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薛寶釵的心機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山花泡枸杞字數:5775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賈赦不時打量鴛鴦高挑的身段,宴會說笑、戲曲聲音又吵。

    他聽不清,是以問:“琮哥兒你說什麼?”

    賈琮無語,斟酌措辭道:“父親,兒子是說。

    府試座師沈老爺致信來。

    您怎麼看南下的事?”

    賈赦還未發話。

    女性席面的邢夫人挨着這邊,聽見了,插嘴道。

    “琮哥兒有了秀才功名,倒是不用開路引,天下各地皆可去得。”

    待邢夫人話音落下。

    賈赦方纔將貪婪地目光,從鴛鴦鵝蛋臉上的雀斑戀戀不捨地收回來。

    心裏有些不悅,怪兒子擾亂他興致,稍顯不耐煩得擺手道。

    “不成、不成,蘇州路途遙遠。

    不比你去宛平,父母在、不遠遊。”

    太遠了,終是不放心。

    何況......又是一筆無故的花銷。

    那邊賈母問他們談什麼,王夫人隱約聽見幾句,回了婆婆。

    賈母思慮再三,前傾地看過來道:“琮哥兒,你這孩子可是靜極思動了?

    咱們家自打進京,除了扶靈南下。

    也少有回金陵的,何況蘇州。

    你那靈光確是不靈,我細細想來。

    聽說了宛平的秀才、京裏的錢老爺。

    怕你又克到誰了,平白惹禍上身。

    況且在吳中,你老子管不到你。

    還不由你了?”

    賈琮眉頭緊皺,表面不動聲色。

    心裏暗罵:去你娘的封建禮教!

    賈母公然說賈琮的靈光不靈,撫慰懷中寶玉。

    極度偏見、不喜之意已十分明顯。

    偏生賈琮一路走來坎坷連連,鬥倒了幾個人。

    外人都稱好。

    反倒是賈母這個做祖母的,卻更認爲不吉利了。

    三春、寶釵、黛玉、薛姨媽皆不說什麼。

    被莫須有的理由連翻阻拒,賈琮此刻心裏也不大高興。

    遂思索對策,故沉默不語!

    氣氛頓時陷入了一股莫名地沉悶。

    這時。

    周瑞引領了一個門斗進來。

    門斗是學政衙門的差役。

    那門斗很知官家貴族的禮數。

    進來只到堂外,不入內,便拜。

    “我們學政老爺給府上老太太、爺們。

    夫人奶奶們問安,過節叨擾了。”

    “送禮也不差你們一家,記賬便成。

    這時過來做什麼?”

    賈母看不上,責問周瑞。

    周瑞躊躇地說不出來。

    那門斗不卑不亢,繼續說道。

    “我們老爺事急,就叫小的傳國子監的牌票。

    貴府賈琮小爺以生員選國子監優貢。

    麻煩去填寫學籍,此事要緊。

    因此叫小的親自傳。”

    國子監?

    優貢?

    賈母愕然,這哪裏不是靈光保佑?

    國子監優貢一個省能有幾人?

    忽然。

    大總管賴大又匆匆跑進來,來不及擦汗,躬腰道。

    “啓稟老太太、大老爺、大太太。

    豫親王府的長府官雒老爺登門來了。

    奴才請去大堂,說是專爲琮三爺來的。”

    “豫親王府!?”

    賈政拍案而起,是好事還是壞事?

