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章:三省巡按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花泡枸杞字數:5758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黃淮進門也不宣佈聖旨,賈琮按上官禮節拜過!
黃淮只是點點頭,作爲兩朝元老。
他倒是感慨頗多,本朝皇帝權大,首輔也淪爲傳旨之人!
當年徐階遲遲不向嚴嵩下手,有一個私人原因便是嘉靖權大。
究竟要不要當皇帝走狗,一直是徐階諱莫如深的心病。
如今的黃淮也有這種感覺了。
看到賈琮伸手讓他先行,黃淮便走向榮禧堂。
榮禧堂是榮國府正經大堂,此前只開過一次。
就是忠順親王長府官程不識來向賈政要蔣玉菡的時候。
自家小院肯定不能待客的,下人們也明白。
這種人物需開大堂相迎。
過了東西穿堂、向南大廳、儀門,就是五間大正房!
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
一條大甬路,直接出大門。
賈赦、賈政得知消息,匆匆出來拜過。
黃淮進入堂屋,隨意打量。
擡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
寫着斗大的三個字“榮禧堂”。
後面一行小字“書賜榮國公賈源”。
裏面有先帝御賜的“萬幾宸翰之寶”。
他坐在紫檀雕螭桌案旁邊的太師椅上。
只見案上設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待漏隨朝墨龍大畫!
一邊是金彝,一邊是玻璃。
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
門兩邊烏木聯牌、鑲嵌鏨銀的一副對聯:
“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
“好一個詩禮簪纓之族。”
黃淮笑贊,儘管表面一團和氣,他的架子還是拿着的。
正襟危坐,氣勢就高了賈赦賈政幾個檔次!
話中聽不出來究竟是稱讚,還是譏諷。
下面楠木交椅陪坐的三人,按輩分坐着,賈琮居後。
居中的賈政忙接過話答道。
“不過依託祖宗的大樹,倒讓閣老笑話了。”
黃淮揮了揮袖袍,打開一份青色簡樸的竹紙。
站起來,面色恭謹肅然。
“賈修撰接旨。”
賈赦、賈政也連忙站起來,退避一邊!
賈赦只是順從地低着頭,幾乎沒有任何內心波動。
早被掏空身子的他,除了享樂,萬物不縈於心了。
賈政的內心則是猶如捶鼓。
黃淮一來的第一句話,就讓人琢磨不定,吉凶莫辨。
若是賈琮再有凶信,內兄王子騰死了。
命婦不準定期入宮也是不妙的消息。
那麼賈府最後一點希望,也要沒了。
“罪臣恭請聖安!”
賈琮揮揮袖子,提起袍服跪下!
因爲他被人彈劾,待勘在家,所以自稱罪臣。
“聖躬安。”
黃淮代表皇帝回了話,意味深長地念道。
“........翰林院修撰賈琮,才幹優長!
制藝博正典雅,勤樸自修,孝道無礙。
熟知律法與衙門運作,盡君父臣子之職.......
今特旨加翰林院五品侍讀學士,擢都察院三道御史。
欽命賈琮出任河南、山東、江蘇三省巡按!
除提督軍務不予干涉之外。
凡三省總督、巡撫、布政司、按察司、學政、府州縣。
凡吏治、教化、刑名、錢糧有誤者!
大事奏決,小事立裁,並着重巡查三省之黃河河道。
大婚後不日即可到部院領取印信。
按都察院規定路線啓程,欽此!”
三省巡按。
這相當於專門監察三個大省區的紀檢委,權力不可謂不大!
賈政老淚縱橫,又患得患失。
權力越大,責任越大,就怕是要把賈琮給捧殺了。
但是沒有大礙就好,升官那是吉兆。
“臣.......”
皇帝好歹還讓他結了婚再上任,賈琮也知道黃淮與皇帝要的是什麼效果!
