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天地不仁,貪污橫行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山花泡枸杞字數:4506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寶珠、瑞珠兩個丫頭,雖然是貼身侍婢,伺候她很多事情。

    然而,有些事即使是貼身丫頭也不方便的。

    比如清洗貼身褻衣之類的,還有秦可卿每月也有那麼幾天.......

    當然,最苦最累的,要數客棧的夥計。

    成日裏跑上跑下,打冷水、備熱水,好在客人出手闊綽。

    秦業家沒有莊屯。

    單靠朝廷半年下發一次那點俸祿,是不夠的。

    一年合計才幾十兩,不過幸得在京師南城有幾家店鋪。

    是以,勉強度日。

    天葵正常,說明女人身體正常。

    她在客房裏間,用熱水清洗好不能見人的衣物,衣袖卷着。

    兩隻玉腕光滑如凝脂,從裏間出來,給賈琮研墨,秦鍾還在背四書。

    高格處一隻精緻的小香爐,有獸煙嫋嫋升起。

    案几上宣紙長鋪,賈琮正在全神貫注地練字。

    秦可卿盯着眼前俊逸少年郎,眸光裏泛着些許癡意。

    她今時今日的穿着,不甚華麗,封建地主階級的奢侈本性在秦家看不到。

    青絲披肩,比甲罩身,窈窕的小腰兒盈盈一握。

    宛如藝術家按照黃金比例雕刻出來,說話間和煦含笑,如沐春風。

    粉底皁靴、褶裙、銀鐲,朱脣細眉,媚然天成。

    有些女人的柔媚是環境需要,富家千金多有外秀內慧。

    如林黛玉、薛寶釵。

    而有些女人的柔媚,則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

    廳堂上舉止優雅,閨房中熱情似火,溫柔纏綿到了極點。

    俗稱悶騷!

    秦可卿和李紈同類,無疑都是屬於後者。

    就像《西廂記》的開頭崔鶯鶯的悶騷:

    可正是人值殘春蒲郡東,門掩重關蕭寺中。

    花落水流紅,閒愁萬種,無語怨東風。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畫樑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

    “師弟,今兒還要出去?雖說客棧距離永定河不遠。

    但那築堤也太危險了些,你萬要小心。”

    秦可卿兩隻玉手在硯臺上百無聊賴地磨啊磨。

    看着賈琮內裏穿着的交領中衣,那是她親手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

    芳心小有欣喜,不記得這樣的日子何時開始,卻令她過得挺舒心的。

    “嗯,與人約定好了晚上再出去,外面日頭毒,你們還是歇着吧。”

    賈琮心中飄過一絲暖流,在她胸前停了幾秒。

    猶記得秦可卿以前常把秦鍾抱在懷裏的,那小子可真.......

    賈琮搖頭失笑,擱下毛筆,秦可卿見狀也不磨了。

    言笑晏晏地瞧着一個師弟,一個兄弟。

    秦鍾對堤壩、黏土什麼地,絲毫不感興趣。

    兀自一個人苦讀四書。

    他原也是被養得嬌慣了些,體弱,近來才稍有改變。

    午後斜陽溫柔地透過窗縫射進來,輕輕灑在臉龐。

    側目望去,喜福來二樓能瞧見,宛平西門宣武門的角樓。

    站崗巡邏的官兵,手持櫻槍,據說箭樓上還裝備了大炮。

    秦可卿端坐在外間,手中繡花針往頭髮一別。

    巧手再穿針引線,把幾塊布料拼湊成水田衣。

    接着便吩咐寶珠、瑞珠擡一個熏籠進來。

    熏籠放了香、火,既可熨帖衣物,又能起到薰陶、祛除異味之用。

    秦可卿見賈琮翻閱了一會兒時文又跑去寫書。

    這幾日幾乎都是這麼過來的,經常看到他把不滿意的稿紙丟掉。

    她想:“師弟出門在外身邊沒個丫頭服侍,總是有不周到的地方。

    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呢.......回京之後,我將來又該怎麼過.......”

    在賈琮的前世歷史潮流中,水田衣曾經風靡明朝,男女皆宜。

    既體現出自然田野的安逸,又因布料緞面奢華。

    總之五花八門,倍受貴族男女追捧。

    秦可卿一共做了三件出來。

    賈琮道:“師姐,可給我兩件?”

