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欺騙了全世界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明君在位悍臣滿朝字數:2715更新時間:24/06/26 21:24:17
    時間隆慶六年,六月二十九。

    李贄再次抵達社稷壇。

    “請吧,李先生。”

    田義拿着拂塵揮袖一指。

    這年頭,先生都快氾濫了。

    朝堂上,哪一個不是國之棟樑,哪一個不是如魚得水。

    李贄深吸一口寒氣,如奔赴刑場一般進到社稷壇內。

    “臣國子監五經博士李贄,參見陛下。”

    入朝爲官的唯一好處,就是身上多了層官袍。

    這到底是個官吶。

    張居正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通過了。

    現在拿着都察院左都御史之位的海瑞,才是讓衆人頭疼的事情。

    凡事就怕較真。

    更何況還有這魚肉士紳之美名的海瑞呢。

    兵部尚書譚綸和這位老朋友鬧的可不甚愉快。

    有些事情只有做起來,才知道其中的艱澀困難。

    “陛下,臣仔細考量之後,發現此事暫不可行。請陛下治臣狂悖之罪。”李贄五體投體,俯身傾耳以請。

    他終於承認了自己的狂傲。

    人確實在資質上有明顯的差別。

    更何況,要基於人類不同天賦和差距的基礎上,系統性的編纂出一個合適所有人的修行之法。

    朱翊鈞早有預料,從蒲團上起身,擡手虛扶。

    “卿何罪之有?天下大事沒有一蹴而就的。通往勝利的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李贄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實在說不出話來。

    朱翊鈞不以爲意:“當務之急,乃是遍求羣賢,集思廣益。”

    適合普羅大衆的修行之法,只有集合衆多開宗立派的大師,化繁爲簡,化腐朽爲神奇,方有所成。

    普濟衆生的東西,說起來容易,但其實最困難。

    李贄恢復了理智:“天下之士人心不古。使人介然有知,行於大道,而人皆好徑,多尋自保,飛昇避世,世哀而道微,是爲失道。”

    “此事,難,難,難。”

    朱翊鈞抓住李贄的袖袍,帶着李贄一同走到窗邊。

    “愛卿,看看這大明江山吧。”

    朱翊鈞無時無刻不在聆聽,這天下蒼生的心聲。

    無數的人在崇拜他、怨恨於他、反對他、追隨他、憎惡他。

    人類潛意識的海洋,和朱翊鈞的本體水乳交融。

    充沛的情感海洋和無數的信息流發生碰撞。

    在亞空間產生更大的迴響和漣漪。

    而現在。

    朱翊鈞將這種特殊的權柄和視角分享給了李贄。

    李贄身子抖成篩糠,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

    他幾乎被信息和情緒擊垮了。

    在最後時刻,皇帝將他撈了出來。

    純粹的靈光從李贄渾身上下逸散。

    李贄艱難的擡起頭來:“朝聞道夕可死,有今日之見,平生之願足矣。此後,願聽候陛下差遣。”

    朱翊鈞繼續說道:“好,朕名爲鈞,這是列祖列宗的大願,期望着朕如聖王制駕馭天下,猶如制器之轉鈞也,朕一日不也不敢忘。”

    “爲了天下蒼生,萬萬之衆的命運。”

    “先生敢不敢陪着朕做一件大事。”

    李贄近乎本能的咽了咽喉嚨:“陛下請講。”

    他已經有所預料,接下來聽到的東西,是不可名狀的東西。

    朱翊鈞右手握拳,無論頂盔摜甲的大漢將軍,一襲白袍的欽天監修士,紅裝素裹的司禮監太監,皆在同一時刻放下手中事物,離開了這座祭壇。

    社稷壇方圓五十步之內,再無人跡。

    “朕要你重新編纂我們的歷史。”

    “重新定義靈能。”

    “包括自古以來的三皇五帝,諸子百家。”

    “三皇五帝神聖事,就在你的筆墨中了。”

    現實中沒有完美的功法?

