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腦子不夠使的羅秀才...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花泡枸杞字數:4886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賈琮道:“六月院試必是陳御史主考,看來他真是有門路的。
不久再有全省鄉試主考資歷,沒準又要升了.....先生,羅秀才不能留。”
“這是個馬蜂窩。”
秦業皺眉,低頭看袍下靴子:“捅了他又捅了一個吏部考功司,對你仕途不利。
考功司羅郎中,陳御史未必參得下來。
都察院六科十三道,吏科都給事中與羅耀有交情.....他有封駁之權。”
賈琮沉吟道:“老師和陳御史的會試座師是誰?”
“楊閣老。”
秦業看了愛徒一眼,似是有所疑惑。
“這就足夠了。”
賈琮笑着解釋道:“並非是學生想主動鬧事,而是有些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羅秀才有無數把柄可借題發揮,一旦......那時可以痛打落水狗。
羅郎中無法反駁,只能尋別的空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秦業點點頭,他已經麻木了。
對於學生的任何反常手段、思維、名詞,都有了免疫力。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有時他身在局中,未必有賈琮看得清楚。
況且他搞建設有兩把刷子,搞政治便不行。
要不然何至於進士出身、作風沒問題,這個年紀怎麼還在廳級混?
秦海爲秦業穿戴、打扮整齊,一身五品白鷳補服,補子寬大鮮亮。
賈琮換了一身皁色長衫,腰間束着精緻的玉帶。
腳下蹬着緞面長靴,俗話說得好,“男要俏,一身皁”。
他這一身打扮,果然爲他增添了幾分翩翩公子的風度。
師生二人一前一後步出府門,上了早已等候在外的馬車轎子。
秦可卿細心地爲他們準備了一把油紙傘以防不測之雨,由秦海親自駕車。
轎伕還是養不起,仍舊坐馬車出城。
秦家到底是什麼經濟水平呢?
紅樓原著中還是給出了數字,秦業逝世後,秦鍾緊接着病喪。
死前記掛,秦業一生所攢下的銀子:“約摸三四千兩。”
明朝萬曆年間,一兩白銀值兩石米(三百多斤)。
按照現代一斤米市均價三塊多,一兩銀子就是一千多塊錢。
三四千兩,至少四百萬人民幣。
之前秦業送秦鍾去上學,數十兩銀子還要東拼西湊,爲什麼又富裕了?
按照原著時間線,那時秦可卿還在寧國府管家。
也就是說,現在的秦家是沒有這麼多錢的。
凡事就怕對比,寧榮二府的應酬、送禮、排場。
一個月花銷上萬兩銀子都是最少的,相對於賈府,秦業就一窮戶。
相對於百姓,秦業又算妥妥中產階級,小富。
至於大楚朝的銀子購買力,則有個直觀的概念。
賈探春治理大觀園,寶姐姐說了:八百兩銀子,可以在京城買幾間房、幾畝地。
不得不談京城的房價,古往今來就不低。
車輪緩緩滾向固安城的東門,街市繁華,與京師的景象迥然不同。
市民的數量比宛平還要稀少,但道路卻平整得多。
不過,一旦車輪駛上那些崎嶇不平的官道。
仍舊會顛簸得人上下起伏,讓人難以坐穩。
秦業不由一問:“你提出的水泥配方,是從何而來的?”
賈琮並不打算隱瞞,侃侃道:“《大學》不是說格物致知嗎,學生近來閒暇之時。
見老師司下之人治河,使用石灰、粘土。
便拿了石灰石、粘土、鐵礦、石膏胡亂搗鼓
學生就想,以工部的運作,想必是能生產的。”
秦業看向弟子,揶揄道:“又是夢靨開啓靈光?靈光保佑?
此乃不務正業之道,你可知北明魏忠賢爲何禍國殃民?
因爲天啓皇帝朱由校不務正業,專愛幹木匠活,昏庸無能。
楊鎬無能、高第無用,孫承宗、袁崇煥有心殺賊。
然,卻無力回天,女真蠻子寇關......若不是我朝太祖英明神武。
江南起兵收復中原、朔北,一統南北,奠定漢家江山。
目今中原腹地,恐怕早成了異族天下,這就是玩物喪志。”
賈琮有理有據:“先生,聖賢有言,格物致知誠心正意,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前提。”
見愛徒言辭鑿鑿,還拿先賢經典舉例。
秦業也一時啞口無言,有些礙不下面子。
索性掀開轎簾,朝車外騎馬的山子野問道:“水泥之策是否可行?”