    “客官,那你準備出多少銀子?”秦可卿掩脣調笑,一時起了頑性。

    賈琮眨眨眼,捏着嗓子配合道:“我說店家,此物可當得無價之寶。

    縱是萬兩黃金也使得,想必江南煙雨的蘇繡也不過如此。”

    秦可卿美眸溢着光彩,笑道:“胡說,我這常物如何能比得了蘇繡。

    蘇繡女子深居閨中,足不出戶,十指不沾陽春水。

    那手都是保養得極好的,才能讓蘇繡聞名天下.......

    我記得榮國府老太太有一件,愛若珍寶從不賜人的。

    好吧,這賬師弟先欠下了。”

    賈琮接過穿上,挺合身的,好像事先量體裁衣過。

    如此又拿了一件,拜別出去,跟秦鍾打招呼。

    沒想到這小子竟開竅了,一副專心讀書的模樣。

    他莫非真是把那次“換姐遊戲”當真了?

    力求得到豪門公府的美眷賈迎春?

    賈琮失笑,沒去打擾他:女人不止能讓男人分泌荷爾蒙......

    亦是男人前進的動力,就看秦鍾能走多遠吧!

    “一個改性子,是熒光映雪,一個聰明,是曹衝稱象。”

    秦可卿眸光生輝,回了客房,對兩丫頭說道。

    “小姐怎麼想呢?依你容貌,再嫁一回也不妨事的。”

    瑞珠看破不說破,笑道:“也讓我們有個盼頭。”

    寶珠聞言從隔斷外進來,插嘴道:“奶奶......哦不,小姐,你可千萬不能去做妾啊。

    做妾的人又要討男人的心,又要得主母的意。

    憑白受些夾板氣,真真是難!連奴才們也要跟着受罪!不得出氣兒!”

    “皇帝不急,太監急。”

    秦可卿沒好氣道:“你們兩個既然盼着想嫁人,橫豎等再過幾年。

    我發還奴契,放了你們去不就得了?”

    “小姐這是說胡話了,我們姐妹都是被賣的,出去還能去哪兒?

    再被賣一次,哪能尋到這般好性兒的主子?

    小姐待我們情同姐妹,我們也是爲小姐幸福着想,不曾想.......”

    瑞珠說着就紅了眼,寶珠也嚇哭了,揉着眼睛。

    秦可卿無奈道:“好了好了,不難爲你們,只是這些話往後也休要再提。

    解脫出來一次,還會沒有第二次麼?”

    ........

    ........

    夕陽的餘暉在天際蔓延。

    猶如奔騰的烈馬又似狂野的狼羣,棉絮。

    就連引過來的護城河、盧溝橋的雄獅,永定河的垂柳。

    在這晚霞的照耀下,也被染上了一層金橙的光暈。

    永定河是桑乾河與洋河匯流,攜帶着泥沙。

    淤積在平原緩衝地帶,致使河牀增高,從而引發水災。

    徒步南行幾裏,搭起來的帳篷外。

    上千服役民衆,病懨懨地或坐或臥。

    人人面黃肌瘦、營養不良。

    賈琮駐足俯視縷堤以內,河道縮窄。

    泥黃河水沖刷乾淨泥沙,被分引三道後再合流。

    就是這麼一個束水攻沙的理論,先輩也是辛苦付出無數實踐才成功。

    古人治河更有好幾派,有的無爲而治順應自然。

    有的移民躲禍,有的堵,有的疏。

    甚至有政見不合而彼此打擊的.......

    最終受苦受累的,都是百姓。

    減水壩是修在遙堤之上。

    層層分擔壓力而避免遙堤潰決,可惜此地未能實行。

    賈琮找到秦業與山子野等人交談着。

    劉華也顧不得縣令儀仗,站在高坡與賈琮心有靈犀地互看一眼。

    秦業眉頭一皺,不明白他們二人賣什麼關子。

    那些河工領事、裏甲排在前頭。

    羅文赫然在列,劉知縣登高一呼:“列位父老鄉親,天恩眷顧。

    皇恩浩蕩,本縣河務即將完工......”

    洋洋灑灑說了一通,父老鄉親們昏昏欲睡。

    劉華最後結尾道:“澇難雖平,但我等萬不能忘天恩神明,今日。

    本縣請了孝子周六合恭請河神大人,聆聽河神的指示。”

    話音剛落

    周六合身穿水田衣走向土坡對面的沿岸木架高臺。

    衆人頓時精神振奮:“這是周家的大孝子啊!這人我知道.......他跟我是鄰居。”

    “對對,我還聽說他被神仙傳過法術的......”

    “肅靜!恭請河神,諸位務必虔誠!”

    縣丞發話完,識趣地退在縣令身後。

    上千的人羣頓時安靜了,他們相信,這世上是有河神的!

