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英雄

    安錦橘在空中極速墜落，凌冽的狂風刺得她眼睛都睜不開。

    她運轉着魔力，勾勒出一個簡易的魔法陣，身體下落的速度開始慢慢變緩。

    忽然，她聽到上空傳來了一陣爆鳴聲。

    她擡頭望去，只見剛剛載着她的那架直升機沒有撐過風暴的撕扯，在洶猛的氣流中解體，變成了無數的金屬碎片。

    安錦橘呆住了。

    她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極爲沉重。

    這一切都是因爲她。

    那個駕駛員是無辜的，他本不應該來到這裏。

    拼上了性命，只爲送她這個冒牌魔法少女填飽災獸的肚子？

    安錦橘感到了一絲荒誕的可笑。

    雖然她不知道，以那種殘疾程度成爲直升機駕駛員有多麼艱難。

    但她知道，普通人進入魔法少女協會工作的難度，那也不是常人能辦到的。

    他拼了命的努力，爭取到了爲魔法少女駕駛直升機的機會，只爲和她們說上一句話。

    可到最後，也只是和她這個冒牌魔法少女說上了話。

    “這就叫圓夢了嗎？”

    她嗤笑出聲。

    “真可悲啊……”

    似乎在說那個可憐的駕駛員，也許是在說她自己。

    反正她也活不久了。

    風暴還在繼續，她好不容易凝聚出的魔法陣正搖搖欲墜。

    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維持住陣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感到魔力在飛速的流逝。

    也許她的死因不會是落進災獸的肚子，而是因爲魔力不支從空中摔死。

    她將成爲新聞裏第一個摔死的魔法少女。

    安錦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笑着笑着，眼淚從眼角溢了出來。

    “姐姐，不好意思，讓你的名字蒙羞了……”

    。

    聖雪正揹着唐楓，靈活地閃躲着怪物的攻擊。

    “咳，咳……”唐楓咳出一口黑色的膿血，他的聲音變得極爲憤怒。

    “爲什麼，爲什麼變身會失敗？！”

    “我，我也不知道啊……”聖雪弱弱地開口。

    她剛剛的確在某個瞬間變身成功了，甚至凝聚出了心之寶石。

    可那個狀態沒有維持多久，她就重新變回了聖雪的模樣。

    她握着心之寶石想再次變身，也宣告失敗。

    此刻，她正揹着一個累贅，用着最原始的人類女孩身體，對抗着強大的災獸。

    兩人身上本就殘破的衣服早已被腐蝕殆盡，此時此刻，幾乎是肉貼肉的摩擦了。

    “給我變回去啊！！”

    唐楓激動地掐住聖雪的脖子，迴光返照似地拼命搖晃着。

    “咳，咳，老師，輕一點。”聖雪發出輕微的咳嗽聲。

    該怎麼讓她變回去啊？！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唐楓，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

    不是魔力耗盡後的變身失敗。

    而是單純的不知道爲什麼。

    唐楓想了想，於是，一團粘液以極快的速度向兩人飛了過來，他用後背擋住。

    “哎喲！”

    唐楓極爲誇張地噴出一大口黑色的鮮血，趴在女孩光溜溜的後背上，不省人事。

    “老師！”

    聖雪一臉焦急，但她此時此刻，根本無法完成變身。

    好在覺醒後的力量終歸比之前強了不少，她藉助銀白色的魔力，遊刃有餘地閃避着災獸的攻擊。

    如果不是身上這個累贅，她說不定還能嘗試反擊。

    眼見唐楓再次被傷到了，聖雪心情焦急之下，幾發攻擊差點沒躲過去，還是唐楓在暗中化解。

    看到女孩心亂的模樣，唐楓嘆了口氣。

    看來今天她註定是無法再次變身了。

    他從女孩頸背處擡起頭。

    “放心，老師命很硬，死不了的。”

