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賈珍繼續犯病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山花泡枸杞字數:5028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彈劾的結果。

    全憑皇帝一念之間。

    秦業遭受吏科都給事中彈劾,大抵他不拉幫結派。

    皇帝念其年老盡忠,不加懲罰。

    而勘測吉壤這種事情。

    乾德皇帝是諱莫如深的;楚朝皇家以爲,北明的嘉靖皇帝修道誤國。

    因而一涉及道士、和尚的信仰。

    乾德皇帝都不公開,祕密進行。

    皇帝比誰都愛面子,他如何能受得了御史“誤國”的勸諫?

    後世史書“昏君’的批判?

    秦業熟悉工部的操作,他個人又沒黨派。

    皇帝才把這件“私人任務”派給他。

    據秦業說,乾德皇帝建造佛寺的錢。

    都不敢通知戶部國庫!

    而是從內務府的內庫撥下來的。

    祕密吉壤,西山潢海鐵網山皇莊......

    張華、賈珍......賈琮腦中靈光一閃,計上心來。

    點頭道:“是,到了日子學生再過來。”

    宣武門外,西小市廊房。

    丈高的木樁豎掛一條灰布幌子。

    幌子刺繡着“蘭陵書社”四個大字。

    在隨風飄蕩中吸引客人的目光。

    外城的建築兼具北方的恢宏大氣、南方的小巧精緻。

    書店粉牆黛瓦。

    前面的外牆半包圍正開一道六尺高的門。

    主僕三人於門外下馬。

    賈琮瘦高、書卷氣,嘴角掛笑。

    鐵牛中等身材、曹達華粗壯高大。

    倆長隨一色青衣小帽、紅汗巾、長靴。

    有客人、商人、下手夥計、民間驛傳的人穿梭於此。

    生意看似可觀。

    衆人在這早間疑惑地看到兩位掌櫃。

    親自笑哈哈地出來迎接這位小公子,紛紛嘀咕。

    京城是達官貴人所在,走在一條街道上。

    沒準擦肩而過的轎子就是一位王爺。

    他們倒也不稀罕。

    金喜財、黃俊郎迎賈琮到左面一隔間。

    木訥的金喜財罕見地說出一口溢美之詞。

    “小老兒們先恭賀賈公子高中生員,老黃,擡賬目上來。”

    黃俊郎早會意地遞過來給賈琮看。

    這小胖墩斜籤一坐,險些後仰跌倒。

    小心地抓起案上點心吃:“賈公子,自打你連中小三元。

    我們再版刊刻之時,就在‘蘭陵笑笑生’後面註明。

    癸酉宛平小三元、大楚第一神童賈案首名作。

    後來《儒林外史》果然大賣幾百本,不過......”

    “不過商稅重,你們沒後臺,是嗎?”

    “老黃、老金?想請我這參股的疏通關係?

    還有你們得賣了,別家也賣了我的書是嗎?”

    賈琮攤開賬本仔細瞧。

    若非他成了八股高手,看這古代賬本。

    定是兩眼一抹黑。

    “是啊。”

    兩人紛紛痛心疾首地點頭說。

    黃俊郎還愛惜地雙手虛捧案上食物。

    那樣子很是愛惜、吝嗇,商人特有狡儈。

    這時代商人地位低下。

    賈琮也聽說,黃俊郎吃夠了窮苦。

    日日夜夜必拿食物放在旁邊,親眼看着才能睡着。

    “說是三十稅一!”

    金喜財氣悶道:“可再又算上打點西城都察院衙門、順天府衙門的錢。

    就斬去了一半,變成十五稅一了。

    還要除去刊刻成本、工錢、南運腳費、鈔關費用。

    賈公子,咱們賺頭不大啊!”

    “公子看這賬目.......”

    黃俊郎也訴苦道:“賈公子若中了進士,確實能保咱們長久不衰。

    可商稅方面,能方便方便最好。

    這是涉及公子的入賬呀,按公子當時的參股說法。

    薄利多銷,的確不算虧本!可這幾月下來。

    公子的分紅,也不過區區三百兩罷.......”

    當初《笑林廣紀》分冊賣。

    賈琮賣了數十兩,可刊刻出來再賣。

    並非如此!

    一本書不過幾錢碎銀、數百銅板。

    那時黃俊郎要的是打響頭炮。

    賈琮收了分紅銀子,敲敲手指思索起來。

    現代人穿越古代,多半要做做生意。

    比如發明肥皂、利用科技什麼的。

    其實沒有強硬的後臺,經商賺大錢就是扯淡。

    想我堂堂“大清帝國”!

