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靈吉失盤算

    “醒來了，醒來了——”

    耳邊傳來二師兄憨厚的聲音，李治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自己正躺在一處鬆軟的草叢裏，擡頭仰望天空，此時正是夜間，涼風習習、繁星點點。

    “族叔、大師兄、二師兄，你們都沒事吧？”

    李治內視了一遍自己的身體，發現居然一切正常，各處經絡、竅穴完好無損，“滄溟訣”更是運轉自如、生生不息。

    怎麼會這樣？

    識海中的墨文和純武，不知何時竟然同時閉關了，李治無法向他們求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師弟，我們都沒事，幸虧當時有你提醒，俺老孫及時閉上了眼睛，要不這麼惡的風，豈不要吹瞎了俺老孫的一雙招子？”

    “只不過被那駭人的大風吹走了幾千裏，好在俺老孫夠結實，呆子和白龍馬倒是吃了不少苦頭。”

    孫悟空接過話茬道，那幸災樂禍的語調，預示着他真的沒什麼大礙。

    “小師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那黃風大王去哪裏了？我們都被大風吹走了，好幾個時辰才醒過來，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你昏迷不醒，師父倒是在一旁打坐誦經了。”

    豬八戒的頭，比平時恨不得大了兩圈，額頭上還有摔破的痕跡，看來真沒少吃苦啊。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記得大風過後，那黃風大王就想吃了我，我當時身受重傷無力反抗，然後……然後就再也沒有記憶了。”

    李治擡起了自己的雙手，發現居然毫髮無損。

    可是，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手足都深深地插進了山石裏，在“三昧神風”之下，四肢具裂了啊？

    “阿彌陀佛，爲師醒來之時，就發現九郎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趕忙將他抱來了此處。”

    “可惜，爲師沒什麼本事，無力救醒九郎，只能在一旁念念經文，祈禱你們平安歸來，也希望九郎早點醒過來。”

    唐僧臉上沒有絲毫劫後餘生的快感，相反卻有幾分悲涼。

    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麼的渺小，那麼的無助，如果自己也有通天徹地的本領，豈不是能夠護得住九郎嗎？

    李治一翻身坐了起來，向四周望去，發現還是在八百裏黃風嶺上，離此不遠，正是白日大戰的地方。

    “族叔、大師兄、二師兄，我已經感覺不到此處有任何妖怪了，這也太詭異了吧？”

    “要是各位都不覺得累，咱們就連夜趕路吧，早日離開這黃風嶺也好心安一些。”

    雖然衆人都安然無恙，李治的心中還是疑慮重重。

    那“三昧神風”實在是厲害，他想不通自己是怎麼逃過此劫的，卻也不想在此多做停留。

    如果那黃風大王捲土重來，恐怕他們的下場會更悲慘，實在是對付不了那個“三昧神風”啊。

    白龍馬也受了傷，不便於馱着唐僧，好在唐僧卻毫髮無損，徒步走在了前邊。

    四人一馬，趁夜西行。

    ……

    李治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今日白天，“三昧神風”過後，佛門的靈吉菩薩曾經來過此間。

    可惜，那個時候，孫悟空、豬八戒和白龍馬都被“三昧神風”颳走了，而李治和唐僧卻昏迷不醒。

    黃風嶺一難本就在預料之中的，唐僧師徒周圍更有護教伽藍守護，取經人行走到了何處，佛門那些大佬們自然是一清二楚。

    靈吉菩薩正是預定解決黃風嶺一難唯一的人選，算算該是時候了，他卻遲遲沒有等到取經隊伍的求救。

    因此，坐不住的靈吉菩薩就主動來到了黃風嶺。

    展現在靈吉菩薩面前的，就是“三昧神風”過後的慘像，他施法救治了昏迷不醒的唐僧，卻沒立即讓他醒來。

    同樣昏迷的李治，卻不在靈吉菩薩的救治範圍之內。

    對於李治，靈吉菩薩也早有耳聞，那還是在長安“生化寺”李治硬剛惠岸行者之後。

    不過，在靈吉菩薩眼中，李治最多也就是一個螻蟻罷了。

    既定的西遊隊伍中並無此子，那麼，就算是他強行混入了，也註定無法到達西天的，見孫悟空等人都不在，靈吉菩薩索性開始尋找那位黃風大王。

    憑藉着黃風大王身上的印記，終於，在距離黃風嶺三千多裏外的荒野裏，靈吉菩薩找到了同樣昏迷不醒的黃風大王。

    一番救治之後，黃風大王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靈吉菩薩，黃風大王居然口中流出了哈喇子？

