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識大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張九文字數:4250更新時間:24/07/04 06:40:22
    站在殿外的房遺直道:“無妨,在這裏多等片刻,擔心母親扶不住醉酒的家父。”

    站在房遺直身邊,李承乾看着三三兩兩的人走出皇宮,又道:“房兄可在朝中任職?”

    “偶爾會在祕書監走動,未有官職。”

    兩人說着話,興慶殿又傳來了高聲的話語,是太監唸誦着旨意,“玄齡與朕相宜多年,掌政事從無懈怠,悉心教導東宮太子,今太子及冠,佈置京兆府主持關中農事,開闢崇文館招攬能力幹吏,此非太子一人之功,非玄齡不可成,今賜封樑國公,房夫人膽識過人,女中豪傑,循例賜樑國夫人……”

    一道旨意唸誦完,這場宴席終於結束了。

    李承乾看着老師夫妻從殿內出來,行禮道:“老師。”

    房玄齡帶着幾分酒意,低聲道:“殿下切莫驕縱,也切莫自傲,殿下還需時刻警醒。”

    “老師教導,弟子銘記在心。”

    房遺直攙扶着醉酒的老師,一步步出了宮。

    李承乾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襟,準備走向東宮,就看到東宮方向有一盞燈籠等在不遠處。

    走近之後,才知寧兒已等在這裏了。

    想着今日宴席上發生的種種,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向東宮,李家這個家很大,大到有些人幾年才能見到一次。

    就如柴紹大將軍,也就是自己的姑丈。

    走入東宮時,寧兒注意到燈火下,殿下的神色似乎有心事,也沒有多言,默默地準備好洗漱的熱水。

    李承乾擦了擦一把臉,問道:“孤還沒到能夠驕傲的時候吧?”

    寧兒道:“世間有狂妄自大者,也有沾沾自喜安詳自得其樂,可殿下並不是一個會自大的人。”

    “爲何這麼說?”

    寧兒低聲道:“因殿下從未覺得公主殿下們的作業寫得好,除了準確就再無其他,由此見得,奴婢覺得殿下不是一個自大的人。”

    “殿下對待別人是如此,對待自己更是嚴苛。”

    聽她說完,李承乾將布巾重新掛在架子上,放下了衣袖,望着能夠見到的星星的夜空,笑了笑。

    太子的這個笑容與平常不同,怎麼笑得有些傻傻的。

    寧兒多看了一眼太子的笑容,又覺得太子殿下能有這種笑容,說明平時嚴於律己的殿下,內心裏還藏着純真。

    翌日,早晨,今天來早朝的人比以往要多。

    晨練剛結束,李承乾就見到了李百藥。

    “殿下,今年突厥的小可汗賀邏鶻依舊不來朝賀。”

    李承乾將腿放在架子上,壓着腿放鬆筋骨,一邊道:“突厥的小可汗才十三歲,他現在還在草原上玩鬧吧。”

    李百藥笑着道:“聽說這位小可汗是個極其軟弱的孩子。”

    李承乾頷首示意他接着說。

    李百藥道:“今年高昌會派使者前來,只是還未動身,不知是派何人來。”

    “吐蕃今年也不來朝賀了。”

    李承乾放下腿,又活動一番腰背,“用個早飯吧,昨天這麼多人在興慶殿喝得酩酊大醉,多半是不會來了。”

    李百藥行禮道:“謝殿下。”

    昨晚的宴席上喝的酒水都是關中各縣所獻的,還有一些是酒水中原各地進貢的。

    水果又是馮盎從嶺南帶來,母后精打細算之下,昨晚的宴席也用不了幾個錢。

    臨近開朝的時辰,李承乾這才走向太極殿。

    一路上看到諸位大將軍的神色都不太好,昨晚宿醉之後,一大早還要來上朝。

    如果從人文關懷上來說,放假一天也未嘗不可。

    走入大殿內,李承乾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原本早朝前議論聲與交頭接耳的話語也更少了。

    等皇帝走入太極殿內,太監一聲高喝,早朝就開始了。

    各部稟報了各自的事宜之後。

    有一個御史站出朝班,朗聲道:“陛下,臣彈劾左衛將軍丘行恭。”

    一句話語聲在殿內響起,衆人都提起了精神。

    御史拿起一份奏章,接着朗聲道:“洛陽長史遞交文書,昨日才送到長安,丘行恭與兄爭搶,葬其所生之母,有違人禮!”