山子野聞言,轉過身拱手道:“卑職與司下工官探討、測試過。
賈公子真乃不世出之奇才,此法確實可行。
不過郎中大人,下官亦有兩點,其一,鐵礦這些是官府管理的。
其二,官窯有待改進,非工部能做主,不能量產。
賈公子設計的這種水泥,附於磚石,粘性、堅韌。
皆歎爲觀止,相比夯築,耗費人力財力更小......
郎中大人的學生,卑職等人佩服不已。”
賈琮笑道:“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
“大言不慚!”
秦業心裏樂,玩笑道:“等回京我與上峯商議給聖上遞條陳,我就是伯樂。”
山子野忍住笑意,賈琮又與他詳細談話。
大楚朝的工官就是匠戶出身,技藝極好的匠戶才能被收爲工官。
戶籍分得很嚴格,比如鹽場製鹽的叫做竈戶。
還有民戶、醫戶、軍戶,代代世襲。
大楚國情和其他朝代一般,匠官的地位並不高。
賈琮對這些人倒從無輕視的意思,只從這一點就讓他們內心感動。
說話就到了永定河沿岸,隔着河道數裏搭起木屋。
他們下榻,於朦朧的倚仗最後到來。
秦業、馮祿、陳東生先是並排而立。
於朦朧下轎後,馮祿率先踏出一步,接着又趕緊收回來:“兩位大人先請。”
陳東生冷冷瞥他一眼,轉頭道:“秦郎中先請,你品職最高。”
“咳......”
秦業心裏失笑,倒也沒推拒,他走第一。
陳東生、馮祿按次序跟上,步伐匆匆。
近前拜見:“恭迎督憲大人!”
於朦朧仰頭走來,官腔幾句,便吩咐施工。
那羅奇才赫然排在縣衙辦公人員中間。
陳東生見狀,冷哼道:“幽燕第一狀?
好生大的名氣!馮知縣,這人是你的幕僚麼?”
“誤會!誤會!”
馮祿急忙辯解:“巡按大人,這個羅生員非是下官的幕僚,他是,他是......”
“荒謬!”
不等他說完。
陳東生國子眉倒豎,起立呵訴:“堂堂府學生員包攬詞訟,禍害鄉鄰,置朝廷律法於不顧!
你當真以爲沒人能管得了你嗎?本官代行學政。
來人吶!撤掉他的方巾!剝掉他的儒衫!”
此言落下,廳內廳外瞬間安靜下來,令人意外的是。
於朦朧也只是冷眼旁觀,他雖總攬一省大權,府縣學卻不是專司。
賈琮是奉命過來,排在門外。
羅奇才亦想不到陳東生這般大膽、不留情面。
一來就把矛頭指向他,在他的消息渠道之中。
可不知陳東生和賈琮的關係,他又不是繡衣衛。
但羅奇才精通律法,簡單整理了下情緒,跑進來行禮道:“回稟巡按,學生並無過錯。
巡按大人即便要革除學生功名,可有真憑實據?”
“你要得真憑實據本官已整理好,這便行文府學,你的名字即可劃掉!”
陳東生冷笑,話鋒一轉:“我可以給你個機會,你與賈景之賭一賭?
他若明年中秀才,本官就饒過你。
若是不中,仍舊革除你的功名,好好做個良民!”
“大人......”
羅奇才怒不可遏,這不是再拿他耍猴麼?
同時也後怕不已,他什麼時候得罪了這位巡按?
還冒出來這麼個莫名其妙的賭注?
不對.......陳東生一定和賈景之有關係!
他這是打算讓賈琮踩着自己的臉揚名上位。
而他羅奇才,就是那塊最好的墊腳石!
想到這裏,羅奇才心裏愈發怨毒,咬牙思量計策......
與其馬上革除,不如以退爲進,至少先渡過這茬。
他嘴硬道:“學生敢賭,就怕賈琮不敢立契!”
“賈琮,進來畫押。”
陳東生笑呵呵坐下,羅奇才憋得面紅耳赤,這口氣總有一天要找回來。
賈琮面無表情,走進來畫押完畢。
一直沉默的於朦朧打量他一陣,淡淡道:“陳御史禮賢下士。
這回賈琮就算考不中秀才,也必然名揚順天府。”
陳東生心裏篤定,笑道:“就算下官不禮賢下士,賈景之也會揚名的。”
“好!那我拭目以待。”
於朦朧笑出聲:“既然你如此信他,本督這兒有個治河難題。
幕僚商議未定,本督命令他試試。”
羅奇才退在一邊,臉色陰晴不定,比啞巴吃了黃連還難受:賈景之!又是你!
