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教坊司風波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花泡枸杞字數:6398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很世俗、但也是個會辦事的一個女人!
賈琮眉頭舒開,點頭道:“我還以爲嫂子必然怨恨我。
所以你叫二姐、三姐求我?”
“落罪之人,卑賤的教坊司樂籍,我如何還受得你嫂子之稱。”
尤氏的成熟更甚李紈,遷入教坊司又放了頭髮。
淡妝碎裙,看了眼賈琮的黑袍。
笑碎道:“你是出了錢的客人,我是小家子出身。
可不會琴棋書畫,你恐怕沒那些耳福了。”
“不礙事,今晚是頭晚,我過來也是......”
看着尤氏微微泛紅的臉蛋,賈琮立馬止住了話。
話中的意思兩人都明白。
賈琮遂輕咳一聲又道:“教坊司樂籍歸刑部管,我會找趙郎中贖你。”
“刑部郎中答應也不成。”
尤氏秋眸低垂,捋了捋髮絲:“得皇上點頭。”
“會有辦法的,只是需要待我琢磨一二,一定會救你出去。”
“明明是你害了我,怎麼反倒是成救我?”
尤氏幽幽的白了眼,冷冷一哼。
這個賈琮,估計榮國府都不知道他的詭計多端和能量。
賈琮撇嘴:“又繞回去了,假使你今年不進教坊司。
來日也會有今天,那時誰管你,是不是?”
“這麼不經逗?”
尤氏噗嗤一笑,起身去關好門窗:“好吧好吧,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
夜深該歇息了,你今晚還能走不成?”
“咳,我睡地鋪就好。”賈琮逡巡一圈房間。
“你才多大?被褥才這麼點,去牀上。”
尤氏一嗔,上前便脫了他外袍。
賈琮想想也是,這麼坐一晚是很累的。
反正又不幹什麼。
尤氏等他上了牀。
猶豫一瞬,還是對鏡卸妝,放了青絲。
僅穿一件兒中衣,躺在外邊。
兩人同蓋一條被子。
窗外拂來一名女子的歌聲,唱的是吳儂軟語。
本司大多是官家女人,不乏江南進京定居。
從而問罪進來的:
“月光光,亮堂堂。
荷葉綠,枇杷黃。
阿母線,阿兒衫。
上南京,進科場......”
尤氏此時的情緒跟隨歌兒聲飄蕩,禁不住滴下淚來。
誰能想到。
這個孃家無權無勢還要她接濟的女人。
丈夫胡作非爲不會計算。
她的委屈?
她的苦楚?
赫赫寧府一枝花,孤芳獨豔自嗟呀。
榮華本是鏡中物,且莫癡迷任由它。
傷春悲秋了半響,尤氏拿帕子抹掉眼淚,側身過來。
這時就聽賈琮安慰道:“你在寧府是享了不少福,但也受了不少氣。
若是看得開,若是能出教坊司。
有人照應,也未必活不下去......”
“誰會管我?”
尤氏低嘆:“外面哪有我們婦人的容身之道,立足之地?”
賈琮嗅着她滿牀借是的體香,一時不由心神盪漾。
尤氏向裏扯被子,忽然手觸之處。
竟然發覺賈琮的要害之處有了硬感。
尤氏雖然嫁人多年,卻沒有千金小姐的悶騷與羞澀。
但此情此景,也讓她吹彈可破的俏臉一紅:“你怎麼這麼不正經?”
面對蜜桃嫂子的嗔怪,賈琮當真欲哭無淚。
這副身體鍛鍊足夠、營養足夠,當然越長越旺了。
他的尷尬不下於尤氏,也漲紅了臉:“我哪裏能管得住它?我心裏可沒想......”
尤氏啐了一口,細看方纔瞥見賈琮臉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平靜之色。
秀眉皺了皺,好奇道:“你不是有通房丫頭嗎?”
“身量未足,不敢放縱。”
賈琮汗顏,這女人還真是......
“嗯.....這樣才好。”
尤氏咬了咬脣,不知想起了什麼,忽地莞爾一笑,點頭道。
對於賈琮的言行舉止、脾性。
尤氏也暗暗驚歎,誰能想到。
賈府這麼一鍋爛粥,會出這麼一顆好米來?
