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子講故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張九文字數:4449更新時間:24/06/26 21:38:34
    言罷,寧兒從寢殿走出來。

    東宮的宮女們紛紛看來,行禮道:“寧兒姐。”

    “嗯。”寧兒先是點頭,看着這些姑娘,低聲道:“殿下已睡下了,不過今夜凍得徹骨,太子殿下念東宮只有這一個暖爐,便讓你們入寢殿休息。”

    眼前幾個宮女互相彼此,寧兒又提醒道:“殿下是擔心你們凍着,入寢殿後圍着爐子睡。”

    “喏。”

    衆人齊齊應聲。

    隨後寧兒帶着姑娘們在這裏鋪好被褥,在暖爐邊紛紛躺下,目光也時不時看向睡在榻上的殿下。

    她們紛紛睡下,不敢發出聲響打擾殿下。

    寧兒還守在一旁,看着姑娘們安然睡下。

    原本她們只能睡在寢殿旁的偏房,那裏很冷,只有一盞油燈,能扛過去都算好的,宮裏着涼生病的宮女或者被罰凍死的也不在少數。

    至少眼前這些姑娘們,可以在殿下這裏過得好一些。

    她們與太子的塌邊保持着一段距離,寧兒就守在殿下的塌下與這些姑娘之間,中間放着一個暖爐,她看着爐內的炭火面帶笑意。

    而後寧兒覺得殿內衆人都入睡了,她才起身,拿來筆墨開始書寫殿下這些天的情況,事無巨細一一寫下,這是要交給皇后的。

    寧兒會來照顧太子殿下,這也是皇后安排的。

    翌日,天還未亮,宮女們趁着殿下還未睡醒便紛紛睡醒收拾好被褥,讓殿下的寢殿尋迅速恢復了原樣。

    寧兒睡了三兩個時辰便足夠了,她自小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隨後開始準備熱水。

    李承乾睡醒的時候,見到水盆已放好了,水是熱水,還冒着熱氣。

    看着太子洗漱好,寧兒遞上擦臉的布巾。

    “孤還要做個牙刷。”

    “牙刷是什麼?”

    “牙刷呀,它是一種小刷子。”李承乾將布巾掛在水盆邊,解釋道:“等有了它,往後洗漱就離不開了。”

    當然了,李承乾不想學現在的唐人這般晨嚼齒木,來潔淨牙齒。

    寧兒記下這番話語,又道:“已準備好熱水,殿下可以洗浴了。”

    早晨來個熱水澡是最舒服的,李承乾洗澡還是用的水桶,四周已用帷帳擋起來了。

    殿下洗浴的時候,寧兒還守在帷帳外。

    直到殿下洗浴好,穿着乾淨的衣裳出來,她這才讓宮女去收拾殿下的換洗衣服。

    李承乾穿着布鞋的時候,寧兒便在身後幫着給殿下梳理頭髮。

    從東宮的窗外看去,這裏看外面能夠見到一羣穿着紅袍,紫袍,綠袍的官吏們正在走向太極殿。

    這些人的腳步匆忙,也可見有人交頭接耳,手拿笏板互相行禮,一片和睦又團結的景象。

    若不是這些天對大唐常識的瞭解,還真被這和睦的一面給騙了。

    其實唐人是很彪悍的,彪悍的唐人在朝堂上爭論,在太極殿內打架罵娘是常態了。

    東宮是破敗的,總的來說皇宮也是蕭條的,也很空曠,平日裏看不見太多的人走動。

    只有這些朝臣去早朝的時候,才能見到這熱鬧的景象。

    寧兒端來了早上的飯食,一碗煮過的豆芽菜,一張餅。

    豆芽是用水煮過之後,撒了一些鹽。

    餅則是她從外面買來的。

    寧兒低聲道:“殿下,從宮外回來時聽到了一些消息,都是有關東宮的。”

    李承乾吃罷早飯,雙手揣在袖子裏,道:“什麼消息。”

    寧兒回道:“勝光寺的和尚勸說人們在家裏養豆芽,取豆芽做菜餚,積糧人家自然不缺少豆子,可對沒有積糧的人家他們就將豆子送給人家,而且有不少人在唸誦殿下的功德,如今都快傳遍長安城了。”

    李承乾沉默片刻,端起一旁倒滿了溫熱開水的碗,淺淺嘗了一口,道:“寫一篇豆芽的食用價值。”

    寧兒稍稍行禮,“這就準備。”

    筆墨放在桌案上,李承乾提筆正要書寫,猶豫良久,忽擡頭道:“你會寫字嗎?”

    “啊?”

