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章:大三元之會試會元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花泡枸杞字數:5588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前店後院的蘭陵書店。
金喜財大嘆苦經:“這樣下去,得關門停業了。
親王府的人,哪兒是容易餵飽的?”
“且先等過了下月再說,公子正在參加春闈。
他自個兒的人脈也不少,如今府尹大人不就是考官麼?
京城的官兒,未必人人都怕親王。”
黃俊郎也是強自支撐,遂問道:“下去嶺南的人都死了嗎?
怎沒個回信?”
“前幾年他們還在蘇州遇到公子。
這會子正在聯繫揚州呢,還好那邊的店鋪做大了。
我們回南方也不虧。”
黃俊郎摩挲着下巴,放低聲道:“老金,我告訴你個事。
前幾天公子過來巡視,你可有發現異常?”
金喜財一愣:“有什麼異常?看不出來呀......”
黃俊郎給他回了很懂事兒的眼神。
“你沒發現賈公子那樣子,不是滿面春風。
走路都有點飄嗎?
年紀也不小了。
定然是家裏......嘿嘿嘿!”
“嘿嘿。”
......
夾道盡頭翩然轉出來兩位美人。
弱柳扶風似的林黛玉,冰肌玉骨的薛寶釵。
往前進了賈琮小院,就聽見廂房窗內。
賈迎春在說話,另外兩個是晴雯、香菱。
林黛玉抿嘴叫寶釵來偷聽。
薛寶釵搖頭不願做隔牆之耳,黛玉只好跟她進去了。
晴雯上茶,幾女絮叨一陣。
賈迎春看着香菱,調笑道:“我纔剛就說晴雯手巧、香菱乖巧。
都是一樣大的美人,我要是男人。
我都該嫉妒琮弟了。”
香菱見了寶釵,行禮之後。
主僕二人難得敘舊,她和寶姑娘還聊得來。
賈迎春轉頭看了眼薛寶釵,若有所思。
林黛玉笑道:“有福、有福,戲裏不常說佳人配才子。”
晴雯、香菱羞得都來鬧黛玉。
薛寶釵端坐,對迎春道:“依你們家的禮,兩個通房該夠了。
琮弟若是春闈上榜,至多也才三人。
可未必比得上香菱!
你這個做姐姐的,該不該謝謝我哥哥?”
“該謝,該謝。”
賈迎春噗嗤一聲:“要是你過來做我弟妹,那就更該謝了。”
薛寶釵雪臉一紅,羞惱地伸手去掏迎春腰肢。
一時間,二人戲作一團。
另外三人愈發笑得歡樂,滿室添香的銀鈴笑聲,猶似仙樂。
林黛玉點頭抿笑:“難得見寶姐姐吃癟一回,該、該。”
林黛玉對薛寶釵一開始幾年有齟齬。
下人多謂之黛玉不如寶釵,主要在爲人處世方面。
林黛玉那時很不忿,見面每多譏諷。
比如薛蟠大鬧薛家那一回,寶釵哭腫了臉。
進大觀園淚痕猶在,林黛玉就要諷刺幾句。
又比如梨香院吃糟鵝掌,林黛玉說雪雁“我的話你不聽。
她(紫鵑)的話你就聽,像聖旨似的”。
實是諷刺寶玉聽寶釵“酒要溫着吃”的話。
林黛玉不愧“心較比干多一竅”。
反應不快點,還真聽不出來。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的事情,都是林黛玉心裏防範薛寶釵。
她和寶玉原本親密的緣故,兩人的心結。
直至紅樓十三年薛寶釵“蘭言解疑癖”,才冰釋前嫌。
所以現在林黛玉對薛寶釵不但不譏諷。
反而多了一分敬重。
人總是因時因地而變,林、薛也不例外。
“以前史大姑娘來了。
那才是一屋子的歡樂。
琮三爺沒跟她談過。”
衆女笑鬧之際,香菱持書問寶釵字,插口說道。
香菱平時都是跟着寶釵在大觀園蘅蕪苑。
因爲那個賭約。
薛蟠反而少接觸她了,得以受詩書環境薰陶。
性格中有點呆性,“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因此還加入了詩社,拜黛玉爲師。
經過沒日沒夜的苦心琢磨,終於作出令人稱讚的。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
說得也是香菱自己。
“呆香菱、憨湘雲,你們倆個,都是話多的。”
薛寶釵可被她們兩個煩透了,相對於她自己。
她們倒是顯得天真活潑,不大知世事的了。
侯門千金史湘雲,不知當票是何物。
香菱對待寶玉所說的擔心薛蟠正妻,亦扭頭就走。
“寶玉比他快活,好歹老太太朝夕遣人問候。
去年秋天,二舅又欽點學差。
寶玉那個厭惡功名的脾性,愈發不想讀書了。
把他樂得,可若是二舅回來,總要急一回。”
林黛玉分析道:“琮三哥就不同,二姐姐你最熟悉。”
賈迎春眸光一暗,低嘆:“總有個庶字、庶出嫡出,不論男的女的。
總要艱難得多。
如今世上官家娶親的,還論嫡庶。
我也是庶出,除了月例,大太太可不給一分銀子。
再看三妹妹,爲趙姨奶奶的事。
煩成什麼樣......”
