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蹬鼻子上臉...捱打!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花泡枸杞字數:6634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錢里長囁嚅地說不出話,心裏老大不忿。
這不是你們風風火火地過來麼?
誰請你了?
嫌棄不乾淨,你就別來啊!
那些秀才揮霍談笑。
本來就有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此時渾然無視里長、農民。
吟詩作對,紛紛拿這些人取笑。
賈琮看得暗怒,冷冷的眼神轉瞬即逝。
他前世便是農村出身,自是看不慣此等儒生的嘴臉。
卻剋制住了,踱步到土畦邊,拱手道。
“錢里長、諸位父老鄉親還請放心。
我們絕不會擾民!
此列還有你們鄰近的周大孝子在。
他定向着你們說話的,不然何以立足鄉間......”
一席話說得錢里長、圍上來的民衆安心不少。
賈琮爲宛平做過一些事。
不論是參與治河,還是打倒羅秀才、寫祈禱詞。
在他們看來皆是好事。
亦消除了不少他們與高高在上的賈琮身份的隔閡、偏見。
賈神童是傳說一般的人物、文曲星下凡。
他們相信賈神童的話。
錢里長察言觀色,試探道:“好說好說,賈小相公折煞咱們了。
就不知幾位相公來此,所爲何事?”
魏無知見賈琮對待村民甚是和善。
如此態度他做不出來,也不願模仿。
畢竟“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在他心裏業已根深蒂固。
不過一羣粗鄙的農夫、農婦罷了。
魏無知頤指氣使地道:“哪裏來這多囉嗦!我們是爲你們做好事的。
聞知你們耕牛稀少,力有不怠。
特此請賈神童想想辦法。
他靈光保佑、文曲星下凡。
想必也能學諸葛亮造木牛流馬。
我們過來開開眼界,好生瞻觀。
你等還不好好聽從賈神童之需?
伺候傳喚?”
嘴上說是不擾民。
可是魏無知和一干生員的態度。
既讓村民不喜,也讓賈琮暗蘊火氣。
姑且不說他們自以爲是的優越感。
就拿魏無知處處以賈琮爲首來說。
顯然出了事也是想由賈琮一人承擔。
此人卑鄙的心眼子,昭然若揭。
科場雖是相對公平,豪門寒門皆有其人。
但是很大一部分都是家境殷實的小地主。
貧窮的人根本讀不起,因而這班秀才出門外走。
大都帶了家丁跟班。
鐵牛、曹達華等幾個隨身候着,暗暗磨拳搽掌。
只待自家爺一聲令下,就上前揍他丫的。
摸摸鐵牛背上的褡褳,示意稍安勿躁。
賈琮和氣道:“我需要軲轆、四角木架。
三到六寸的鐵環、木架鐵犁.......
這些物件備四份。
錢里長,麻煩則個請你召集幾個鄉勇往村鎮內購買。
一應銀錢皆由我出,每樣加一錢銀子作爲跑腿費。”
銀票、銅錢沒有像銀子一般令人心裏踏實。
直隸這裏一兩銀子。
尚且能兌換一千多銅錢。
貧苦百姓一年除去賦稅。
餘下一二兩便能樂開花了。
聽得賈琮這般說。
錢里長臉色好看不少。
幾個鄉勇爭先恐後連喊願意去。
錢里長仍是不放心:“這時節土地無剩餘,小相公要這些作甚?
拿來了又放在何處?小老兒也有難處......”
“我看西面正在墾荒,老丈放心。
不會踐踏鄉親們土地秧苗的。”
賈琮和顏悅色。
錢里長猶豫一會子。
想着先打發這班人爲好,又有益處。
便挑選幾個鄉勇進村鎮購買器物,他們報價。
賈琮依照口頭規定付錢。
一干人聽了賈琮需要的東西。
都不知道他賣什麼關子。
器物再好,能比得上牛嗎?
這些儒生早丟了先輩武能上馬、文能提筆的優秀傳統。
皆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然而牛力勝於人力的簡單道理。
還是知道的。
他們搖搖頭,不是很看好賈琮的法子。
魏無知若有所思,亦想不出賈琮有何門道。
若是賈琮爲此丟臉,豈不出氣。
若是他真有好辦法。
自己也跟着沾光,穩賺不陪,一本萬利。
此刻他的態度表情又與面對民衆不同,執禮甚恭。
“想來蘭陵笑笑生有錦囊妙計。
莫非是魯班夢中傳藝不成?”
