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章:尤氏三姐妹的抉擇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花泡枸杞字數:5558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夜黑風高。
椿樹衚衕隘門。
鐵牛伸手摸了銀子給當值人。
那當值人面色有些古怪,笑嘻嘻道。
“足下又來找那三位小娘子?最好是白天來。
白天她們尤家也接見掌櫃.......
夜行的話,唯恐有風言風語傳出來。”
鐵牛臉上的凝重一閃而逝,笑着拍了拍那當值市井的肩膀。
“多謝提醒呀啊,明兒來寧榮街,請你一頓酒。”
於是便小聲哼了幾腔崑曲走進衚衕。
這會子鐵牛愈發佩服琮三爺的先見之明。
如此下去不是長久之道的。
那時的民間市井,並不是金錢社會的人所說的;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市民的倫理觀念當中,就算不敢抨擊、反抗豪門
私下哼兩句、編幾齣山歌嘲諷是正常的。
就比如《金瓶梅》的西門慶和潘金蓮。
雖然左鄰右舍畏懼西門大官人!
但是他們那事,早就被鄰居們口口相傳。
就武大郎矇在鼓裏,這是市民們的生活態度。
不過鐵牛想,這種風言風語一出來。
琮三爺就立馬採取對策,畢竟和西門慶不同!
尤家三娘子現在又沒有夫君,也指責琮三爺不了什麼。
怕就怕尤氏身份被人揭露出來,捅到官場。
這時未雨綢繆,就不怕後顧之憂了。
縱使有官員聽到一點傳聞,沒有實證。
是動不了賈琮的。
到了宅門前。
鐵牛敲門,嘴巴對門縫報了琮三爺名號。
卻沒想到,臺階上的兩扇大木門剛剛開啓!
一陣香風就如走進萬花叢一般,撲面而來。
鐵牛正頭暈目眩,模糊見得一個紅影要撲上來。
他心裏一驚,急忙向後跳開。
“汪!汪!汪!”
牆角忽然又傳來鬆散的鐵鏈拉緊的聲音。
狗叫聲就在耳畔,想來大黃又距離他的跳躍之地不遠。
鐵牛又是一驚:“我的姑奶奶,你們搞什麼?”
繼而燈籠一亮,門被關上並閂上。
鐵牛看清兩人,正是青兒、尤三姐。
那青兒提提燈籠,掩嘴驚呼:“呀,搞錯了!”
尤三姐看清來人面容,面色灰敗,興致缺缺。
“怪不得躲我呢,險些讓我撲到門外邊去!
說,你來做什麼?”
見這情形。
鐵牛眼睛一轉,細思便明白了。
肯定是尤三姐、青兒商量好了什麼密謀。
琮三爺對青兒是有印象的,又是舊僕。
聽青兒聲音就會以爲是尤氏,就不會懷疑而當場親熱了!
這尤三姐真不檢點。
鐵牛壯着膽再多看一眼,三姐一身大紅裙子。
容顏嫵媚,腰肢纖細!
鐵牛不禁吞了一番口水,接着又後悔自己方纔不該躲閃。
只是轉念又想琮三爺對她們究竟做了什麼。
自己也不知道,還是躲閃不染指的好。
這女人可不是自己能接觸的.......
他說了主子有重要事情回稟,尤家全仰仗賈琮。
尤三姐也不對鐵牛怎樣,只是覺得晦氣!
請進客廳。
青兒傳另外的主人過來,其時尤氏、尤二姐還在做針黹。
聽說是賈琮小廝鐵牛,都沒細心打扮就翩然而來。
鐵牛但見尤氏、尤二姐雲鬢疏鬆,儀態萬端!
一色月華裙,當真美不勝收。
後面跟了尤老娘,他不敢多看,暗暗道。
“琮三爺真是豔福不淺,我什麼時候才有這等福氣?
也省得天天跑酒樓找姐兒.......”
等他道明了來意,二尤雖察覺一點貓膩!
尤氏卻未開口說明過,這還是第一次堂堂正正地說出來。
尤氏不免臉紅,那尤老娘雖驚了一下。
但也不教訓什麼。
一則;她兩個親姑娘和賈珍賈蓉的事,她都知道。
二則;尤氏也不是她親生,這老人家想想就明白事理!
人情債、肉來償。
要是賈琮對尤氏沒意思,也不會相幫這麼多年。
“我們爺的意思,要大奶奶得去南邊經營!
管些店鋪,定了揚州。
至於兩位姑娘去不去,則順便。”
鐵牛也不想人家看輕了他,腳下一雙靴子擦得光亮。
坐得四平八穩,氣勢挺足。
忽聽這一聲“大奶奶”,也不知從哪兒叫!
尤氏的紅霞褪去,淡然做主:“她們也一起去。
或許南邊尋到幾個好夫婿,也勝過待在這兒虛度青春。”
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尤氏心裏是矛盾的!
又擔心賈琮把兩位妹妹也偷吃了。
不止是過繼來的堂妹,和她們分享一個男人!