    殿內衆人紛紛議論,昨晚的衆將領和和氣氣的場面頃刻間破碎,一聲彈劾在大殿內擲地有聲。

    又有御史站出朝班,朗聲道:“陛下,丘行恭爲人嚴酷,行事手段殘酷,此等作風愈演愈烈,如今身居軍中要職,更是放言要生食他人。”

    大殿內,又是譁然。

    李世民沉聲道:“召丘行恭來。”

    殿內依舊是議論紛紛,半刻之後,一個穿着甲冑的將領站到了殿外,他在殿外行禮道:“末將丘行恭拜見陛下!”

    李世民閉着眼深吸幾口氣,道:“入殿來。”

    陛下的話語中帶着幾分怒氣。

    丘行恭走入殿內,腳步聲帶着甲冑碰撞聲,一路走到朝班兩列的中央,抱拳行禮道:“末將在。”

    御史大夫馬周站出朝班,看着他道:“洛陽長史遞交文書,說你與兄爭搶葬母,可有此事?”

    丘行恭低着頭沒有言語。

    殿中侍御史張行成站出朝班,道:“丘行恭,朝野皆知你手段殘酷,這朝野別人怕你!我不怕伱!說!可有此事。”

    丘行恭沉重的呼吸聲在殿內隱約可聞,依舊沒有回話。

    馬周也質問道:“丘行恭,你這等人也在昨夜宴席上,放言要入凌煙閣?”

    丘行恭的目光兇惡地盯着馬周與張行成。

    李世民扶着額頭,幾次欲開口,可見下顎因咬牙時用力的起伏。

    殿內很寂靜,衆人都等着丘行恭的回話。

    李世民拿起一旁的酒樽重重砸在丘行恭的頭上,怒道:“敗壞綱常,敗壞人禮,軍中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酒樽重重落在地上,在殿內傳來了迴音。

    丘行恭拜倒在地,跪伏道:“末將知錯!”

    “知錯?”李世民有些氣笑了,忍受着怒氣,緩緩言道:“革職!查辦!拿入大理寺。”

    “喏!”殿前的護衛拖着丘行恭走出了殿外。

    昨晚的陛下有多和諧,現在的陛下就有多麼憤怒。

    最後,房相站出了朝班,草草說了兩句,便結束了早朝。

    這軍中的將領有好有壞,有軍功卓著的,也有既有軍功在身,又有行爲不像個人的丘行恭。

    李承乾走出大殿,本來昨天高高興興地宴席,今天被丘行恭的事攪和得興致全無。

    跟在一羣文武大臣的最後方,李承乾徑直走出了承天門,想着今天先去看看老師。忽見皇城中傳來驚呼聲,丘行恭也掙脫了押送的侍衛,大步走向一個御史。

    “好大的膽子,膽敢彈劾,你是不想活了。”

    丘行恭如同一頭發瘋的野獸,撲向那個御史。

    人剛被撲倒在地,丘行恭一拳就要打在這個御史的臉門上,卻意識到自己的拳頭被一股巨力拿住,怎麼都打不下去。

    扭頭看去,見到是一個穿着朝服的少年人。

    丘行恭面色一喜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冷冷一笑,抓着對方的手腕道:“敢在皇城中動手,這膽量孤真是太欣賞了。”

    “太子殿下要是喜歡,末將現在就打死這個御史,與太子殿下共同分食其肉。”

    這人話音剛落,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太子牢牢抓着,怎麼都動不了。

    李承乾擡起一腳將丘行恭踹倒在地,道:“瘋子!”

    驟然間,四方的皇城侍衛都圍了上來,將丘行恭圍在其中。

    他想要扒開這些侍衛,着急道:“太子殿下,末將有莫大的軍功在身不會有事的,改天一起與太子去遊獵。”

    等待丘行恭的是,太子冰冷的話語,“此人已被革職,還敢言語軍功,該當何罪?”

    皇城內四周的官吏,皆是看着。

    許圉師站出來,道:“妄言軍功,掌嘴八十。”

    李承乾又道:“此人剛剛在皇城內,欲毆打御史該當何罪?”

    此人的力氣極大,就要掙脫衆侍衛的包圍。

    許圉師又道:“杖責八十,充苦役三年,視知法犯法,再加十年。”

    “你好大的膽子!”丘行恭再一次大吼,嗓音大到有些震耳。

    他張着血盆大口面對許圉師,硬是衝開了侍衛的包圍,一羣人翻倒在地。

    眼看這個兇徒就要衝到許圉師面前,李承乾拿過一旁侍衛的長弓,搭箭對準了正在跑動的丘行恭。

    一箭放出,箭矢劃破空氣,淒厲的呼嘯聲傳來。

    丘行恭距離祕書監大門還有一些距離,只覺得大腿吃痛,左腿失去了力量摔倒在地。

    李承乾將手中的長弓交還一旁的侍衛,又道:“帶入大理寺!”