賈琮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勾:“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諸位師兄師弟拭目以待吧。”
言罷,他便當先行到西面荒地。
目測土地的坡度,動動腦子,心中早有計量。
賈琮故作謙虛道:“魏兄,想必你家下也有佃農、莊戶。
魏兄吃穿所賴者何人?”
魏無知不知賈琮又想搞什麼名堂。
沒做多想,理所當然地答道。
“吃穿用度,自然有佃農、莊戶、家奴去忙。
但那地是我祖輩買的,種我家的地。
自然要交租,天經地義。
這班民戶不明禮義、不懂詩書。
爲了一畝三分地又能爭得頭破血流。
栽贓誣陷,何須禮敬他們!”
賈琮眼睛一轉,轉移話題又道:“魏兄說民戶不明禮義、不懂詩書。
那麼北明的朱元璋、我朝聖祖皇帝以布衣之身立國。
作何解釋?
諸位也不乏寒門出身,也認爲自家父母下賤?
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孝道何在?”
魏無知聞言面色大變,此時反應過來上了當,再不作回答。
衆秀才愣了一愣,也沒有反駁的。
王浩自覺羞愧,卻已佩服賈琮。
周六合便是民戶出身的,他點點頭:“景之說得好!說得好啊!”
幾人交談間。
幾個鄉勇帶了軲轆、木架、犁等器物回來了。
就等賈神童作法建造“木牛流馬”。
所有人都覺着好奇。
坡度較爲平緩的荒地上。
賈琮站在道邊,下面是一塊新開闢出來的土地。
秋風吹來泥土味、草香、秸稈燃燒過後的味道。
入目叢林、盆地,沒有小橋流水。
秦淮楚館、名人遺蹟的風韻。
衆秀才大搖其頭,很是無味。
這也怪不得勞力者下、勞智者中、勞人者上。
讀書人向來不喜並不精通農作。
倒是傳來的幾聲鳥鳴、羊咩增加了雅趣。
七八個鄉勇手提肩扛地拿來了所購器物放在路邊。
爲首一個鄉勇卷着褲腿、頭戴瓦楞帽。
大手大腳地舉起兩個轆轤:“賈小相公,作坊的軲轆皆是大的。
我們看着恐套不進人字架的橛木。
便換了尺寸合適的轆轤,使得麼?”
“使得,尺寸合適便使得。”
賈琮摸摸圓滑的轆轤,心裏琢磨道。
“說白了就是滑輪原理,這種原理古人並非不知。
可惜科技被視爲奇淫技巧。
天啓皇帝朱由檢要是不當皇帝,也是一個優異的工匠了。”
魏無知伸長脖子瞅瞅,笑而不語。
他母親是羅奇才的姑姑,和宛平羅家是姻親。
吏部考功司郎中羅敏成他堂舅。
今年秋天正執掌官員考覈、任免、升降、推薦,權勢很大。
他所儀仗正由此。
是以賈琮背後勳貴家族的賈氏宗族。
他也有些輕視了。
周六合嘀咕道:“鵬舉,景之真是在建造‘木牛’了。
以器物代耕牛,若有效用。
不必縣衙推廣,鄉民也能爭相仿之。
這是好事呀.......”
王浩皺眉道:“雖說地方官很有必要知曉一些民間操作。
天意自我民意,天聽自我天聽。
但我們還是務必以苦練八股爲要。
奇淫技巧不過玩樂罷了.......”
看熱鬧的張冇才最是明白不過,心道:“周六合性子溫厚,賈景之又是爲他家鄉做好事。
他自然感激樂意,王浩則是切切實實的功利了。
除了權勢再無他物.......若是將來蘭陵盟發展壯大。
他這個副盟會不會引起賈琮不快呢?
我當初也是圖玩樂進來的。
這賈琮值不值得扶,還需再觀望觀望。”
這時。
賈琮已在指導鄉勇。
於一塊數丈的土地兩側擺好人字架。
人字架的兩端是三角形的,利於穩固。
賈琮吩咐道:“此等‘木牛’只需要三個人就成。
你扶住左邊,你扶住右邊那個。
把轆轤套進人字架上面的橛木,對對......
中間那位,把長木搭在兩個人字架上。”
待得長木被繩索綁定。
賈琮喜道:“長木中間的鐵環,箍住鐵犁的木架。
對,便是這般.......