賈府其他男性主人。
到賈琮這個年紀,幾乎全都放縱過了。
賈琮此刻想的又是另一番情景,他到底自制力強些。
不至於同睡一張牀就亂來,平心靜氣、明心見性。
所有躁動便消逝了,只是同時也不禁奇怪。
更年輕的二尤都勾引不了他。
怎麼能一靠近尤氏就用下半身思考?
更何況,人家名義上還是他嫂子......
當然,以後不具備這名義了。
他想的是。
前世香江四才子之一的倪匡說過。
金庸筆下的黃蓉最鮮活。
而他讀紅樓的時候,覺得最活的就是這個尤氏。
不是說她好或者壞。
而是那種行事、脾性、性格。
閉上眼睛就能浮現出那麼一個人來。
即使尤氏進不了十二釵。
但相比賈元春、賈巧的戲份。
尤氏真是活生生的,此時就在他身邊。
嬌小的身軀,能說、能笑、能划拳、能做事,性子爽朗。
沒有一點黛玉、寶釵的高雅、才情。
甚至俗、豔,吵架也吵不過小姑子賈惜春。
被王熙鳳隨意揉成一團。
但正是尤氏。
親自操辦了賈敬的喪事、主持王熙鳳生日。
尤二姐嫁給賈璉,她反對。
她與許多封建女人一樣,爲了賢惠名聲。
不敢出一點差錯、不敢明着嫉妒,說一個笑話。
還把賈母說睡着了,想爭寵,也爭不過王熙鳳。
靠山,一個沒有。
尤氏不好,但是也不壞。
或許賈琮沒忘記她,有這點情結的因素。
........
秦漢以降。
長史一直存在。
明朝的王府都有長史,正五品。
大楚的長府官提拔到正三品,孔雀補子。
總攬親王府事務,輔佐王爺。
一旦王爺犯錯,長府官首當其衝。
這不是親王府大管家,而是皇帝任命的三品文官。
外出辦事往往又代表王爺,誰敢得罪?
賈琮沒記錯的話。
這個忠順親王府的長府官。
因爲賈寶玉拐走蔣玉菡。
可是親自登門榮國府,和賈政討要的。
賈政一氣之下,才把寶玉打個半死。
眼看忠順親王府的長府官程不識發話。
人羣沒了競爭者。
賈琮竭力穩定:“徐千戶有何辦法?”
“公子拿了這帖子,交給顧司正便成。”
徐彪從袖中拿出泥金小貼,上有“豫親王府”字樣。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賈琮。
豫親王府?
賈琮並未貿然接過。
這次來教坊司。
他原計劃是看看尤氏現狀,避免她遭受荼毒。
可沒想過一來就把尤氏救走。
這是皇帝命令下的,也是賈琮背後推動的結果。
營救過程,必然頗費周折。
自己挖坑自己跳嗎?
不是,非如此不能整死賈珍。
徐彪也已多次暗示過豫親王府的意思。
如果接了這帖子。
就代表賈琮欠了豫親王人情。
一來二去。
便要被打上豫親王派系的烙印。
賈琮不是沒血性。
而是有些事不得不謹慎、小心、猶豫。
他不是單獨一個人,倘若是無牽無掛。
他大可以率性而爲,少了很多顧忌。
但自從他考取功名。
預定的未來之路是官道。
他背後有一個家族。
公正而言。
賈氏宗族給了他保護傘,有所資助。
他將來爲家族考慮,也不全是被逼迫。
要拉這艘載滿人的大船靠上彼岸。
不得不剔除想要沉舟之人。
賈琮不僅要慢慢搖櫓划槳。
還必須成爲這艘大船的掌舵人。
在此期間。
他必須做的還有慎重選擇風向。
三王奪嫡,就是風向。
成功——平步青雲!
失敗——萬劫不復!
如果賈琮的道路是名揚世界的馬尼拉大帆船。
那麼三王奪嫡就是太平洋的季風風向。
這風向有正向反向,焉能不慎重選擇?
“王爺還真是禮賢下士。
急人所急,在下何德何能。”
賈琮身體隱藏黑袍之中,眼珠靜靜地毫無波瀾。
“我來此找的人,是我名義上的嫂子。
徐千戶不認爲我德行有虧麼?”
