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章:一日看盡長安花!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山花泡枸杞字數:5519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另外兩人也來不及腹誹賈琮的故弄玄虛。

    譁衆取寵,認真沉思。

    等他們提筆寫完。

    雜役太監才手捧銀盤絲帛來到,賈琮開始下筆。

    劉秉畢捧上紙張,念給皇帝聽。

    乾德皇帝微喜道:“江左果然人傑地靈。”

    丌詩軒如奉倫音,也許殿試之時。

    皇帝替他移燭臺,只是一個籠絡人心的舉動。

    他卻認爲是對他青睞有加了。

    自家又是世代翰林,狀元及第不遠矣。

    這時。

    賈琮筆下已經寫完好幾句:

    “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陽城外花如雪。

    東西南北路人絕,綠楊悄悄香塵滅。

    路旁忽見如花人,獨向綠楊陰下歇。

    鳳側鸞欹鬢腳斜,紅攢黛斂眉心折。”

    丌詩軒撇嘴暗道:“聖殿御題,以女人開局。

    真是有辱斯文.......”

    龔鼎祠幸災樂禍,乾德帝龍眉微皺,不悅起來。

    然而。

    賈琮此時筆鋒一轉:

    “借問女郎何處來?含顰欲語聲先咽。

    回頭斂袂謝行人,喪亂漂淪何堪說!

    三年陷賊留秦地,依稀記得秦中事。”

    乾德帝撫掌稱讚:“起承轉合、這個轉轉得好。

    了無痕跡,自然而然。”

    丌詩軒此時才生出了一點危機感。

    而龔鼎慈眼神一淡,才打定主意。

    不想和他們爭鋒了!

    丌詩軒詩名本就勝於他。

    現在看來,賈琮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短短幾句開局,時間、地點、人物,皆是水到渠成。

    看不出雕琢痕跡,筆鋒一轉!

    就從一個女人,轉到女人口中的黃巢之禍了。

    儼然信手拈來,大家風範。

    “君能爲妾解金鞍,妾亦與君停玉趾。

    前年庚子臘月五,正閉金籠教鸚鵡。

    斜開鸞鏡懶梳頭,閒憑雕欄慵不語。

    忽看門外起紅塵,已見街中擂金鼓。

    居人走出半倉惶,朝士歸來尚疑誤。

    是時西面官軍入,擬向潼關爲警急。

    皆言博野自相持,盡道賊軍來未及......”

    乾德帝登基之時,早過了而立之年。

    如今又過了不惑,體質極差,眼睛慢慢不大好使了。

    他打開鏡盒,戴上眼鏡。

    問劉秉畢道:“你來給朕解解......”

    “回主子,奴婢......

    奴婢學識淺陋......”

    劉秉畢死死低着頭,汗顏。

    “天殺的奴才!你們司禮監的人。

    太監、少監、秉筆、隨堂都是有品服的!

    都是在內書堂由翰林教導,讀過書的。

    若解不好,你就去浣衣局當一輩子苦差得了.......”

    乾德皇帝眼神森冷。

    “主子,奴婢有了......”

    劉秉畢誠惶誠恐,飛快琢磨道:“這一句‘忽看門外起紅塵’,筆鋒再轉。

    實在是一波三折、一嘆三詠......

    奴婢看來。

    足以比之白居易之《長恨歌》、《琵琶行》.......”

    “.......鄉園本貫東畿縣,歲歲耕桑臨近甸。

    歲種良田二百廛,年輸戶稅三千萬。

    小姑慣織褐絁袍,中婦能炊紅黍飯。

    千間倉兮萬絲箱,黃巢過後猶殘半.......”

