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院試(上)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山花泡枸杞字數:4973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古代宗族,並不是任何一家都抱成一團。

    宗族之間,你死我活的情況不奇怪:萬曆年間的劉臺。

    在遭受無情的政治打擊之時。

    和他有仇怨的同族之人趁機栽贓,劉臺被活生生整死。

    劉臺是張居正的學生!

    他是歷史上第一個以學生身份上奏摺抨擊老師的人。

    所以,他被張居正手下、同宗之人玩死了。

    二姐姐(賈迎春)、四妹妹(賈惜春)等人的命運。

    也只有等他在朝廷立足,榮掌大權。

    成爲家族不得不倚仗的人之後,才有可能去改變。

    可是......真能來得及嗎?

    按照紅樓時間進度的推算,還有五六年賈府才被抄家。

    而在這五六年之中。

    賈琮最理想的進境是:先考中進士,然後入翰林,慢慢規避家族風險。

    然而。

    翰林院修撰、編修、侍讀、侍講、庶吉士等職位。

    並沒有什麼大權力!

    只是內閣的接班人,等待入閣?

    等待成爲輔臣接班人?

    那要幾十年?

    等到人老珠黃,那還有個屁用!

    根本等不及。

    所以......

    賈琮唯一的出路,只能利用朝廷的君臣關係。

    來壓制家族的長幼關係。

    可這無異於天方夜譚,一樣難施行。

    賈琮眉頭緊皺、冥思苦想。

    正值愁眉之際,一個念想突然劃過腦海!

    憂心則亂,差點忘了一事。

    記得此前秦業、陳東生都提過。

    他的治河策論,受到了一位大人物的賞識?

    那位大人物究竟是誰?

    聽起來不太可能是皇帝,莫非是某位有權的親王?

    .........

    周六合的民居外便是市集,叫賣聲、雜耍聲。

    隱隱約約從門板透過來,前店是櫃檯,後面是小四合院。

    秦鍾吃不慣粗茶淡飯,他家雖比不上賈家。

    但到底也是官家公子哥,從小錦衣玉食。

    秦鍾有些嫌棄道:“景之,這米好難吃,這是米嗎?”

    宋朝之後,神州戰亂百年,後又久經南北王朝割據。

    至北明以來,大楚朝的經濟重心早已南移。

    北方吃的米,大部分是由南方漕運運過來的。

    農作物格局是南稻北麥。

    另一時空這種格局的改變,主要在清朝。

    因爲適合北方大面積栽種的稻穀。

    是經過宋、元、明的漫長挑選、實驗出來的。

    非不容易。

    賈琮嘗了幾口,味如嚼沙:難怪秦鍾會嫌棄。

    來到這方世界一年多,過得日子不比普通老百姓好多少。

    賈琮倒是不挑食,但前提是要乾淨一點。

    幸得這米湯不髒,喉結一動,一大口吞嚥下去。

    “是米,不過是小米。”

    “小米是什麼?”

    秦鍾不恥下問,他很佩服賈琮的博學多聞。

    他們的年紀明明差不多,知識、見識卻相隔天地。

    官家養出來的公子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賈琮前世農村出身,讀過書也下過田地。

    他溫言解釋道:“就是書上所說的五穀之一,小米也就是粟。

    南方米多,所以南方人不吃粟,只用來喂鳥。

    這種小米北方很多民衆都用來做粥,味道差強人意。

    但老百姓又要服徭役、又要交稅,還有多少餘糧?

    咱們讀書人,家世也不賴。

    若是力所能及,就去改變。

    不然像晉朝的一位皇帝:老百姓沒飯吃?

    爲什麼不吃肉?

    皇帝當成這樣,當真是蒙羞千古。”

    “景之說的有理。”秦鍾恍然點頭。

    周母戴布包頭、穿尋常粗布,聽說兒子請來兩位好友。

    是京城的世家公子,其中一位還是他家恩人。

    她哪裏見過這種人物,開始話也說不出來,拘謹、擔心。

    叫兒子趕緊出去買魚肉,自己下粥。

    她一進來見這兩位談吐、氣度,手都不知往哪放。

    “兩位公子爺,我兒就要回來了。

    家裏拮据,沒有好的招待,你們受罪。”

    “我們和令郎,以兄弟相稱,伯母不必拘束。”

    賈琮笑容隨性溫和,周母咧嘴笑,這才放心出去。

    未幾。

    周六合歡歡喜喜買肉回來,外面就傳來一陣雞飛狗跳。

    伴隨着磨刀聲.......

    秦鍾大驚失色:“景之,這家人莫不是水滸傳裏的黑店,想謀財害命!”

    “噗!”