    多少富可敵國的鹽商都被鹽政改革玩死了。

    晉商的崛起,皇商的名義不可忽視。

    這是天字一號後臺。

    徽商、浙商的崛起,是佔了地利之便。

    更是西洋大航海時代的激發、催化。

    促進了商品經濟。

    賈琮對於經商,不是十分重視。

    開書店也不是暴利行業。

    他有更長遠的目標:用書店打出他的名聲。

    藉此籠絡志同道合的文人集團。

    賺錢,倒是次要的。

    秀才已經不用交稅、服役。

    還能免除兩個下人的徭役。

    等中了進士,擠進士大夫階級。

    自有錢財來源,自己買房、買地。

    做個小地主就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太招搖。

    錢,夠用就就行。

    像張居正那樣過度奢侈,反而給人把柄。

    爲他人做嫁衣裳,何故呢?

    何況賈府的莊屯、房田等幾年之內是有保障的。

    當然賈琮不會寄希望於賈府的莊屯,也不會盲目安逸。

    所以才自己賺錢,不是故意小心翼翼。

    這是不得不爲之:目下賈府夠遭,自己實力還不夠強。

    最高的政治鬥爭,是妥協。

    “薄利多銷就薄利多銷,反正有賺頭不是?”

    賈琮滿不在乎道:“我知道商稅重,可儒林外史大賣。

    已有對手眼紅,同行是冤家。

    商稅還是暫時不要免......”

    賈琮說着,從袖子掏出幾份卷軸:“這些畫照賣,就按五錢銀子的定價......”

    金喜財、黃俊郎二人對視了一眼,大失所望。

    他們本來想藉助賈家權勢,大行方便的。

    這時打開卷軸,有幾張是素描。

    這時代的人看着不倫不類,五錢銀子?

    哪個傻缺會買啊?

    但是,他們已經嘗到了甜頭。

    已經認定跟賈琮這個後臺走。

    起碼賈琮講信義,不坑他們。

    還有一點前途可期盼。

    想嚴嵩掌權時。

    他門下人開的“日月興”店鋪,吃遍京城。

    作爲讀書人,真沒必要在經商上浪費太多心思。

    權力就是財富,古今如此。

    走出隔間,至蘭陵書社大堂。

    這裏有棋盤、書畫、琴簫,供客人消遣。

    順便賺些茶酒錢。

    大堂四柱與外牆之間的院場又能供人踢毬、投壺。

    整個書社內外,充滿了書卷氣、士大夫生活的雅趣。

    這也是賈琮的提議。

    二進大門兩邊,裝裱一幅對聯: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這是賈琮用館閣體寫下的對聯。

    原著是蒲松齡,這時代的人沒見過。

    也算是名聯了,不少人專爲觀摩這幅對聯而來。

    賈琮悄無聲息地一個人坐在大堂對奕。

    觀看、聽聞四周之人談話。

    ‘“仁兄,儒林外史讀了沒?咱大楚第一神童賈景之的名作。”

    “讀了,范進也太可憐了。”

    “是啊,這簡直是多少窮苦讀書人的寫照。

    范進寫了幾十年八股,還寫不通,自己卻不知通。

    可憐,可悲。”

    說起可憐,范進也比不上嚴監生。

    賈景之的筆法入木三分。

    嚴監生吝嗇、卻又不失人情味。

    終身受大房欺負,妻子王氏死了。

    嚴監生哭得死去活來,這是糟糠之妻不可......

    可笑的,嚴監生死的時候,指着油燈說不出話。

    唯有姓趙的姨娘明白:老爺是說要剪斷一顆燈芯,不要費......

    嚴監生點頭,這是他臨終前的遺......

    “這種吝嗇也算是奇葩了。”

    賈景之不愧是神童,早慧。

    這份世態人情的描摹,當今無人能及!

    相比《紅樓夢》大部分劇情都是宅在大觀園。

    吳敬梓的《儒林外史》,把觸角伸到廣闊的士大夫社會。

    在清朝,儒林外史問世後。

    士人階級爭相到茶館觀看,看看有多少人符合書中人物。

    這就是優秀現實主義小說的力量。

    賈琮對此很滿意,想必他已經名滿京華了?

    賈琮又見幾人對賈惜春的書畫指指點點。

    素描自然也是賈琮教的。

    幾個書生道:“這幾幅畫太詭異了點......”

    “對呀,還明碼標價五錢銀子。

    誰買呀?

    這不坑人嘛!”

    金喜財、黃俊郎大是臉紅:瞧瞧,賈公子,你丟人了吧?

    “這些畫,本公子都要了,不用討價還價!”

    正在衆人吐槽之際。

    這時忽然進來一位玉面書生。

    相貌輪廓方方正正,月白色儒袍,約莫十七八的年紀。

    緞靴、玄色腰帶,英氣凜然,左右跟着四五個奴僕護衛。

    衆人一靜,紛紛驚異起來,

    這是誰?

    哪來的暴發戶啊?