左右兩個使勁穩住人字架並搖動橛木。
中間那個推犁,另外的器具如法炮製即可。”
或好奇、或不屑、或鄙夷的魏無知一類的秀才。
隨着中間那鄉勇推動鐵犁扶手。
左右兩人搖動轆轤套住的橛木。
他們突然連連睜大了眼睛。
那推犁的鄉勇,也不見得多麼費力。
土地竟然被翻出了七八寸。
錢里長張了張嘴,愕然,繼而興奮道:“真是木牛!真是木牛!
活脫脫諸葛武侯在世!
依小老兒看,按照賈小相公此法。
三人之力,可抵二牛!”
二牛之力不用怎麼想。
肯定比三個普通民壯大上太多。
而如今。
賈琮想出來的東西。
似乎婦人都能推得動,省力、便宜。
不少秀才驚異起來。
看向賈琮的目光已有不同了。
魏無知的陰沉一閃而逝。
他猶然不可置信,賈琮怎麼什麼都會?
那個靈光保佑、文曲星下凡的傳說是真的麼?
這種神靈相助會不會克到自己?
魏無知有些忌憚地,下意識退後幾步。
他不死心。
再看另外三副如法炮製的木牛,情況卻無一例外。
張冇才抓耳撓腮:“這、這......我好像哪本書上見到過。
景之,這是不是叫做‘代架耕’?”
“不錯,青松兄果然博學。
這種木牛史稱‘代架耕’,以木代牛。
叫做木牛也不爲過,除卻諸葛孔明。
唐朝也有木牛遺蹟......”
賈琮似乎不太滿意:“但它也不是全國十數省的土地皆能使用。
坡地陡的、過於斜的,木架不能穩固。
平原、盆地可用,男女皆宜......”
瞧着賈琮這副仍舊不滿足的樣子,謙虛得過度了。
魏無知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如鯁在喉、如芒在背。
強忍住想在賈琮那欠揍的稚嫩臉上打一拳的衝動。
咬牙暗道:“你得意個什麼勁,不過是奇淫技巧。”
衆秀才稱讚一回。
有人提問道:“賈神童比張青鬆還博學多聞。
既然木牛早有遺蹟,莫非先人已使用過了?”
不是賈琮首創。
倒是能減少人們對賈琮的誇讚、過度文飾。
魏無知也不遺餘力地挑刺兒:“正是如此,景之博古通今。
師兄還想請教,代架耕可有出處。”
“出處在《明史》中可見痕跡。”賈琮不諱言。
前朝的史書,一般是下一個朝代修。
在賈琮那個時空的《明史》。
是清朝的張廷玉等人修撰,文過飾非。
“我大清帝國”的統治者有很多政治目的。
比如涉及滿清在明末的那一段歷史的。
多半不真實。
大楚的《北明史》於聖祖高皇帝下令修撰。
當然對大明也有許多不真實的詆譭。
而秀才舉人,只是前三史必讀。
一生功夫花在四書五經、八股上面。
很多人不知唐宗、宋祖,只知高頭講章也不奇怪。
賈琮輕笑道:“《北明史》有載,成化年間。
陝西總督李衍製作過五種木牛。
嘉靖年間,鄖陽府的歐陽必進也用過代架耕。
這兩個地方,大力推廣過。
民多賴之,可謂造福百姓了......
到了我朝,因經歷過戰火。
典籍多有焚燬,再加被視爲奇淫技巧。
反而不知利用了。”
說到此處。
賈琮又忽然想起。
明朝萬曆時期的徐貞明很有志於在水田方面造福直隸省。
本可不仰賴南方漕運,北人種稻穀也能自給自足。
可惜措施一扯到政治,就很複雜,終不能成。
作爲現代人,工業化、現代化自然也令賈琮驕傲。
但是古人的一些智慧,也不能完全抹殺和貶斥。
現代人照樣在用的不少。
譬如南美安第斯山脈的“培高平臺技術”很古老了。
然而二十一世紀。
全球不少地方還在借鑑、推廣。
“原來如此,賈景之不愧是神童。
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
回去之後咱們好好議議,在下也想加入蘭陵盟。”
“也算我一個!”
人羣中魏無知臉色漲紅,手扶額頭。
王浩、周六合、張冇才與有榮焉。
賈琮一邊應付,蘭陵盟可不能來一個要一個。
有入盟的章程限定,一邊擠出笑容:“魏兄,你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沒、沒,日頭太毒......怕是中暑了,我先行一步。”
魏無知臉上掛不住了,賈琮這貼臉、打得太狠!
