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府試開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山花泡枸杞字數:5044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府試的報名親供、考試場次與縣試差不多。

    都是考五場,後面四場自願。

    一道四書題、一首試帖詩。

    因爲順天府西路廳的縣衙、同知廳都在宛平城內。

    所以府試考棚也沿用了縣試的。

    賈琮可謂是輕車熟路,一來就填寫完親供。

    這日大清早就打燈籠來排隊,手掛考籃。

    鐵牛、曹達華買來了熱乎乎的饅頭、餅子。

    他的考籃裝得滿登登的。

    參加府試的人,不止是今年過了縣試的考生。

    還有去歲過了縣試、沒過府試的,前年、大前年的.......

    反正符合條件的都可以參加,目測有數百人。

    考生不比縣試少,看去就令人感覺壓力倍增。

    “景之,這一關我底氣不足,怕是要錯大題。”秦鍾擔憂道。

    “無妨,即便考不過那也能積累經驗,總比不考的好。”

    賈琮給他鼓勵,秦鍾能走到哪一步,主要還是看他自己。

    他可沒有賈琮二十幾年的人生經驗。

    兩世的應試思維、勤學不輟的國學底子。

    賈琮平時沒少提攜、交流、指導秦鍾。

    他還是希望秦鍾能中個秀才,最起碼能養活秦業和秦可卿。

    沈同知宣講了大體規則,搜查有條不紊。

    輪到賈琮時,考籃裏的餅子饅頭、筆墨紙硯都被翻得一通亂。

    衙役脫了他衣衫、褲子,還想要脫最裏面那一條褻褲。

    賈琮一臉黑線:“要不我自己脫?”

    “哈哈哈!”

    排隊的考生們笑成了一片。

    但是他們也笑不了多久,這一關每個人都一樣。

    “嘿、你別說賈案首受不了,這大清早的,再不顧臉面。

    也要顧及這冷嗖嗖的風啊,誰也受不了呀!”

    “對呀!都什麼破規矩。”

    “好了!這是府試,不用像鄉試那般錙銖必較。”

    沈郜似乎認得這位風頭小盛的賈案首,沒有刻意刁難。

    進到考場尋找座位坐下,餅子、饅頭都被搬開、揉髒了。

    衙役爲的是防止攜帶夾帶,就是作弊。

    賈琮此次被分到了陽字號桌,他皺眉:“根本沒法吃了,考個試也是噁心人。”

    “景之兄,我這裏有乾淨的。”周六合好心把自己的食物分他一半。

    賈琮沒有立刻接過,疑問道:“他們有沒有碰過?”

    一想到那些衙役佈滿灰塵的手,他可吃不下去。

    衙役只管工作,哪管你幹不乾淨?人家才不管你死活。

    “沒,排隊的人太多,後面搜查都疏鬆了。”

    賈琮點頭道完謝,雙手接過,由衷溫暖,沒看錯人吶!

    片刻後。

    他見到大臉寶也來了:唔.....賈寶玉果然通過了複試,還有好些趕考的。

    是考了好幾次府試了,雖然以前不過。

    但是他們很有經驗,賈琮陡然覺得壓力山大。

    每場考試。

    考生都不得出考場,但每天可以休息三次。

    期間,可以讓人送來飯食和清,也可在專人的引導下入廁。

    急的抓耳撓腮,兩跑幾趟廁所的不是沒有。

    也不乏作弊的,不過那些巡考的都是高手。

    但凡見你舉止古怪,基本上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

    癸酉年順天府西路廳府試命題出來了:齊飢一章。

    出自四書中的“孟子,盡心下”,這一章篇幅頗長。

    主講齊國饑荒一事,齊魯之地。

    後世泛指山東,山東也是常鬧饑荒的省份。

    看來沈郜來勢洶洶,不出什麼人生理想的空談之文。

    而是開門見山地直指儒家的賑災策略!

    使得不少考生心裏叫苦連天!又是一道大題!

    “從孟子的角度闡述饑荒與賑災。

    此題有些難度.......

    沈同知不愧有刻板方正之名。”

    賈琮擺正紙張,他早經歷過一回叛逆的年紀。

    心性被磨平了棱角,自然不似年少那般衝動。

    容易急於表達自己的見解!