總覺得彆扭。
但是。
兩位妹妹也風評不好........好人家難找。
也許能在南邊解決這些事,跨越千里去了那裏!
定居下來。
等於一切重新開始,誰會知道?
“也成。”
鐵牛正襟危坐:“但我們爺說了,也不想耽誤或干涉二姐的事兒.......
婚事得解決了,不留下後顧之憂才行.......”
聽得此言。
尤二姐低頭婉轉,帶着一分幽怨。
“我和張華雖然是指腹爲婚,彼此不熟悉不說。
這幾年也不見他登門下聘禮!
可是一個銅板都沒有了,自顧不暇.......
只需我給他些錢,他就沒有不歡喜的。
哪兒顧得了婚事,只是讓我蹉跎年華........”
事到如今。
尤二姐嫌貧愛富是事實,張華養不起她也是事實!
幾人都無異議,一番定下了。
等這幾日算完店鋪總賬,一切事務理清,屆時便離京。
鐵牛傳完了話兒,正要走。
尤二姐卻叫廚房擺上好酒好菜給他吃。
鐵牛砸吧嘴,巴不得呢!
尤氏沉默一會兒才問:“你們爺現在很忙麼?
怎麼不親自過來呢。”
“忙,忙得很,昨兒剛見完皇上,今兒就去了見貴妃。
趕明兒見閣部,還要騰出手操心結親瑣事。
宮裏宮外,家裏家外,無事不忙.......
咱們爺如今可是乾得爺面前的紅人呢!
巡按三省,到時候只要聽到琮三爺儀仗一到。
多少一省大佬會來巴結.......”
鐵牛滔滔不絕,他雖然看不清楚尤家三娘子的將來。
但是這次南行。
她們地位肯定高於自己,因此又是好說話,又是討好。
因爲兩個妹妹在側,尤氏不好意思多問。
才是幾天不見,她就有點掛念!
期間還去書店等過,這時聽起來,未免患得患失!
生怕時間一久,自己愈發衰老了。
這樣的日子,久不久也很難說。
尤二姐、尤三姐悄悄對視一眼,彼此小心思盡在眼中!
此時就是爲賈琮的小妾,她們也願意。
“阿彌陀佛!”
尤老娘一旁唸佛,“若不是你家主子相助,我們家早就過不下去了!
只是闔家跟着搬走,是不是太張揚了些........”
“都察院只規定琮三爺的車馬侍從,不超過二十人。
你們務必要打發了一些下人,跟在後面。
那時會有驛站勘合傳給你們.......”
談完出客廳。
尤二姐賞了他錢,尤氏又拿了兩套親手做的衣服!
一套賞給鐵牛,鐵牛揣摩一會,暫時不能拿給賈琮。
怕到時剛過門的林奶奶懷疑就不好了。
他決定出行那天再說。
鐵牛替他去解決的是一小件後顧之憂。
而賈琮次日去解決的是一大件後顧之憂。
這天距離他離京上任還有一天。
街坊街坊,古代有街就必有牌坊!
日到中天。
賈琮走過內城牌坊,走進內城陳家衚衕。
正牽馬而至。
那認得他的門房快步走下來道。
“賈侍讀,煩請走後門。”
“好,知道了。”
賈琮沒有任何不悅地繞着衚衕走。
這“走後門”真是名副其實。
對此他並不反感,人情世故便是如此。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
一些事情只能做“密室之謀”,防範“隔牆有耳”。
想想他交好繡衣衛都督徐彪、司禮監掌印戴權。
哪次不是小心翼翼?
崇禎明明叫兵部尚書陳新甲與滿清祕密談論議和的事情!
而陳新甲一疏忽,這個祕密捅開了。
崇禎爲了平息沸騰的輿論,毫不留情地把陳新甲殺了。
全部過錯也推給陳新甲。
這就是;“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
乾德皇帝叫秦業修吉壤也是一個道理。
當然,這也是爲皇帝服務常見的下場。
賈琮看到陳府門前不遠有多家店鋪。
時有便服官員進出,他暗暗收斂心神。
據說當年嚴嵩門前就有一家“日月興”酒樓,吃遍大明官員!
凡是請見的人,都在那兒等候。
陳東生顯然還做不到,賈琮自己也離那個境界還遠。
繞了半圈從後門進,整理好儀容儀表。
賈琮在僕人帶領下直驅內院花廳。
這陳府花廳周圍一樣的湖光山石。
自是不及敕造的國公府,賈琮無心多看。
進門便見陳東生、汪應沅、趙北斗、董安摑。
畢仲、山子野、林浩、王浩、張冇才九個人。
戴鳳祥不在。
賈琮對前六人一一彎腰作揖,按弟子禮拜見!