    這是……被打傻了嗎？

    原來，“李治”當時揮出那一拳，直接打了在黃風大王的額頭之上。

    力道“掌握”的剛剛好，沒有讓黃風大王腦漿崩裂，卻徹底打散了他的神魂。

    “究竟是何人出的手？”

    靈吉菩薩大怒，也顧不得是不是犯了“嗔”毒，念動咒語，調來了今日的護教伽藍。

    要知道，這位黃風大王可不是普通的妖怪，他原是靈山腳下得道的黃毛貂鼠，因爲偷吃琉璃盞內的清油，唯恐金剛拿他。

    如來卻覺得他不該死罪，又念他修行不易，故着靈吉菩薩放他去隱性歸山。

    黃風嶺不過是黃風大王的暫居之地，等西遊隊伍過去之後，累積了功德，他依然會迴歸靈山，作爲佛門衆護教靈獸之一。

    金仙後期，且又能操作“三昧神風”的戰力，可不是隨隨便便能夠拋棄的，這讓靈吉菩薩如何不動怒？

    “靈吉尊者容稟，當時這黃風大聖使出了‘三昧神風’，我等也只能拼命逃離，至於是誰傷害了黃風大聖，小神實在不知啊——”

    日遊神和金頭揭諦嚇得一個勁兒地告罪，他們方纔也就仗着離得有些距離，要不然鐵定會被“三昧神風”波及。

    那飛沙走石的頓飯功夫，整個八百裏黃風嶺都被吹的天昏地暗的，但凡是個生靈都不敢靠近，神仙也怕死啊。

    “阿彌陀佛——”

    靈吉默唸了一聲法佛號，稍稍平靜一下自己的心神。

    他也明白“三昧神風”的威力，如果自己沒有“定風丹”和“飛龍杖”，都不見得能在“三昧神風”下討到便宜。

    “你們都回去吧，好生注意唐僧師徒的動向。”

    靈吉菩薩無奈，揮手喝退了日遊神和金頭揭諦。

    看着如今癡癡傻傻的黃風大王，靈吉菩薩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罷了，還是走一趟靈山吧……”

    出了這麼大的變故，靈吉也不敢大意，不僅僅是損失了該得的西遊功德，關鍵是出現了他們不可控的力量。

    要知道，那黃風大王可是有金仙後期的實力，竟然被人一拳打成現在這個樣子？

    靈吉自信自己也能夠做到，關鍵是，到底這是誰出的手呢？

    雖然靈吉並不擅長推演之道，好歹也是大羅金仙巔峯的人物，可是，任憑他推算了半天依然一片迷茫。

    他必須將此事儘快告知如來佛祖，這也算是他靈吉一個不大不小的失職，理當前往靈山請罰。

    ……

    三日之後，取經團隊終於走出了八百裏黃風嶺。

    衆人一直擔心的黃風大王，始終也沒有再次出現，這讓李治很是不解。

    “如果這樣就過了黃風嶺，算不算打亂了西遊的佈局，大師兄可是逃過了‘害眼’之痛？”

    其他人都在慶幸，李治卻時不時偷瞄着孫悟空。

    “小師弟，你總看俺老孫幹嗎？”

    孫悟空那多機警，分分鐘就捕捉到了李治的目光。

    “那個……大師兄，小弟有一事相詢，可能涉及到你的隱私，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李治有意壓低了聲音，豬八戒卻識趣地跑到前邊牽馬去了。

    自打白龍馬受了傷，唐僧就沒再騎過它，只是讓豬八戒將行李放在了馬上。

    “問吧，你我兄弟之間，哪來那麼多的客套？”

    對於李治，孫悟空沒來由的好感，跟相識的時間無關，也跟雙方的實力無關。

    孫悟空只是覺得李治對他有着天然的親切，就算三界之內所有人都可能背叛他，而李治卻不會做出傷害他的事情。

    “大師兄可否告知，您的‘火眼金睛’是怎麼來的？”

    即便走在後邊的只剩下他們兩人，李治還是選擇了用神識與孫悟空交流。

    要知道，他們的周圍時刻存在着護教伽藍，李治擺明了信不過他們。

    對於孫悟空的“火眼金睛”，衆所周知是當年大鬧天宮時，在“兜率宮”太上老君的八卦爐中煉出來的。

    “火眼金睛”，善辨真僞，能識變化，一眼望去，是人是鬼、是妖是魔，無所遁形。

    李治其實也知道孫悟空“火眼金睛”的來歷，可是想到另一個時空裏，孫悟空被“三昧神風”傷了眼睛的事情，不禁又想起後世的那些揣測。

    “小師弟爲何問起此事？俺老孫的‘火眼金睛’是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中煉就，倒是成了一項厲害的技能。”