“大節不虧,小節又有何妨。
她落難至此,早已不是你嫂子。
我看公子倒不像來此玩樂的。”
徐彪搖搖頭,不置可否。
把泥金帖子塞進賈琮袍中,附耳道。
“至於公子何德何能,王爺自有分辨。
不是我該多嘴的事,我不過是個傳信人。
公子長年在外遊學,想必有所耳聞。
忠順親王雖得寵,可三王同是庶出。
豫親王的忠厚之名,別人有所不及。
良禽擇木而棲,否則公子看看。
你今日所辦之事難成,來日朝中無人。
更不能成事。
王家燒秦親王的竈,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這事兒就像賭博,誠如公子的趕考。
公子不想賭一把嗎?
貴府是萬萬不能置身事外的。
良言既此,賈公子不妨考慮考慮。
這兒還有一千兩銀票。”
這個豫親王派來的說客盡職盡責。
銀票隨即也塞了過來,平心而論。
豫親王、徐彪的行事是令人舒服的。
真正讓賈琮有好感的是豫親王重視他的那份治河策論。
良禽擇木而棲。
他自然不想跟一位昏庸無能的親王。
望着徐彪的背影進了二堂。
他顯然不想參與競價。
賈琮皺着眉,心道:“這不是一錘定音,不算公開的豫親王的人。
豫親王值不值得輔佐,我尚有時間觀察。
不如趁此機會救尤氏出來也好。”
那鄒懷中見徐彪與賈琮竊竊私語。
愈發納悶起賈琮的身份來。
能讓一個錦衣衛千戶如此恭敬。
他到底什麼來頭?
便在此時,長府官程不識環視全場。
無人哄搶應聲,不願得罪他。
顧司正是頗爲遺憾的。
他還想着尤氏的競價能破一千大關呢。
但他也不敢得罪程長府,聽程不識自己道破身份。
顧司正奉承道:“好!好!尤氏就歸.......”
“且慢!我出一千兩!”
趙懷中等人忽然聽到一個中正平和的聲音。
不大卻有力,靜了一靜,繼而紛紛譁然。
誰那麼大膽子,敢跟程長府搶?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注視賈琮。
賈琮就如磁石一般。
趙懷中看到是他,心裏吃驚:“此人難道是某個大人物!”
這個.......”
顧司左看右看,一時猶豫不決。
賈琮一揮黑袍,古井無波地前行。
衆人見不到他真面目,只是看着此人有點矮。
他們讓出一條道路。
賈琮神神祕祕地步上臺階。
人羣前列的程不識陰鬱下來:“閣下不打算賣我這個面子嗎?”
賈琮不答,泥金小貼、一千銀票交到顧司正手中。
顧司正歡喜得合不攏嘴:“程長府,對不住了!
這位閣下是豫親王的人!”
同樣是親王府,價高者得。
這下子顧司正不怕得罪程不識了。
得罪的人是豫親王府。
“豫親王府?”
程不識狐疑道:“我貌似沒見過豫親王府有閣下這等身量的!”
“程長府認爲這泥金帖子是作假的麼?”
賈琮從蒙面黑布傳出來的話,充滿冷笑。
“是尚寶司雕刻的印章。
天底下誰敢作尚寶司的假?”
顧司正後面的照磨、檢校出來驗證。
顧司正便給出肯定。
程不識無言以對,他不是沒錢。
只是他仗着身份,大家給個面子。
所以帶錢較少。
再者出一千兩玩一個官家婦人,他覺着太不划算了。
程長府也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不說什麼。
出了教坊司大門,吩咐手下:“盯着他!
查明他的身份!
老子要他好看!”
與此同時。
顧司正恭恭敬敬地引領黑袍賈琮上了教坊司三進的尤氏繡樓。
又是一個大人物,價格也不錯。
賺錢、交際兩不誤。
顧司正大人如何能不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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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南部,井徑關。
井徑關山勢逼仄,乃是兵家必爭之地。
爲河北通往關中的要道之一。
因中間道路低落如井而得名。
山頭叢林之中。
曹達華咬着雜草,大大咧咧道:“俺滴個娘咧!一個人頭四十兩你們幹不幹?”
“四十兩一個人頭?給你大爺塞牙縫呢?”
