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賈景之初進大觀園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山花泡枸杞字數:5540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橋下的水流方向,通往東南的怡紅院。

    賈琮只見那沁芳橋重檐斗拱。

    白石爲欄。

    有三個港~過橋往西走又是杏子陰、柳葉渚。

    時下杏花正來,柳葉翠綠,美不勝收。

    賈琮暗暗讚歎:“難怪賈元春都說奢靡了。

    林如海的揚州園林,都沒這麼大的......”

    柳葉渚、杏子陰挨近瀟湘館。

    瀟湘館、怡紅院隔了一道沁芳橋。

    西南有一座翠滴亭,就是寶釵撲蝶的地方。

    亭外花草芬芳,臨水而建!

    水中有竹筏、船隻,可通藕香榭。

    賈琮轉頭問:“要坐船過去嗎?”

    “不用,那邊有路的,老太太在三姑娘的秋爽齋內。

    那兒開闊、舒朗,林姑娘的瀟湘館。

    倒是顯得陰森。”

    鴛鴦眼角帶笑,提裙走上坡石路。

    “琮三爺去了江南。

    我父母託你運東西回來。

    你沒進石頭城?”

    賈琮搖頭:“我只是在城外的謳歌樓耍了一圈,沒進石頭城。”

    鴛鴦聞言鵝蛋臉上的面色,淡淡中有一絲黯然。

    鴛鴦父親得了痰病,母親是個聾子。

    自小來北邊伺候,南邊的父母印象。

    實在是很模糊了。

    二人進了秋爽齋,大觀園的各地主人。

    除卻櫳翠庵的妙玉。

    衆人皆堂內在座,氣氛歡聲笑語。

    賈琮上前跪了請安禮,賈母便收回笑容,擡眼打量起這個孫子。

    雖是她的血脈相傳,人也成長了不少,聲名在外。

    但終究無法和她的寶玉相提並論。

    寶玉與她丈夫賈代善容貌相似!

    只在這一點,任何人都比不上。

    更何況寶玉還是嫡親、貴妃的親兄弟。

    賈琮妾婢生的,總是有點上不得檯面.......

    難登大雅之堂的感覺。

    賈母有些意興闌珊地道:“挨個敬杯酒罷了。”

    這老太婆!

    賈琮止不住地心裏暗罵一聲,將賈母臉色的變化,盡收眼底!

    別人倒罷,對自家兒孫還擺個臭臉?

    任誰,心裏都沒得個好受。

    壓下浮動的情緒,賈琮重新換上笑臉。

    將酒敬到李紈、王熙鳳爲止!

    王熙鳳已經生了女兒,但身材仍舊豐腴窈窕。

    林黛玉本來不想喝酒的,但想了想還是笑着喝了。

    賈探春看了眼賈琮,轉頭打趣道:“老太太,我聽說中了舉人。

    官府衙門會出錢立座牌坊,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我這當妹妹的,可就盼琮三哥一舉成名天下知了。”

    姐妹們被這番話逗笑,李紈也趁勢附和。

    唯獨賈寶玉有些大煞風趣,侃侃而談道:“舉人牌坊,哪有大觀園的大?

    這座園子的主樓,是去年建成的匾額是‘天仙寶境’。

    大觀樓門前的石牌坊,那麼大那麼寬呢。

    裏面尚有兩座配殿,真真是個人間仙境。”

    賈母欣慰地看向寶玉,慈祥笑道:“我們家雖是公爵難繼,到底皇恩浩蕩。

    出了一位貴妃娘娘,自是比幾個進士都要榮耀了。”

    王熙鳳跟着出聲奉承,心中暗叫快意。

    一大家子人在場,賈琮反倒成了路人。

    丙子七月末。

    賈琮從安定門內國子監大街騎馬回來。

    繞了一大圈,到寧榮街時。

    他不進正門,左拐一里地到了族學。

    堂外林蔭鬱郁,秋蟬的聒噪聲陣陣。

    賈琮便坐下石墩瞻觀,看向窗內,聽他們讀書。

    這時代的啓蒙教育不像現代,分出年級,齊頭並進。

    不管人的學習進度跟上跟不上。

    古時族學、社學、私塾是真正的因材施教。

    每天每人朗讀的內容不盡相同。

    進度慢的、年齡小的,還在讀;

