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章:孫紹祖的取死之道.....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山花泡枸杞字數:5067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悠閒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在大觀園裏竄了一陣門兒。

    第二日,賈琮又重新忙碌起來。

    河南,開封府。

    “反對士紳當差,反對士紳一體納糧!”

    “反對士紳當差,反對士紳一體納糧!”

    整條府城主幹大道。

    充滿了秀才、舉人們的身影,和抗議的聲音。

    物議沸騰!

    三品孔雀補子的賈政跺腳道:“宋巡撫,孔孟聖賢!

    開科取士已有千年。

    宋巡撫怎麼能、怎麼能不顧聖賢之道呢?”

    站在布政使、按察使前面的河南巡撫宋聞達道。

    “賈學政,咱們腳下的是什麼?

    是黃河!都水灌開封了!

    本撫不是兩榜出身嗎?

    今天老子不管你是誰!

    都得給老子當差!都得納糧!”

    賈政跌足長嘆:“這......這,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啊?”

    .......

    .......

    “黃河水淹開封,這是我朝數十年前就有的事!

    前朝滅亡有一因,在於水利多處失修.......”

    賈琮說道:“當地奏摺一上,內閣部院急忙擬出章程。

    按我朝慣例,聖上會派一位親王監河。”

    “我那兩位哥哥,都是好事攬在身上!

    壞事一個勁往外推,二哥會裝瘋賣傻,三哥推病不去。

    說實話...這件苦差事,本王也不想攬......”

    凌決褘語氣裏帶一分幽怨:“辦得好,一切都好說!

    辦不好就有人潑髒水。”

    賈琮先不接下這個話茬,放下畫筆,提起新繪好的地圖奉上。

    “王爺,開封是邊河重鎮,開封不保!

    商丘、宿遷不保。商丘、宿遷不保,淮河不保。

    淮河不保,運河不保。

    運河不保,則我大楚不保......”

    聽賈先生說得如此鄭重其事。

    凌決褘神色一震,攬攬手袖,拾起圖紙細看!

    雒仁、甘萱也看過來。

    賈琮在摺紙屏風後轉悠:“保黃河者、保萬民、保萬民者、保天下!”

    “說得好!”

    便服的陳東生進來拜見,行過大禮。

    “下官正有公事與雒長府交接!

    不請自來,還請王爺恕罪。”

    他這樣在王府未禮先聲,看起來就是常客了。

    好在凌決褘也不介意,請了坐!

    商量道:“陳御史快來幫本王看看這幅圖畫。”

    鋪開來,是一幅西北到東南走向的河道路線圖。

    主幹與枝幹俱全!

    從菏澤、鄭州、開封、蘭考、商丘。

    宿遷到徐州、淮陰、桃源。

    其中淮河駱馬湖一段的黃河、淮河、運河。

    分明是重疊的!

    可見黃河一旦奪淮。

    必然嚴重影響運河北運,京師稅糧。

    ”凌決褘猶豫不決道:“依先生看,本王是義不容辭了?”

    “不止義不容辭,王爺更應該身先士卒地上書。

    古來治河者,鯀用堵法而死,禹用分法而活!

    臣子治河,後有工部、戶部使絆子。

    下有總督巡撫三司你來我往地打戰掐架、互相推諉!

    可謂吃力不討好,唯獨王爺例外。

    誰不小心伺候着,有能上達天聽的!

    聖上也更願意相信兒子所說的......”

    “關鍵一步....其他兩位王爺不想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而唯獨四王爺不畏辛勞,毅然請行......

    辦得好了,可就是一次機會!”

    “我也是這麼想的......”

    陳東生點點頭,那雒仁早已退下去安排別的事了!

    可是那位乳母甘氏,事無大小,幾乎是隨意出入旁聽!

    她有時似乎對談話內容感興趣,有時似乎覺得無趣。

    此時見王爺要去起草奏摺,還細心地拿出帕子給他擦汗!

    陳東生出去與雒仁商議一陣,乾咳一聲。

    賈琮才目不斜視地跟了出來。

    “翰林院考幾次了?”

    “大大小小也有十來次吧。”

    這兩人行至夾道。

    陳東生道:“楊閣老一旦請辭,內閣才有兩位!

    要麼會推入閣,要麼聖上特簡。

    你知道,不經九卿會推,由聖上特簡的。

    容易遭人非議,上下難行。

    到時你很有希望吶,起碼九卿這邊。

    我和汪閣老是站在你一方的。”

    賈琮聞言臉色有些古怪,小聲道。

    “我就說奇怪,前幾年那位江蘇分巡道的汪道員。

    就是走汪閣老的路子.......”

    陳東生擺手制止他:“你看看四王爺爲人如何?”

    “倒像是讀過幾本書,也識點民間疾苦的人。

    四王爺是很聰慧的,只是......”

    說到最後,賈琮及時止住話口,搖搖頭不說了。

    “只是怎麼樣?”陳東生追問。

    賈琮聳了聳肩:“只是自幼不得見生母裕妃娘娘!