    賈琮平靜地坐着,那位公子的眼神平視過來。

    ~~~~~

    內城什剎海對面的衚衕街道。

    是大楚朝廷幾個權力中樞之人的所在。

    內中一條菸袋斜街,每當正月十五前後。

    煙花點亮夜空。

    這裏的高樓可瞧見什剎海的風光。

    街中司禮監掌印太監戴權的居所。

    豪華壯麗的大堂內,便服的賈珍只坐半個屁股。

    曾幾何時三品威烈將軍也能接近於此的奢侈享受。

    一去不復返,真是榮華乃是鏡中物。

    來得容易,去得容易。

    若是沒有賈琮的橫空出世。

    他賈珍仍能與戴權私下平坐交談。

    這時卻不得不以奴顏婢膝地求他了。

    戴權一眼也不看賈珍。

    這位老公公躺在兩條軟榻之間,一條搭腳,一條墊背。

    蓋着從內宮二十四衙門的針工局

    巾帽局孝敬的松江棉布、頭靠湖絲。

    身穿家居蜀錦。

    戴權依舊猶然不滿意:“大酷暑的天,太悶了,小釘子,扇風!”

    皇帝身邊的戴權,和離開皇宮的戴權。

    完全是兩個人。

    賈珍壓下憤恨、往日高高在上的尊貴。

    屈辱地擺出諂媚的笑臉,宛如奴才般起立,拉動布條。

    “公公若是嫌熱,在下給您老扇風得了。”

    戴權家的大風扇,是專門請工官設計的機括。

    需要兩三個人才能拉動,一旦拉動。

    滿室春風,比電風扇都厲害。

    不過特別耗費人力。

    但對於戴權來說,這點人力算不得什麼。

    剛進他府裏的小太監小釘子早已彎腰進來。

    賈珍養尊處優之人,雖練過弓箭,有點臂力。

    卻是一個人,根本拉不動它,一時掙紅了臉。

    與小釘子合力,方纔勉強扇出風來。

    “哎呀!咱家怎敢勞動三品威烈將軍的紆尊降貴?”

    戴權嘴上說着不好意思,心裏卻很是滿足。

    這是話裏話外的語氣,莫過於公然的嘲諷了。

    滿京城誰不知道寧國府名存實亡?

    他早被削爵了?

    說起“寧國公”這個封號。

    當年九千歲太監魏忠賢給乾兒子魏廣微封過。

    (曹雪芹必然知道這件事,難道老曹是專門諷刺寧國府的?)

    賈珍不以爲忤,展開笑臉:“使得!使得!老內相是看着聖上長大的。

    我現下一介草民,給老內相扇風,甭說屈辱。

    說福氣都來不及,全天下能有幾人有這福氣?”

    旁邊的小釘子心道:“這人拍起馬屁來比我都不要臉,看來還得向他學學學習.......”

    雖是私下聽慣了不少阿諛之詞

    戴權卻仍大悅,他們這樣身體殘缺的人。

    受廷臣鄙視,尤其希望得到認可。

    倘若得不到,又會變本加厲地攫取權力、財富。

    這是一種由身體殘缺而衍生的病態心理。

    “說說罷,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又有啥子事求咱家了?”

    戴權瞥了他一眼,哼聲道:“咱家時間寶貴,司禮監值房每日必去。

    幾個秉筆、隨堂可還等候着咱家呢!

    沒恁多時間與你閒扯.......”

    言罷,戴權啜一杯名貴的江南雨前龍井。

    “承老內相這份情了,相救之恩,兒孫輩必結草銜環以報之.......”

    賈珍當場認爺爺,喜悅地彎腰懇求:“孫輩之子不日有封奏摺要呈上,以監生的名義。

    倘若通政司、內閣遞不通,還請司禮監幫幫忙。

    事關孫輩身家性命,門外區區三萬兩。

    權當給老內相添個彩頭......”

    “擡進來吧。”

    瞧瞧,什麼勳臣之後?

    不照樣匍匐在咱家腳下?

    戴權目光偏上斜視賈珍一眼,心裏付費。

    然後又揮手道:“行了,出去罷,實話告訴你,這點銀子咱家還瞧不上。

    但規矩不能亂,錢到公事辦,火到豬頭爛。

    摺子咱家替你奉上,萬歲爺怎麼說。

    就礙不着咱家的事了......”

    “多謝老內相!”

    賈珍歡喜不迭。

    忙命自家奴僕喜兒、壽兒擡銀票箱子進來。

    大楚的京城錢莊銀票,還是有信用的。

    賈珍方才退後幾步,躬身退到門檻,才轉身出去。

    戴權暗樂,冷笑:“金陵四大家族不去求王子騰,來求咱家?

    宗族內鬥麼?

    這些勳貴家族吶,批蛀蟲祿蠹。

    沒個消停.....難怪萬歲爺早已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