    說到“火眼金睛”，孫悟空還有些沾沾自喜，眼睛甚至還配合着轉動幾下，爍爍發亮。

    “大師兄，以小弟之見，你如今的‘火眼金睛’，只是因爲當時體內有太多的蟠桃、金丹，能量無處發泄，在八卦爐中您無懼火焰卻唯怕煙燻。”

    “最終，一雙眼睛被煙給薰壞了，在體內無數能量的加持下，才煉出了‘火眼金睛’，這算不得是什麼傲人的本領，反而是把你原來的眼睛給煉壞了。”

    李治說的很懇切，孫悟空卻怔怔地看着李治，不知道該如何答對。

    “大師兄，你回想一下，你剛剛出世之時，眼睛與現在的‘火眼金睛’相比，孰強孰弱呢？”

    李治這一句話，直接把孫悟空的思緒帶回了一千多年前。

    他本是東勝神州海外傲來國人氏，乃花果山頂一石卵所化。

    初生時，似圓球樣大，見風即長，化作了一個石猴，五官俱備，四肢皆全。

    便就學爬學走，拜了四方，目運兩道金光，射衝鬥府，甚至直接驚動了天庭的玉皇大帝，而現在……

    “大師兄，往事已杳，無論誰是誰非都不重要，神佛之輩只有強弱、沒有對錯。”

    “如果大師兄不嫌棄的話，我所修煉的‘破妄金瞳’也算是一門不錯的眼部神通，或能緩解大師兄的眼疾。”

    看到孫悟空略顯落寞的神情，李治就知道，他一定是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由。

    後世曾有人說，孫悟空天生就是“破妄金瞳”，反倒是在八卦爐中給煉壞了，才變成了“火眼金睛”。

    對於孫悟空，李治自然不會藏私，隨即將“破妄金瞳”的功法內容，悉數通過神識傳給了孫悟空。

    整個過程，二人都沒有停下腳步，慢慢地跟在白龍馬的身後，任誰都沒能看出來，他們二人之間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小師弟，謝謝你——”

    這次不再是神識傳送，孫悟空難得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臉，鄭重地說道。

    “哈哈，大師兄還跟我客套這些？不過，等哪天小弟要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大師兄可不能袖手不顧啊。”

    見到孫悟空已經將“破妄金瞳”的功法領悟通透，今後所需的無非就是水墨功夫了，最終能夠達到什麼境界，全看個人的修爲水準。

    “破妄金瞳”共分七個級別，依次爲赤橙黃綠青藍紫，李治修行了幾年，如今大境界還停留在“渡劫”期，“破妄金瞳”也僅僅達到了“橙色”級而已。

    論他現在的功能，尚不及孫悟空的“火眼金睛”。

    李治很期待大師兄修煉後的結果，憑藉着修爲上高出了李治四個大境界，孫悟空應當能夠達到“綠色”級，甚至更高。

    “小師弟放心，除非俺老孫魂飛魄散、身死道消了，否則無論小師弟遇到了多大的麻煩，俺老孫一定擋在最前邊，絕對不讓小師弟受到半分傷害！”

    何曾見過孫悟空如此鄭重的樣子？

    李治很是感動，這並不是一套“破妄金瞳”功法換來的，他能夠讀懂孫悟空內心深處的孤獨感。

    別看當年，孫悟空遊三山、踏五嶽，結交神佛無數，更有妖族七大聖的歃血反天。

    可是大鬧天宮一役，孫悟空賭鬥如來佛祖，被壓五行山下竟無一人挺身救他，哪怕站出來替他說句話的人都沒有。

    “哈哈，大師兄就這麼看不起小弟嗎？你我共同努力，太乙、大羅之境，未必就是我等的極限——”

    李治的眼界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能夠比擬的，跳出了長安城那個小圈子，看到外邊這更爲廣闊的世界，李治的雄心得到了進一步的膨脹。

    ……

    走出來八百裏黃風嶺，前方就是一馬平川。

    日出而行，日落而宿，行走和修煉是取經團隊唯二的日常，唐僧竟然從此不再騎馬，美其名曰鍛鍊體魄。

    李治看着不忍，偷偷將“五禽戲”傳給了唐僧。

    別的功法可能不適合唐僧，而“五禽戲”恰好是由外而內的功法，由形而生力，由力而生勁，勁貫全身、鍛筋壯骨、凝氣通神。

    李治發現，如今的唐僧，嚴格來講已經過了“煉精化氣”的境界，再進一步就是“煉氣化神”。

    當然，那是道家的界定規則，而唐僧卻是從李治帶回來那兩本佛經中修煉而來的，可惜，同行的衆人沒有一個是修行佛法的。

    “小師弟無需介懷，要懂得殊途同歸的道理，天地間萬物修行，無論走的是道家、佛家，或是神道、鬼道、妖道，到了‘天仙’境界之後，再往上基本都是一致的。”