    寧兒愣神半晌,連忙回道:“奴婢會寫。”

    李承乾又道:“我說你寫。”

    “喏。”

    又是思量片刻,李承乾道:“本草經有記載,大豆黃卷,候芽長五寸,幹之即爲黃卷,用時熬過,服食所需也,豆芽多爲藥引,常治腹脹通氣不暢。”

    “觀本草經之後,孤發現豆芽本身也是一種十分有食用價值的食材,能降低血糖,還有助於排空宿便,如常有腹脹食物消化不良的老病,也可以在用飯時食用豆芽來幫助消化,但脾胃虛寒者要少吃……”

    寧兒寫完之後,看了一遍又道:“殿下,好生僻呀。”

    李承乾狐疑道:“生僻嗎?”

    “嗯。”寧兒端坐在殿下面前,指着其中的字詞道:“比如血糖,血糖是什麼?”

    “哦……”

    李承乾忽然一笑,“就是血液中的糖分。”

    看她還是一臉的疑惑,李承乾又道:“你改成體內血氣調和。”

    “那這個消化呢?”

    李承乾撫着額頭道:“食物消解。”

    寧兒忽然一笑,又道:“看起來是很高深的學問。”

    “就這樣交給弘文館的人,叫人傳閱下去,既然他們給了孤一個美名,孤就好事做到底。”

    “奴婢明白了。”

    閒來無事,李承乾除了看這裏的書籍,也沒別的事可做,可東宮的書絕大多數又是與治國治民有關。

    倒也不怕這種腐朽的皇權政治,會腐蝕自己的三觀。

    至少經歷過後世知識洗禮,以及經過精密又系統化的教育之後,自內向外有着嚴絲合縫的思想武裝。

    李承乾看着眼前書籍中,記錄着的關於古來有趣的奇聞異事,或者是帝王權術相關的故事。

    這些故事並不好看,其中有一部分從後世的書籍中有過更完整的解讀。

    這也不是自大,而是後世的故事更加精妙絕倫。

    帝王權術嗎?

    很厲害嗎?

    做太子的終極目標是要做皇帝,那麼拋卻眼前阻礙的前提,需要考慮做一個什麼樣的皇帝。

    就比如說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這並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

    這就像是古往今來的皇帝,通常都喜歡將主觀意識強加給客觀事實。

    李承乾覺得,可以用自己充實的知識海洋,來重新規劃怎麼做一個皇帝,緩緩在眼前寫下三個字:皇帝學。

    如果真將自己的現有認知與如今的現實狀況結合,再做一個複雜的論述題,那麼這個題就會成爲唐人的先進思想皇帝學?

    隨後,李承乾又將自己寫下的三個字的紙撕了下來,再將其揉碎,丟入一旁的水盆中,讓墨跡化水,直到看不清。

    而後眼前的宣紙便少了一角。

    誰也不知道,現在這位溫和又善良的太子,在這副俊朗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個怪物,這頭怪物的思想被武裝到了牙齒。

    寧兒低聲道:“殿下今天想看什麼樣的書。”

    李承乾道:“我喜歡看紅樓,這個故事看了許多年。”

    “紅樓?”寧兒看了看一旁的書架,皺眉道:“東宮沒有這卷書。”

    紅樓是後世的曹雪芹老師寫的,當然沒有了,心裏這麼暗暗想着,李承乾道:“我給你們說說紅樓的故事吧。”

    言至此處,寧兒叫來了幾個宮女,一起聽殿下講故事。

    從黛玉喪母再講到薛寶釵進駐賈府,一個故事娓娓道來,聽着讓她們出神。

    這世上好似真有黛玉這個人,因這個故事太有意思了。

    李承乾才講了兩大章,一直以來缺乏故事的唐人哪裏聽過這種,心頭甚是好奇。

    到了晌午,李承乾還要爲東宮的生活起居想辦法,至少讓東宮的生活更好一些。

    殿下所講的故事點到爲止,當下她們只能期待殿下會在哪一天什麼時候,再講這個故事的後續。

    紅樓講述的是一個大家族由盛而衰。

    它又是一面鏡子,反映封建的四大家族互相聯姻結盟。

    直面人心的黑暗,會讓人如墜冰窖。

    故事是能影響人的,不論什麼年齡段的人,讀了它都會有不同的感悟。

    大唐需要故事,一個時代總是需要這麼幾個深入人心的故事,才能令人警醒。

    人如果不看故事,那精神生活就只剩下了吃喝與飄賭了。

    培養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李承乾覺得可以培養出三兩個最忠實的擁戴者。

    姑娘們都走到殿外,她們要爲太子接下來的作息忙碌。

    李承乾與寧兒聊着天,現在的殿下很健談,時常會逗得她捂嘴直笑,笑得扶着腰才能站好。

    “殿下是不能做商人的。”

    “伱說得對,孤不能當商人,但只要孤一句話,就會有人搶着給東宮送錢。”

    寧兒接着道:“那殿下又何故要行商呢?”

