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冒失舉薦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張九文字數:4296更新時間:24/06/26 21:38:34
    用河水將蘿蔔洗了洗,便啃下一口,脆口的蘿蔔在口中嚼着,李承乾餘下的五顆蘿蔔也洗了。

    不多時,上官儀提着一壺酒與一籃子菜來了。

    李績本就不是一個多麼平易近人的將軍,他一手放在腰間的橫刀上,目光看着四周,在周圍還佈置一隊兵馬,將此處圍了起來。

    這個時候就算是有一隻兔子蹦躂過來,都會被一箭射死。

    等許敬宗帶來了蒜,李孝恭也將用魚收拾好了。

    幾人圍着火堆而坐,李承乾道:“秋獵的獵物該如何處置?”

    聞言,李孝恭思量了片刻又道:“獵物當然全部是歸陛下的,等一天秋獵結束,陛下也會將獵物分給打得獵物最多的將領。”

    一旁的許敬宗嘴裏嚼着蒜沒有說話。

    倒是上官儀聽得很認真。

    李承乾又道:“驪山的獵物很多嗎?”

    李孝恭搖頭道:“驪山原本的獵物並不多,只能將其它山頭的獵物都趕到驪山,而後在陛下要打獵的地方圍成一個獵場。”

    “歷代打獵的規矩,顯懷的獵物不抓,小的不捕,只拿那些長得肥碩的。”

    魚烤得差不多了,李孝恭一邊說着,扒開烤焦的魚皮放入口中,享受地吃着,再將沒了魚皮的魚肉繼續放在火上炙烤。

    許敬宗與上官儀盤腿坐在一旁,聽着太子殿下問河間郡王關於以往秋獵時的種種,這位太子笑起來很開朗。

    厚厚的雲層離開關中的天空,陽光終於完完全全灑了下來,風也停了。

    感受着溫暖的陽光,幾人繼續交談着。

    寧兒也在一旁將水煮好了,她將茶水倒在碗中放在一旁的小桌。

    李承乾吃完一條魚,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茶碗,喝着茶水道:“作坊那邊如何了?”

    許敬宗解釋道:“作坊諸多事都是杜荷公子在安排,臣瞭解得並不多。”

    注意到太子的目光還看着自己,許敬宗又道:“不過杜荷公子時常會將作坊的事,讓臣安排,如今作坊最缺少的便是工匠。”

    淺嘗了一口茶水,李承乾道:“去長安找不就行了。”

    上官儀連忙補充道:“殿下,其實長安能用的工匠並不多,不論現在長安的東市西市,工匠一直都是最緊缺的,難請暫且不說,光是這價錢……”

    話語頓了頓,他放低聲音道:“一個最普通的木匠,一天也要八十錢。”

    李承乾緩緩點頭,道:“現在的工匠最值錢?”

    許敬宗解釋道:“原本不是這樣的,因爲關中兵馬出關征戰,徵了不少工匠,造攻城器械或者是兵械,有些則是隨着大軍一起戰死了,或者是流落各地,再者說一個工匠要培養出來,少說三五年。”

    看到皇叔他們點頭了,那許敬宗說得多半也沒錯。

    手工的木匠活需要長時間積累。

    這也難怪,武德三年到武德六年,各路將領帶着兵馬一直都在平定中原各地的動亂,導致人口凋零。

    直到貞觀四年開始,才開始恢復治理至今。

    如今世道平定了,不說關中各地,就說長安城也有很多地方需要修繕。

    許敬宗從懷中拿出一份奏章,遞上道:“這原本是想過些天再給殿下。”

    李承乾拿過奏章打開看着,許敬宗的字寫得倒是漂亮,只是這上面記錄的事,着實令人嘖舌。

    許敬宗作揖道:“魏昶此人自小也是工匠出身,其人尚有些工匠技藝在,臣那圖紙問過他,造一把椅子不在話下。”

    奏章上記錄的是魏昶的過往,記錄得倒是挺詳細的,李承乾擡眼看了看他,目光重新放回這份奏章上。

    許敬宗與上官儀皆是低着頭,雙手作揖,言語姿態不敢輕慢,呼吸小心翼翼等候着殿下的話語。

    一低頭便看到了眼前用石頭圍起來的火堆,眼下火勢已熄滅,只有火星子會隨風飄出來。

    兩人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武德六年,擅入軍中,被遣返回鄉後出走,在潼關被當作流民扣押,經查實才放歸萬年縣。