    賈琮一口茶水噴出,沒好氣道:“你沒細心留意平民的生活,爲什麼說是水滸傳?

    難道不是三國演義中的曹操,進了呂伯奢家?”

    曹操生性多疑,聽見磨刀聲,便殺光朋友一家人。

    事後才知道朋友一家是要殺豬款待他。

    “嘿,是我少見多怪了。”

    秦鍾撓了撓頭、訕訕乾笑。

    但仍舊心有餘悸,不時拿小眼睛瞄向門外。

    鐵牛他們還守着呢,怎麼會有危險。

    周母、周六合母子倆殺雞、買魚。

    好生款待了一番賈琮、秦鍾二人。

    他們視賈琮爲恩人,本來他們周家家徒四壁,光景慘淡。

    是賈琮借陳東生的關係,從天津府得到一張鹽引。

    周母僱人與長蘆鹽場交接,賣起合法的鹽來。

    總算度過難關。

    而他家一如既往節儉,卻是讀書費錢。

    周母又有小農婦的心思:想攢下來給兒子娶媳婦用。

    今年癸酉府試。

    刻苦上進的周六合勢如破竹,中了前二十。

    加緊備戰院試。

    此次秦鍾落榜了,他心理素質不過關。

    四書也只是啃得勉強可以。

    遠遠沒賈琮嫺熟、融會貫通。

    席間。

    賈琮勸秦鍾參加院試之前的府試複試。

    這種複試一直穿插在各種正經考試之中。

    如今的秦鍾啥事也以賈琮爲主,唯唯點頭。

    他不由得驀然想起去年某一天遠遠見過的賈迎春。

    肌膚微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

    怦然心動之下,便熱血沸騰,不得功名,誓不罷休......

    原本他會與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兒有交集。

    因有賈琮的緣故在,陰差陽錯下他的人生軌道越偏越遠了.......

    來時。

    賈琮早已細心地送過周母見面禮,是幾匹布料。

    倒不是貿然的,他們告辭。

    周母面談周六合。

    周母衷心唸叨:“我兒的這兩個同年,真是好生俊俏。

    只是那位秦小公子,有點像小姑娘似的。

    倒是那位大恩人賈公子,那舉止、那氣度。

    不愧是京城大家裏出來的人兒,我兒要好生結交。”

    “娘,這般背後議論人不好。”周六合苦笑、勸諫道。

    周母瞪了他一眼,手指頭戳在兒子腦門上:“你老孃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

    你是讀書人該比爲娘有見識,好好讀書、好好考。

    養你這麼大,你爹腿一伸就走了,你哪裏知道婦道人家的不容易?

    幸好我兒有孝心,不枉我小時候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只等往後娘老了、走不動了,你能耐點心,爲娘就算不得誥命也值了!

    俗話說得好:積穀防災,養兒防老啊!”

    周六合是大孝子,雖然母親的見識。

    在他看來或許膚淺、粗俗,但卻不予辯駁。

    連忙“哎哎”應聲,一邊幫老母揉肩膀、揉腿。

    .......

    .......

    “馬典史,此番有勞了,些許銀兩。

    還是衙門的差爺們破費,事成之後,在下必有重謝。”

    賈琮坐在縣衙簽押房,房內堆滿文案,文案各自歸檔。

    這排建築在縣衙右邊,屬於六房的辦公場所。

    賈琮和馬典史談的事,自然是收集羅秀才的種種不法證據。

    正面的鬥爭,只能用正面的手段來解決。

    賈琮、羅奇才打賭之事,早已傳揚出去。

    如果此事使陰刀子,肯定對賈琮名聲不好。

    當然。

    賈琮不是拘泥的人,不公開的事情,他不介意玩一玩陰謀。

    事實上。

    此事劉知縣已提前吩咐過馬典史。

    羅奇才肆無忌憚,劉知縣也早準備找機會幹掉他了。

    “賈公子萬不敢當、不敢當。”

    馬典史嘴上不敢當,哈哈一笑後,將銀子收入袖袋。

    “這事兒定然辦好,賈案首是縣尊大人。

    同知大人的得意門生,來日還望多多關照。”

    “好說。”

    賈琮嘴角微揚,取回了順天社倉的捐銀。

    收益上百。

    但是順天社倉被羅奇才坑害了一把。

    衙門這邊再層層剝削下來,並無多少了。

    還好京城的蘭陵書社那邊。

    隨着他名聲打開、宣傳,賣書收益都會越來越可觀。

    也因爲社倉這事,劉知縣不滿羅奇才好久了。

    馬典史抱怨一陣。

    說是自從朝廷實行火耗歸公以來,他們經手的銀子大大下降。

    所謂火耗,便是官府收稅上來的錢。

    需要重新放入官窯鑄造!