    “......奈何四海盡滔滔,湛然一境平如砥。

    避難徒爲闕下人,懷安卻羨江南鬼。

    願君舉棹東復東,詠此長歌獻聖公。”

    對詩詞頗爲喜愛的乾德皇帝。

    等劉秉筆解釋完,不再稱讚,叫他捧上來。

    詩名是《仁華殿奉御題作》。

    丌詩軒、龔鼎祠早已經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詩作也算不凡了。

    但要和白樂天比較,那還差得遠。

    誰能想到,賈琮竟然是詩中大才。

    這個時空,除了賈琮之外。

    沒有人知道這首詩是韋莊的《秦婦吟》。

    和白居易樂府詩齊名的《秦婦吟》。

    在賈琮前世那個世界,宋、元、明、清就沒有出現過。

    大家只知道詩名,不知其內容。

    一直到現代《秦婦吟》在敦煌出土,得以重見天日。

    這個時空也是一樣,《全唐詩》中沒有《秦婦吟》。

    “你等退下吧,明日傳臚,自會知道名次如何。”

    乾德皇帝提筆在題目上加了“黃巢”兩個字。

    顯然這首站在統治階級立場看問題的樂府詩,並沒有觸及他。

    在四月二十四日的小傳臚之中。

    雖然三人都不知道狀元花落誰家,榜眼、探花屬誰。

    但是四月二十五正式開始傳臚大典。

    在傳臚大典之中。

    禮部、鴻臚寺開出禮儀要求的具體規範。

    進士名次是能從站列隊伍中一眼辨認出的。

    乾德十年丁丑,四月二十五,清晨。

    小滿節令,雨晴了,但天氣多雲。

    大楚紫禁城中軸線的宮殿由南到北分別是臨敬殿、勤政殿。

    仁華殿、大明宮,其中臨敬殿就是主持各種禮儀的場所。

    一百多名新科進士,一律身着朝服。

    禮部規定。

    他們一日就趕做出來了,頭戴三枝九葉頂冠,站列的次序。

    在鴻臚寺少卿的指示下,第一名、第三名、第五名.......

    凡是奇數的名次。

    站立在臨敬殿丹墀末尾東側。

    凡是偶數的名次。

    站立在臨敬殿丹墀末尾西側。

    這種站列方法頗有些類似於宗族祭祖之時。

    按左昭右穆排列的制度。

    而這一百多名新科進士之中。

    賈琮赫然位列東側第一,這讓不少釋褐者們一陣騷動。

    十五歲,本朝第一位六元得主,勳貴世家。

    讓不少人嫉妒眼紅了。

    歷史上最年輕的狀元莫宣卿,得中狀元之時,是十七歲。

    而賈琮小了莫宣卿兩歲,註定了要彪炳史冊。

    排列在賈琮後面的,是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龔鼎祠。

    龔鼎祠是趙北斗門生,是支持豫親王的。

    因此不排斥賈琮,上前搭話道:“既是同年進士,不日也同屬翰林。

    師弟,共相砥勵。”

    “龔師兄,共勉。”

    賈琮笑着拱手回禮,能不得罪人,當然最好。

    他對燕社也不厭惡!

    趙北斗起碼有學者風度,當初書坊商戰。

    畢竟燕社的人,也沒使用卑鄙的手段。

    而西側第一、一甲第二榜眼及第的丌詩軒,則是冷麪冷眼。

    只與江南人說話:“當初賈琮倚仗地方豪強。

    侵吞我家在吳江分支的土地田畝。

    那時我側重他時文、雜書之名,拱手相送。

    誰知,此人爲了富貴,不惜出席太監文會!

    阿諛奉承,是丌某看錯人了。

    大奸似忠,說得就是這等人。

    想來賈琮此人早已是謀略在心。

    當初治河策略,便爲自己邀名。

    可憐方兄堂堂江左才子,竟然連三甲都無緣。”

    不少江南進士也是暗恨,從這一刻開始。

    賈琮未來的政敵,似乎就已經浮出水面了。

    有人道:“賈琮那一首御題詩作《仁華殿奉御題爲黃巢作》。

    已經傳開出來,才華倒是不淺的。

    狀元及第,也不能說是憑空得來.....”

