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自有大儒爲朕辯經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明君在位悍臣滿朝字數:2631更新時間:24/06/26 21:24:17
    社稷壇中。

    馮保看着滿臉絕望,臉色灰白的王崇古。

    馮保圓墩墩的臉上,透露出幾分憐憫。

    朱翊鈞忽然伸手,按在王崇古頭頂:“愛卿,你在想什麼?”

    王崇古身體猛的一顫,擡起頭來,只見其雙目赤紅:“臣不敢妄加揣測。”

    朱翊鈞仿若未覺,揮揮手:“如此便好,去吧。”

    王崇古劫後餘生,直至離開社稷壇。

    他回望那座九層祭壇,猶然驚疑不定。

    海瑞從屏風後突然出現,無奈搖頭:“陛下何必嚇他。”

    馮保默默的端來銀盆,朱翊鈞將雙手沉浸其中。

    朱翊鈞對海瑞解釋道:“他太擅長於妥協了,總是思前顧後,這樣不好。”

    面對敵人的第一反應是妥協。

    從妥協到柔遠以懷人,然後就是綏靖。

    一步錯,步步皆錯。

    “不能總讓個子高的來承擔責任吧。”

    “不讓其親自去碰一碰,他怎麼能相信這一切呢。”

    海瑞聽後默然,決策是皇帝定下的。

    但執行起來,依靠的是朝廷。

    古代沒有義務教育。

    這也導致農民除了操心自己的土地如何灌溉,如何獲得更多的土地之外。

    什麼都不懂。

    知識是昂貴的。

    而理想者卻妄圖帶着所有人一同超脫。

    但在某些人看來,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爲什麼不能先超脫帶動後超脫?

    一旦涉及到利益分配,推動起來便十分困難,舉步維艱。

    所以朱翊鈞無法在這個文盲率極高的古代,傳播心學,傳播天下大同的思想。

    不能讓沒有共同利益的農民和既得利益者聯合起來。

    那就逼着他們聯合,不抱團,就去死。

    朱翊鈞說道:“我們需要一個敵人,一個威脅。”

    “陛下,臣會加速推進此事的。”海瑞說道。

    朱翊鈞點點頭:“將泰州學派的人找來,當年他們的計劃推行到一半,便激流勇退。”

    “朕不怪他們,這一次,朕親自來。”

    朱翊鈞對海瑞說道:“朕要讓心學成爲顯學,人人皆可修仙。”

    海瑞是理學的大儒,但是在面對這樣的偉大計劃面前。

    不應有門戶之見。

    他知道,道德高尚者只是其中的少數派。

    芸芸衆生中,沉默的大多數,都是普通人。

    兩人達成一致,思想上統一。

    朱翊鈞才有功夫操心其他事情:“徐璠招了嗎?”

    海瑞想着自己看見的那副場景,此刻還是有些不適。

    “據徐璠所言,松江府上上下下,所有的織機和綢行,以及數千紡織工人都被低價轉賣給徐家,織造局、松江船廠都已經名存實亡。”

    “以徐階爲首的江右學派,打着心學的幌子招收奴工。”

    “而他們尊奉的上帝,是泰西的舶來品,巧藉着昊天上帝的名頭,披上儒袍,宣揚他們的教義。”

    “他們說苦難是上帝的旨意,不可人爲逃避。”

    “救贖是上帝的仁慈,不可私人實施。”

    何其逆天的想法,等待死亡,束手就擒?

    自從這片土地上第一次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憤命一呼。

    第一次喊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狂言。

    便沒有他們生根發芽的土壤。

    蔑視權貴是與生俱來的本事。

    先帝的寬容放縱倒是養出來一批狼崽子。

    朱翊鈞聽後笑道:“那將朕置於何地?將大明置於何地?”

    “攘外必先安內,是該解決這個麻煩了。”

    京營的艦隊會非常巧合的在松江府短暫停留。

    當地的衛所已經不能指望了,還是得用拳頭來說話。

    是爲假道伐虢。

    “大伴,葛總憲還是不願出面彈劾嗎?”朱翊鈞轉向馮保問道。

    馮保點頭說道:“此人頑固至極,無法說服。”

    人家不相信這些證據。

    認爲徐階雖然在道德上有些堪憂,但還不至於如此惡劣。

    或者說,他本能的拒絕皇帝直接下場干涉朝政。

    哪怕這就是真相。

    “陛下,此事就交給臣來處置如何?”海瑞說道。

    朱翊鈞的耐心已經到了極致,當即說道:“不,既然葛總憲不願意做事,那就換人。”

    “去通知兩位高先生,楊太宰。”

    “三日之內,朕要看到徐階的事蹟傳遍京師,各大府州。”

    “張先生要處理朝政,軍國大事不可耽誤。”

    “海先生,屆時松江之事,還需你親自去做個了結。”

    高拱要讓位,那就再發揮一下餘熱。

    高儀要退休,可以,但是用一下你的名頭。

    而楊博此人,自投獻以來,還沒作出什麼功績,這就是投名狀。

    讓張居正和海瑞始終站在安全的地方。

    而衝鋒陷陣,搖旗吶喊的人,走在最前方。

    海瑞看着皇帝的安排,點頭答應下來:“陛下既然已經安排妥當,臣自當從命。”

    隨即,緹騎四出。

    去往內閣,六部。

    隸屬於司禮監的內經廠不得不加班加點的工作起來。

    楊博送走了緹騎,拿着徐璠的筆錄,心中忐忑,終於來了嗎。

    “部堂,內閣有請。”一位中書上門說道。

    楊博起身,整肅衣冠,大步走出:“去見一見,也好。”

    旗幟鮮明的站到皇帝麾下。

    誰還不是個帝黨了。

    內閣中有些冷清。

    除了高拱,高儀,還有一臉失魂落魄的葛守禮。

    “元輔,高閣老,與立。”楊博一一見過。

    “惟約兄,先坐吧。”高拱隨意吩咐道。

    高拱身上的暴脾氣好像也消磨殆盡。

    現在高拱和他們已經沒有利益之爭。

    高拱指着葛守禮的鼻子罵道:“我是該稱呼你葛總憲,還是與川先生。現在證據已經擺在這裏了,你還要一意孤行嗎,陛下對你非常不滿意。”

    就你葛守禮自以爲清高,自號與川先生。

    對皇帝的暗示和命令三番五次的拒絕。

    難道不知在這個時候,獨善其身也是一種錯誤。

    葛守禮純粹的靈能頗爲醒目,他長嘆一聲:“我寧死不爲此不仁不義之事。”

    且不說這些證據從何而來,便是皇帝這般隨意的污衊朝臣,就已經不對了。

    高儀驚訝至極,彷彿第一天認識這個人一般:“有骨氣,可惜是個蠢的。”

    沒有接觸到真相,這些儒家的士大夫們,依舊固執的守着自己的規矩。

    高拱有些意興闌珊,對葛守禮進行最後通牒:“你自去吧,退位讓賢,不要鬧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將東西給他一份。”

    都察院中,葛守禮不是一手遮天。

    一個都察院的總憲,要是被自己的手下給彈劾到退位讓賢。

    葛守禮的名聲也就臭了。

    看在他勤於國事,還算有點骨氣的情況下。

    這是皇帝最後的一點溫情。

    葛守禮抱着徐璠的筆錄,一臉茫然的離開了內閣。

    朱翊鈞看着葛守禮神色茫然的離開了午門。

    這是一個正直的老好人。

    有些迂腐。

    張居正和諸多朝臣們一同望着這一幕。

    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朱翊鈞望着橘黃色的天空,堅定無比的說道:“屆時,自有大儒爲朕辯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