    鑄成銀錠、元寶,才上交戶部。

    這樣。

    重鑄過程之中,銀兩會有損耗。

    損耗的部分依舊從老百姓身上搜刮,謂之火耗。

    火耗銀子歷來是衙門從上到下貪吃的。

    歸公了,自然引起小官僚階級的反彈。

    斷人財路,無疑是跟他們拼命啊!

    賈琮暗道:“火耗歸公,攤丁入畝。

    這乾德皇帝還真敢做啊,魄力不小......”

    末了。

    馬典史道:“我這就去安排人四方巡查。

    可能會到固安,畢竟那樁案子涉及固安縣。

    等一番來來回回,事情落實了。

    怎麼也要十天半個月,先祝賀賈案首院試高中了。

    對了,陳御史已達官署大廳數日,怕要引見的......”

    果然不假。

    須臾,劉知縣就差門子來請。

    要到同知廳,隔着縣衙約有幾百米。

    賈琮告辭過去。

    ~~~~~

    學政可是一份很忙的公差。

    陳東生初到京郊又兼巡按御史。

    可謂教育、官員作風監察,一把抓。

    僅僅是學政工作,就讓他沒有多少休息時間。

    按臨宛平。

    陳東生到社學、學院、縣學視察學風。

    遇到教育設施破損的,監督修築。

    每到一處學生聚集地必然要出經、策之題考察。

    對府學、縣學的生員,還要按照“六等陟黜法”處理。

    名次好的提升等級,名次不好的加以懲罰。

    這些選拔出來的生員,就是鄉試的預備營。

    也就是說。

    鄉試不是每個秀才都能參加。

    必須要過學政的歲考、科考這一關。

    這還不算完,處理完這些事。

    陳東生便回到同知廳,親自坐堂。

    凡是有關生員、貢生、監生的不法事件。

    民衆都可以來告狀,由學政親手處理。

    更何況陳東生頭上的巡按御史銜,地方官也要好生招待。

    學政,差不多是秀才的主宰。

    而巡按御史、京畿道監察御史。

    隨時可上奏摺彈劾畿輔官員。

    巡按所至,八方震顫。

    同知廳西跨院花廳。

    沈同知、劉知縣陪着學臺大人兼巡按大人陳東生。

    官場風氣,宴席也就是工作。

    賈琮被人引進來一一作揖拜見。

    眼角餘光打量三人,劉知縣人高馬大,模樣三粗。

    但別看他外表蠢蠢的,這人當官一點不蠢,發起火來滿臉殺氣。

    沈同知是典型的三角眼、薄脣,看起來不好相處。

    陳東生眼神精幹,細看之下,面頰疤痕猶如毛毛蟲攀爬着。

    賈琮面泛古怪,腹誹道:“這三位坐在一塊。

    去掉那身官服。

    豈不就是妥妥的太行山強盜?”

    “一別數月,景之你的身量高了不少,文采也精進了。”

    陳東生打量着他,一臉欣慰道。

    他這一笑,臉上好似有幾條蟲子在動。

    特別滲人。

    賈琮爲其默哀:真是難爲沈同知、劉知縣還能吃得下飯。

    “後生可畏。”

    沈同知率先附和。

    劉知縣才跟着吹捧:“巡按大人慧眼識英雄,不使明珠蒙塵。”

    賈琮拱手一禮,識趣道:“折煞學生,皆是三位老師的功勞。”

    心裏卻仍在想:“這算是強盜拜山頭嗎?”

    陳東生不苟言笑:“望你六月過後還能這般謙虛。

    院試不比縣試、府試,八股不好。

    堵不住衆人的嘴,我可不會徇私枉法。

    你若中了秀才,我這裏倒有幾樁機遇等着你。

    本官希望簪花禮上,雀頂藍袍,你能站在首位。”

    話分兩頭。

    永昌門市集。

    有幾個頭戴斗笠、身穿黑袍、腳跨草鞋的精幹漢子。

    逐漸淹沒在人羣之中,仔細看去。

    這些人的身體結構不一般,虎背、蜂腰、螳螂腿。

    步伐有規律地動,好像訓練有素的軍人一樣嚴密。

    褚校尉道:“終於回到宛平了,徐大哥,這回兄弟能手刃仇人了吧?”

    “總要等到牢裏再說。”

    徐彪思量道:“由他們逮捕,你進了牢裏。

    什麼痕跡也看不出來,到時官面上好處理。”

    褚校尉咧嘴一笑:“大哥說的是,這樣才細心、乾脆。”

    時逢六月,序屬小暑。

    一年一度的院試,童子試的最後一關。

    即將在酷熱的夏末舉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