    又有人不屑道:“這樣的狀元及第。

    將來入閣怕也是另一個周延儒。”

    周延儒是明末狀元,做到首輔。

    和溫體仁朋比爲奸,正事不幹。

    內鬥玩得厲害,被後人稱爲奸臣。

    此時。

    內宮鑾儀衛已經在臨敬殿大門前設好了鹵簿法駕。

    檐下設鴻臚寺、教坊司的中和韶樂。

    臨敬門裏邊設丹陛大樂,禮部、鴻臚寺分別在臨敬殿內裏東楹。

    丹陛之上正中設黃案,丹陛之下設雲盤。

    午門外設彩亭儀仗鼓樂,王公大臣。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手捧牙笏,也在丹陛之下左右序立。

    典禮到時。

    禮部侍郎徐有貞親自到皇帝寢室的大明宮。

    奏請皇帝禮服乘輿,引入臨敬殿升座。

    本來。

    這項職責屬於禮部堂官尚書。

    因爲禮部現在缺尚書,由左侍郎徐有貞屬部事。

    堂官也就是他了。

    乾德皇帝乘輿,由東門而出,高臥九重天。

    勤政殿是大順四品以上官員上朝的地方。

    但是凌承嗣已經四五年不去勤政殿了。

    軍國大事!

    全部在寢宮大明宮召見處理,乾綱獨斷。

    皇帝御駕親臨,臨敬殿內外、午門內外。

    鼓樂齊鳴,響聲震天,牛繼宗、柳芳等幾位大漢將軍執牌開道。

    以北靜王水溶爲首的王公大臣。

    或提四爪蟒袍、或提麒麟袍,紛紛下跪。

    國朝初立的四王八公。

    只有北靜王一脈還有王爵,東平、南安等都沒有王爵了。

    這些王公貴族。

    屬鎮國公牛清最爲老邁,發須花白。

    與王公貴族對立的文武大臣。

    文職以內閣首輔、吏部尚書楊清和爲首。

    大楚內閣主要是三殿的大學士。

    這三殿分別是仁華殿、東閣、西閣。

    黃淮以東閣大學士入閣。

    武職以九門提督楊曠、錦衣衛提督仇斌爲首。

    文官繡鳥,武官繡獸!

    這些衣冠禽獸烏拉拉跪了一地。

    隆重的樂聲在鐘鼓司太監報時之後。

    連綿不絕,聲振天地!

    賈琮等一百多名新科進士頭頂地下跪。

    只覺得這種樂聲要把琉璃瓦給掀飛、金磚玉欄震裂。

    乾德皇帝凌承嗣身材雄偉。

    他親眼看着這一切,看到所有人拜服在他腳下。

    君臨天下的快意簡直無人能解。

    在乾德皇帝的龍與停下之時。

    司禮監的執事太監,手持鳴鞭。

    這種鳴鞭用皮革製成,長一丈有餘。

    司禮太監執鞭上下飛舞,迴旋而上。

    鞭聲清脆悅耳,響徹雲霄。

    鳴鞭禮儀由皇帝上朝、親臨時用之。

    文武大臣們已經多年沒有聽到鳴鞭之聲了。

    鳴鞭完畢。

    丹陛大樂由中和韶樂,改爲慶平樂章。

    樂聲中盡是歌舞昇平、國泰民安之象。

    按禮儀。

    張分易等八位讀卷大臣出列,給皇帝重新行三拜九叩大禮。

    張分易是江西分宜人。

    與此同時,大學士黃淮、汪應沅平身起立。

    進臨敬殿東楹,從黃案上取出黃榜。

    出臨敬門。

    居高臨下地把明黃的絲帛制誥榜單授予禮部侍郎徐有貞。

    禮部侍郎徐有貞彎腰、低頭。

    再把榜單恭敬地放到丹陛正中的黃案上面。

    接下來。

    臨敬門、午門內外的樂聲突然高起很多。

    刺耳不已!

    讀卷大臣、大學士、禮部侍郎歸位。

    都察院值班御史左右巡視禮儀,提筆記錄。

    鴻臚寺卿杜康引領新科進士在前。

    這時才輪到他的戲份。

    鴻臚寺卿杜康出列,拜過皇帝,宣讀制誥。

    “乾德十年四月二十一日,策試天下貢士。

    四月二十五,共取一百二十三人。

    按皇順祖制,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

    二甲四十名,賜進士出身。

    三甲八十名,賜同進士出身......”

