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警鍾長鳴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明君在位悍臣滿朝字數:2620更新時間:24/06/26 21:24:17
    “不是學生一門心思的爲難老師,而是這個世道不行啊。”張居正眉頭緊鎖,負手立於窗前,望向南方。

    徐階是一個合格的官僚、政客,精通於爭權奪利,平衡朝局。

    金陵所在,是帝國的陪都,鎮壓着邪魔外道。

    中都鳳陽,高牆內關押着大明的宗室。

    這些事在他任上毫無進展。

    但老先生,總有比功名利祿更重要的事情。

    張居正放下手中卷宗,對着內閣的衆卿吩咐道:“召開廷議吧。”

    高拱和六部的堂官分列兩側。

    一直在外奔波的海瑞,也赫然在列。

    是時候讓朝臣們知道此中隱祕了。

    四下奔走的內閣中書們將消息傳遞到各大衙門。

    五府六部九卿,從各衙門中紛紛匯聚於文華殿中。

    包括已經接近隱退的英國公張溶。

    在成國公去中都加固封印,徐國公領兵往松江府的空檔。

    勳臣中以他爲首。

    還有從嘉靖末年開始,就擔任翰林院掌院學士的詞宗領袖王錫爵。

    王錫爵靠着一手抄寫青詞的功夫,深受嘉靖喜愛。

    截止目前,王錫爵還與嘉靖聯繫緊密,他掌握着人神之間的祭祀。

    而翰林院又是歷代宰輔必經之路。

    此人在士林中人望極高。

    另有國子監祭酒,馬自強。

    張居正門生,禮部右侍郎申時行,都察院僉都御史曾省吾。

    和海瑞有恩怨的太僕寺少卿舒化等。

    可以說,在京能有一席之地的衆臣,悉數到齊。

    待衆臣從容落座。

    大漢將軍敲響了大磬。

    衆人肅穆。

    張居正這才起身,解下腰間的天子劍,雙手捧送於月臺之上。

    “奉陛下詔令,今日只爲一件事。”張居正作揖行禮,轉身,停頓須臾方道:“正本清源,追溯因果,除惡務盡,至死方休。”

    衆人齊刷刷起身,對代表皇帝的天子之劍躬身行禮。

    “謹遵帝命!”

    等衆人歸座。

    “臣有本啓奏!”

    王崇古直接說道:“宣大諸將,和謀松江徐華亭,並衍聖公府,貪縱不法欺上罔下,以至於沸反盈天,臣請徹查。”

    海瑞也在此刻站起身來,環視朝中公卿:“臣海瑞,請誅國賊以謝天下,正朝綱。”

    現場沉寂許久。

    即使英國公張溶曾歷經風霜,也險些蚌埠住。

    果然如此啊,海瑞還是那個海瑞。

    且不說宣府大同的大將根深蒂固。

    就說徐階和當代衍聖公,都不是好相與的。

    在楊博改換門庭後,王崇古自然是晉黨的魁首,結果反而對自己的根基下手,令人疑惑。

    而張居正可是徐階的門生,以弟子攻訐其師,這是要將綱常名教掃地嗎。

    再加上當代衍聖公孔尚賢。

    須知,孔夫子的廟宇所在,法不加身。

    此三者牽連甚廣。

    結果海瑞張口就喊打喊殺。

    海公壯哉啊。

    這就是以身封聖,享有活祀的聖人。

    一時間,除了海瑞,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張居正看着面色各異,甚至做賊心虛的傢伙。

    張居正開口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陛下早有明言,當除惡務盡。”

    時代變了,諸位。

    “還是沒有人願意開口嗎?”

    終於,在漫長無比的寂寞中。

    王錫爵挺身出席:“臣,斗膽請問輔國。今欲亡我大明乎?”

