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花泡枸杞字數:5516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月色朦朧。
街道兩邊的店鋪大多關門打烊了!
行走的人不是更夫、便是巡城官兵。
賈琮來此的目的,買東西只是順便。
實際上是爲了混淆視線,防範有人跟蹤。
打馬繞車廂半圈。
可見到車廂門口躬腰而出的王熙鳳。
氣勢與威嚴不減,風情與美貌猶存!
但是行動慌張,氣色不佳,一個被休的女人。
夜半悄行,必有貓膩。
這種奚落打擊曾經敵人的好時機。
賈琮怎會放過?
只要一看到王熙鳳那吃了蒼蠅的樣子。
把怒火生生從口中、喉嚨中嚥下肚子裏的憋屈模樣。
賈琮別提多爽快了。
車下跟隨她的金貴悄悄提醒:“一早咱們府裏的買辦,遇到賈府的買辦。
那個威風神氣,說他們的狀元爺升官了,巡按三個省呢.......
小姐不求璉二爺也好,但是想想孫紹祖都那個樣!
別的也似乎好不到哪兒去,與其求他們。
小姐不如求他.......”
憋回怒火的王熙鳳,怒眉舒緩下來。
對她來說,當務之急就是女兒不能出事!
到了今天。
女兒賈巧似乎是她唯一心繫所在了。
只要手中錢財還在,回金陵她也能招人開鋪子。
倒不大擔心後路。
“原來是修撰大人,修撰大人不也月下行路?
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我已不是那一府的奶奶,這一聲嫂子倒是不敢當.......”
王熙鳳快速變回和顏悅色的姿態,一如既往地能說會道。
賈琮眉頭微挑,心下猜疑,不對呀!
王熙鳳何時對自己有這樣的好臉色?
就算在家裏有好臉色,也是裝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今是我家趕馬的不小心,冒犯了修撰大人。
你要多少銀子?”
“一百兩。”
賈琮心痛地摸摸愛馬鬃毛:“你看看,你看看都蹭破皮了!
這是太僕寺的馬呢,金貴程度不下於你.......”
這個混蛋!
一來就獅子大開口,她一對鐲子才當了二百兩。
擦破馬的一點毛皮,怎麼就要一百兩了!
你那馬是金玉堆出來的麼?
混賬!
王熙鳳銀牙緊咬,一看到賈琮那種得意、賤皮子。
鬥了這麼多年的人,結果卻每次都是親者痛仇者快!
且如今更別說報復賈琮了!
真是越看越氣!
越想越抓狂!
“好,我賠。”
王熙鳳的貝齒狠狠咬着紅脣,長指甲都快要刺破手心了。
細想金貴方纔的提醒,話是不錯的。
賈琮這個曾經的小叔子,她雖然也看不出深淺!
但是賈琮一路走來,屢屢化險爲夷,平步青雲、高歌猛進。
似乎真是下人以及民間的口口相傳的“文曲星下凡”。
“神佛保佑”、“洪福齊天!”
是個有大氣運的人。
但是。
想要自己放下身段來求他,王熙鳳也委實做不到。
倒不是她有什麼高興潔的品德!
而是她早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
那種頑固的貴族自詡的烈性,提醒她這樣做是何等的屈辱。
倘若是關係到她自己的事情,她寧死不會求賈琮。
憑白給他看笑話,可是關係到賈巧。
她就想用一種委婉的辦法。
對於賈巧,她也有一種母性的關懷!
賈巧生病了。
王熙鳳就詢問劉姥姥是什麼鬼神衝到了。
並請劉姥姥取名,爲的是劉姥姥命硬。
能克到賈巧的不吉祥。
可以說王熙鳳對劉姥姥的態度改變,全是因爲賈巧!
要不然劉姥姥一個來吃白食的窮人。
王熙鳳不白眼相向才怪呢。
而且。
王熙鳳也感覺出來,賈琮對待巧姐。
並沒有對她的那種恨意和敵對。
叫金貴拿一百兩銀票給了賈琮。
王熙鳳長長嘆氣:“我這麼夜半悄行,倒不是爲什麼。
巧姐兒命不好,叫人掠走了.......”
她不說是哥哥要賣女兒,畢竟家醜不可外揚。
她都說不出這種孃家醜聞。
“巧姐......”
賈琮厚臉皮地接了銀票,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按紅樓推測,賈巧被賣是正常的。
賈琮心下有思量,表面卻是幸災樂禍。
“唉,我真的很痛心,嫂子是想求我麼?”
王熙鳳看他臉色,面色頓時陰沉下來!
看賈琮的樣子,根本無意搭救。
王熙鳳無限委屈,她這是何苦啊!
這不是平白給人看笑話麼?
微微冷哼一聲,王熙鳳扭頭不答。
賈琮臉色驟然冷漠:“你跪下來求我。
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金貴,我們走。”
王熙鳳顫抖地坐進車廂,輪子咕嚕嚕地動了。
車廂裏面的她,登時淚如泉涌!