    “一甲第一名狀元及第,順天府賈琮,授翰林院修撰。”

    杜康唱名。

    賈琮出列丹陛下面御道左側,提起嶄新的朝服,屈膝就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甲第二名榜眼及第,蘇州府丌詩軒,授翰林院編修。”

    “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順天府龔鼎祠,授翰林院編修。”

    唱號到了一甲第二名。

    丌詩軒出列拜見,跪在御道右側。

    第三名左側,以此類推。

    但是二甲、三甲沒有這個福氣。

    只唱號、不出列,而且只唱號前幾名。

    王公勳貴那一列,除了王爵、公侯外。

    位同三品及以上的勳臣都在列。

    一等將軍賈赦、忠靖侯史鼎等,自然也列入其中。

    好多勳貴看賈赦的眼神,都眼紅得發青了。

    “二甲第一名,遲州府......”

    “二甲第二名,徽州府......”

    “二甲第三名,鳳陽府......”

    毫無例外,江南人文薈萃,名額比例也最高。

    雖然前三名之中,只衝進去一個江南人。

    但後面的二甲、三甲!

    蘇贛浙三省進士最多。

    其中這三省又以江西爲首,實在是“朝士半江西”。

    “二甲第二十四名,順天府王浩。”

    “......三甲第六名,順天府張冇才。”

    “三甲第十名,貴陽府吳流運,恩蔭進士......”

    雲貴川還是土司天下。

    朝廷對土司歷來是安撫政策。

    其子弟有很多賜國子監監生。

    恩蔭進士也是一種安撫手段。

    唱名完畢,鼓樂大作,奏顯平樂章!

    乾隆皇帝撫慰道:“孔孟聖賢,家國以爲顯要。

    此我朝之延續周禮,禮不可廢。

    除前三名立授翰林院官職外,內閣再擬出朝考名單來。

    二甲、三甲參加館選!

    或考庶吉士,或留京官,或外放補缺。

    務必公正爲要。”

    一甲三名立授官職!

    二甲、三甲還要再次到仁華殿參加朝考。

    優秀的選拔爲翰林院庶吉士,稱爲館選。

    朝考內容爲詔、論、詩、書、賦等形式。

    從四書五經轉向未來辦公的具體文書。

    成績分爲一、二、三等!

    名次綜合會試、殿試、朝考三次來定。

    朝考爲主!

    朝考成績也是進士授官的根本依據。

    重視楷書,書法不好的,難選翰林院庶吉士。

    隨堂太監道:“擺駕回宮!”

    乾得皇帝早有睏意,居宮多年,缺少鍛鍊。

    而且他貪杯、好色!

    坐臥起居不久,就常常疲倦。

    爲此太醫院沒少受到責備。

    司禮監太監、少監、秉筆、隨堂是輪班伺候。

    那隨堂早看出皇帝很累了。

    乾德皇帝便打個哈欠,不顧威儀地起與回大明宮了。

    繼而徐有貞用雲盤奉黃榜。

    引領新科進士出臨敬門中門,到長安門外。

    榜單于長安街張掛三日。

    一甲前三名允許由午門中路踏出。

    這時的賈琮、丌詩軒、龔鼎祠三人。

    都一樣的感嘆!

    朝廷對待新科進士。

    尤其是前三名,實在禮遇隆重。

    午門中路。

    只有皇帝才能走,但也有一個例外!

    就是進士及第的人也能走,宰相、親王。

    都沒有這種待遇。

    王公貴族、文武大臣們。

    此刻自然不會再作陪同了,身穿朝服的進士們。

    開始誇街騎馬。

    賈琮當先騎馬至正陽門外棋盤街。

    茶館、酒樓、店鋪紛紛停業關門。

    圍觀民衆,綿延幾十裏不絕,盛況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