馬賊首領之一的冷星雨手跨長刀,半臂裸露。
肌肉虯結,包着紅頭巾,哼哼道。
“小曹,我們大當家的看上了你。
雖說暗殺朝廷欽犯,罪名不小。
可大爺也不怕,你要是入夥,四十兩就免了!”
“不行,不行,俺可是良民!”
曹達華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五十兩,一個人頭五十兩你們幹不幹?”
“這還差不多!”
冷星雨長刀敲敲一腳踏着的石頭,火星子亂飛:“要刀板面還是混沌面?”
這是山賊切口。
曹達華答道:“混沌面,不要看出傷勢爲好。”
“好!兄弟們接單了,都給老子抄傢伙!
前路埋伏,記得繞過井徑關的守備府!”
......
......
在賈琮與尤氏同牀共枕入眠之時。
也就在教坊司二進西面二樓。
幾乎一模一樣的繡樓。
這兩人的戲劇卻迥異於賈琮尤氏二人。
大明老朱家的子孫,取名有個習慣。
朱瞻基、朱厚照。
名字部首必帶金木水火土之一。
百年下來,這些字眼用光了。
他們又自己造字。
幽容是她小名,因各種原因不按族譜排了。
老朱家的子孫後代,封王的、除籍爲民的。
在大楚已不可考。
因是凌家推翻了朱家,對他們防範嚴厲。
朱幽容這一脈,大楚一百年下來。
隱姓埋名、戰火紛亂。
她也不知先祖是哪一支了,反正老朱家的子孫是非常多的。
又因南方起兵的凌家,深惡痛絕大明酒囊飯袋的藩王。
遇則必殺,鳳陽的朱家祖墳。
都被凌家刨了。
朱幽容不過不甚重要的一支血脈。
得以殘存至今。
由於凌家是漢人。
大楚亡國前後的反抗,說不上激烈。
但對於嫡系的朱家人。
大楚向來是趕盡殺絕的。
直至大楚二世景德年間,該殺的殺夠了。
太宗文皇帝凌奉翊自稱“寬恕之道”。
敕諭天下不再殺戮朱家之人。
但有可疑的,還是限制活動。
但凡查證有朱家人改名換姓當塾師的。
自此朱家男性永爲墮民、女性永爲娼妓。
“幽容,我這時已是副千戶了。
提督衙門的千戶、都督皆有缺額。
一旦我升爲都督,不但兵部、刑部好說話。
若得皇上信任,你這一支是不甚重要的。
那時你定能除籍從良的。”
徐彪習慣了時時過來這裏匯報工作。
這個血腥的儈子手、掌刑百戶出身的人。
每每過來都低頭說話,溫聲細語。
好像只有此地才能找到一點人情味。
當繡衣衛選拔之權交給了兵部武選司。
他們裏邊的幫派互結少了。
在這百站軍功不及錦繡文章。
士大夫地主階級沾沾自喜的年代。
他就算武進士出身,也難得到重用。
“大人祖籍是哪裏的?”朱幽容不鹹不淡地問。
徐彪卻以爲另有所指。
這姑娘終於願意跟他走了,一時喜不自勝。
“直隸保定,只要我贖了你出來,賺夠了錢。
我們就可以優遊林下,浪跡江湖。
塞北、江南,還是你長居的登州萊州。
咱們都可以去,再不管別的事。”
“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
大人真是稱職啊。”
朱幽容展顏一笑,繡眸浸出了淚。
梳着墮馬髻的頭,埋進上襦。
徐彪仍不動氣,捏住刀柄的手緊了幾分。
“幽容,先不說那些話,我求豫親王。
待豫親王開口,皇上會同意赦免的。”
“我到底有什麼好的,你知不知道。
我從未中意過你?我害怕你那種眼神!
我害怕你的繡春刀!我更恨你的飛魚服!”
朱幽容犟起頭,搖了搖,櫻脣薄怒憤然。
怒火冷笑相繼而來,身子不斷地退後。
“我可以脫掉飛魚服,放下繡春刀。
只有得到赦免令。
無論你在民間或者教坊司才安全啊......
幽容,你相信我。”
徐彪終於無法再冷靜,只是也不願多談。
朱幽容自嘲一笑,博然升起一腔憤怒,偏過頭。
冷淡地道:“我不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