    李承乾頷首道:“孤可以不做商人,但孤不能不瞭解商人,寧兒姐覺得呢?”

    雖然聽殿下叫一聲姐姐很是高興,可寧兒還是要行禮,恭敬道:“奴婢當不得殿下一聲姐姐,還望殿下以後不要再這麼說了。”

    李承乾看了看四下,道:“這裏又沒有外人。”

    寧兒是宮裏行事較爲有經驗的宮女了,可面對殿下這般話語,她也難免臉頰一紅,又道:“奴婢不敢當。”

    殿外的宮女快步走來,她先是怯生生看了寧兒姐一眼,生怕因自己的到來而打擾了殿下與寧二姐的雅興。

    李承乾道:“是有什麼事?你直說便好。”

    她回稟道:“殿下,趙節求見,就在東宮外。”

    聞言,李承乾看向一旁的寧兒,又蹙眉道:“他來做什麼?”

    在史書上有記載,原本李承乾會在貞觀十六年準備謀反,趙節就在謀反名單中。

    史書上匆匆一眼,至今記得。

    寧兒提醒道:“當初趙節來尋殿下,說是想要入軍,因他資歷不夠衛府不願意收他,從文又沒資格,也沒讀過什麼書,想要謀得一份出路,之後長廣公主也來見過殿下,說起了這件事,殿下答應了。”

    李承乾疑惑道:“孤當初怎麼會答應的?”

    寧兒回憶了一番,又道:“殿下說趙節乃功臣之後,自當幫忙,而後便答應了下來,而且還要建設東宮右率,命趙節爲領軍將領,這是秋天的事了。”

    “孤差點忘了。”

    當然是忘了,這是“前任”答應的事,我怎麼會記得?

    寧兒又問:“要將趙節請進來嗎?”

    李承乾忽又板着一張臉,緩緩道:“不用了,就說孤反悔了。”

    “可……”寧兒有意提醒道:“趙節的生母是當今長廣公主。”

    “也就是孤的親姑姑?”

    “嗯。”

    “那又如何?”李承乾乾脆道:“就因爲他是孤的姑姑的兒子,孤就要對他網開一面,再者說東宮右率的位置何其重要,如今還未建立,孤更不能如此任用親屬。”

    見殿下說得這般果決,寧兒對眼前的宮女道:“殿下的話語都聽到了?”

    “奴婢聽到了。”

    “那就去回話吧。”

    “喏。”

    年紀二十歲出頭的趙節,穿着一身青衫就等在東宮外,他心裏甚至已想好了以後在東宮右率指揮若定的威風模樣,臉上正掛着欣喜的笑容。

    站在趙節身側的杜荷,他比趙節還小兩歲,低聲問道:“殿下真的答應你了?”

    見他還有些猜疑,趙節雙手揹負,擡着下巴道:“殿下向來寬厚,待人和善,早就在今年九月就答應的事,某今天就是來赴任的。”

    杜荷正色道:“此事有待商榷吧,東宮右率何其重要,怎能……”

    說話間,宮女便快步走來。

    趙節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重新站好。

    “殿下回話,請你們回去,殿下不能擅用親屬,趙公子的事殿下反悔了。”

    趙節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他又問道:“殿下當真是這麼說的?”

    宮女語氣平靜,又帶着幾分不容反駁的氣勢,“正是如此。”

    “我要當面問殿下。”

    “殿下說了不見客。”

    趙節欲言又止,重重一揮衣袖轉身快步離開。

    杜荷不忘朝着東宮作揖行禮致歉,而後也跟着離開。

    因爲豆芽的事,在坊間傳言中東宮太子的病痊癒了,用豆芽結交了勝光寺的和尚,因趙節而得罪了太子他自己的姑姑,長廣公主。

    外人或許不知,東宮的人清楚,其實殿下同樣討厭勝光寺的那些和尚。

    誰讓那些和尚自作主張將豆芽菜公之於衆。

    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幾天,太子殿下每每講完紅樓的故事,寧兒都會將故事寫下來,命人送到立政殿,交給當今皇后。

    聽說皇后也很喜歡這個故事。

    本來,寧兒就是要將殿下生活起居,每日稟報給皇后的,記錄故事也是捎帶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