    《神童詩》《聲律啓蒙》《七言雜字》《五言雜字》。

    快一點的,《論語》《孟子》《大學》《中庸》。

    其中四書的《孟子》字數最多,往往最後才學。

    中午的讀書聲就哇啦哇啦的,漢語是音節詞。

    背那些平仄相對的雜字、啓蒙。

    是對對子、八股的基本功,八股的第一步。

    就是要學會對對子!

    這種從小的啓蒙培養。

    讓古人從小對漢語古文的運用,就深入骨髓。

    當然和今人一樣,都是要一步步來。

    沒有生而知之者。

    “琮三爺的國子學過了?

    那就能派送鄉試了。

    這秀才也是不保險,縣學進學年年歲考。

    國子監優貢也要考試,竹紙都堆了一大摞了......”

    鐵牛百無聊賴地說道。

    “過了,國子學就考《毛詩》制藝幾篇。

    默寫幾篇,律學、算學、書學各幾篇。

    不考四書,八月初就進貢院了......”

    賈琮面色有些疲倦,隨意說道。

    去了國子監修道堂,博士大人還警告了他一頓。

    還好他私下送了點琥珀珍珠。

    不然博士大人還不想讓他過。

    畢竟他一個在籍貢生,幾年在外晃盪也不回來聽課。

    曹達華打了個飽嗝,樣子傻乎乎的。

    “可別又出什麼幺蛾子,這鄉試也是麻煩多。

    怪不得那麼多位高權重的人親臨。

    還要派一隊又一隊的官兵巡邏、護衛、監視。

    就是這樣,年年也有人不怕死呢。

    依俺看呢,在闢壅四橋、飛虹橋走的人。

    不外乎兩種,一是爲名,二是爲利。

    當今就找不到讀書不求名利的人。

    花花腸子,抱成一團!

    哪有俺優遊林下、出走四方活得自在。”

    賈琮倒稍顯意外,這粗漢子心裏竟也不傻?

    好吧,該是他多想。

    不然當初曹達華也辦不成賈珍、賈蓉那事。

    賈琮看了眼傻大個,好笑道:“你說得不錯,是見過世面的人。

    那你說說,我是爲名、還是爲利?”

    曹達華表情很認真,脫口而出。

    “琮三爺是財色兼收,名利都要。”

    賈琮深有同感地點點頭,竟大有遇到知音的意思?

    此時學堂之內。

    衆族人、族人親戚朗讀完畢。

    賈代儒一一點名,叫學生們走上來交功課。

    他一邊看一邊指導,賈菌忐忑地交上去。

    賈代儒搖頭晃腦地坐在講臺交椅上。

    對手中粗劣的時文不滿,嚴厲道:“紅花!”

    賈菌想了想道:“青桐!”

    “唔......”

    賈代儒無可奈何道:“對得不通!回去抄《聲律啓蒙》《五言雜字》。

    《七言雜字》各一百遍,明天交給我!”

    賈菌滿臉沮喪,滿堂學生都嚇得面無人色。

    怪就怪在,賈代儒也不說哪裏不通。

    學生們的學習進度都是不一樣的。

    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

    輪到賈蘭時,賈代儒繼續問:“紅花!”

    賈蘭不假思索地說:“綠葉!”

    “嗯......”

    賈代儒不置可否,仔細看了賈蘭幾秒。

    “下去吧。”

    賈蘭心中暗喜,卻不表現在臉上。

    待得下課出了學堂,賈菌小聲咒罵賈代儒。

    手扣手地問賈蘭道:“蘭弟,紅花能對綠葉。

    爲什麼不能對青桐?”

    “你看看聲律啓蒙再說,這是要講平仄的。”

    賈蘭鼓起小嘴:“紅花兩字,紅是陽平,花是陰平。

    都是平聲,只能用兩個仄聲詞來對。

    青桐兩字,青是陰平,桐是陽平,不對。

    陰平、陽平是平聲,上聲、去聲。

    入聲是仄聲,綠葉兩字。

    都是去聲、仄聲。”

    “啊?先生也沒教過,這不是故意跟我過不去嗎?”