先是對他雷霆一驚,繼而又給了一塊天大的蛋糕。
愚忠之臣若不感激涕零,才是咄咄怪事。
賈琮眼淚說來就來,一臉感恩莫名。
“........接旨,謝主隆恩,微臣敢不結草銜環以報!”
接過聖旨。
黃淮對賈琮這副表情很滿意,這才是忠臣該有的模樣嘛。
他眯眼笑道:“賈侍讀,皇恩浩蕩。
也賴不少直臣爲你進言。”
賈琮知道。
眼前這個事實,絕對不是什麼廷臣幫他爭來的!
而是戴權爲他爭取的結果,比起那幫只說話不幹事的官員。
太監要有用多了,但他卻只能一臉感慨道。
“下官一定好好謝過那些人。”
至於用什麼方式去謝,得好好想想了!
賈琮咬牙切齒,若是他在外省巡按。
京城一幫人還在攻擊他,拖後腿,那還巡按個屁啊。
黃淮不冷不熱地喝了口茶,他奇異的是賈琮並未趁機投誠於他。
即使黃淮不結黨,暗中依附他、爲他搖旗吶喊的江南人還是不少的!
這都是默認的潛規則。
但凡閣臣,都有自己的暗中槍手,爲鬥爭打急先鋒。
不過他自感老邁,早有辭官享福的念頭。
便也不想打賈琮的主意了,看賈琮的所作所爲,貌似不好駕馭。
“行了,本閣部告辭,賈侍讀自行到吏部文選司和都察院一趟。”
黃淮臨走前不忘調侃一句:“人生四大喜,洞房花燭夜!
注意節制,到時候也別忘了去戶部領雙俸祿。
更不能耽誤了行程。”
賈琮嘴角微抽,這老家夥真是.......
送走了黃淮,一路思索着回到正堂。
關於官員的升降,除了慣例的考察。
就是臣子推薦、皇帝特旨了,賈琮現在走了後面一步。
至於巡按御史,必須得遵從都察院的規定。
某年某月某日,必須到哪個地方。
儀仗、吃喝、衙門接待、驛站路線,通通都有規定!
違反了就很危險,到期必須回京述職。
都察院備案作出評分,大事得把奏摺呈給皇帝(參考《明史》)。
可以說。
巡按御史的危險性、利益性是一致的。
因爲御史一個七品官,位卑權大!
當然賈琮還兼職翰林院五品侍讀學士。
可以彈劾總督巡撫,按察使的權力。
巡按都能霸佔,府州縣的事。
更不用說了,當機立斷。
所以。
面對巡按權力的膨脹,限制對策就有好多!
第一;沒有專設衙門,一個地方停留不會太久。
第二;御史可以互相彈劾監督。
第三;御史外任,從來不允許攜帶家眷。
第四;巡按御史除非是專門管軍務的。
一般巡按都不允許插手軍權,官軍的刑事案件。
只能交京營都督府。
不過賈琮仍舊有信心,平心而論!
乾德皇帝這個老闆,不過把他當作實心辦事的員工罷了。
他的不收賄賂、不收土地也取得了效果。
放到三省。
皇帝也是側重於他的治河方面,豫齊蘇是最嚴重的黃泛區。
當然賈琮的律法知識挑不出毛病。
辦公能力也在慢慢提高,御史能勝任也是挑戰。
而且巡按到江蘇的話,他也能見到邢岫煙!
也不知道妙玉願不願意回南方。
但是尤氏她們必須暗中轉移過去。
秦家那邊還沒有音信,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回去呢?
據說秦業大限不遠,臨走之前他也該去看看。
賈政哽咽地半天說不出話,臨了才道。
“出任時預備三牲,祭祀一下祖祠宗廟。
好好報受國恩,家中一切無需擔心。”
這位二叔實在迂腐透頂了,家中他得交待一下的!