他們都是一路貨色,當官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由於他們停留太久,便有巡夜的官兵走來攔路盤問!
賈琮出示了進出宮城的通行牌。
巡夜的知道是個官,就沒有多話。
“到這個地方,就算有跟蹤的人也該甩掉了。”
賈琮並沒有把王熙鳳記掛心上,也認爲和她的交集到此爲止。
他冷靜地道:“鐵牛機靈,人也不顯眼!
你趁此去南城通知尤家的三個,叫她們事先準備。
屆時伴作我的隨從,跟我從陸路驛站南下。”
鐵牛奉命去了。
賈琮又問:“北城的指揮使衙門,你打探得怎麼樣了?
那個孫紹祖可還好過?”
曹達華道:“俺不時到門口轉幾圈。
也問了買辦,幾月不出門了。”
孫紹祖是武官。
但是五城隸屬都察院指揮,陳東生有能力鎮壓他的!
有些話公堂不好明說。
孫紹祖一個武官,卻有那麼多錢揮霍、送禮。
要找他罪名很容易,繡衣衛早有鐵證。
賈琮打算準備離去的時候,寫信給陳東生彈劾孫紹祖。
雖然不能置他死地,再勸說賈赦一番。
迎春也能保一時的安然無恙了。
如今在京只有半月不到的時間,與黛玉成完婚就得南下。
戶部、工部的關係他都要提前打理好。
送太監的錢就去了一千多,而且外任回來話。
不送幾千兩都不好意思!
賈琮內心是反感、厭惡的。
但有些事情,不是不喜歡就可以不做。
即便到現代,賄賂都是雙方的問題。
很多時候送賄賂的人,就保個平安而已。
這似乎是中國幾千年不變的惡習了。
回家無話。
他徑直去了書房,打開賈元春送的盒子。
裏面除了兩柄玉如意,還有幾塊木盒包裝的肥皂。
賈琮苦笑不已,怪不得這麼重。
這肥皂就是他發明的,想不到宮裏都有人來採辦了!
不過也正常。
好多太監喜歡搜刮奇珍異寶,如此看來。
他倒是可以讓溫州來的的黃俊郎搭上皇家採辦這條線。
這樣也好做生意。
此外還有一封信,筆跡娟秀、老成。
元春隱晦點明了宮裏的難處,數十年只有出過一次宮!
淑妃傾軋、康妃拌嘴、莊妃之死等等宮闈祕事。
點到爲止。
說給他定有緣由,這些事寶玉是不會有任何辦法的。
“宮鬥?”
賈琮驀然想起華妃那傲嬌的眼神。
~~~~~
一夜求孫紹祖失敗,想不到他竟如此粗魯。
與賈、史、王、薛的詩禮簪纓,簡直無法相比!
王熙鳳這樣想,賈琮的冷漠絕情。
更讓她臉上火辣辣的,夜裏無心睡眠。
次日早起。
一邊打點行李,一邊她又走官家夫人太太的路子。
當年在外邊應酬,她沒少認識幾位闊太太!
便選定了楊提督夫人、賈雨村夫人。
她父母本來也和王仁一樣,是在金陵老家那邊待着的。
因爲沒官、沒爵,年紀大了,少來京城。
也不是和王仁一起進京,乃是後來王子騰死了才北上的。
王熙鳳卻不和父母吃飯,自在房間隨便動了兩口。
正拿茶水漱口。
父親王子勝、母親陳氏進來!
那王子勝三尺長髯,面目威嚴猶如關公,一坐下便沒好臉色。
“我都羞於向別人說你是我閨女!
如今可好了,回來還帶個累贅像話麼?”
王熙鳳淚光盈盈。
陳氏默然半晌,也坐下道:“老爺也別說閨女,畢竟是親骨肉。
興許是賈家亂判的呢?
看我們家一倒臺了,就翻臉不認人!”
“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可她也是娘的心頭肉。
得把這案子交給衙門來判!”
陳氏眼皮一翻:“說我家閨女妒忌?
這讓咱們王家顏面何存吶?
誰也沒親眼看到,也許是賈璉的小老婆們。
合夥起來,謀害我的鳳兒!”
王子勝一聽老婆發話,氣勢便軟下來,猶豫道。
“那胡庸醫已交察院關押了。
定了案子,翻案得等多久?
咱們快回金陵才是正經。”
王熙鳳也知道翻案的話,勝算很小的。
官場的很多關係,都是牆頭草順風倒!
這時肯不肯順從他們,很難說。
陳氏嘮叨幾句。
王子勝說趕緊就要走了,也不正眼看閨女。
就說把他的臉都丟光了,家門不幸什麼的。
陳氏在王熙鳳剛回來之時,也是臉色不好!
直到現在才改變了些,認爲閨女沒錯。
看來王熙鳳的性子,是繼承了母親的。
有其母必有其女,一個勁說要鬧。
“那賈家還有一個夫人、薛家還有一個太太都是你親妹妹。
這時還要不要去知會一聲?”