    賈菌想也不想地埋怨起來,他母親是婁氏,恨恨的道。

    “看不起我們小門小戶的!

    當初薛蟠進來。

    就沒見先生刁難過......”

    “且不說那個......先生是沒教。

    但聲律、五言、七言之中,背熟了。

    自己能體會出來,都是有規律可尋。

    這叫悟性。

    你小門小戶怎麼了?

    小門小戶不用講那麼多規矩,我在家禮數多。

    孃親又是通四書五經的,管教嚴厲。

    外祖父曾任國子監祭酒,一大家子虛迎奉承。

    看他們熱鬧歡笑,我從小去了爹爹。

    這一房沒個頂樑的,孃親常說。

    不能讓人認爲有爹生沒娘養的......

    我心裏都不快活!”

    賈菌對賈蘭倒是挺仗義的。

    賈蘭內向,一次西府宴會不來。

    祖父賈政都只好派人去請,祖父派人去請孫子。

    這是很奇怪的,西府人都說賈蘭“牛心古怪”。

    有其然必有其所以然。

    賈菌的仗義在那次鬧學堂。

    有人無意中拿硯臺打過來,賈菌就不依。

    賈蘭想息事寧人。

    這時賈菌根本沒細聽賈蘭之話。

    有人說“西府的神童”來了,衆學生嘰嘰喳喳圍觀一陣。

    也有人因爲門戶之見、或是畏懼,不敢上來的。

    賈菌、金榮就裹足不前,有羨慕、仰慕。

    也有酸溜溜說話嫉妒的,最終一鬨而散!

    賈琮拜見過賈代儒。

    賈蘭眨着明亮的眼睛,邀請道。

    “琮三叔跟侄兒去稻香村嗎?

    我歲數也不小了,只比琮叔小三歲。

    今年十一了!

    母親說明年二月就去縣試,還想向叔叔請教。”

    “好。”

    賈琮點頭,再看向賈代儒爺孫倆:“太爺、瑞大哥。

    我就先走了,考中了再送禮。”

    見賈琮仍舊是一副恭敬謙虛的姿態。

    賈代儒覺得倍有面子。

    這個聲名在外的神童,是他教出來的。

    不就說他這個老師能力出衆麼?

    賈代儒微笑點頭,揮手責罵孫子。

    “你看看你,早過了弱冠之齡。

    都比不上人家一丁點兒!”

    賈瑞畏首畏腦地退縮,又慚愧又不甘,更不敢頂嘴。

    ~~~~~

    叔侄二人邊走邊聊,一直從大觀園後角門處進去。

    左手邊是廚房,尚未安排廚房人手。

    右手邊是蘅蕪苑。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折帶朱欄板橋,橋下溪流潺潺流過。

    橋那邊是玲瓏的假山石頭。

    山石佈滿各種藤蔓,清葛藤蘿,杜若蘅蕪。

    只是遠遠站着,便有香味隨風送來。

    山石小道轉出了薛寶釵、鶯兒主僕兩人。

    薛寶釵走過板橋:“琮兄弟可是來看大嫂子?”

    “是啊,”

    賈琮回道,賈蘭微瞥她們一眼,也不叫人。

    寶釵微微一笑:“那順便一道兒過去吧。”

    能有美人相伴,賈琮自然不會拒絕。

    大觀園的佈局宏大壯麗。

    除卻耳熟能詳的怡紅院、瀟湘館。

    其他景點數十百計!

    其中衆姐妹的居住地主要集中在西部一帶。

    蘅蕪苑在西北。

    瀟湘館、綴錦樓在西南。

    稻香村、秋爽齋、紫菱洲、藕香榭。

    蓼風軒、蘆雪庵、芍藥圃、暖香塢等等。

    都位於西部正中。

    從蘅蕪苑外的路到稻香村外。

    只見整個居住地都用黃泥矮牆圍起來。

    牆頭使用淡黃色的稻莖掩蓋。

    牆外幾百株杏樹,略微蒼黃。

    門口右角樹樁,掛了幌子!