寶釵聞言卻搖頭道:“琮兄弟究竟通世道,悟了,上進了。
男的不論嫡庶,總能走出去,有個活法。
照你們這麼說,誰家沒點煩心的事。
各自捂住不外傳罷了。
真能超然物外,無動於衷。
萬事不縈繞於心的,櫳翠庵的妙玉也不能。”
黛玉說起寶玉不聽勸,寶釵心裏便頗有失望。
能勸說寶玉的,除了她,還能有誰?
寶釵與襲人差不多是一類人。
晴爲黛影,襲爲釵副!
然而終究有所不同。
襲人的勸說,是以愛護寶玉爲主。
對老爺、太太敷衍塞責過去就行了,不要求爲官之類。
甚至不能因爲讀書累壞身子。
寶釵的理智,是以舉業爲要。
一次當衆勸說,賈寶玉當場翻臉就走。
可把個寶姐姐躁得無地自容,這還是她。
別人怕是要記仇了,寶釵與寶玉。
終究不能成爲知心之交。
而林黛玉要的,則是賈寶玉的真心。
薛寶釵要的,是賈寶玉夫人的地位。
早在薛家未進京之時,薛姨媽就大肆宣揚。
寶釵的金鎖,要拿玉來配。
何嘗不是爲金玉良緣留後路呢?
擺在薛寶釵面前的,有兩條路。
一是;嫁給寶玉。
寶玉有老太太寵愛又有個貴妃姐姐。
能夠維持住薛家的富裕地位。
薛家是富而不貴,先祖是中書舍人。
中書舍人是什麼官?
這只是個小官,明代以來,中書舍人、尚寶司少卿等位置。
都是不需要進士出身的京官。
某些大佬都可以安排親戚進來,不能左右軍國大事、朝廷重政。
別的爲官、有爵的,更沒有。
目前來看。
賈寶玉才是最穩妥的。
薛姨媽可謂老奸巨猾,並沒有表面那般老實。
有點先見之明,就是教子無方。
第二個;人選是參加科舉的賈琮,但是。
賈琮在家裏幾乎沒地位,未來的前途。
寶釵也不知道,儘管......
賈琮入世向上的理念與她吻合。
寶釵說起賈琮通世道。
林黛玉又忽然想起揚州辦喪事的事情,遂沉默不言。
晴雯掃視一圈,杏眼咕嚕嚕一轉。
“今兒十六,剛好出場,她得回來了。
你們莫不是問她私刻的事情?”
“正是,晴姨娘以爲我們來玩的?”
林黛玉目光一轉,牙尖嘴利,取笑個不停。
晴雯真是拿她沒辦法,躁得慌。
賈迎春扶住晴雯的削肩膀:“你別在意顰兒那張嘴。
她是個逢人就笑,心裏沒算計的。”
“說到沒算計,雲妹妹更甚。
那天進門就對寶琴說:別去二太太家。
房裏的丫頭都是要害我們的。
你們聽聽,這是不是小孩子說的話?”
薛寶釵這一打岔把衆人都說笑了,又打量着晴雯道。
“如今晴雯也是小管家了。
男主外,女主內!
終是開了臉,難怪他事事告訴你。”
林黛玉摸摸插花卉的瓷瓶,正值失神未幾。
就見賈琮趕進來,一臉的熱汗:“這是給我接風洗塵?”
“你想?別人還不願呢!
舉人老爺考得如何?
奴婢這廂有禮了。”
晴雯眉眼彎彎,迎出來裝模做樣的福了禮。
然後給他一邊脫外套,一邊叫香菱去打水。
香菱一臉正經道:“姑娘們是來問爺私刻的事情。”
賈琮捏了下晴雯那張古靈精怪的小臉蛋。
接着進裏間清洗了,揩拭乾淨,出來道。
“你們不說,我差點忘了這茬。
等放榜了,我出去看看。”
“蘭陵盟是你結的,蘭陵書店不是你的嗎?”
林黛玉放下花瓶,那杜鵑、牡丹插得特好。
剪裁得宜,古代插花都是一門學問。
瓶子、水源、剪裁,有專著論述。
“如果是我的,家裏能容我?
早派管事去接收了,我不掛名。”
賈琮輕笑着搖頭,坐下解釋道:“不當家做主,就不是主人。”
林黛玉秀帕半掩,笑道:“不聾不啞、不做當家翁,這個好。”
二人看似很自然的交談完,黛玉便移過目光,不再言語。
突然的話題中斷,賈琮也稍顯尷尬。
好在這時,耳畔再度傳來熟悉的聲音。
薛寶釵問他可記得考場上怎麼寫的。
賈琮點點頭,默寫幾句出來。
薛寶釵細細品味一番,驚奇道。
“是比以前進益了,尤其最後一篇大章題‘由衣帛推之。
而知老者之心’,‘耄耋之精神猶健,牲牢塒桀’。
用詞便廣徵博引,沉鬱練達,甚得人心。”
~~~~~
黃淮看着桌案上的卷宗,擡頭問道:“南省的名額取足了麼?”