賈政又啥事不管。
賈琮對他可不放心,不過表面點點頭。
賈赦則微笑,邊出榮禧堂邊道。
“琮哥兒升官,臉上有光的是你父母。
爲父有薔哥兒撥過來的銀子,倒也能勉強花銷。
足以應付得過來。”
賈政老懷大慰地先一步去他的外書房夢坡齋。
賈琮聽了腹誹不已,給父親孝敬的。
雖然達不到每月幾千兩,幾百兩還是有的。
肥皂、蠟燭生意比較樂觀!
放在民間,早是一方土豪了。
然而對於八百兩銀子買一個丫頭的賈赦來說,明顯不夠用!
賈琮摩挲下巴,“父親的年紀,應以養生爲要!
不是說不能大吃大喝,該爲福壽綿長打算.......”
“我曉得。”
賈赦走路的時候,步子虛浮,氣也不大喘得上來!
看着便是酒色掏空了身子,瞧瞧兒子。
他亦有幾分感慨,如今再打罵、呵斥他倒不像話了。
只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遂面色一冷。
“不像你二哥賈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賞他丫頭,他也管不好,這叫什麼事?”
“成日家沒錢,不會過活,我也不說他了。
如今房裏出了兩條人命,混賬東西!
也就給爲父孝敬過一次丹藥.......”
賈琮暗暗汗顏,賈赦好像沒差賈璉多少。
爲了五千兩,二姐姐差點就被賣了!
對了。
孫紹祖那事,臨走之前得提前過問一下。
不能讓那條中山狼叼走了二姐姐。
此時賈琮也慶幸他和賈璉矛盾不深。
最近關係不錯,不然他一離家,還是不大放心。
————
回房叫鐵牛預備轎子,進屋只見晴雯在立規矩。
晴雯是妾,得這樣!
此外平兒、鴛鴦、三春、李紈也過來等候消息。
晴雯立規矩也稀鬆,賈琮一進來,自然就不用讓她立了。
他先說了旨意,一屋子的姑娘便齊齊恭賀。
唯獨李紈守寡多年,心下憶起夫君賈珠!
眼前意氣風發的賈琮,多像當年的秀才丈夫。
賈琮趁空看了幾眼李紈,姿色其實比尤氏更勝一籌。
金陵十二釵正冊不是蓋的,且李紈謹守寡婦習俗!
從不花枝招展,一直是藍、青、綠裙或褂子。
頗有韻味。
自從與尤氏突破了那一層倫理關係後。
賈琮如今的心態也發生了巨大變化,像是解開了某種封印一般。
就比如此時打量眼前的李紈,心裏根本就沒有一點敬意。
“嘶,太無恥了.......”
賈琮連忙收回眼神,按下了那股不該有的躁動。
打消做頭髮的齷齪念頭,和尤氏畢竟是從意外到幾分相戀。
李紈這樣詩書之家出來的閨秀,難度太大了。
晴雯歡喜地拍手:“琮爺加官進爵。
咱們臉上也沾光吶.......”
香菱卻偏頭道:“就是爺說御史外任不得攜帶家眷。
會不會一別好幾年呢,爺和林姑娘兩情相悅,眼看終成正果。
剛一成親,反倒要嘗那情難捨分的離別之苦!”
晴雯沒好氣地伸手拍了這呆丫頭一記:“又在瞎說什麼。”
賈琮笑了笑:“放心,不會那麼久。”
鴛鴦也是會說話的,但是自從老太太問她看不看上琮三爺!
她便有點躲避,這時看起來。
琮三爺這一房的相處,是最幸福美滿的了。
不僅比璉二爺一房好,比寶二爺那房都好。
“留給他們說話,我們走吧。”李紈笑着起身。
擦肩而過的迎春囑咐:“回來再和你說。
現下也別耽誤了入宮的時辰。”
自打琮弟一開始爲他驅逐惡奴,再到坊刻出書、暗暗傳送銀子。
即使不是同母,迎春早把他當親弟弟了!