連山子野也不例外。
慌得這位工部尚書趕忙站起。
其他大佬一笑置之,對後四個人只是作揖平禮。
“賈侍讀不日便要出任巡按,重走陳御史的老路。
就如這盤小蔥拌豆腐。”
汪應沅笑着手掌一指桌上的菜。
每個人面前的菜,都是一盤小蔥拌豆腐。
“閣老教誨的是,一清二白。”
賈琮點頭表示受教,這場密談以汪應沅爲中心。
汪應沅、陳東生都是陝西人。
歷史上陝西官員很多比較耿直、好說話。
比如給萬曆皇帝上“酒色財氣疏”、把皇帝罵得酣暢淋漓的雒於仁!
他就是陝西人。
這篇奏摺比海瑞的《治安疏》都出名。
不知多少人爲他捏了把汗。
趙北斗在會推名單上。
但是沒有入閣,而是起用爲刑部尚書。
明朝以來形成的會推、廷議!
表面上看是大臣們經過不懈努力,而把皇帝權力分出一部分的結果。
其實這種看法是錯誤的。
因爲會推名單必須皇帝點頭才能起作用。
如果皇帝不同意。
則可以叫內閣重新推薦十次、一百次。
所以。
本質上是皇權碩大,大臣根本爭不過來!
嚴嵩、張居正屬於異類。
那得皇帝不經常理政的結果。
董安摑仍舊是原任,順天府尹兼吏部侍郎。
從在場的局勢看。
六部裏面,吏部、戶部、刑部、工部四個部門!
賈琮都初步建立了關係,只是禮部、兵部沒有人。
另外通政司、都察院、司禮監也有人。
可以說。
時至今日的賈琮,基本上哪兒都吃得開了。
“刑部事務,我看了薛蟠的案件。”
趙北斗敬了汪應沅一杯,沉吟道。
“我的意思,仍舊依法處理,故意殺人!
且是官宦子弟,沒有留情的可能。
賈蘭陵,你記恨否?”
這事若非薛姨媽求了賈母,賈政這個二叔親自開口。
否則。
賈琮根本不會過問一句,更不會鹹吃蘿蔔淡操心!
薛蟠一案既然下了定論,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改變不了。
賈琮佯裝出七分悲痛、三分理解的神態,嘆道。
“大司寇辦得甚好,薛大哥雖是我姨家表兄。
然晚輩仁至義盡,無所怨言。”
“好。”
趙北斗微微頷首,慨然道:“當初老夫識你詩書!
還是在蘭陵書店的一些雜書上。
也看見了你出徐光啓《農政全書》、西洋學說之類的。
這樣東西並不賺錢.......”
從商業效益來說,刊刻這種書只是珍藏、收藏的!
不划算。
賈琮微微搖頭:“晚生以經世致用爲要,八股是天下望風而向的旗子。
終歸於現實無益《農政全書》與西洋學說之類。
囊括匠藝、手藝、水田、土礦等等。
總是看得見摸得着的。
誠如建陽書坊之《便民圖鑑》、陳繼儒之《萬寶全書》。
識字的富商小民看了,經營有方。
也能發家致富,是爲國計民生.......
如匠戶出身的大司空,他在這方面終是我的前輩。”
說着對山子野作揖。
山子野又慌忙站起,笑容滿面。
“賈侍讀不必擔心,此番南行!
凡是關係水患之事,本官一定力督。”
汪應沅、陳東生幾人相視點頭,對賈琮頗爲滿意。
經世致用的東西對他們這些活了好幾年的人。
並不反感,而是熱切!
陳東生出面道:“工戶兩部有堂官監督,也不是全無後顧之憂。
忠順親王在戶部、江浙皆有人在。
你有什麼點子?”
賈琮想了想:“學生打算臨行之前再上一份奏疏,向皇上要一些條件!
譬如督理三省水患的具體人員。
得安排在林主事、王主事兩人身上.......”
這種臨危要條件,是很有希望的。
諸位大佬又點了一次頭。
能促使他們共坐一堂的,不是他們賞識賈琮。
而是一個共同的人,豫王。
當年趙北斗是因爲豫王才下野的。
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儘管秦王欽差的地方是汪應沅故鄉陝西三邊。
可是他們都希望比較忠厚的豫王能繼承大統!
而不是給忠順親王那個飯桶。
“來!”
陳東生招了招手,門外僕人便遞進來一個寶盒。
董安摑接過來,笑容可掬地起立。
“賈琮,這支筆算是一件寶物。
大司空山子野在工部尋得昆山之玉。
大司馬畢仲親自出資買下,我等又請了匠工日夜雕刻。
仿湖筆之制,價值不下千金!
但重要的不是它的價值......”
賈琮連忙推辭:“學生怎麼擔得起......”
“你是新進名流,不可逃避!
這也是我等在座之人的期望。”
董安摑態度板正,不容置疑地把盒子交到賈琮手中。
“三年之後,望能歸來!
一掃宇內濁氣,天下修齊治平。”
畢仲當先起身,王浩等斟酒。
賈琮看看衆人,一飲而盡。
再次回家寫奏摺。
派曹達華去通政司傳遞時,又是日暮時分。
鐵牛急急進來稟報:“秦家的秦爺求見!
訃告遞到了府上,秦老爺已經.......”
啪嗒。
話音未落,那支玉筆差點摔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