“知會什麼?
讓他們來看我這張紅臉麼?”
王子勝拂袖而出。
王熙鳳也不說哥哥王仁那事,只說臨走之前要去看看幾位太太。
陳氏也不問,一口答應。
出了朱漆大門,她二嬸和他們一房。
車馬行李,一條龍似的擺了半條街。
好多箱子都是下人挑,還有王子騰的靈柩,浩浩蕩蕩。
因爲這條街在王家門前,就叫龍王街。
金貴纔剛跟出來,一夥二房的丫頭便竊竊議論。
“一個被休妻的人的丫頭,有什麼好當的?”
“就是,二太太說了,門庭都是被她敗壞的。
還當是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呢?”
“人家有點錢,誰不乖乖伺候。”
“要說她那點錢,也不值二太太一個零頭,值個什麼!
就是一月給我十兩,我也不做她的奴才。
有其主必有其僕,叫人戳脊梁骨,死了才正經.......”
他們說得小聲。
王熙鳳不知是什麼話,卻猜也猜得出來不是什麼好話。
見金貴委屈地愁眉不展,她淡淡道。
“你不想給我當差,儘管去!
姑奶奶手一招,有的是人。”
金貴頭一低,趕緊說不敢。
——————
“就見貴府太太一面.......”
提督府前,給了門房五兩銀子。
“金陵王家的,呵呵.......”
門房不捨地推辭了五兩銀子。
“我家太太害病了,不能見人.......”
王熙鳳咬脣懇求道:“通融通融,當年節日往來。
我還送過提督夫人人蔘呢!
相談甚歡,你好歹說一聲.......”
“都說了不見.......”
門房面色一冷:“這位奶奶,您老被休這事兒。
早傳於京城諸太太之口。
非要我把話說明白嗎?”
王熙鳳臉色煞白地出來:“去興隆街。”
........
“噢,王家的奶奶........”
門房好奇地看了幾眼,掂量掂量五兩銀子。
“我家老爺掌管兵部,協理軍機參贊朝政。
沒個十兩銀子.......
我也懶得報,我家夫人也是一樣。”
王熙鳳再加五兩,那門房進去了幾分鐘。
出來的時候,臉色愈發淡漠,揮揮手道。
“我家夫人病了,忌諱三房。
不見客,不見!不見!”
她又不甘心地想去求兵部的那些小官。
金貴又說沒個認識的人,恐怕不好走!
而且一個女人多危險,即使小吏發話。
一天半時間,又不是六百裏加急,也追不上王仁了。
再者她們耽誤太久,再不走便跟不上行程。
下轎停在興隆街。
王熙鳳不停地拿帕子抹淚:“我前世做了什麼孽?
就算今生造孽,孩子卻是無辜的!
要報應.......我接着!
閻王地獄我也不怕,爲什麼是巧兒呢?
我從來不信報應.......”
她錯亂地自言自語,金貴也跟着傷心。
縱使眼下小姐爲一女兒四方奔波,操碎了心!
看起來可憐。
但是想想自己將來如果是妾,遇到這樣一個潑辣的主母.......
金貴不寒而慄。
她倒覺得真是因果報應,小姐要是不造孽。
怎麼會報應在巧姐身上呢。
“那賈雨村算什麼?
幾年前他不過是一個小外任,還被革職了!
沒我叔叔幫他上本,他會有今天?大司馬?
協理軍機參贊朝政?好威風!
如今就忘恩負義了........”
王熙鳳雙眼無神:“還能怎麼辦?”
“現下也不用太過憂心,大爺就是要賣。
多半也是到南方去,那邊價錢最高。”
金貴眼珠一轉:“要說陸路驛站,辦公的才是最快的!
據說賈家的琮三爺,去的也是金陵的陸路。
小姐不想想,三省的巡按御史老爺吶.......
只需要琮三爺寫幾封信,動用驛卒。
加急傳到各府州,就能輕輕鬆鬆地截下了........”
“這.......”
王熙鳳暗暗叫苦,怎麼賈琮就是陰魂不散?
她大哥在家裏也是有一定的錢財供給的!
不過王仁愛賭愛花錢,花完了。
家裏也不管,也不再給,加上家勢一敗落!
二嬸偷偷轉移了錢財,唯恐被抄家。
大房也爭不過。
而且父親王子勝不待見賈巧,也不同意帶她到孃家。
王仁便肆無忌憚了。
要說這位哥哥,進京來賈家的時候,她都好生招待的!
只是也沒有給他錢,王仁也厚顏問過幾次,她都沒給。
且王仁在金陵也有一堆小老婆,在外的就不知道了。
“哥哥怎麼如此狠心.......”
王熙鳳蹲下來哭泣,難道真要去跪下來求昔日的小叔子賈琮?
萬一、萬一他也要自己的身子怎麼辦呢?
她現在還不滿三十,也算風華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