    完美是一種錯誤?

    沒事,無關緊要。

    無中生有的杜撰一本就是了。

    但如何編造的像模像樣。

    是一個問題。

    李贄倒吸一口涼氣。

    這分明就是練假成真之法。

    集九州萬方之宏願,成通天之坦途。

    “陛下,此舉...”李贄的膝蓋從來沒有這麼軟過。

    他再次跪下來。

    朱翊鈞將惶恐不安的李贄拉起來。

    “瞧你這出息,不就是給咱們老祖宗重新造個金身而已。”

    “若成,諸多功德迴向先生。你將與國同休,流芳百代。”

    “若不成,一切罪孽歸於朕。先生也不過是隱姓埋名,做一山野散人。”

    就像王明陽一樣。

    有的人活着,但已經死了。

    哪怕是在明陽心學如此顯赫之時。

    這個學派的創始者,依舊被人們漠視。

    活死人,活人死。

    李贄舔舐着乾澀的嘴脣,感覺自己腦袋都要炸開了。

    陛下,這已經不止是欺宗滅祖的事情了。

    這是祖墳冒青煙。

    要列祖列宗要揭棺而起啊。

    掀開他天靈蓋的買賣啊。

    他近乎哀求的說道:“陛下可否容臣想一想。”

    朱翊鈞沉默片刻。

    “自無不可。但記住了,此事你知,我知,愛卿切記,不要讓朕難做啊。”朱翊鈞笑的愈發和藹可親了。

    年齡的差距在此刻完成了逆轉。

    朱翊鈞目送李贄惶惶不安離去。

    社稷壇附近的大漢將軍,宮廷御用修士,欽天監的修士紛紛聚攏。

    沒有人知道皇帝究竟和李贄密談了什麼。

    但是每一個被皇帝單獨接待的大臣。

    總是這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張居正如是、王崇古如是、海瑞如是、李贄亦然。

    張居正面對的是激進的皇帝。

    王崇古面對的是籠罩在陰謀論下的恐怖邪神。

    海瑞是以誠相待。

    李贄則被一步步逼上梁山。

    現在,朱翊鈞可以自豪的宣佈:“朕欺騙了所有人。”

    編造歲月史書的藝能。

    實在不是什麼新鮮事情,文人墨客的手段而已。

    但是藉着編纂篡改史書的事。

    讓人人有功法可修煉,就是一樁利國利民的好事。

    從自己的敵人身上,也能學習到精妙絕倫的法子。

    到時,人們該如何看待這一段歷史。

    真的?

    假的?

    實在是分不清,分不清啊。

    顛倒因果,逆練心學。

    朕的大明天下無敵啊。

    田義、馮保、朱希孝、周雲逸,四個人紛紛避開眼神,垂首肅立。

    陛下又在發癲了。

    朱翊鈞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他轉向田義:“你去,將潘季馴迎進來。”

    田義解脫一般領了差事,逃離這座祭壇。

    潘季馴抵達京師的第一時間。

    早就等候在此地的禁衛們,在田義的帶領下上前接待。

    “來者可是潘先生?”田義問道。

    “正是在下。”潘季馴回道。

    這一身的磅礴水汽,實在是太過醒目啦。

    “陛下有請。”

    與此同時。

    張居正爲徐階,自己的恩師,送去了最後一封信。

    徐階收到了張居正的信。

    他有些惶恐,但已經避無可避。

    在衆多幕僚和黨羽的注視下,徐階打開了信封。

    “老師親啓。”

    “不肖受知於老師也,天下莫不知曉。”

    “然今上以家國事託付於不肖,不肖亦以爲不世之恩,日夜思以報主恩。吾欲流芳於後世,老先生欲全清名。若能兩全,實乃嘉事。若不能,則輕重有別,務使先生知我心跡。”

    “大丈夫既以身許國,遑論其他,唯鞠躬盡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