    說着，又咳出一大口鮮血。

    見唐楓沒有徹底嗝屁，聖雪稍稍安心，但對方時不時噴出的鮮血，讓她感到心驚肉跳。

    這麼大的出血量……害怕。

    她擡頭望了望天。

    魔法少女協會的人怎麼還不來？不是說有個強大的魔法少女早已上路了嗎？

    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唐楓也在思考該怎麼結束，既然已經確定她沒辦法再次變身，那這只災獸可以去死了。

    他不準備讓聖雪知道他的身份，因此，準備用稍微隱蔽點的手法。

    神不知鬼不覺弄死這只災獸不難，難的是該怎麼把這份功勞甩出去。

    聖雪這丫頭也真是的，居然不朝災獸發起一次攻擊，只在不停地閃躲，這讓他有力使不出。

    忽然，他感應到了什麼，嘴角微微翹起。

    辦法這不就來了嗎？

    本以爲要摔死的安錦橘發現風暴忽然停了，她趕緊發力，穩住岌岌可危的魔法陣。

    下落的速度重新變緩，她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至少最丟臉的摔死結局不會達成了。

    但下一刻，她驚恐地發現災獸正處於自己的正下方，她已經能看到對方那臃腫不堪的，不知道是腦袋還是嘴巴的巨大豁口。

    她試圖改變墜落的方向，但災獸此時此刻已經發現了她，對着她張開了那道數米長的巨大裂口，露出了裏面漆黑幽深的口腔。

    一股如鯨魚進食般巨大的吸力從怪物大嘴處傳來，安錦橘不受控制地向其中墜落而去。

    “不要啊！！”

    她能想到今天的新聞是如何播報了。

    a級的魔法少女從天而降，直接落到了b級災獸的肚子裏。

    卒。

    比直接摔死也好不了多少……

    好歹讓她裝模作樣地戰鬥一番，英勇犧牲吧？……

    在被災獸徹底吞沒前，安錦橘這樣想着。

    無盡的黑暗籠罩了她。

    還有難以形容的劇烈惡臭。

    一滴粘稠腥臭的液體不知從哪滴落到她身上，觸及皮膚時，發出劇烈的灼燒般痛感。

    這玩意不能碰！

    安錦橘僅剩的理智在提醒着她，她張開了一個魔法防護罩，抵禦着腐蝕性液體的滴落。

    一滴滴致命的液體滴在魔法護盾上，在黑暗寂靜的空間中發出清脆的聲音，但安錦橘覺得這個聲音是無比的刺耳。

    彷彿來自地獄的索命聲。

    她感覺到魔法護盾撐不了多久了。

    可她根本幹不了別的，別說破開這片黑暗的空間了，她連自保都做不到。

    一連串密集粘稠的液體流動聲響起，黑暗中，她能感覺到頭頂上方有大量的粘液在凝聚。

    下一刻，如同下起了暴雨，粘液盡數傾瀉而下。

    魔法護盾在大量粘液觸及的一剎那便被腐蝕殆盡。

    要結束了嗎？

    一道道回憶的碎片閃過，有開心的，失落的，還有人生最後兩天的屈辱遭遇。

    終於擺脫他了……

    這一刻，安錦橘居然感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放鬆。

    突然，漆黑的空間裏，出現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那是一道橫貫整個黑暗空間的裂縫。

    更多的光芒從裂縫中滲了進來，晃得她眼睛有點難受。

    裂縫在飛速擴展，很快便如蛛絲網一般蔓延到整個空間。

    她聽到一聲轟然倒塌的聲音。

    然後，黑夜變成白天了。

    安錦橘猛地擡頭。

    她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天空之下，上方是被夕陽染紅的雲朵，溫暖的陽光正撒在她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黑暗的空間，腐蝕性的粘液，在這一刻都消失了。