    然而科舉不許考生發表見解。

    只能以聖人的角度去自圓其說。

    把一篇廢話說得活靈活現、煞有其事似的。

    那麼恭喜你,你就成功了。

    但他已習慣了謀定而後動。

    從劉知縣那兒得知,沈同知亦是喜歡方正平實的文章。

    畢竟大考小考磨練出來的人,身居考場。

    賈琮心靜止水,擡頭平視,眼見考棚柵欄外。

    有幾隻蝴蝶翩翩起舞地飄過。

    他似遁入空靈之境一般,積攢着腹稿。

    偌大的考棚安安靜靜,針落可聞。

    只餘衆考生的呼吸。

    賈寶玉少年心性,忍不住便下筆大發議論。

    上千字洋洋灑灑的寫下來,自我感覺十分良好。

    秦鍾則是一句三思。

    周六合廢了好幾張稿紙,重新寫過。

    祁玉、顧恆二人年紀小,禁不住心浮氣躁。

    連續寫了錯字,也是重頭來過。

    目光掃一眼棚內棚外,甚至茅廁內外來回巡邏的差役。

    賈琮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即便左右有考生,心無旁騖之下,也全都視而不見。

    湖筆蘸上歙硯徽墨,手腕距離桌面幾寸。

    字跡從上到下、從右到左:

    “客卿無救荒之策,援晉人以謝之焉。”

    “夫仁政不行,飢而發棠。

    其可在乎?孟子怠將去矣。”

    “且賢者之在人國也,道隆則隆......”

    考棚外。

    三班衙役各司其職,站崗的站崗、巡邏的巡邏。

    自科舉制度興盛以來。

    作弊與反作弊的鬥爭一直處於持續之中。

    只要有捷徑可走、有利可圖,總會有人甘願冒險。

    遞銀子向考官買考題的、茅廁傳信的。

    筆墨紙硯包子饅頭雙層衣物攜帶紙張的。

    還有寫在肚皮、大腿上的.......屢禁不止。

    甚至還有一種較爲危險的:用箭射進去。

    所以不論哪一級的考試,防範都極爲嚴格。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聯通街道的通道上。

    陸續不斷地有交卷的考生出來。

    他們各自的臉色變換不同。

    有的如釋重負,有的忐忑不安。

    紛紛走往不遠處的茶樓、客棧。

    府試。

    名義上是一個府、幾個縣的考生。

    順天府西路廳。

    有宛平、大興、良鄉、房山、涿州等五個縣。

    故此,人流量頗爲可觀!

    臨近考棚的坊市,生意也比往日裏熱鬧了幾倍。

    在一家小涼棚下。

    方桌上擺了天津滷煮、兩盤豆腐,兩碗面。

    鐵牛、曹達華二人翹首以盼。

    鐵牛嘀咕道:“咱們爺怎滴還不出來?可別考砸了。”

    賈琮名望的提升。

    他們奴才也跟着水漲船高、雞犬升天。

    況且鐵牛是親信奶哥,不犯大錯之下。

    理論上是要得用一生的,他最爲關切。

    倒是曹達華沒心沒肺,只顧着胡吃海喝。

    旁邊還有一桌是李貴、茗煙、掃紅、鋤藥他們。

    李貴乃是李嬤嬤之子,賈寶玉的奶哥。

    是賈寶玉身邊的男性領頭,年紀也最大。

    他一直朝考場甬道的方向眺望,忽地瞧見一人搖頭晃腦的出來。

    李貴兩眼放光,道:“是寶二爺出來了,瞧那意氣風發的樣兒,定然考得好。”

    鐵牛撇了撇嘴,不說什麼,冷哼一聲。

    緊接着。

    賈琮也考完出來。

    賈寶玉先過來一臉喪氣地碎道:“死八股!爛八股!臭八股!磨死人了!

    還好我寫完了,琮兄弟你考得如何?”

    這語氣看似討厭,卻滿是耀武揚威的味道。

    賈寶玉此人也不怎麼記仇,原著中賈環推油燈燙傷他。

    也不見他怎樣,心性倒是壞不到哪裏去,不過脾氣被嬌慣壞了而已。

    賈寶玉信誓坦坦,今次輕易通過縣試複試。

    勢如破竹,大有爭鋒之意!

    其實以他的天資,只要肯下苦功夫。

    不說鄉會殿,縣府院三道是很有希望通過的。

    賈琮自然不會與他幼稚心性置氣什麼,隨意道:“勞寶二哥牽掛,勉勉強強吧。

    至於結果如何,尚未可知。”

    李貴、茗煙說回客棧打點行裝,要早些回去。

    賈寶玉不樂意:“難得出來一回,我也去逛一逛。”

    見自家小爺又耍起了性子。

    李貴軟硬兼施道:“二爺可些得趕緊回去,還逛什麼?

    二爺不見半天,老太太、太太就擔心得不得了!

    已經這麼些時日,還了得?

    府上派人催過了,快快回去才是正經。”

    “罷罷。”

    賈寶玉拗不過奶哥,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嘟嘴想了想,摺扇往手心一敲。

    轉過身道:“琮兄弟,你不是有夢靨靈光嗎?

    既然都夢見淳于棼。

    那可有夢見武則天、楊貴妃、貂蟬之流?”

    賈琮逗趣他:“自然!”

    賈寶玉當真了,有些妒忌道:“難道你是與她們私通的李治、安祿山、呂布轉世?”

    “嗯,差不多吧。”賈琮哭笑不得點頭。

    這小子腦子裏,一天都在想什麼?