    此乃誅心之論。

    張居正面無表情的看着王錫爵。

    曾省吾當即要起身維護恩師,卻被海瑞一把按住。

    王錫爵代表的是嘉靖所遺留的那部分權力。

    你的分量可遠遠不夠啊。

    兵部尚書譚綸,戶部尚書王國光將目光轉向楊博和海瑞,以及張居正。

    最後,楊博慢悠悠的起身說道:“危言聳聽!”

    “我大明聖君臨朝,如日中天,剮掉幾塊腐肉,正本清源,乃是應有之意。”

    王錫爵揮袖冷笑道:“朝廷有優養之德,世廟親自批覆,此乃祖訓!”

    “昔日天魔作亂,正是徐公直言進諫,保我大明江山社稷。”

    “不過稍涉偏差,便如此苛責求全。”

    “天下智謀之士必將裹足不前,還靠誰來治理天下。”

    “此害賢污名之策,豈不令人心寒?”

    “諸公不可不察,不可不慎啊。”

    山東,山西,松江三地,皆是以徐階爲關聯。

    正所謂攻其必救,只要保住了徐階,這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就倒不了。

    而嘉靖的遺詔成爲了徐階的護身符。

    海瑞大笑三聲,走到殿中:“如此沽名釣譽之人,也敢妄言稱賢!”

    “世廟飛昇之時,所遺者既無文字,也無隻言片語,爾等杜撰僞造遺詔,又該當何罪!”

    作爲當年的親歷者。

    以一封治安疏將嘉靖彈劾到無以自容。

    逼的皇帝倉促飛昇。

    嘉靖的事情他還不清楚嗎?

    王錫爵卻不看海瑞一眼,這個人無懈可擊。

    王錫爵向前走到張居正身前:“當着朝堂諸公的面,在陛下的見證下。”

    “當年之事太嶽你最清楚,你來評斷。”

    他就不信。

    張居正作爲參與僞造遺詔的主使者。

    作爲徐階一手舉薦到內閣的親傳弟子。

    他會否定自己的立身之本。

    衆人議論紛紛。

    譚綸坐立難安,今日受到的衝擊有點大。

    楊博和王崇古一言不發,這些事和他們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衆臣顧不得什麼禮儀規矩。

    值此緊要關頭。

    張居正嘆息一聲,起身肅立:“神皇在上,蒼天可鑑,臣張居正,若有半句虛言,當受天劫而死,形神俱散。”

    “世廟並無遺詔。”

    “此皆徐階僞造杜撰所得。”

    張居正清晰的聲音在文華殿不斷迴響。

    天子劍此刻靈光大作,朱翊鈞的目光投射到此處,衆人只覺頭皮打麻,彷彿身處荒野,渾身赤裸,但這也印證了張居正所言非虛。

    王錫爵驚恐的睜大了雙眼。

    文華殿中立刻掀翻了天。

    一直沉默不言的高拱露出幾分暢意。

    要不是徐階拿着遺詔壓着他,何至於他對其憤然出手。

    留下這份惡名。

    王錫爵怎麼也沒想到,張居正居然敢這樣做。

    被王錫爵無視的海瑞,忽然伸手下壓。

    沉重的壓力充斥文華殿中,幾讓人窒息。

    “海剛峯!你!”王錫爵有些狼狽的跪倒在地上。

    事實再次證明。

    當一個已經達到天人境的聖人,願意和你們心平氣和的講道理時。

    最好給予應有的尊敬。

    海瑞低頭俯瞰王錫爵:“即使有貪天之功,但貪縱不法,就應緝拿歸案,依照大明律法明文處置。”

    “今上有庇護蒼生之功德,休要將此等蠹蟲與之相提並論。”

    “腐草之熒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這些蠅營狗苟之人。

    他們給皇帝提腳都不配。

    王錫爵奮力說道:“你們非要把事情鬧到無法收拾,國將不國,你們才善罷甘休嗎?”

    海瑞眯起雙眼:“那就只好請你們顧全大局了。”

    請先生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