    李治和唐僧的舉動，自然被孫悟空看在眼裏，不自覺善意地提醒道。

    他沒有直接去面對唐僧，而是想把這份“人情”讓李治去做了。

    一來，李治和唐僧相識在先，又都是人族出身，雖然信仰有別，至少目前看來情義尚在。

    二來，不知是受李治的影響，還是孫悟空本身固有的想法，他內心並不願意同證西天。

    頭上的“緊箍咒”，反而成了他日夜苦修的一個動力。

    如今，即便是白日趕路，孫悟空也將心神收在識海之中進行修煉，只留下一絲意識驅使着身體前行。

    不得不說，有了李治的同行，省去了很多化緣的環節。

    遇到人煙集市，衆人自會問店投棧，順便補充必要的生活物資。

    如果露宿荒野了，大不了吃些提前預備好的熟食、瓜果，或者就地捕獵。

    真要是數百上千里都見不到人煙的，化緣的事情反倒是李治全包了，而他的化緣，其實就是再次回到之前路過的城鎮去採購。

    有此一來，李治的“化虹之術”反倒是得到了不斷的提升，如今施展起來，一息上千里自不在話下。

    秋去冬來，又是三個月。

    “悟空，咱們快走出‘南瞻部洲’的地界了吧？”

    離開大唐思長安，過盡諸國念大唐，如今走出去兩萬來裏了，眼看着即將走出南瞻部洲的地界。

    唐僧自覺地加入修煉的隊伍，沒引起任何人的驚訝，甚至豬八戒都沒有說什麼，似乎一切都那樣的自然而然。

    李治和孫悟空日常的言論，也有意無意地說了很多關於三界的事情，比如四大部洲的由來，都有哪些大能和大勢力的分佈。

    或者修行的各個階段，以及每個修行階段需要的注意事項，佛、道、儒及百家的理念、功法等。

    唐僧已經不再僅僅專注於他的佛法，而是不斷涉略到其他宗派的理念，如此一來，再次迴歸佛法的時候，他對佛法卻有了新的認識。

    一部“八大菩薩經”、一部“虛空藏菩薩經”，這是李治從黑風山帶回來的，一部“多心經”是得烏巢禪師所授，這是唐僧日常修佛的基礎。

    “五禽戲”也是早晚的功課之一，甚至在荒野趕路之時，唐僧都不自然運起了“五禽戲”，不過更多的是使用“虎行”和“鹿行”。

    唐僧的佛理日益精深，修爲竟也與日俱進，一年時間不到，居然突破了後天進入先天之境，“築基”有望。

    ……

    忽有一日，衆人正向前走着呢，發現居然沒有路了，一道大水狂瀾，渾波涌浪。

    “悟空，此處水勢寬闊，浪大濤深，且沒見着舟船，若想渡過西去，恐怕又要費上一番周折了。”

    李治也停身遠望，向西一覽水天，無邊無際。

    “大師兄，這河能有多寬？我只能看到百里開外，依然還是水勢滔天。”

    “嘿嘿，承蒙小師弟關照，俺老孫的‘火眼金睛’更亮了，一眼能望到千里之外，老孫都可以到天庭取代那‘千里眼’的職位了。”

    孫悟空自李治處得到“破妄金瞳”，已經修煉三個多月了，憑藉他的天賦和修爲，堪堪將“破妄金瞳”練到“綠色”級。

    也就是在突破“綠色”級的時候，“破妄金瞳”出現了一項新的技能，就是“千里眼”。

    “千里眼”不止千里，只是孫悟空如今的修爲，僅能看到千里而已。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李治建議孫悟空，依然保留着“火眼金睛”的外表，而“綠色”級的“破妄金瞳”，早已超過了“火眼金睛”的功效。

    “這條河，居然有八百裏寬，或許這裏就是‘南瞻部洲’的邊界了。”

    “師父、猴哥、小師弟，你們快來看，這裏有一座石碑——”

    豬八戒在不遠處叫道。

    果然，岸邊立着一通石碑，上邊撰有文字，既有河名，又附錄着四行真言。

    “原來，是到了此處啊……”

    李治見文暗嘆，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唐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