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奧利維婭（五）

    夜晚的鋼鐵龍翼王宮總是如此靜謐，由於這裏是紅龍的棲身之地，幾乎所有凡物都不敢接近，哪怕是最忠誠的眷屬也只敢在外圍遊蕩。

    在這種寂靜下，銀龍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微弱的呼吸聲。

    唯有柔和的月光傾瀉而下，涌入她藍灰色的瞳孔中，也讓她光滑的鱗片反映出白銀般的微光。

    不知道過去多少個日夜，奧利維婭始終認爲自己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中，她幾乎已經要絕望了，但那遺留的頑強意志始終支撐着她，使其從未屈服。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會屈從於命運的束縛。

    但至少現在不會。

    奧利維婭無數次這樣想道。

    “唔”

    銀龍努力地扭過頭來，疏解因長時間保持側躺姿勢而僵硬的骨骼，閃爍的魔法鎖鏈無情地灼燒着她的皮膚，但那點疼痛她已經能夠咬牙忍受，甚至於頗爲習慣。

    窸窸窣窣的響聲從遠處傳來，令奧利維婭頗爲驚奇，因爲這並不常見。

    “難道是送食物的衛兵來了？”

    “不，現在是午夜，顯然還不到時候。”

    奧利維婭這樣想道。

    通往大廳的長廊中，那輕微的響動聲依然在持續着。

    在銀龍詫異的目光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出現在長廊的盡頭，那似乎是個薄霧繚繞的人影。

    隨着那人影接近，她終於看到真面目——

    只見到黑色的短髮，透着微光的金色豎瞳，稱得上是俊美的年輕容貌，鑲着金邊的貴族長袍，以及隱約顯露出的淡金色鱗片。此刻，他正向自己這條被束縛的銀龍踱步而來。

    “怎麼可能？”

    奧利維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不正是無數個日日夜夜出現在她幻夢中的那位同族，給予自己臨終囑咐的那位金龍安赫爾嗎？

    那一刻，她的腦海中涌現出許多紛雜念頭。

    奧利維婭爲對方的存活而感到由衷高興，但她的心中也有許多疑惑，爲什麼自己會遵循指引，卻會被困在這裏，爲什麼他之前從未出現？

    難道面前的安赫爾也是假的？

    一切只是紅龍的陰謀詭計？

    奧利維婭的眼神中先是涌現出驚喜，隨後又出現緊張、糾結，最後糅合成一種格外複雜的感情，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她的嗓子眼，卻又說不出來。

    沒想到對方先開口了，打破了這片刻的沉默。

    “對不起，奧利維婭。”

    語氣低沉，那雙金瞳中滿是愧疚。

    幾乎是開口的一瞬間，奧利維婭便確信了對方便是真正的安赫爾，感到莫大的心安。

    與這條金龍相處時，銀龍總能切實地感受到對方的人格魅力，連自己的情緒也一同被感染，那種感覺是作不了假的，然而她並不知道這是字面意義上的“超凡魅力”的緣故。

    她頓時驚喜不已，像是找到了最後的倚靠。

    而在這片刻的心安後，奧利維婭終於難以維持自己的堅強，爲自己這些天來的遭遇感到無比委屈。

    頓時，淚水從她藍灰色的眼眸中涌出，又像是氾濫的秋水般在面頰上傾瀉而出，她帶着哭腔，將醞釀已久的疑問訴說。

    “你這段時間到底去哪裏了？”

    “那條紅龍爲什麼說你死了？”

    “我，我爲什麼會被他困在這裏，我明明是追隨你的指引而來”

    “可爲什麼……”

    也許是情緒太過激動，奧利維婭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安赫爾，或者說是凱修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四年前，那時這座王宮還沒有建成，這裏也只是一片荒涼的空地。我找到了能打敗這條紅龍的唯一的方法，就是這所謂的縛龍法陣，它能束縛生命層次處於古龍之下的巨龍，讓他們永世不得脫困。”

    “於是，我在這裏佈下法陣，又害怕行動失敗，留下了最後的訊息。”

    他凝視着銀龍，語氣愈發沉重起來。

    “可是那位‘燃燼之王’的狡詐和強大遠超我的想象，他識破了我的計劃，殘忍殺害了我的所有隨從以及一同前來的正義之士。”

    “我本來也應在這場戰鬥中殞命，但得益於遠古金龍帕拉蘭達斯克前輩的恩賜，我能進入半虛體的狀態中，讓那條紅龍對我也無能爲力，使得我僥倖存活了下來。”

    “但是這種狀態的我，很難干涉物質位面，只能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伱的面前。那條紅龍拿我沒有辦法，卻將我留下的法陣作爲陷阱引誘你的到來，還利用那種詭異的領域能力隔絕了我的影響。還好，他的力量終究是有鬆懈的時候，我也得以來到你的面前。”

    “我的魯莽行爲讓你受到牽連了，對不起。”

    “安赫爾”再次誠懇道歉。

    奧利維婭也沒有責怪，只是默默地接受了這一切，與對方四目相對。她想到了剛進入王宮時的心悸，也許那就是對方的提醒，只是自己並沒有注意到。

    至少現在，自己和安赫爾都還活着，僥倖從那條可怕的紅龍爪下逃脫，這已經是難得的結局了

    沉吟許久，奧利維婭低聲說道。

    “安赫爾，我現在該怎麼辦？”

    她的眼神中有些許迷茫，不過已經比先前的絕望要好上太多，至少安赫爾的出現讓她有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奧利維婭，現在我的力量不足以對抗這條紅龍，他實在是太過強大了。我也許……還需要更多的資源。”

    “金錢、法術卷軸、乃至於其他金屬龍的援助……”

    “但無論如何，即使是耗盡一切，傾盡我的所有財寶，我都會將你從這裏救出來的，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這話語在奧利維婭聽來格外真摯。

    安赫爾走上前來，似乎在輕撫着銀龍的修長的脖頸。但這僅僅是虛幻的投影，奧利維婭並沒有感受到實際的觸感。

    不知爲何，她對這種逾越金屬龍禮儀的“親密接觸”並不排斥，反而感到莫大的心安，以及某種發自內心的滿足，這承諾在巨龍耳中堪稱浪漫了。

    “諾言之鱗。”

    頓時，奧利維婭想起她還是幼龍時族中長老講述的、流傳至今的史詩，想起故事中銀龍爲伴侶而在洞口堅守千年，將諾言銘刻在胸前鱗片上，直到成爲古龍的矢志不渝，想到那些令她感動不已的經歷。

    銀龍中的求愛總是文明而高雅的事，許多銀龍終生廝守。

    於是，奧利維婭也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將自己所知道、擁有的一切都向“安赫爾”傾吐出來，期待着對方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將自己解救出來……

    也許是爲了照顧她的情緒，安赫爾在宮殿中待了很久。

    他們討論了詩歌、大陸各地的逸聞，交流了有關法術的知識。由於奧利維婭更爲豐富的法術知識，安赫爾甚至調笑似地將她稱爲“老師”，令她緊繃的心絃鬆懈不少。

    當宮殿內再次重歸寧靜，銀龍仍被牢牢束縛在地上，但那雙藍灰色眼眸中的絕望與迷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溫和與堅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