    她看了眼四周，發現巨大的災獸被分割成了兩瓣，兩半巨大的屍體在她身體的一左一右，散發着陣陣黑色煙霧。

    她有些不明所以，下一刻，幾個人衝進了煙霧，將她擡了出來。

    她看到外面有不少人在站着等候，而且隨着災獸的消失，更多的居民在向這邊趕來，越聚越多。

    “等……”

    還沒等她開口，人羣之中爆發了猛烈的歡呼，將她向空中高高拋起。

    “英雄！”

    “魔法少女，你是我們的大英雄！”

    “感謝你救了大家！”

    這些人是附近的居民，即便是城郊，也有不少私宅建立在此。

    雖然早就收到了避難通知，但還是有居民不忍心爲之奮鬥了一輩子的房子被災獸無情摧毀，選擇了留下。

    還有一部分則是單純的不怕死喜歡圍觀湊熱鬧。

    在災獸被分割成兩半屍體後，他們第一時間涌了上來，在屍塊的中心發現了這個少女。

    即便她沒有穿着魔法少女華麗的戰鬥服裝，他們依舊能確定，眼前的少女就是救世主。

    他們歡呼着，簇擁着，將心中的救世主一遍又一遍拋向空中。

    安錦橘腦袋暈乎乎的，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爲了當地居民眼中的英雄。

    她收到了來自人們的熱情，喜愛，尊敬，崇拜。

    這正是她喜歡的感覺。

    可她知道這一切不是真的，人們所崇敬的對象也不是她。

    那到底是誰呢？

    她向四周望去，仔細觀察後，也沒有任何發現。

    這時，一個電視臺的記者擠了過來，身後是一個扛着攝像機的跟班。

    “尊敬的魔法少女，可以讓我們採訪一下嗎？”記者滿臉興奮地湊了上來。

    安錦橘只能順勢點頭。

    而始作俑者唐楓早就離開了這裏，他正無力地趴在女孩光溜溜的後背上。

    他們兩此刻的樣子的確不方便見人。

    身上的衣物沒有一片是完好的，如果這些碎片還能被稱之爲衣物的話。

    雖然是郊區，但依舊有零星的人來往，聖雪揹着他來到一株灌木後躲了起來。

    在大街上裸奔不太像樣。

    “剛剛那道光芒是魔法少女嗎？”聖雪把唐楓放下，一邊用銀白色的魔力爲他治癒背部的傷勢，一邊開口詢問。

    “應該是的吧，不然誰有這個實力一下把災獸劈成兩半。”

    “真厲害啊……”聖雪露出嚮往的眼神。

    唐楓沒有說話，他在仔細感受着聖雪新獲得的能力，這種銀白色的魔力似乎有着獨特的治癒效果，他以前在其她魔法少女身上感受過類似的，但遠沒有這麼強力的效果。

    不一會兒，唐楓那慘不忍睹的後背便恢復得七七八八。

    至於其中有多少是白色魔力的功勞，只有唐楓自己知道。

    “聖雪，你太厲害了！”唐楓露出了崇拜的星星眼。

    “啊？”看到治癒的效果，聖雪也愣了一下，不對啊，效果有這麼好嗎？她自己怎麼不知道？

    女孩呆萌的表情讓人忍不住想戳戳她的臉蛋，“真，真有這麼厲害嗎？”

    “當然，聖雪是最棒的。”

    在治療結束後，兩人遇到了難題：

    他們該怎麼以現在這個樣子溜回家？

    要知道，路上還是偶爾有行人經過的。

    難道要在這等到晚上沒人再走嗎？

    “你不能用魔法變出來嗎？”唐楓明知故問。

    “創造實物，那種事情魔法少女也辦不到吧？”