    武德九年夏,魏昶入河東軍,平定河東攜軍功回萬年縣,因不滿田畝分配毆打戶部官吏三人,被押入地牢。

    貞觀元年夏,於西市混跡因冒領餉錢而再次被捉拿。

    貞觀二年春,皇帝大赦天下,放歸。

    這份奏章李承乾看得嘴角直抽抽,舉薦人才是需要提供過往經歷,或者有所成就。

    這個魏昶的簡歷比案例還精彩。

    不過在許敬宗的評語中,魏昶是個生性正直的人,坊間風評說一不二。

    與戶部官吏鬥毆事後查明,確實是田畝丈量錯誤,可毆打官吏事情不小,就又被關押了兩年。

    至於冒領戰死袍澤餉錢,許敬宗給出的解釋是戰死袍澤家眷貧苦無以爲繼,將餉錢給了袍澤的孤兒寡母,自己沒留一文,便自行去官府領罪。

    土生土長的關中萬年縣人,如今二十歲有四,孑然一身。

    混跡長安多年,因敬仰天可汗爲人,時常爲官府做事。

    現在的不良人還是很純粹的,他們敬仰現在這位個人魅力十足的天可汗,因是大赦放歸,依舊是戴罪之身,隨時聽從官府調遣。

    只不過如今的不良人還沒有形成規模。

    李承乾頷首道:“他既然有木匠手藝,怎麼也能找到謀生之處才是。”

    上官儀又解釋道:“殿下有所不知,其人因劣跡斑斑,不會有作坊用他,無官府文書也不得離開長安。”

    “他現在護在孫神醫身邊是嗎?”

    許敬宗回道:“衣食住行都在杜府,跟隨孫神醫到處看病,護送至今還是江夏郡王的安排。”

    李承乾饒有興致地看着許敬宗,這是一個人精,十足的人精。

    現在的許敬宗既是六品的祕書監侍郎,又是八品的晉陽縣丞,對朝政局勢瞭解得很透徹。

    近來朝中發生的那些事,他一定有耳聞,又提孫神醫,又提江夏郡王。

    他就差沒說都是東宮自己人。

    李承乾頷首道:“也好。”

    許敬宗連忙躬身道:“聽憑殿下安排。”

    “就依照你的意思辦。”

    “喏。”

    李承乾又看向上官儀,道:“許侍郎一個人忙前忙後難免有疏漏,上官兄多看着點,有什麼事可以呈報東宮。”

    聞言,上官儀躬身行禮。

    “對了。”李承乾有些後知後覺,又補充道:“孤聽聞你現在還是弘文館的直學士對吧?”

    “不瞞殿下,如今就在弘文館。”

    李承乾點頭,沒有接着說,而是拿起沒吃的另外兩條烤魚,遞給李績,道:“將軍,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喏。”李績板着臉迴應。

    光吃烤魚和蘿蔔自然是吃不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李承乾覺得自己能吃得也更多了。

    又拿出一張餅,掰開一半分給寧兒。

    這位太子一邊吃着餅,領着衆人一路走着。

    李績就走在太子的身側,一邊走一邊吃着烤魚,用手拔下一些魚肉,放入口中,熟練地吐出魚刺,又將有些油膩的手往腰帶處擦了擦。

    涇陽的作坊正在運作,看到一個個剛成型的肥皂脫模而出,放在陽光底下晾曬就很喜人。

    在涇陽走了一圈,除了作坊建設得更大了,也沒別的變化。

    便坐上車駕,趕在天黑前離開涇陽。

    這是東宮太子的習慣,也是東宮的規矩,天黑之前就一定要回去,不論是弟弟妹妹去了她們母妃身邊,或者是在宮裏嬉鬧,也一定要在天黑前回東宮。

    上官儀與許敬宗站在官道上行禮送別太子殿下。

    等車駕走遠了,上官儀低聲道:“許侍郎行事未免太過着急了。”

    許敬宗道:“你是覺得老夫如今向殿下舉薦魏昶不合適?”

    “不合時宜。”

    “你我都知道太子殿下還年少,如果將來有一朝遇到難事,東宮需要能夠爲此賣命的人。”

    上官儀打心裏不喜歡許敬宗的作派,可他的話也不無道理,東宮儲君不是別人,將來萬一……

    深吸一口氣,靜下心神,希望東宮沒有萬一。

    既然是替東宮打算,上官儀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如今的自己在殿下面前人微言輕。

    李承乾坐在回去的馬車內。

    寧兒就跪坐在一旁,低聲道:“殿下,是否需要喝水?”