    “喏!”一衆侍衛拖着丘行恭,一路出了皇城。

    李承乾活動了一番手臂,對在場的衆人道:“孤最討厭有人不尊敬大唐的官吏,往後若再遇到這種事情,諸位當齊心誅之,誰要是坐視不管,誰要是被打不敢還手,就……”

    言至此處,李承乾本想說扣你們俸祿的,畢竟自己只有這一個勉強算是權力的權力吧。

    總不能直接說孤讓舅舅把他們都調走,或者罷官。

    這也不太合適。

    乾脆不說了,李承乾徑直走向了中書省。

    皇城內短暫地安靜了片刻,衆人這才三三兩兩散去。

    皇城外,丘行恭哪怕是腿上中了一箭,一咬牙又要掙脫這些侍衛。

    幾個人影站在朱雀門邊上,見到是李績盯着自己,在一旁還有秦瓊,尉遲恭,程咬金。

    幾人的目光皆是冷冷相對。

    丘行恭原本升騰上來的怒火,頓時萎靡了下去。

    再怎麼凶神惡煞,也不敢一個人面對這麼多將領。

    昨天的笑容彷彿還猶在,現在的他放聲大喊道:“陛下!末將知錯了,知錯了。”

    喊聲迴盪在街道上,那條扎着箭矢的腿還在淌着血,再也站不起來了。

    皇城中的變故傳到了武德殿。

    很快,大理寺少卿孫伏伽與尉遲恭腳步匆匆進入皇宮,來到武德殿講述着事情的緣由。

    閉目養神的李世民聽到這個消息,問道:“太子有事嗎?”

    孫伏伽回道:“太子殿下出手救下了一個御史,並無大礙。”

    如果這件事不波及太子,丘行恭的事頂多讓他身敗名裂。

    只是這件事涉及了太子,李世民的呼吸重了幾分,沉聲道:“敬德,你覺得呢?”

    聞言,尉遲恭抱拳回道:“陛下,丘行恭此人若不死,難以震懾各路將領。”

    孫伏伽又道:“陛下,有些事有一就會有二,臣能看得出丘行恭此人絕不會悔改的。”

    李世民負手而立,背對着兩人,“丘行恭敗壞人禮,敗壞軍心,敗壞綱常,無視法紀,其人國難容之,梟首!”

    孫伏伽朗聲道:“喏。”

    尉遲恭還站在原地,等候吩咐。

    此刻,李世民頗覺疲憊,緩緩坐下來,將身體的重量放在紅木椅子上,道:“聽說,昨晚承乾喚了柴紹一聲姑丈?”

    “回陛下,末將等親眼所見。”

    李世民仰頭揉着眉間道:“李承乾是一個重舊情的孩子。”

    尉遲恭上前一步,道:“陛下,但太子對一些人也從未有過惻隱之心,也並沒有手軟。”

    看了看左右,李世民見到茶碗是空的,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忽然一笑,“在你們眼裏承乾是一個好孩子。”

    “末將覺得太子進退有度,面對這等兇徒毫無懼色,反倒能夠冷靜拉弓。”

    “那一箭足以要了丘行恭的命,可太子偏偏留手了,或許在拉弓剎那間,太子就想明白,丘行恭這畜生要死,也要讓陛下將其處死,而不是死在太子之手。”

    李世民思量着,東宮太子還年輕,儲君的手上太早沾了人命不是好事,笑道:“這孩子倒是夠識大局。”

    尉遲恭恭敬行禮,以表自己說的是肺腑之言。

    李世民嚥下一口唾沫,閉着眼道:“敬德,隨朕去看望柴紹。”

    當陛下出行去看望鎮軍大將軍柴紹。

    大理寺外來了幾個刀斧手站定。

    孫伏伽命人押送丘行恭走出大理寺,那幾個刀斧手也跟在一旁。

    朱雀門外,孫伏伽當衆唸誦着陛下的旨意。

    當念到“國難容之”,孫伏伽話語停頓片刻,朗聲道:“斬首!”

    大刀落下,血濺而起,丘行恭的人頭落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