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日暮途遠,朕將倒行而逆施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明君在位悍臣滿朝字數:3523更新時間:24/06/26 21:24:17
    時年隆慶六年,五月二十五日。

    短短六載光陰,大明的第二位靈能皇帝便轟然倒下。

    重重疊疊的鍾鳴聲響徹了帝都。

    京畿地區的芸芸衆生紛紛放下手中的生計,朝着紫禁城的方向張望。

    文華殿中,適才還盡然有序的官僚隊伍變的嘈雜無比。

    他們爭先朝着文華殿涌去,最後被大漢將軍們阻攔在門檻外。

    糾儀官們苦惱的看着亂哄哄的現場。

    朱翊鈞心口一痛,他看見朱載坖身上的光輝逐漸熄滅。

    他愕然無比,走上前去,觸手所及冰寒徹骨。

    想要抓住命運的殘留,張口欲言,卻又啞然無聲。

    朱翊鈞還沒來得及爲自己的未來感到慶賀。

    一轉眼,就成爲了孤家寡人。

    高拱一身緋紅官袍,兩鬢斑白,一擡眼,已經是老淚縱橫:“臣受大行皇帝厚恩,誓以死報。望陛下勿以後事爲憂。”

    只是這悲傷背後,更多的是遺憾。

    和皇帝的緊密聯系,是他在朝堂上大權獨攬的根源所在。

    張居正吞聲啜泣,面含憂戚。

    在悲切之中,馮保與張居正交換了一個眼色。

    兩人雖然也都面含哀慼,但也都藏了一絲旁人看不透的如釋重負。

    張居正擡起袖袍,揩揩淚眼,跪身說道:“請陛下節哀!”

    虛空中一絲譏諷在張居正耳畔響起,張居正用一點靈能掐滅了這股混沌之風。

    跪在文華殿外的羣臣亦是失聲痛哭。

    朱翊鈞撫着金座,忽然明白。

    皇帝的大位不僅是束縛,也是維持皇帝生命的工具。

    人心所向,享萬民香火,食氣者神明不死。

    只不過,愚者往往無法承受這份恩澤。

    朱翊鈞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這時候才找回了聲音:“朕知道,卿等勿慮。大行皇帝山陵事,交由元輔主理。由張先生,統籌編纂大行皇帝實錄。”

    高拱雖然得了最重要的差事,卻沒多少歡喜。

    他和張居正的差別,就在這微妙的稱呼上。

    “臣遵旨。”高拱迎着孟衝求救的目光,最後還是低下頭顱。

    聽聽,張先生,多親近啊。

    壓在張居正心頭沉甸甸的壓力盡數散去:“臣謹遵帝命!”

    爲朱載坖做最後的蓋棺定論。

    沒有時間爲皇帝的逝去而悲哀。

    內閣的爭鬥反而隨着朱載坖的逝去而變的愈發激烈。

    “都下去吧。”朱翊鈞背對羣臣,站的筆直。

    他定定的看着來來往往的奴僕,爲朱載坖整理遺容。

    昔日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

    朱翊鈞往昔稚氣未脫的模樣,在這一刻迅速的褪去。

    高拱和張居正領着羣臣朝着朱翊鈞默然行禮,一一離去。

    張居正一步踏出。

    忽然,一陣灼熱而明亮的天光破雲而出。

    他驚訝地擡起頭張望碧藍的天穹。

    新生的太陽大放光明。

    而在天邊,一輪殘陽正飛快的隕落。

    他回望文華殿,朱翊鈞的身影交織在明暗不定的光線中。

    吏部尚書楊博和吏部左侍郎張四維,左都御史葛守禮聚集在高拱周邊,對此漠不關心。

    他們關心的是王崇古被彈劾,這件事關乎晉黨的命脈。

    百官還沒從隆慶皇帝的駕崩中反應過來。

    但新皇帝的恩澤已經迅速的驅散了素日以來的陰霾。

    世界如獲新生。

    朱翊鈞換上用粗麻布製造的喪服,縗服,披麻戴孝。

    回到乾清宮,這裏的一草一木好像還殘留着朱載坖的生活氣息。

    沒有時間感懷。

    他開始接手整理兩代帝王的遺產。

    馮保則第一時間派人接替了文華殿周圍的太監。

    隨後他又馬不停蹄的來到朱翊鈞身後,俯身行禮,並將自己的所作所爲一一彙報。

    朱翊鈞全程漠然,對於孟衝的下場漠不關心。

    馮保又折返回來,小聲勸慰:“陛下請節哀。”

    “都是朝臣們有意放縱,不然大行皇帝何至於此。”

    “六部手中積攢了不少野生的靈能者,皇爺,要不要老臣將他們?”

    說着,馮保手掌猛的往下一劃。

    既然皇帝不快活,大行皇帝在地下實在淒冷。

    其他人怎麼能舒舒服服的過日子。

    可以送他們去陪葬。

    朱翊鈞悲切麻木的面上總算有了幾分波動:“事已至此,非人力可以強爲,此乃天喪我也。”

    想從文官手裏把那些野生的靈能者扣出來,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未經登記的靈能者,實在是最合適不過的消耗品了。

    馮保連忙將頭顱壓的更低:“是臣考慮不周。”

    朱翊鈞回首道:“大伴向來謹慎,不曾行差出錯,素有恭順之心。這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也一併擔了吧。”

    面對突如其來的餡餅,馮保第一時間伏跪於地:“皇爺!奴婢何德何能,敢以東廠提督兼任司禮監掌印之位,此乃祖宗之法,萬萬不可更易。”

    什麼體面,老奴就是陛下最爲忠實的鷹犬。

    他也不稱臣了。

    朱翊鈞忽然擡眼:“怎麼,朕連任命內廷的權力都沒有了嗎?”

