝一般了嗎?”

    “況左庶子一時失言,其情可憫,其行可原,爲君者當有大度,豈可與臣子爭一時之短長?”

    蕭瑀甩甩袍袖,一派高潔之士的模樣。

    聽完蕭瑀的話,李世民嘴角一扯。

    時文還是那個時文啊……一句“爲君者當有大度”,便如殺招一般,直鎖李象要害。

    象兒畢竟還是年輕啊,老李嘆息一聲。讓孩子吃點苦頭也好,也免了他小尾巴翹到天上去。

    能單單把一個孔穎達懟到無話可說,李象已經算是在老李這過關了。

    李象在心中暗罵一句,這老東西……

    “宋公以爲小子爲何人耶?那張玄素出言不遜,甚至當着小子之面對子罵父,這豈不是無禮?”

    蕭瑀撫須而笑,搖頭說道:“小子年輕,豈知爲人之道?張玄素一時失語,爲何還要揪住不放?”

    臥槽……

    話都說這個份上了,你他媽還勸我大度?

    大過年的,來都來了,還是孩子,對吧?

    還有你那是什麼意思?諷刺我年紀小,不會做人是吧?

    李象深吸一口氣,蕭瑀你個老小子是真不怕雷劈啊!

    “宋公可是教小子爲人之道?”

    他還能保持冷靜,冷冷地問蕭瑀道。

    蕭瑀撫須而笑道:“吾不過是以長者的身份,傳授你些許爲人經驗罷了。”

    話是這麼說,可字裏行間,言語表情,都是“我勸伱耗子尾汁”的意思。

    “小子只怕宋公是吹噓之言,屆時小子出言無狀,宋公又要吵着讓阿翁治我之罪!”

    蕭瑀聞言,不禁仰頭哈哈大笑。

    “小子何需多言,吾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又怎會因稚童之言而生氣?”

    他一副你強任你強,我清風拂山崗的態度。

    李象聽出來了,蕭瑀這老小子,完全就是沒把他當成囫圇個的人去看。

    竟敢孩視本王?媽的和你爆了!

    他長嘆一聲,指着蕭瑀冷笑道:“西樑明帝佳人,不意生此犢耳!”

    翻譯就是你爹明帝蕭巋那麼好一人,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犢子玩意兒呢?

    “小子敢爾!”

    蕭瑀一下就炸了,他的手都摸到了一旁的錦墩上。若不是當着李世民的面,恐怕就扔出去了。

    作爲大唐知名的火爆脾氣,他性格可是真直,不是標榜出來的那種。

    李世民也意外地看着火力全開的好大孫,他真是沒想到,這小子竟然一句話就點着了蕭瑀的暴脾氣。

    這話的侮辱意味可太大了,不止包含了“虎父犬子”的意思,更是有梗在其中。想當初桓範罵曹爽兄弟的時候,說的就是“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犢耳”。

    方纔李象那句話,更是直接把蕭瑀比做曹爽那個草包。

    但是……好爽啊怎麼辦?

    從認識蕭瑀開始,李世民就一直受他直脾氣的氣,這也是蕭瑀被六度罷相的最主要原因。再加上蕭瑀的妻子和李淵是姑表兄妹,李世民也是奈何他不得,總不能真給他這把老骨頭拆了吧?

    這個象兒,簡直是朕的嘴替啊!

    本以爲李象到此就輸出完了,沒想到他尚有餘勇可賈。

    “啊?宋公不是說不會因稚童之言生氣嗎?你怎麼急了?”

    李象恢復了那一臉萌萌噠的樣子,其表情之無辜,彷彿剛纔那個噴子不是他一樣。

    七字真言之“急”,啓動!

    聽到李象那陰陽怪氣的語調,蕭瑀被氣得滿臉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氣喘如牛地瞪着李象,彷彿如同一頭暴怒的公牛。

    即便是久經洗禮的現代鍵盤俠,面對“急了”,有時候也會失去理智,更何況是蕭瑀這種古人呢。

    “急了。”

    李象回過頭,握手成拳用大拇指往身後指着蕭瑀,對李世民笑着說道。

    “豎子不得無禮!”

    李世民場面性地呵斥一句,但心裏卻是如同大熱天喝了冰可樂一樣舒爽。

    眼見着蕭瑀那雙目猩紅的樣子,李世民就覺得無比扭曲的痛快。

    哈哈,蕭時文,你也有今日!

    “宋公今日可體嚐到昨日我父之痛?”

    李象嘆了口氣,對蕭瑀說道:“昨日那張玄素,也是對我父出言不遜,甚至說出此等虎父犬子之言,請宋公捫心自問,若是有人當着您的面,這麼罵您的父親,您會怎麼辦?”

    “當然是與他不死不休!”

    蕭瑀依舊暴怒地喘息着,剛剛那句話對他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說完的時候,他也反應了過來。

    若他是李象的話,可能要比李象做得更絕。

    李象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昔日武德朝之時,宋公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以前隋‘內史宣勅’、‘前後相乖’,致使‘百司行之,不知何所承用’的史實勸諫高祖,既不傷害高祖顏面,又能保證政令實施,難道僅僅過去二十年,宋公便忘記初心了嗎?”

    畢竟是個直脾氣,蕭瑀也不是那種明知錯了又要死犟的人。

    方纔李象的那段話,說的正是武德三年他巧諫李淵的事情。

    憑心而論,李象這麼一個孩子,竟然能對他當年引以爲傲的事情如數家珍,這不得不讓蕭瑀有些感懷。

    他長嘆一聲,拱手行禮正色道:“皇長孫此言,令臣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