雖然治河不是他的專長,但他在宛平見到過賈琮使用的方法。
不見得有多高深莫測,他沒有離開,就想看看賈琮如何出醜。
羅奇才是地方訟棍,遠非陳東生這種官場老油條的對手。
開門見山,輕飄飄一招,就逼得他心急失智之下上了當。
陳東生現在司掌秀才舉人功名,羅奇才先入爲主便有畏懼之感,劣勢急轉直下。
賈琮中縣試的希望大,這個他信,但明年十二歲就想考中秀才,他嗤之以鼻。
羅奇才親身經歷過科場,他根本不信庶子出身的賈琮十二歲就能到如此地步。
並不是他狂妄自大,賈琮以前做的破題、八股,他也搜查過。
縣試是有希望的,院試卻遠遠不及,若時文不合格。
陳東生包庇就是作死,他屆時就有了發揮之處。
所以,這也是他敢忍辱接下賭注的原因。
思來想去,他認爲自己是穩操勝券的。
不過,無論賈琮中與不中,藉着自己幽燕第一狀的名聲。
賈琮的名聲也算打出去了,這個他是真沒辦法,同時他也沒考慮那麼多。
羅奇才智商有限,說到底都是藉着背景、權勢再行事。
衆人行出木屋,遠眺河岸。
羅奇才假心假意道:“祝賀景之兄明年飛黃騰達了。
真沒想到,除了宛平縣尊,連巡按大人也對你青睞有加。”
“過獎,過獎。”
賈琮陰陽怪氣回道:“科場艱難,行年八十尚稱童的大有人在。
在下後學末進,不及羅師兄輾轉五州十九縣。
雅量高致,樂善好施,還得多向師兄學習才是。”
“呵......”
羅奇才自然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譏諷,暗暗咬牙。
面上仍是和顏悅色:“景之師弟太客氣了,不知秦姑娘可還安好?
那日羅某一見便驚爲天人,至今念念難忘,此等絕世佳人。
豈是一介少年孩童、酒囊飯袋能庇佑的。”
“託羅師兄的福,我們過得一天比一天好。”
賈琮見招拆招,面不改色。
兩人彬彬有禮,你來我往,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親兄弟呢。
雙方家奴卻有些劍拔弩張的氣勢,談不攏。
他們態度很簡單,不像某些虛僞的讀書人,喜歡打諺語。
這裏地處固安城東部,地勢稍微向東南傾斜,他們在河道南岸。
令人驚心的是,即便下榻房屋搭造已經增高地勢,河牀的高度卻幾乎與房屋持平。
雖然隔着有一段距離,河水並不會直接沖毀房屋。
但這足以說明河道中泥沙淤積的嚴重性。
賈琮細心觀察,目測固安境內的河道寬度遠超宛平的兩倍,其間可行船隻通行。
然而,在夏秋多雨的季節,河工們搬運、做工極度不便。
不止是天上的陰晴不定麻煩人,大雨滂沱,地上河岸也極爲泥濘。
於朦朧當先走出屋外,後邊秦業、陳東生等人跟着。
這位直隸省軍政大權一把抓的大佬。
昂首挺胸,迎風而上,眯眼躲避風沙。
手指河水與縷堤之間的空地:“賈景之,本督素聞汝聰慧多能。
爾等看那處河地,縷堤與河道之間。
下雨泥濘,搬運通行不便,計將安出?”
賈琮正巧審視那個地方呢,低頭尋思着。
一個接一個想法在腦海一閃而逝。
只見他皺眉沉思,不言不語,忽然扳斷路邊樹枝。
手執樹枝在土地上寫寫畫畫:先是兩點,然後又連成一條線。
瞧着一副裝神弄鬼的模樣,在對他不順眼之人的心裏,無疑是各種腹誹。
羅奇才心底冷哼,故作大失所望地搖頭:“請郎中大人、巡按大人恕罪。
在學生看來,賈景之亦是徒有虛名......”
“非也。”
秦業毫不留情的打斷,臉色不太好看:“無論有沒有法子,總比一味清談誤事的好。
有些人,仗着背景、權勢卻爲禍地方,道路以目也就罷了。
而對辦事之人橫加指責,隔岸觀火,着實惡甚!”
這話雖未指名道姓,可明眼人都知道是在說誰。
“羅大器,你太放肆了!”
於朦朧拂袖呵斥,這羅奇才果然是人見人恨。
做人做到這份上也太失敗了,蓋因於朦朧先前才誇完賈琮聰慧。
而羅奇才就冒頭來予以否決,不是不給他總督大人面子嗎?
“大人息怒,學生恕罪!學生這就告辭!”
羅奇才作揖告退,他算是看明白了。
不管是於總督,還是陳巡按,都站在賈琮這邊啊!
沒由來的又丟盡臉面,何苦還陪村着。
恩恩怨怨,一切只待來日......
本公子揚長而去,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