    一道宮牆之隔,猶如咫尺天涯,所以難免......

    難免依賴乳母,王爺跟我說那乳母的名字‘萱’字兒。

    還是他親自賞賜的,萱,芳香之草,意指父母。

    我擔心,將來就算沒有武氏之禍。

    也怕會出另一個萬貴妃和客氏......”

    賈琮才說完。

    陳東生便搖頭道:“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你這翰林修撰,應該不會陪行。

    找機會去聖上身邊當值好一點。

    到時候你應該要進去面聖述職的。”

    陳東生說罷就要走。

    賈琮叫住道:“五城兵馬司那裏有五位指揮使。

    其中一個叫孫紹祖......”

    “孫紹祖?”

    陳東生眯眼想了一會兒:“是有這麼一個人。

    當初還是依託你們賈家的關係進來的。

    自稱賈府門生......你不會是想託我關照他吧?”

    “不是,有點小過節。”

    賈琮點到爲止。

    “我回去看看。”

    陳東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徑直走出大門。

    賈琮一直送到轎子下,目送他遠去。

    才問鐵牛:“徐千戶有沒有空?”

    “他親自在正陽門南鋪設宴請琮爺。”

    賈琮點頭,又進去拜別了。

    那侍衛隊長巡邏到二堂,見到姐姐正在堂口向陽。

    拿簪子的一端剔牙,笑道:“這修撰大人比王爺還小,卻是王師。

    兩榜出身就是不一樣。”

    “是個難得的人俊。”

    甘萱媚笑:“你又有什麼事求我?”

    甘三嘿嘿一笑,哀求道:“前幾年三王議政!

    咱們主子在兵部頗有路子,姐姐又死了漢子兒子。

    沒個依靠,兄弟兩個堂哥......

    想謀一個繡衣衛世襲百戶好幾年了。

    你爲什麼不允呢?”

    “哎呀呀!說得好聽!

    你姐姐家若是開賣官鬻爵的生意。

    你還站在這兒?”

    甘萱面容一冷,厭惡地道:“你若是我親弟呢,我幫你求求!

    可惜你不是!他們也不是!

    當初怎麼逼着我走的!今兒老孃十倍還給你們!”

    甘三自討了個沒趣,悻悻告退!

    這一切恰好被司禮監派過來的小釘子看在眼裏。

    他一走。

    小釘子便過來給她揉肩捶腿:“甘嬤嬤若不嫌奴婢髒。

    往後這活兒還是交給奴婢吧。”

    “你小釘子還不錯,無兒無女,心眼子少。”

    甘萱摩挲他的頭,出神了一會兒,眼神盡是仇恨的光芒。

    “我兒子若在,應該和你一樣大了......

    你還沒有對食麼?”

    “嬤嬤說笑了,奴婢這樣不得勢的。

    哪有人作對食。”

    小釘子忙完,又進去伺候王爺穿衣進宮。

    旁邊雒仁提賬本勾兌。

    “針工局、巾帽局在秋天照例有五百匹親王俸祿。

    甘嬤嬤說她那兒稀缺。”

    “賞嬤嬤五百匹。”凌決褘想也不想道。

    “賈先生那裏呢?”

    “減.......減四分吧。”

    “賈先生託下官問王爺,我朝規制。

    冠禮之前,王爺得先舉行婚禮。

    這是他分內之事,問幾時上奏禮部和宗人府?”

    凌決褘聞言突然沉默下來,那甘萱正好也從外邊進來。

    一屋子的四個人,竟然悄無人聲!

    雒仁嘴皮動了動,躬身告退。

    ~~~~~

    市肆的喧譁聲此起彼伏,沒個消停。

    正陽門南鋪分出一間間雅間,不設樓。

    採用涿州硬紅木隔開,不上漆!

    進去便是一股新木味,徐彪屈指彈彈木板。

    “怎麼樣?我新開的店,硬紅木可難弄。

    專門進貢的,不過宮裏各衙門,都有油水。”

    “大氣。”

    賈琮雙手背在身後:“但是我喜歡花梨木和蘋果木。

    圓潤、光滑、一絲不苟!

    就像成熟女人的皮膚、色澤、味道。

    美、尋常而又高貴,最重要的是沒有刺兒。”

    “哈哈哈......文人的情調就是不一樣。”

    徐彪眼睛一眯,拍拍手掌:“幽容,來給修撰大人撫上一曲。”

    一身大紅的朱幽容,眸子黯淡無光,福禮告坐。

    “爺要聽《鳳求凰》、《高山流水》還是《廣陵散》?”

    “一曲《鳳求凰》,引得卓文君當壚賣酒。

    一曲《高山流水》,俞伯牙得遇知音。

    一曲《廣陵散》,嵇康之後無人彈。

    哪一首都好,哪一首我都捨不得。”

    徐彪擡手道:“大人請。”

    “《廣陵散》。”

    賈琮拾起核桃仁:“好久不見幽容姑娘了,恭喜。”

    “同喜!”