    唐楓也不着急，他饒有興致地注視着女孩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嘖嘖稱奇。

    他細細探究過不少魔法少女的身體，她們變身後會清除掉體內的一切雜質和污垢，會讓肌膚看起來晶瑩剔透，光彩奪目，光滑細膩得如瓊脂膏玉一般。

    而聖雪居然變身前就接近這個效果了。

    不敢想象，魔法少女形態的她會是多麼的美味……

    回想起之前那個銀白色的絕美身影，唐楓體內再次涌出一股衝動。

    聖雪注意到了唐楓眼神的變化，正變得危險，灼熱，富有侵略性。

    同時，她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上光溜溜的，只有下面一塊窄小的白色布料。

    嗯？在這種條件的話……

    聖雪感到內心積蓄的壓力如洪水般開閘，在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放。

    極度的舒適，暢爽。

    她陶醉於這種感受，這種全身心的舒爽感讓她不自覺地發出了聲音，一絲美妙悅耳的音符從喉嚨裏溢出。

    唐楓眼角抽了抽，他明明什麼都沒做，怎麼她自己陶醉起來了？

    原來清純可人的外表下是這樣一個誘人的妖精。

    那他就不客氣了。

    唐楓掰過女孩的下巴，堵住了音樂的發源地。

    聖雪清醒過來，眼睛微微瞪大。

    “唔……”

    嘴巴被堵住，她只能發出無助的嗚嗚聲。

    四瓣嘴脣剛一接觸便分開了，唐楓面色不愉地停下。

    不是因爲聖雪，而是有人過來了。

    。

    安錦橘簡單地接受完採訪後逃離了原地。

    採訪時說出的那些違心的話讓她面紅耳赤。

    居民們的擁護愛戴更讓她難以承受。

    他們所崇敬的對象不應該是她，她只是冒領了這份功勞。

    那麼真正殺死災獸的是誰？他爲什麼要離開？

    除了魔法少女之外，還有人能殺死這麼強大的災獸嗎？

    安錦橘環顧戰場，試圖從中找到蛛絲馬跡。

    這裏明顯是經過激烈戰鬥的。

    空中隱隱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味，深度體驗過的安錦橘知道這是怪物口腔裏的味道，只是被稀釋了無數倍，在空氣的流動交換下，想必過不了多久就能散去。

    樹木被盡數折斷，地面被腐蝕得坑坑窪窪，維護起來又是一筆不低的費用。

    不過後期維護與魔法少女無關，是政府該做的事，他們有專業的善後部門，處理災獸破壞後的道路，建築。

    裏面有不少人是會使用對應術式的魔法使，專門用來修復損壞，不然單靠人力，完成這些事難如登天。

    這些對她不重要，安錦橘繼續在戰場上尋找可疑物品。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在一塊焦黑的草皮上發現了血跡。

    明顯不是屬於災獸的黑色膿液，而是人類的。

    她看了看四周，發現周圍地上遍佈着這種暗紅色血塊。

    安錦橘在暗暗心驚，這麼大的出血量，那個人該不會已經……

    這就是他沒有出現的原因嗎？爲了對抗災獸犧牲了？功勞卻被她竊取了？

    安錦橘感到有些難過，她面色肅穆地面向着這些血跡，對它們深深地拜了拜。

    “你才是他們的英雄……”

    她單膝跪地，儀式性地爲這些血跡澆上了一抔黃土。

    鬼使神差地，她低頭聞了聞。

    “……”

    安錦橘變得面無表情，她甚至連殺了自己的心都有。

    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安錦橘情緒出乎意料地沒有太大波動。

    那個人一直在她身邊陰魂不散，她試圖擺脫對方的鉗制，只是目前還沒有找到好的辦法。

    他能幹掉這只災獸再正常不過了。

    出這麼多血反而十分不正常，他在幹什麼？有什麼特殊的目的？

    安錦橘發揮自己獨特的天賦，趴在地上努力嗅着。

    很快，她嗅到了另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屬於……聖雪的。

    安錦橘臉色終於變得難看起來。

    她努力嗅着，跟隨着氣味離開的方向，一路向前。

    當氣味偶爾斷掉時，她來到周圍，四處聞聞，重新獲得了線索。

    很快，她跟着兩人的氣味，來到了一處灌木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