    賈寶玉聞言,怏怏不快地走了。

    走時,連連感嘆“古來美人怎麼會選了這麼個俗人”!

    大是爲那些世間美人們鳴不平!

    他一身華服美冠,胸前的通靈寶玉在陽光反射下閃閃發光。

    說起來。

    賈寶玉與晚明的張岱很像:好美食、好玩樂、好吃喝.......

    滿清入關。

    孫承宗、盧象升、史可法等人守節而死。

    張岱怕死,遁入深山做隱士了。

    天下文宗的錢謙益,本來跳水又說水冷。

    最終投降滿清,一口一個奴才,叫得那是一個順溜。

    至於說兩人的過節:只能說一切對事不對人。

    倒是茗煙臨走前提醒了一嘴:“聽說琮三爺與羅秀才有過節,您可要提防着點。”

    ~~~~~

    晚霞映天,一片火紅。

    賈琮、王浩、周六合、秦鍾一道兒漫步盧溝橋。

    周六合嘆氣道:“此番考完出來,再談時文真是掃興。

    景之,雖說你案首必取秀才。

    可這回五個縣,可是有五個案首啊,

    羅秀才的事兒,你打算怎麼辦?”

    “秀才動刑不便,等我考中生員,陳學臺下來。

    剝掉他功名,立馬說動他所有仇家。

    再擊鼓鳴冤,讓縣衙把他抓進大牢再說。

    就他犯的那些事?還缺罪名發落嗎?”

    賈琮說着面色發冷,充滿肅然。

    當然,這其中最大的問題是沈郜如何定卷。

    他受不受羅奇才要挾?

    萬一不取賈琮了呢?

    王浩皺眉,思慮及此,“景之,此事我會助你一把。

    羅奇才此人禍害鄉里,人人得而誅之。

    此次由你帶頭,號召民衆。

    再有陳御史之助力,不愁他不落馬。”

    “多謝。”賈琮鄭重點頭。

    “君子喻於義。”

    王浩儒雅一笑:“周兼達是我宛平孝子,你既能出手幫他,我爲何不能幫你?

    目今天下學社林立,子禮公府之後。

    雅量非凡,文章高義,有沒有結盟的打算?

    趙北斗的燕社、江南蔣化蛟的南社,蔚爲風尚。

    若要結盟,將來互爲臂助。

    網羅北方才子,入我彀中,非君莫屬。”

    賈琮聞言眼前一亮,登時升起一股沸騰的血液,只是一瞬間又被他強制壓下。

    “再說吧,一切....總要等到鄉試之後。

    有舉人之名,行事也方便些。”

    同知廳,等同外地知府衙門。

    配備有通判、經歷等官,經歷官掌文書。

    現爲同知大人移交、整理糊名的考卷。

    府試的卷子較縣試增多。

    沈郜特此召集劉知縣、各房書辦幫忙。

    按照五個縣的地名分門別類地整理出來。

    沈郜首先從本縣看起,北方卷子普遍不如南方。

    他是江蘇松江華亭人,進士出身。

    因上奏摺時機不對,才降級留用。

    貶爲順天府同知。

    一目十行的老練眼觀,速度很快地看了數十份。

    沈郜不停搖頭,太差了,比起松江府試差了太多。

    但他不得不酌情錄取幾個,差生中不也有雞頭嗎?

    抽出相對好一點的。

    一邊批,一邊道:“這兩份錯解聖人之言,可見四書都未讀通、讀熟。

    不過!劉知縣,你怎麼錄取的縣試考生?!”

    “大人,興許是臨場發揮不當。

    縣試案卷在本縣禮房存有抄錄,大人若有疑惑可查查......”

    劉華諂媚地笑,自從進來後。

    臉上的笑容從未停下來過,麪皮都笑酸了。

    這時,一位經歷官撕掉糊名。

    糊名是爲了防止考官看到考生姓名。

    從而徇私枉法,批閱之後,便可揭開。

    那經歷開始錄名,小聲訝然:“京縣雙驕也鎩羽而歸......真是發揮失常。”

    劉知縣心裏咯噔:“祁玉、顧恆都沒指望了嗎?

    顧恆還是大興案首。

    看來案首必取秀才的慣例,要破了......”

    宛平、大興皆屬於西路廳管轄。

    縣試之時。

    祁玉是宛平第二!

    顧恆是大興第一!

    但誰能想到沈同知作風嚴厲,又是南方人。

    看不上北方的卷子,京縣雙驕紛紛敗下陣來。

    正在劉知縣暗冒冷汗之際。

    沈郜又冷冷丟下一份不過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這廝偏偏拿老莊之學議論,玷污聖人!

    還是等明年再來考過罷!”

    那經歷揭開漿糊,頭一個便是“賈”字兒。

    劉華心裏一咯噔,變色道:“壞了,賈琮怎會犯此等沒檔次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