    徐彪倒酒:“前兒看見保定府的一個老鄉回去了。”

    “誰?”

    “三王爺府上的長府官,囂張跋扈過頭了。

    被皇上推出去給三王爺擋箭。”

    徐彪杯子碰到賈琮杯子時,琴音開始高亢。

    “噢。”

    賈琮雙手伏在桌上:“保定府是個好地方。

    馬多,山高,地平。”

    “承你吉言。”

    徐彪一杯酒下肚:“有我兄弟出馬,孫紹祖爛賬不多!

    洋洋灑灑也有萬言。

    瞞地不交稅、吃空額、結黨營私。

    大人要他生,還是要他死?”

    賈琮一言不發,以右手食指蘸酒,在硬紅木桌上寫道。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彪看完,字跡幹得很快!

    朱幽容的君弦之音愈發急促,“你找對人了。

    讓人怨恨活着的感覺,沒人比繡衣衛更拿手。”

    “你想謀什麼?”

    “仇都尉麾下,右都督有缺,我想要這個位置!

    或者修撰大人有辦法,讓我去老內相身邊當差也行。”

    賈琮手指輕敲桌面,點頭:“我託趙康幫你問問。”

    “趙康是誰?”

    賈琮不語,只拍了拍他肩膀:“放心!”

    噌!

    琴絃戛然而斷,徐彪面色大變!

    十幾個京師打手突然一窩蜂涌進來。

    賈琮依然靜靜地喝酒,朱幽容面色蒼白。

    徐彪臉色變幻一陣,“你們先出去!

    未有傳喚,不得進來!”

    “斷的不是君弦。”

    賈琮敲敲琴臺,若無其事地吐出一口酒。

    嚓的一聲點燃火摺子,酒助火勢,飄的丈高!

    徐彪退後。

    朱幽容卻坦然不退:“大人懂七弦琴?

    我倒忘記了......您是狀元郎。”

    “狀元未必懂琴。”

    賈琮看看火勢滅下,琴木多半完好無損。

    “這就是焦尾枯桐了,琴是好琴,弦不是好弦。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歸邙山。

    改日我送徐夫人一副好弦。”

    “徐某多謝了!”

    徐彪拱手,看到她露出笑容!

    真是沒什麼比這更開心了。

    “徐大人客氣,這一百兩銀票,賞弟兄們的!

    解解渴,京師遍地都是官,本修撰也難做。”

    “修撰大人說得哪裏話!

    這回面聖,沒準就能升了。”

    等賈琮帶人走了。

    朱幽容給他繫上一件披風,徐彪抓住她的手。

    “和我在一起,你這樣的人,不會開心。”

    “我不開心,你不就開心了?”

    朱幽容搖頭道:“這個時候說那些做什麼,升官發財!

    老婆孩子熱炕頭,你還求什麼。”

    徐彪沉默半響:“要不......我把你送他。”

    “那你乾脆讓我去死。”

    女人聲音傳來的方向已經變成隔壁。

    徐彪吞一口酒,喉結就上下滾動一次!

    燭火如春起之苗,無風自動,不知什麼時候。

    啪啪啪,他對半空拍了三下手掌。

    前後左右不見人影,唯獨有風聲。

    燭火呼啦一下熄滅了,黑暗的世界。

    孤獨的人影。

    ——————

    牙齒鋒利的四五條大黃狗,還在北城兵馬司的木柵欄門口汪汪地叫!

    幾個親兵出來巡視三四次,一個罵罵咧咧道。

    “真他娘的晦氣!沒個人影。

    你說它們吼個什麼呀?”

    另一個喝醉酒的丘八踉踉蹌蹌道。

    “鬼你知道麼?沒有人就是鬼了。

    這狗和烏鴉一樣!

    眼睛和人是不一樣的,能看見鬼。”

    “去你娘的鬼!是鬼也進不了咱孫指揮的門!”

    這個丘八正心裏發毛,大道突然有人推木車。

    運東西出來,車上蓋了一塊白布,丘八掀開來看!

    見是一個剛剛死去的女人,身材嬌小。

    “怎麼又死女人了?

    你們怎麼搞的?

    一天一個了還?”

    丘八胡咧咧罵道。

    另一個丘八兩眼放光,在死屍女人身上,上下揉捏。

    推木車的老管家見狀,笑呵呵道:“孫指揮力氣大,又胖了點!

    隔三差五,總要整死個把女人。”

    “你這是要拖到左家莊化人場?”

    “別!”

    捏死屍的丘八急忙阻止,手指貪戀地拿到鼻子聞聞。

    “知道湘西趕屍人嗎?那兒要人的。

    這麼好的姑娘,給趕屍人醃製了!

    屍體幾年不爛,女人嘛......

    管她死活,趁熱不是照樣可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