明明形勢有利於他。
可現在情況是完全有利於賈琮了。
賈琮不僅鞏固了他的好名聲,又多了一班盟友。
對自己來說,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兩個家丁扶住他。
魏無知滿臉黑線地落荒而逃。
他聽到了背後張冇才等人的竊笑、民衆對賈琮的歡呼。
他的臉愈發滾燙了。
“賈景之你等着!咱們鄉試見高下!”
魏無知陰暗地想道。
.......
連續忙了很久歲考、科考、錄科、錄遺。
繁忙的公務讓陳東生似是不知今夕何夕。
即使有書吏協助,做主的卻還是他。
猶如山中無歲月;“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了。
賈琮這次於同知廳後院亭閣被傳見,也是學政行轅。
他坐得端端正正,衣襟整齊,只是斜籤身子。
聽陳東生說話時,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平視着。
賈琮看到這位年屆不惑的巡按御史、直隸學政換了燕尾服。
飲食也講究養生,精面、細芥、糯黍而已。
陳東生嚼着:“秦郎中教過你五經題麼?
你本經是詩經吧?怎不見過你寫經題。”
“經題大約練過數十篇。”賈琮答道。
“數十篇怎麼夠,也罷,你尚在少齡。
鄉試解元、五經魁來年再奪都早,便以磨練爲要。
鄉試場歸非同尋常。
今次卷面不潔的錯誤,不能再犯了。”
陳東生嚼動時,兩頰扭了扭。
“各省鄉試是主考命題、督撫監臨。
主考官多是翰林院、詹事府、都察院外派。
唯獨順天府不同。”
“順天府鄉試是皇上命題、府尹監臨。
一二品大員做主考、副主考。
十幾位房官還要由吏部、禮部推選。”
陳東生揉揉太陽穴,疲憊道:“順天府、天津府、河間府、正定府......
整省府縣的數萬秀才,等我考察的還有。
我在很多府縣都只是先舉行科考、錄科、錄遺,派送鄉試。
很多地方歲考未舉行過。
三年任滿才做打算。
邸報發了。
順天府癸酉科鄉試主考官是直隸總督、吏部侍郎於朦朧。”
各省房官八到十多位不等。
朝廷選擇房官協助主考、副主考。
房官從來不選本省在籍官員。
嚴厲防止攀家鄉關係、賄賂,本省鄉試。
房官都在戶籍位於本省邊沿外三百裏的地方選取。
鄉試是省級考試。
整個直隸所有府縣的生員、監生、貢生參加。
會試是全國性考試,全國十多個省的舉人參加。
京城崇文門貢院。
既是順天府鄉試場所,也是全國會試場所。
“學生知道了。”
賈琮問道:“怎麼不見沈老師?”
“官員考課舉行多日,沈郜、劉華由於朦朧推薦。
劉華升爲同知,沈郜升爲府臺。
沈郜調任江蘇蘇州了,隔幾天應會給你寄信來。”
陳東生吃完,不想多說官場糾葛,微笑道。
“沈郜是福氣來了,寧做蘇杭犬,不做塞外人......
我是多年不回家鄉蒲州了,他可是松江人。
往後你所做的四書題、五經題,謄錄一份給我。”
二人就這樣聊了一陣,賈琮起身準備告辭。
陳東生想了想,叫住道:“我聽說你又搞了一種木牛。
琮哥兒,不要忘記我當初對你說的話。
治大國如烹小鮮,過猶不及。
入我門下,即是清流,以家國、生民爲業。
所幸你的所作所爲,爲師也覺欣慰。
京裏羅郎中怕不會善罷甘休。
鄉試舞弊、陷害屢見不鮮。
你要提防,有所準備。”
微皺的眉頭舒了一舒,渾身似有熱流。
賈琮嘴脣一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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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場鄉試考九天。
在八月初九、十二、十五。
每場皆是提前一日入場,後一日出場。
乾德十年八月初八,天還沒亮。
賈琮手提燈籠,下車進了崇文門。
到貢院門外,但見京師貢院三座大門。
高得令人仰望,正門牌匾;“開天文運”。
西面是;“明經取仕”。
東面是;“爲國求賢”。
貢院位於京師崇文門內的東南角。
關於位置。
天下各省都是一個模樣。
貢院一律修建於省城東南。
京師的貢院是五楹三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