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自古以來,從今往後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明君在位悍臣滿朝字數:2550更新時間:24/06/26 21:24:17
    耿定向走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但親歷者卻久久難以忘懷。

    蔡國熙周身的靈光在高頻閃爍,內心波濤洶涌,心靈的痛苦訴諸於現實。

    對耿定向的結局,這種巨大而懸殊的落差,他感到無所適從。

    一介大儒,理學宗師走的悄無聲息。

    呂芳抱臂在側,手執拂塵狠狠地敲在蔡國熙頭頂。

    “杞人憂天。”

    “聖人以若辱若愚而大白於天下,有披褐懷玉之德。”

    “寒暑十一載,不過彈指一揮間。”

    “何必耿耿於懷,得失榮辱,耿定向早已放下。”

    “你卡在丹境數年不得寸進,難道不知丹境素有渾然天成之說?反倒汲汲於名利。”

    “你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大明的每一次犧牲都是有價值的。

    晦澀的靈能中包含着極大的惡意,如當頭喝棒。

    “請呂公教我。”蔡國熙躬身作揖,虛心請教。

    聞道不分先後,蔡國熙的求道之心從來不曾斷絕。

    呂芳大慰:“若能當下頓悟,也不失爲良才美玉。”

    “你且隨我來。”呂芳將拂塵插在腰間束帶中,粗布麻衣的灰色道袍。

    這已經簡單樸素的過分了,一點也不像一位大權在握的大貂璫。

    蔡國熙摸着腦袋,對着無字碑躬身行禮後,轉身跟着呂芳一同離去。

    青石斑駁的臺階上,兩個人身形逐漸遠去。

    還是熟悉的密室,這裏曾是耿定向閉關的地方。

    一顆巨大的夜明珠鑲嵌在密室頭頂。

    牆壁上星羅棋佈的分佈着無數流光溢彩的寶石。

    呂芳四下打量,滿意的點點頭:“坐上去。”

    蔡國熙看着呂芳翻箱倒櫃收拾東西,他略一遲疑,坐上了房間正中的蒲團上。

    呂芳關上了密室的大門。

    直到此刻。

    蔡國熙很快的適應了黑暗,他看到了星空。

    呂芳肅身站在前方:“我們所做的一切,不會爲世人所知,更不會有明文記載。”

    “你或許會像耿先生一樣悄無聲息的死去。”

    “你可願?”

    大道就在眼前,蔡國熙毫不猶豫:“固所願爾。”

    年輕人或許不知道自己究竟答應了什麼樣的條件。

    但憑藉本能,他選擇了這條道路。

    呂芳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板金磚,上面用篆文銘刻着細密如麻的文字,他雙手捧着放到蔡國熙手中。

    “好,你且照着此書向神皇發誓。”

    蔡國熙將上面的文字盡收眼底,初時不覺詫異,但少頃他愕然無比的發現,自己居然記不住?

    那些文字如同活物,在心中轉瞬即逝。

    “此乃天書,也是當今聖天子的部分真名。”

    蔡國熙雙手顫慄,彷彿感受到了最深沉的惡意,這就是大明所守護的祕密?

    這年頭,知識是有門檻和代價的。

    每一分知識都意味着力量。

    蔡國熙原以爲神皇在上是一句恭維,卻不曾想到,這就是真相。

    “當今陛下,是神祇?”

    原來魂歸王座不是一句口號。

    而是最深沉的祝福。

    呂芳緩緩收回雙手,攏在寬大的袖袍中,手指按在一柄短劍上,面無表情:“祂是人的神,也是大明的皇帝,是九州萬方的君父,是至高天的混沌之神,更是酆都的陰天子。”

    “現在,向着神皇起誓。你將永遠保守祕密,至死方休。”

    呂芳手中之劍嗡鳴顫動不已,他伸手一抹,金色的流火舔舐着尖銳的劍鋒。

    毫無疑問。

    要麼,發誓。

    要麼去死。

    蔡國熙深深吸入一口寒氣,雙手將天書舉至額頭,虔誠的祈禱:“神皇在上,臣蔡國熙,將於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將保守祕密,盡忠職守。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蒼天可鑑。”

    某種恢宏的意志投下了微不足道的一道目光。

    咒言化作束縛,纏繞在蔡國熙心頭。

    千言萬語,不如一緘。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蔡國熙失去了一切的感覺,閉塞,黑暗。

    在某一個須臾,蔡國熙得到了迴應。

    九天之上的風雷之聲,傳遞着神聖的天語綸音。

    朱翊鈞的聲音如約而至。

    “我在聽。”

    犧牲的歷代先賢們影影綽綽,自灼灼天火中化身而出。

    耿定向的身影在最前方,正朝着他微微頷首示意。

    俄爾,被剝奪的六識五感悉數迴歸。

    世界纖毫畢現。

    體內周身經脈盡數打通,靈能和肉身緊密結合,水乳交融、如臂指使。

    已抵丹境。

    滿足和幸福填滿了每一個細胞。

    如飲美酒,令人不覺自醉。

    蔡國熙不自覺已經淚流滿面。

    呂芳打開密室的大門,泥土的氣息被寒風吹進這閉塞的空間。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去京師吧。”

    “靜候時機,陛下會召見於你。”

    蔡國熙收拾心情,鄭重其事的將天書收入懷中。

    他又用袖袍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略顯惆悵的望了望這個地方:“那松江府的事情?”

    呂芳緩緩搖頭:“那不屬於我們的責任,我們只需要清除那些異端邪修。”

    蔡國熙不再多問,跟上呂芳的腳步。

    “你應當知道,明陽之後,其弟子門生多以標新立異爲榮,全然忘其本心,知行合一致良知,將知行合一忘的一乾二淨。”呂芳走在前方,沉穩至極。

    蔡國熙對這番話深有所感。

    當初被徐家所羞辱的時候,這些人幾乎毫不遮掩的惡意,還歷歷在目。

    “我怎會不知。他們假借心學之名,高談闊論。實則宣揚異端邪說,虛張聲勢,蠱惑人心。”蔡國熙道。

    “你知道便好,他們居心叵測,你這個小身板就不要摻合了。”呂芳十分讚賞,轉過身來,說道:“有這份心,就已經足夠了。”

    “這裏面的水,深着呢。”

    呂芳一路將他送到山腳下。

    兩人雖然相識不過數日,但卻已經無話不談。

    彷彿相識多年的摯友。

    呂芳轉過身來,點了點蔡國熙懷中揣着的那塊金板:“日日誦讀,必大有增益。”

    這可是包含着皇帝的真名。

    “多謝呂公,蔡某受益良多,他日再會了。”蔡國熙躬身行了一禮,孤身下山去了。

    這裏本就是爲鎮壓邪魔而修建。

    既然目的已經完成,便不再需要了。

    呂芳喃喃自語。

    “心學亂成這幅模樣。”

    “王陽明,王守仁,你到底躲在何處。”

    自古以來,從今往後。

    能稱聖者,鮮少有之。

    今大明朝能有兩位,已經是萬幸了。

    海瑞和王陽明,堂堂正道成聖。

    嘉靖被迫飛昇,自然不被算在其中。

    呂芳所不知道的是。

    張居正趁着皇帝大鬧混沌之時成聖,不爲衆人所知。

    但國難思良將,時艱念錚臣。

    海瑞已經出山,王陽明又在何處。

    凡間已經不見故人蹤影,或許在那化外仙山,方能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