    整個大堂的老爺、太太、公子、小姐們靜在那裏。

    唯有戲臺上的曲聲,初春夜裏的冷風嗖嗖刮過。

    國子監的學生分爲兩類。

    一是貢生。

    二是監生。

    貢生、監生各自分爲多種。

    拿錢買的叫“例貢”、“例監”。

    靠祖宗功勞爲“恩貢”、“蔭監”,等等。

    優貢、優監則是學政從生員中選拔。

    榮耀、地位超越其他貢生、監生。

    成爲國子監貢生,縱使日後連年不中舉人。

    也可參加幾年一次的朝考做官。

    這不失爲一條後路。

    當然如此無法入翰林院、詹事府、內閣。

    當不了京官要職。

    地方官也難混到督撫,科甲出身才是最保險的。

    陳東生這意思。

    主要是讓賈琮進國子監接受更好、更正規的教育。

    國子監是國立中央最高學府。

    教育條件、水平,毋庸置疑。

    此外。

    有了貢生身份,按照大楚規制。

    能免去秀才的科考、歲考,無限期參加鄉試。

    貢生、監生只有兩條前途。

    要麼拿錢買官,要麼參加鄉試。

    但是。

    若非以生員身份提拔的貢生、監生。

    參加鄉試的次數是有限制的,規定次數之內不過。

    便只能買個小官了。

    以此可見兩榜出身的優越性。

    進士出身,罷官了也能等待起復。

    雖說國子監是國家最高學府。

    但賈琮不怎麼感冒,頗有點膩歪。

    進了國家學校,還有自由度麼?

    前世深受應試教育摧殘。

    故而他本能地抗拒。

    不過......陳東生的好意又不能拂卻。

    這是以權謀私了。

    各省優貢,名額寥寥無幾。

    陳東生卻以直隸學政職權,直接劃給了他。

    但賈琮的名氣、實力,也不可忽略。

    否則國子監、禮部、內閣也未必打鉤通過。

    且先填個學籍再說。

    歲考、科考是秀才的噩夢。

    歲考年年必考,有貢生身份。

    他此後便能直接參加秋闈鄉試。

    “勞煩差爺了。”

    賈琮起身出來外堂,接過牌票。

    不像賈母的不耐煩、看不起。

    從袖包裏掏出二兩碎銀過去。

    “我明日必去報到,陳老師行到哪個府了?

    節下可安好?”

    “學臺老爺到了保定府,督臺老爺接待着呢。”

    門斗推辭一番,笑笑收了。

    保定府是直隸總督於朦朧的常駐地。

    難爲這人大老遠跑過來,可見陳東生也真是重視自己。

    賈琮轉念想了想,改口道:“這麼着。

    你今兒也不像要回去的,待會帶點禮物。”

    這話說的剛柔並濟,那門斗對他好感大增,打揖退下。

    賈琮想了想,踱步回來。

    周瑞已於內堂說明情況。

    賈母一言不發,她的寶玉何時也能風光一回?

    賈迎春笑容溫暖地恭賀,走幾步扶小弟。

    “這真是離蟾宮折桂不遠了。

    學政老爺大節下還惦記你。”

    “母親,兒子去見見那位長府大人。”

    賈赦自是難掩喜色,幾乎就要一口答應賈琮南下。

    見賈母興致缺缺,才閉口出堂。

    黛玉、寶釵二女都不由多看了賈琮幾眼。

    寶釵水杏眼異彩連連。

    與臥在賈母懷裏嬌生慣養的賈寶玉相比。

    如今的賈琮瞧着沉穩有度、進退從容。

    要才華有才華,要家世有家世。

    就是......庶出難免缺些雅觀。

    王夫人、王熙鳳笑容牽強,跟吃了蒼蠅一個樣。

    賈璉倒還無所謂似的。

    賈寶玉便很是不爽了,小聲嘀咕。

    “俗人,當真俗人一個。”

    場面一度十二分尷尬。

    “行了,節也過完了,我也有點犯困。

    放完煙花,都散了罷。”

    賈母看也不看賈琮一眼。

    就只欣賞漫天的煙花綻放,摟住她的寶玉、黛玉。

    待煙花又看得百無聊賴之際。

    賈母便扶着鴛鴦起立,散會,歇息。

    李紈嘆氣,轉頭訓戒賈蘭:“瞧瞧你琮三叔,十二歲神童。

    蘭兒。

    你要多向你琮三叔學習,可記得?”

    賈蘭乖巧點頭:“噢!”

    .......