    這劉華想要搞什麼?

    羅文等幾位貪污的河工領事,互相對視了一眼,各自右眼皮吧嗒吧嗒直跳。

    秦業靜靜瞧着賈琮,賈琮眼觀鼻,鼻觀心。

    老僧入定一般,一副與我無關的架勢。

    民衆猶如虔誠的穆斯林,靜默祈禱,這是對鬼神由衷敬畏。

    一切自然災害,他們都寧願相信,是神明降下的懲罰。

    一旦神明爲此要求什麼,他們也會不遺餘力。

    讀書做官的士人,有的信。

    有的是不以爲然,不屑一顧......就是如此,

    他們也知道民衆吃這一套,像賈雨村判案。

    葫蘆僧便攛掇扶鸞請仙,同樣也是一種封建迷信。

    遠遠的一條官道,幾輛馬車靜靜地停在路旁的平地上。

    僕人和奴才忙碌着在青草地上鋪開柔軟的毛毯。

    天空湛藍,空氣清新,微風拂面,帶來陣陣清爽。

    羅奇才頭戴方巾,身穿綢衫,腰掛玉佩。

    優雅地跪坐毛毯,拾起美酒,向對面遙敬一杯。

    與他對坐的是兩名少年,面白如玉。

    祁玉道:“羅師兄,劉縣令後面那位,就是師兄所說的公府賈景之?”

    “不錯,來年童試,爾等互爲敵對,論神童之名。

    你們二人更在他之上.......不過這賈琮很聰穎,連縣尊都採用了他的治河之策。”

    羅奇才禮賢下士,爲兩人斟酒。

    另一個名喚顧恆的少年,倨傲道:“我在大興,你們在宛平,大興縣試我是沒有敵手的。

    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師兄,這些愚夫愚婦打算做什麼?”

    “靜觀其變,拭目以待。”

    羅奇才溫文爾雅,很會享受。

    美酒美食一杯一口地下肚,看得那邊的人都眼饞了。

    人羣中的賈琮只是淡淡瞅了他們一眼。

    劉知縣低聲道:“都安排妥當了?可不要露了馬腳。”

    “縣尊放心。”

    賈琮微笑,他們交談的工夫,腳下高坡對面的木架高臺。

    周六合早已拿出一把桃木劍,神神叨叨地唸咒。

    施法、燒符......

    他那身水田衣與賈琮身上穿的相同,憑白增添了幾分道士神韻。

    賈琮與他面授機宜過,周六合受他恩惠、鼓勵不少。

    一聽能“爲民除害”,立馬當先。

    周六合的孝子名聲也給鄉里人好感。

    說起來很多人是知道他在街邊算卦的,有些地方頗爲靈驗。

    周六合怕人嫌他年輕,故此扮老,鄉人知道也不拆穿。

    畢竟算一次卦也沒幾個錢,都是你情我願的事。

    “司掌四方四時之京畿河神在此,你們這裏,是誰在做主啊?”

    隨着周六合的音色大變,嗓音中透着蒼老、嚴肅又不失有力。

    眼神銳利地掃視高臺下的全場,宛如神聖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神祇!

    “天吶!是河神,河神附身了!河神附身了.......”

    “河神大人保佑我們哪!”

    在場數千民衆,黑壓壓、嗚啦啦跪了一地。

    虔誠無比!頂禮膜拜!

    趙里長激動地鬍子亂抖!耆老們大呼蒼天有眼!

    劉華半信半疑,賈琮給他使了個眼色。

    他眼睛一亮,遂從高坡下來,民衆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劉華作揖道:“啓稟河神大人,宛平現由小老兒做主。

    忝爲本縣父母官,今年水淹宛平土地數千畝。

    民衆深受其害,本縣斗膽一問,可是有人冒犯了河神大人?

    河神大人但有所求,本縣身爲父母規必然砸鍋賣鐵,在所不惜!”

    “青天大老爺啊!”趙裏長跪地,激動高呼!

    更有些民衆感動地落淚,連連磕頭。

    賈琮見此景象有些想笑,但更多的卻是沉重!

    這就是讀書人口裏的愚夫愚婦!

    他們,抵擋不了自然災害,要交苛捐雜稅!

    要服沒有生命口糧保障的徭役!

    可這麼一出假戲,他們就信以爲真。

    百姓所求的,不過吃飽、穿暖而已。

    如此簡單的要求卻成了奢望,一邊面臨天災,一邊又有人禍。

    天地不仁,貪污橫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