    李承乾伸手接過她遞來的水囊,喝着水囊中還有些溫熱的開水,手撐着一側的臉頰,倚着車窗,馬車走得並不快,正好欣賞着關中秋日裏的景色。

    秋雨剛停歇,關中鄉民便在田地裏開始忙碌起來,他們需要將作物蔬菜豆子全部收集起來,用來過冬。

    李孝恭策馬在一旁,催促馬兒上前。

    等皇叔到了眼前,擋住了要看的風景,李承乾無奈一嘆。

    李孝恭先是瞧了眼領頭護送在前的李績,低聲道:“許敬宗這人有些冒失。”

    “嗯,無端向孤舉薦魏昶,確實很冒失。”

    李孝恭道:“這人不知輕重”

    李承乾緩緩道:“他當然知道輕重了,皇叔以爲他是無的放矢嗎?”

    見他又不言語,李承乾又將水囊遞給一旁的寧兒,對騎在馬背上的皇叔,低聲道:“許敬宗想要成爲一個對東宮很重要的人物,他既爲孤打算,也爲他自己謀劃。”

    “人嘛,總是要爲自己考慮,對孤來說他爲自己考慮也沒什麼,只要他還是爲東宮辦事。”

    李孝恭道:“殿下是說用人不疑?”

    李承乾笑道:“是團結下屬,共創輝煌。”

    作爲皇叔,只能給這個侄兒多一些忠告,每每說起這些就會覺得這些忠告對這位十五歲的侄兒顯得多餘,準確來說這位在東宮長大的侄兒已十六歲了。

    “十六歲……”李孝恭蹙眉道:“老夫十六歲時,早已領兵打仗了。”

    李承乾道:“孤還是謝謝皇叔的忠告。”

    “你能聽取這些話就好。”

    其實仔細想着往後該如何,比如說用五年時間建設大唐的作坊業,形成規模之後就有了產業上下游的區別,再之後慢慢往貿易上作出改變。

    與其說眼前這點涇陽的小事,再看現在的中原還處於一種依黃河長江兩岸爲主的小農經濟,這依舊是當下最重要的實體。

    馬車進入長安城,到了朱雀門,寧兒先下了馬車。

    李承乾走下馬車,皇叔已先一步離開了。

    見到李績走到一旁,李承乾笑道:“大將軍有勞了。”

    “無妨,殿下若還要外出,知會末將便是。”

    李承乾點頭行禮,便快步朝着承天門走去。

    李績命人收拾好車駕,帶着人也回去了。

    黃昏時分,只有一縷殘陽還照在這片天地,東邊的天際已先暗下來了。

    像是一滴墨從東邊的天空開始化開,慢慢覆蓋整片天空。

    從承天門走入,望了眼遠處的太極殿,走向東宮,路過興慶殿時這裏燈火亮着。

    正好能聽到殿內一羣武將的吆喝聲。

    腳步稍停,李承乾朝着殿內看了眼,父皇正在與武將們飲酒,言語中可以聽到關於秋獵的話。

    只是在殿外停留了片刻,李承乾繼續朝着東宮走去,又問道:“寧兒姐?”

    寧兒稍快幾步跟上,道:“殿下。”

    “還要多久可以修繕好驪山行宮?”

    “聽聞工部尚書閻立本帶着三百工匠,前往驪山已有半月,多半這兩天就能修繕好。”

    “哈哈。”李承乾錯愕一笑,道:“難怪他們在長安城難尋木匠呢。”

    一走入東宮,便聽到弟弟妹妹的打鬧聲。

    見是皇兄回來了,李麗質連忙上前道:“皇兄,今天東宮有牛肉吃。”

    “哪來的牛肉?”

    她解釋道:“今日程大將軍與李大亮將軍與父皇飲宴,帶來了不少牛肉,父皇就分了一整條牛腿給東宮,都吃不完,說是程大將軍家的牛失足摔死了。”

    “這麼大的事,大理寺就沒過問嗎?”

    “過問了,真是摔死的。”

    一整只牛腿就掛在東宮的廚房中,本來這間小廚房還是去年冬天改出來的,空間本就不大,放着一整只牛腿顯得更擠了。

    紅彤彤的牛肉看着令人心喜,看着還冒熱氣,剛宰殺不久。

    “殿下,奴婢來切。”言罷,寧兒拿起一旁的小刀開始切着牛肉。

    李承乾道:“可以做一些醬牛肉,好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