    乾德八年的正月十七,微風細雨。

    相處兩年多下來。

    晴雯姑娘與賈琮感情升溫甚多。

    她這般身份、家世、脾性,在賈琮看來。

    便是非常缺乏愛。

    作爲過來人的賈神童陪她探親一轉。

    不過是給她月例自由的小細節。

    卻是讓他在少女的芳心中悄然佔據一片位置。

    賈府規矩森嚴。

    入畫私藏哥哥財物,其實也不是真正的私藏。

    但是按照規矩,必須交給她們的看管人。

    而看管人又喝酒賭博不學好的。

    豈不糟蹋了她們的辛苦錢。

    然而,入畫便是如此地被“冤枉清查”。

    奴才;一無人身權,二無財產權。

    是以。

    這對主僕倆每晚睡在一起說說笑笑。

    不知何時開始,現下變得自然而然。

    給他套上棉襖、斗笠。

    晴雯眉眼帶笑道:“你說要南下,大老爺可答應了?

    那晚的長府大人又說了些什麼?”

    林紅玉安靜地上前遞過手爐,接口道。

    “是豫親王選中了琮三爺,派長府雒老爺知會一聲。

    因爺年紀小,兩榜未定。

    並不上報朝廷選定入親王府當值。

    雒老爺夤夜來訪也只是便服出行,非是公事。

    說琮三爺倘若南下回故里。

    豫親王爺想要琮爺參謀參謀水利。

    便是這點意思,大老爺豈有不答應的?

    定下夏末再去,是大太太叫我回的。”

    林紅玉是個嘴快、能說的,把李紈都說暈過。

    她話中隱喻,有大太太罩着她的意思。

    賈琮問她:“芸哥兒可還來過?”

    “來過幾次,都是向爺問安的。”

    林紅玉順嘴答完,放心陡然警覺。

    細思一陣,又閉嘴不言語。

    賈琮見狀嘴角一揚,並未追問什麼。

    晴雯自然也看出了什麼,眉眼一彎,哼了聲。

    這下不再擔心林紅玉爭了,索性也原諒了她無禮插話的事。

    說道:“安定門你去過麼?”

    “不去過也能找到,國子監那麼大地方。”

    賈琮收拾妥當。

    晴雯點點下巴:“若是寫了親供入學。

    不回來,叫鐵牛報個信。”

    .......

    .......

    梨香院屋內。

    樸素、淡雅的薛寶釵拉了香菱來敘話。

    鶯兒在旁刺繡。

    “香菱,這麼些年,我都不記得何時爲你取的名字了。”

    薛寶釵微微一笑。

    仔細打量着出落得愈發好看的丫頭,連聲稱讚。

    香菱呆頭呆腦地道:“姑娘的學問,連姨老爺都誇。

    姑娘不留心,我卻記着。

    正是四年前咱們進京。

    姑娘見了一池蓮藕取的。

    這名字,聽着也有香氣。”

    “難爲你記着。”

    薛寶釵脣角一抿,取笑道。

    “來年你去了那邊琮兄弟一房,可別忘了我。”

    “姑娘怎麼說這話,這事定不定還難說呢。”

    香菱眨眨睫毛,微微低眉:“香菱進了薛家。

    姑娘待得好,可不敢忘的。”

    “這便成。”

    薛寶釵柔和道:“我哥哥從金陵織造局購來幾匹上好的湖絲。

    是打湖州轉過來的,我叫裁縫做一套。

    趕明兒你過來拿。”

    香菱謝恩,退出。

    鶯兒悶笑。

    薛寶釵沒好氣地嗔她一眼:“鶯兒,你笑什麼?”

    “姑娘可是進京選秀、戶部報名造了冊的。

    沒準將來是貴妃,琮三爺尚未中舉。

    姑娘如何就敢肯定他必是成大器的?

    所以....才叫香菱做個內應.......?”

    鶯兒本是私下玩笑,她和寶釵一同長大。

    表爲主僕,實是姐妹。

    鶯兒熟知自家姑娘的脾性,自然也就口不忌諱。

    薛寶釵聽後面頰一紅,羞惱的瞪了一眼這個口不擇言地死丫頭。

    站起身。

    蔥黃綾子棉裙拂動,擺起主子的正經款來。

    “你這沒麪皮的丫頭,亂說什麼?

    看把你慣的,今兒斷不饒你......”