得知會一別多年,她也捨不得,眼圈都紅了。
等一羣花花綠綠的姑娘走了。
賈琮一手抱着個香軟的身子,才說出心裏話。
“這回是宮裏的太監幫了大忙,需要銀子打點。
少了五百兩,都不好拿出手。”
香菱小屁股扭了扭,仰起頭眨了眨眼。
“爺是清官忠臣,怎麼還送賄賂?”
“不送賄賂怎麼行?如今這個世道。
不論哪個衙門,不送錢都行不通。”
賈琮盤算道:“我身上是有一些,準備做外任的盤纏。
爲官三要;思危、思退、思變,御史老爺雖能收不少賄賂!
可是我這裏別人盯得緊呢,不少人就看我出岔子。
《易經》說得好,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
這些事情,只能私下說說了。”
兩丫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自家爺做事自有道理!
賈琮收起愁緒,拉住晴雯的小手。
“你來給我換條腰帶,要革做的。”
晴雯展顏一笑:“我現在就去給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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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兒回了東路,見房裏的賈璉面色不錯。
她想了想說道:“是個好消息,琮三爺升官了,是個外任御史。
巡查三個省,大婚後就要動身了。
到時是不是備點什麼?”
“嗯,平兒你安排吧。”
賈璉摸摸鼻子,仔細看看平兒,模樣身材是一等一的!
更難得的是脾性、行事,潤物細無聲。
時至今日。
到平兒偷偷幫助他那一刻,賈璉才發現這姑娘有多好。
他下決心道:“平兒,明兒我們告訴父母一聲。
把你扶正.......”
哐當!
話音未落,平兒手中的杯子掉落。
怔怔出神了好大一會兒,忽然又冷笑道。
“老太太那兒怎麼瞞過去?
那兩個姨奶奶也不是息事寧人的。
奶奶的案子怎麼判呢?
我可沒那福氣!”
說着,便要彎腰去撿杯子碎片。
賈璉抓住平兒雙手,離開座位,蹲下來道。
“你看我是那種趕盡殺絕的狠心人?
秋桐還說我耳根子軟。
按理鳳丫頭害的兩條人命都不是奴才。
只要我吩咐人去衙門,她早就繩之於法了!
我好歹不要她的命,一日夫妻百日恩。
十多年的夫妻,這也算恩情罷了.......”
“你不想想,那個母夜叉讓你受的苦還少麼?
你還護着她?
老太太知道了也沒事,鐵證擺在那兒。
好姑娘,我才發現你是最好的。”
“二爺何苦來哄我。”
平兒最清楚賈璉那朝三暮四的性子。
想起往日種種受氣,落淚咬牙:“若我不從呢?”
賈璉尷尬一笑道:“失去了你,我怎麼過得下去?”
........
西城,王家,庭院。
只有一個昔日孃家的家生丫頭金貴陪伴王熙鳳。
剛到孃家一天,不僅嬸子不待見她。
冷嘲熱諷,就連父母都不高興!
說她給王家丟盡了臉。
王熙鳳早預料到會這樣,對於她所做的種種惡事。
她並不後悔,也不知道後悔是何物!
即便重來一次,她也會這麼幹。
她就是秦可卿口中的脂粉堆裏的巾幗。
“小姐,大爺一早帶巧姐出城了。
打點行李回金陵.......”
金貴掀簾進來,欲言又止。
王熙鳳點點頭,打算趕緊走,帶女兒回了老家。
一個女兒,料想賈璉也不會逼過來。
“不過,我聽到了幾句話.......”
金貴爲難道:“那邊的環三爺、芹爺常來和大爺說話。
我偷偷在門外聽到幾句,芹爺說:大老爺買的丫頭都值八百兩。
那是調教好的........環三爺說:巧姐這模樣就是沒調教。
轉手差不多也有五百兩.......大爺說:五百兩,夠了!”
“啊.......”
王熙鳳一驚而起,頓時面無血色。
她怎麼也想不到,她的親哥哥。
竟然要賣她的親女兒。
怎麼辦?
到了今天,求人無路,關係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