丌廷教恭敬答道:“閣老,若不是名額限定。
南省還能再取幾百。”
“噢?
丌翰林言下之意,是北方無人才了?
蘇贛浙三省的前十名,拿來我看看。”
黃淮皺眉說完,丌廷教、蔣化蛟、董安摑等爲了避嫌。
讓一個其他省的房官遞上硃卷,批閱之時。
南省戶籍的考官也不主掌本省。
但暗中聯絡、祕密授意是免不了的。
黃淮看完三省前幾名的硃卷,有不妥當的地方。
他重新批閱過,又問:“直隸的呢?”
這次由董安摑呈上。
黃淮道:“董府臺是京兆府尹,直隸名額排天下第二。
取中這裏的人也是你和於總督教化有功啊。”
“多謝閣老美言,下官愧不敢當。”
董安摑趁說話的當口。
把賈琮的卷子放在最前面,貼上標示省份的紙條。
瀏覽完兩章。
黃淮面有異色,脫口而出,朗朗念道。
“詳養老於周政,帛與肉交足焉。”
見首輔看過來。
董安摑笑道:“破題的概括性就很強。
這題大章題字數最長,能以短短兩句破題。
提綱挈領,破題就讓人不忍放下了。”
“懿筐、載績,取以爲裳,春酒、羔羊,用以介壽。
此言美俗之成,非詳養老之事也。
乃若辨種植之宜,勤女紅者責無旁貸。
盡孳生之利,饒物力者,數有常經。
則不必考生衣之制,備貳膳之珍。
而問耆艾於閭閻......”
衆考官聽得不時連連點頭。
八股文中有一種換字法,一個字的意思。
倘若換一個高雅的字來替代。
比如“旃”相當於文言助詞“之”。
以這個字替代之。
考官就會認爲考生見識不凡。
考場。
本來就是炫耀才華的。
當然也有一種考官不喜歡考生過度炫耀。
這個需要適可而止!
這篇文章明顯達到了“明明是炫耀。
但看不出刻意炫耀的痕跡”那種境界。
但硃卷的考生名字是密封起來的。
筆跡也經過謄錄、校對。
如果不是私下通信,根本無法知道是誰。
董安摑自己作爲監臨官,監守自盜明顯很容易。
即使不這樣。
說不定也是他從文風之中看出來是誰。
丌廷教、蔣化狡、賈斯文開始竊竊私語。
“董府尹是浙東人,浙東蘭社也有人在冊。
你們可看出直隸這份卷子是誰的?”
蔣化狡眼睛一轉,小聲問道。
丌廷教盤算:“直隸有這份水平的,有三個;
龔鼎慈、戴鳳祥,還有賈琮.....”
將化狡有些不甘心:“丌詩軒的卷子不是定在江蘇第一嗎?
方無燴也是江西第一!!!
難道這次會元要與南省失之交臂?”
賈斯文微微冷笑:“你們忘了?
董府尹爲何來勢洶洶,不管這三人是誰。
下野的趙北斗,是他座師......”
三人聞言臉色有些難看,恰在這時。
首輔唸完了文章:“此份考卷,比南省如何?”
蔣化狡眉頭暗挑,支支吾吾道:“頂多不分伯仲。”
他還是接受不了北方能出這種水平文章的現實。
丌詩軒是丌廷教族孫。
丌廷教爲了避諱而不置喙。
賈斯文便咄咄逼人地說:“首輔大人,賈琮也在丙子科會試。
有一事是否忽略了?
他祖籍在金陵!
怎麼能和直隸搶名額呢?
諸位莫非忘了,當初浙江人王思任。
就是不顧戶籍,來北方考,物議沸騰。”
這話可謂直指董安國了。
董安摑哼笑道:“賈翰林果然能言善辯,然而他不是過了麼?
到了這時,你糾結戶籍有何用?
賈家是在京定居多年的。”
“依我看,我不知道這份卷子主人是誰。
但不比南省差,董府尹你的意見呢?”
黃淮無視了十八房官,單獨朝他問道。
其中散發出含義,已不言而喻。
董安摑揚了揚下巴:“然也。”
黃淮拍板道:“定了名,唱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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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書香氣的書店前大堂。
賈琮看見了有幾人在談論。
書店一律都是前店後院的模式。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爲土玉爲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半縷魂。
這本《瀟湘妃子集》真不知原作者是何許人。
我猜一定是女子所作!
大有謝道韞、李清照之風......”
“出書的,我們都不知道作者是誰。
也許他是個男的,作了閨閣詩詞。
假託女性之名,來哄我們呢!
這蘭陵書店爲了錢,也是夠了,手段百出啊。
前些日子就專推賈四元的時文。
賣得那個火熱,人家都是認錢不認人的。”
“仁兄,那是你沒品味,詩詞讀多了。
怎麼會男女也分不出來!
別侮辱我對豪門美眷的幻想。”
“你這個論調不對,‘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與‘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
如果一個人不知道李清照,你把這兩句詩告訴他。
他一定認爲是一男一女分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