    說罷,提起裙襬就要上去揪鶯兒的臉蛋兒。

    “呀。”

    鶯兒一面掩脣笑着,一面四下躲:“姑娘且饒了我這一回罷,再不說了。”

    未幾,主僕二人嬉鬧成一團。

    ——————

    內城北的安定門、德勝門屬於九門。

    防範嚴厲,德勝門在西北。

    安定門在東北。

    出示牌票。

    賈琮一行人才得進城門,入安定門之內。

    到達國子監大門集賢門,有守衛和門房。

    賈琮再出示牌票:“在下是由直隸學政老爺擢升。

    前來北雍填寫親供、學籍的。”

    牌票雕刻凸出的“北雍通行”。

    門房翻來覆去瞧瞧,打量他們。

    賈琮幾兩碎銀便遞了過去。

    門房咬了咬,笑道:“成色還足,直隸省的。

    哪府哪縣?

    怎麼不由老爺帶過來?”

    “生員籍在順天府西路廳宛平縣,家祖是榮國公。”賈琮道。

    “榮國公?”

    門房聞言一愣,旋即趕忙把銀子退回來,臉色慌張道。

    “國公子孫、曾孫有專門的博士老爺接待。

    小相公請跟我來。”

    還是家族名頭好使啊。

    賈琮微微搖頭,跟着進了。

    集賢門內左右兩側各有一座井亭。

    右方持敬門通往孔廟。

    二進大門太掌門東西設鍾亭、鼓亭。

    過去便是三間四柱廡殿的琉璃牌坊,高大豪華。

    賈琮嘖嘖稱歎。

    鐵牛、曹達華也目瞪口呆。

    饒是他們見慣了國公府的氣派。

    可和國子監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

    門房領他們直驅中軸線到闢雍。

    辟雍建立於圓形水池之上。

    座下方臺,象徵天圓地方。

    高達數丈,重檐攢心。

    六層臺階,六開間,方圓走廊環繞。

    三層琉璃明晃晃的,四方精緻天橋可通。

    辟雍兩側爲國子監學生三十六間教室。

    分爲六個等級,每個等級六班。

    各有助教、博士來教書。

    此刻屬於功課時間。

    可聽見書聲琅琅。

    道路只有看守、巡邏、雜役人員。

    這最高學府,倒是名不虛傳。

    走上臺階。

    進入辟雍右方一間辦公書房。

    修道堂宋博士接待了賈琮。

    賈琮填寫了親供、學籍。

    轉交了賈赦、陳東生蓋有印章的書信。

    “率性、誠心、正義、崇文、修道、廣業六堂。

    你才是新入籍學生,來修道堂吧。”

    宋博士瞧瞧這位名聲在外的人幾眼。

    賈琮眨了眨眼,諮詢道:“博士大人,學生能否只入籍,不來學堂?”

    宋博士看了他一眼,道:“其他人則不可,你卻是四王爺認定了。

    可以開特例,不過南下回來。

    還得進行考試,功課順便領了。”

    賈琮再領了功課作業、國子監學生憑證。

    共有五經書算等七門,四書只成了輔助。

    國子監專門培養參加鄉會殿的考生。

    出得修道堂走廊,逢學生們下課。

    一位回宿舍的監生瞧他眼熟,想了想又轉過身,叫住。

    “景之兄,在下汪精衛啊。”

    賈琮聞聲也回頭,打量半晌,略微恍然。

    “原來汪兄真進來了,固安一別。

    可不是許久未見,汪兄前程定了?”

    “捐了監生,再捐道員,熬實缺熬了這麼久。

    等到一個江蘇分巡道,過班了再過幾月赴任。”

    汪精衛小有喜色:“四品雲雁補子,可算發達了。”

    “恭喜、恭喜,可巧,我約莫夏秋也要南下。

    正好同路,汪兄進學堂是隨性的麼?”

    賈琮不動聲色。

    心裏卻認定這汪大成後臺硬。

    一次就捐了道員,沒後臺怎麼成?

    而且是江蘇分巡道啊!

    臬司按察使下來的人,比知縣知府牛大發了!

    進士出身也未必有這個好運!

    這是祖墳冒青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