    走進牆門,入眼便是數楹茅屋。

    種植了桑樹、榆樹、槿柘,又用樹枝編製成籬笆。

    插了幾道。

    籬笆外邊的山坡之下,有一口土井。

    旁有桔槔、轆轤、木桶!

    沁芳溪流從蘅蕪苑流下來,水裏養雞鴨鵝。

    此地全無半分朱門氣概、銅臭味道、奢靡風俗。

    特意營造出來的田園風光。

    大觀園獨此一家!

    李紈選就這個地方,恐怕應了那淡泊而又無可奈何的性子。

    “怡紅院羣芳開夜宴”。

    李紈的花籤是一句;“竹籬茅舍自甘心”。

    不知真的能甘心否?

    鏡裏恩情,更那堪夢裏功名。

    人總不能超然物外,賈寶玉對此就十分不喜。

    滔滔不絕地發表一番“自然論”。

    認爲人工雕琢,終是不美!

    氣得賈政暴喝一聲:“把這孽障叉出去”。

    “這地方的取名,出自一句‘柴門臨水稻香村’。

    真是一處塵世中的桃源。

    竟比我那蘅蕪苑都清淡多了。”

    薛寶釵眸光澄澄地掃過院景,禁不住嘖嘖稱歎。

    賈琮上前一步與其並肩,笑道:“桃花源也避不開有心人探訪。

    無論是老子的郢治之世,還是孔子的大同之世。

    都是沒有等級的,窮在鬧市無人問。

    富在深山有遠親,有些事、有些人。

    如何避得開?”

    “總爲浮雲能蔽日,躲得一時是一時。”

    薛寶釵側頭看了他一眼,道:“禮樂尊卑,那是天經地義的。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卑高以陳,貴賤位矣。

    動靜有常,剛柔斷矣。”

    “不然,孔子的大同之世,是確實存在過的!

    先秦百家爭鳴,也不全然是憑空杜撰。

    那個時候,史前時期,沒有貴賤,沒有禮樂。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大家和睦相處,誰也沒有剩餘的財產。

    勞作,成了一種享受的活動,女媧爲何而來?

    那時女人的採集重於男人的狩獵。

    女人爲重,爲母系氏族之始。”

    賈琮也看了眼薛寶釵,寶姐姐受道學的荼毒,真是重啊!

    不過這也怪不得她。

    寶釵從小受她父親教導,完全是爲選秀做準備。

    除了家世清白,規矩、才德務必兼備。

    她在學識上面,是下過苦功夫的。

    香菱、湘雲不知道的。

    寶釵都知道,令人自嘆弗如。

    “母系氏族?”

    薛寶釵秀眉輕顰,不贊同:“君權神授,男尊女卑。

    女人主掌氏族,豈不是顛倒陰陽了?

    這不過是你一家之言,且問那人從何而來呢?”

    “人是一種類似於猴子的生物,進化而來的。”

    賈琮此時也提起了幾分認真,道:“難道你以爲真是女媧造的?”

    “噗!”

    鶯兒率先聽不過了,再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一路跟來,一路採集柳枝編制花籃。

    鶯兒手巧,針線活應該僅次於晴雯。

    腰帶打得好,寶玉都要她做。

    鶯兒轉過頭,笑個不停。

    薛寶釵嗔了這丫頭一眼,旋即也忍不住抿嘴笑了。

    “人人都說寶兄弟是混世魔王!

    愛發狂發癡,依我看來。

    你的話,比寶兄弟都荒誕不經。”

    賈琮無奈地一攤手,並不作解釋。

    鐵牛、曹達華自然不跟進來!

    從前門回院了。

    賈蘭一直豎耳朵聽着,心裏泛疑惑:“琮三叔博學多才。

    他說人是由猴子變來的,怕是有幾分道理......

    那我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待會問問母親....我不會是撿來的吧?”

    想到這兒,賈蘭小臉一頹,不由傷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