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提夫林（五）

    “破敗之家”中，梅卓拉什召集了所有的提夫林難民。

    不管是男女老少，也無論職位高低，但凡是意識清醒的提夫林難民，都被他通知到營內廣場處。這是他們平日集會的場所，也是通知所有重大消息的地方。

    梅卓拉什先是環顧四周，環視着同族們瘦弱的、傷痕累累的、受盡折磨的面孔。

    “我……沒有做錯。”

    梅卓拉什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他終於下定決心，緩緩舉起長劍。

    “同胞們，我已經受夠了四處流浪的生活，受夠了無止無休的追殺。”

    “我們提夫林的血，已經流得夠多了。”

    “我們需要的，不是逃跑——”

    “而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復仇。”

    這位向來冷靜的提夫林聖武士，此刻的語氣卻顯得慷慨激昂，那雙純黑色的眸子中閃爍着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光芒。

    這讓許多熟悉他的提夫林感到難以置信。

    “今後，我們將加入燃燼之巢。”

    “而偉大的紅龍，鷹衛的摧毀者，“飛焰”凱修斯大人將成爲我們的主人，爲我們提供庇護，帶領我們向那些迫害我們的吸血鬼、人類復仇。”

    “我們會奪回北風堡，奪回我們曾經的家園。”

    “凱修斯大人，將會帶領我們制定全新的、真正公平的規則。”

    此番話語出口，衆人一片譁然，爭吵議論之聲不斷。

    許多提夫林親人在那場慘案中被盡數屠戮，復仇早已成爲他們活下去唯一的信念，此刻心中火焰終於被梅卓拉什的話語所點燃。

    於是他們高舉起手中武器歡呼着。

    “復仇！”

    “復仇！復仇！”

    “打進北風堡！”

    “把拉克曼公爵的頭顱砍下來！”

    然而其中也有許多不同的聲音，他們雖然也或多或少被那場慘案所影響，但仍然相信着善良與人性的存在，期望通過和平的手段贏得生存地位。

    比如說蕾瑞莎。

    這位年輕的女提夫林滿臉詫異和憤懣，忍不住上前去勸說道：

    “不，梅卓拉什，我們絕不能成爲惡龍的眷屬。”

    “我們如果這樣做，與那位吸血的公爵又有什麼區別！”

    不少提夫林對此表示贊同，紛紛對她表示言語支持，或是點頭附和。

    然而梅卓拉什只是注視着她。

    “蕾瑞莎，你沒有聽我之前說的話。”

    那種眼神令她感到奇怪，似乎包含了某種憐憫，或者說不忍的情緒。

    但此刻她並沒有在意，她更關心的是如何據理力爭。

    蕾瑞莎不斷地搖頭，極力辯解道：

    “不，梅卓拉什，你錯了......”

    “那些人類是受到了公爵的蠱惑，我們可以告訴他們真相，號召他們和我們一同和平反抗公爵的血腥統治，這才是正確的道路。”

    “我已經聯絡上了一批各地的仁人志士。可如果我們成爲了惡龍的隨從，那一切都完了，我……”

    她的語氣突然一滯。

    劍刺入血肉的聲音響起。

    “唰——”

    蕾瑞莎滿臉鮮血。

    那雙藍色的、湖水般的美麗眼眸，不可置信地注視着面前將利劍送入胸膛的男人。

    “爲……”

    她似乎從未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梅卓拉什那雙熟悉的純黑色的眼睛，此刻冷漠得令她有些陌生，甚至感到毛骨悚然。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似乎看到了梅卓拉什的嘴脣微微張合，學過脣語的蕾瑞莎看出了他想要說的話。

    ——那是地獄語中的“對不起”。

    那具纖弱的軀體緩緩倒下。

    溫熱的鮮血汨汨流出，染紅了潔白的雪地。

    梅卓拉什乾脆利落地將劍拔出。

    他知道那頭狡猾的紅龍在暗中關注着這一切，這是一份“投名狀”，以此來表示他再也沒有回頭路，唯有臣服一途。

    而這也是在向營中所有的族裔表明立場態度，所謂的“和平派”，再無容身之地。

    蕾瑞莎沒有錯，她只是太天真了。

    天真到以爲只要相互信任，世上就再也沒有紛爭，就像曾經的他一樣，而現在這位曾經的救贖騎士已經滿手鮮血。

    “對不起，蕾瑞莎。”

    “這只是爲了我們的族裔......活下去。”

    濺到臉上的血液緩緩流下，梅卓拉什心中暗想道。

    四周的提夫林們似乎都被這血腥的一幕鎮住，一時間空氣陷入凝滯，全員噤聲。

    沒有人再敢於發言，即使是那些高呼“復仇”的提夫林們也沉默不語。

    “蕾瑞莎私通外敵，泄露情報……”

    “按軍法處置。”

    梅卓拉什不顧滿臉的血跡，只是神色冷漠地舉起帶血長劍。

    “復仇！”

    他再次重複道。

    “復仇！復仇！”

    “奪回北風堡！血祭親族！”

    這次更多地提夫林響應了他的號召，有節奏的歡呼着。儘管他們中的一些人，表情或許並不是那麼的自然。

    天空中突兀地傳來一聲龍吼。

    “吼——”

    紅龍從天空中緩緩降下，矗立在最高的那塊巨石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一衆提夫林。

    梅卓拉什適時地轉過身來，融入人羣之中，不再多說一句話。

    凱修斯他的雙翼緩緩展開，巨大的陰影籠罩着衆人，讓提夫林們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

    “我，凱修斯，燃燼之巢的主人，歡迎你們的加入。”

    “我將給予你們充分的庇護與支持，賜予你們榮譽與力量，幫助你們在這裏建立一座城鎮。”

    “而作爲回報，伱們需要成爲我永恆的眷屬，替我征戰，爲我打敗那只貪婪的北風之鷹，奪取整個北風堡。”

    梅卓拉什上前一步，恭敬地說道：

    “這座城鎮將在您的陰蔽下誕生，還請您爲它賜予名字。”

    紅龍的金色瞳孔中流露出一絲戲謔：

    “既然你們被稱爲魔鬼後裔，那就叫它‘巴託城‘如何？”

    梅卓拉什神情不變，絲毫沒有被侮辱的憤慨，只是平靜地說道：

    “感謝您的恩賜。”

    凱修斯雙眼微眯，注視着底下從容不迫的梅卓拉什，心中暗道這不愧是以一己之力讓整個拉克曼家族焦頭爛額十幾年的人。

    近乎於失去感情的理智，真是個可怕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