    咱都把機會給你了,大伴就不敢去和朝臣們撕咬?

    馮保頓時會意,大喜過望,膝行於朱翊鈞面前:“皇爺金口玉言,內廷些許家務事,自然不容外朝掣肘,老奴願領此職爲陛下願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朱翊鈞很是受用,至少這個人還有謙卑之心。

    “宮裏太亂,太雜了,朕很不喜歡,你明白嗎?”

    朱翊鈞拿出金令,扔到馮保懷中。

    “老奴這就爲皇爺掃清阻礙。”馮保接過金令後,緊緊握在手中,他的辛苦總算獲得了回報!

    只有身旁的殷太監依舊心無旁騖的拱衛在皇帝周圍。

    被大行皇帝一封遺詔送到朱翊鈞身邊的朱希孝。

    成國公朱希忠的親弟弟。

    他是掌錦衣衛事的北鎮撫司左都督,緹帥,典掌宿衛。

    已經可以被尊稱一聲大金吾,位居人臣之極。

    盡忠職守的大漢將軍就在身側。

    兩位皇帝的遺產。

    最不起眼的,是內帑中積累的財富。

    包括內承運庫中積攢的三百餘萬有奇的白銀。

    這些凡物,微不足道一無是處。

    超凡顯世,即使是中央集權的封建帝國,也要緊緊抓住武力。

    從嘉靖時期就不斷開始培養的靈能者,人才是最重要的。

    嘉靖皇帝將其放在玄都觀,朝天觀。

    這些不受朝臣們轄制的武裝力量以煉丹修道的名義,統合在皇帝手下。

    傳至隆慶皇帝朱載坖,他們變得愈發隱祕。

    朝堂上不再露面,所有的編制和人員名單只掌握在皇帝手裏。

    而現在,輪到朱翊鈞了。

    他點上了香燭,正上方供着太上道君的神主牌,底下一格供着三塊神主牌。

    朱翊鈞端坐在神壇前的蒲團上,身前鉢盂裏還剩下半盂香墨。

    紫檀木燃燒的香氣一縷一縷的傳入乾清宮中。

    值守的大漢將軍們讓開了道路。

    三位身着紫袍的道士衣冠飄飄,領着兩班道士悄無聲息的從正門而入,跪倒在朱翊鈞身後。

    三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臣,萬壽宮陶文龍。”

    “臣,朝天觀藍道行。”

    “臣,玄都觀邵元節。”

    “聽詔而來,參見陛下!”

    三位在嘉靖時期聲名赫赫的靈脩,將記錄着兩觀一宮中所有修士的名錄,送到朱翊鈞手中。

    自嘉靖四十五年後,便銷聲匿跡的靈能修士們,重現天日。

    朱翊鈞不禁問道:“諸位爲何而來?”

    聽誰的詔,奉誰的命,所求者何物。

    只聽他們齊聲說道:“陛下天命所歸,臣等所求,從龍之功,陛下舉霞飛昇之日,亦是臣等得道之時。”

    朱翊鈞忽然明白或許他們從未離開。

    他緩緩翻看着名錄,笑道:“朕要你們清理掉宮中的腐化者,可能做到?”

    陶文龍不由得擡頭瞻望,皇帝白淨如玉的側顏仿若神仙:“那麼如你所願。”

    三人對視一眼,一同贊唱道:“臣等謹遵帝命。”

    不多時,三人便領着一班道士退了出去。

    朱翊鈞望着嘉靖皇帝的三塊神牌:“還算聽話。”

    隨後朱載坖的遺體送入金絲楠木的棺材板裏,將會在仁智殿中停放朱載坖的靈樞。

    內閣的直房裏不斷官吏和中書舍人奔走,徹夜不眠。

    六科廊中人影幢幢。

    他們要將新皇繼位的事情,和大行皇帝的遺詔傳遞到各地驛站。

    根據內閣最後統合的意見,刊登在邸報上的遺詔將一字不改。

    哪怕羣臣對司禮監輔佐的字眼看不順眼。

    但恰逢這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當蒙古諸部落變成半人半馬的怪物。

    當泰西諸國大部分成爲牛頭人,或者擁有羊蹄的魅魔。

    當遼東的魚皮韃子轉化爲綠皮,在白山黑水之間泛濫成災。

    當倭國正實時上演着百鬼夜行,幾乎化爲詭國。

    當嶺南的疫病瘧疾瘟疫橫行,使之成爲絕地。

    在這個比爛的世界。

    大明就是實實切切的天朝上國,是文明之光。

    至少,總得有個人樣吧?

    誰也不想像化外蠻夷般不人不鬼的活着。

    於是東南亞諸國主動擁抱了大明,如乳燕歸巢。

    形同擺設的朝貢體系在近十年之內重新完成了塑造。

    但是混沌的威脅依舊無處不在。

    儒家的士大夫開始尋求改變,心學在亞空間降臨之際,就已經完成了蛻變。

    而救贖之道,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