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遊學(上)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花泡枸杞字數:5076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原來是秦可卿夤夜來訪。
她當初爲人婦,在東府當家時男女大防這方面就不怎麼避諱。
如今和離,更是不忌諱了。
當然也或許是看他年齡和小弟一般大,又是自己父親的關門弟子。
再有兩人之間一來二去的接觸,所以並不把他當成外男來看。
雖然每一代封建王朝末期,都會出現禮樂崩壞、離經叛道的情況。
不過大楚開國百餘年來,禮教還是森嚴的,也不知秦業會怎麼想.......
賈琮躺在牀上立起半身,點亮牀頭櫃上油燈。
擡眼望去,就見秦可卿端坐牀邊搭交椅上,手裏還拿着幾份稿子。
“師姐可是有要事?我起來倒茶。”賈琮正想掀開被子。
“我不渴。”
秦可卿輕搖螓首,把稿子放在桌上,笑道:“你且睡下,想不到你起居這麼有規律。
是我昨兒興起,做了幾篇制藝,想着。
對你和小弟都有用,離開京師遊學,你捱得住麼?”
“嗯,我又不是三歲孩童。”
見她言行落落大方,穿着一件白底蘭花刺繡長裙。
青絲不再挽髻,完全放了下來,櫻脣小嘴煞是紅潤。
杏眸如點漆,昏黃的燭燈下更增柔美。
賈琮心道:“秦可卿真放開了麼?她可不是輕易敞開心扉的人,外柔內剛,傷神傷己.......”
“師弟。”
見他怔怔盯着自己看,秦可卿俏臉一紅,輕咬了下粉脣,把他叫回了神。
“咳咳。”
賈琮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模樣稍顯無措。
難得見他少年心性。
秦可卿眨了眨杏眸,嬌媚的臉蛋笑出梨渦:“爹爹允許我一同去固安,畢竟留我一人在家也不便。
這回應該去半年,也省得街坊鄰居瞎議論。”
“沒想到先生竟會如此開明.......”賈琮順着稱讚了一句。
隨意一瞥她裙子底下那雙套在玉足上的粉紅小繡鞋:“師姐能走得動麼?
如果能出去見見世面,也是極好的。”
對他稍有出格的言詞。
秦可卿倒並未忸怩,渾不在意地解釋:“我是天足,小時候裹腳,原是要折斷骨頭。
可我捱不住,大哭了一場,爹爹心疼我,後來就一直不裹了。
我待字閨中又不出門,外人不知,只不過。
出嫁之後,孃家這邊來往少了些,可爹爹才不是死板的人呢。”
秦可卿說完,調皮的朝賈琮拋了個白眼,罕見地露出這番女兒家姿態。
一時嬌俏嫵媚,肌膚勝雪,一點絳脣如櫻桃一樣嬌豔欲滴。
賈琮看得愣了愣,隨後連忙移開目光。
“天足好,天足好啊,自然才是最美的。”
秦可卿秀眉微垂,咬着脣瓣,輕輕“嗯”了聲。
自知方纔有些失態,但那不過是她下意識爲之。
她只是覺得每次和這個心性成熟的小師弟聊天。
都很愉快,很輕鬆,不需要那麼多包袱和套套。
兩人都不再說話,氣氛逐漸變得不對味起來。
房間內靜謐地,放佛能隱隱傾聽到二人心跳。
“我......師弟,那你繼續休息。”
秦可卿也覺尷尬,終於坐不住了,起身告辭,腳步稍顯急促。
隨着她姣好的背影消失.......
賈琮呼出了口氣,定了定心神,看一眼桌上稿子。
心知秦可卿嘴上不言謝,卻用行動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關於秦可卿的秉性,多數人認爲是風騷、浪蕩的。
拋卻賈珍不談,賈薔當初搬出寧府也是流言蜚語。
紅樓之中“茗煙大鬧學堂”之後,秦可卿就生了心病。
茗煙是受賈薔的挑唆,而賈薔又是因爲看不過秦鍾受金榮的欺負.......
至於流言蜚語又是什麼?
是秦可卿養小叔子賈薔?
還是賈珍和賈薔搞基.......或者鳳姐和寶玉?
反正焦大口中的“養小叔子”,終究是個謎團.......
而且在賈琮與她有交集之前,秦可卿的確是滿口稱讚賈寶玉的。
後來賈寶玉還因爲秦可卿之死而吐血.......
賈琮也看過劉心武的“秦可卿之死”辯說。
劉心武的紅學在民間有影響力,但攻擊者也很多.......
不管怎樣,這些好像都和他沒關係。
賈琮胡思亂想了一陣,便縮進被窩裏睡了個回籠覺。
........
清晨,辰時左右。
打點完行裝、吃過飯,到秦府門口,剛要上馬車時。
賈琮瞧見秦可卿已經換了身寶藍直裰,做男子打扮。
他飛快瞥了眼一馬平川的胸口:“真不會勒壞?”
“景之你說什麼?”秦鍾問,一臉茫然。
賈琮語氣平靜:“我說,出西便門之前,還要去拜一下族學先生。”
等到秦可卿和兩個一同跟回來的丫頭寶珠、瑞珠上了馬車。
秦業才介紹過來匯合的領頭工官:“景之,這位是工部匠戶山子野,在建築上很有門道。”
山子野?
賈琮聽着耳熟,稍作一想,這山子野不就是大觀園的總設計師嗎?
建築學家啊......他連忙對那老頭作揖:“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
山子野態度謙卑,工官、匠戶是朝廷圈禁起來的人。
他們的手藝、技術非凡,但社會地位低下。
簡單見過禮,一行人便陸續上了馬車。
出西便門前,賈琮去拜過賈代儒,正逢族學下課。
那些如籠中鳥一般的學生都是羨慕地看賈琮。
不是羨慕他的才華,而是不必來族學讀書。
出了西門一截,秦鍾歡實叫着要下車買東西,賈琮陪他。
來到牟尼院一帶的攤位,這地方賈琮來過,西門牟尼院......
將來妙玉會來這裏落腳,妙玉十六歲從蘇州北上,應該就是明年了吧?
秦鍾買了一些零嘴和小玩意,路過一處攤位時。
二人見到一位長胡子道長,攤位右邊的藍布幌子有三尺來長。
上書“鐵口直斷,童叟無欺”八個大字。
秦鍾玩心大,興奮道:“道長,你且仔細看看看我這位兄弟。
此去南方,吉否?兇否?”
“八錢銀子一卦,生辰八字拿來。”
道長周六合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樣,半死不活地道。
秦鍾沒有多想直接付了錢,寫上賈琮八字。
周六合見之眉毛一揚,神神叨叨:“嗯......大吉大利之相啊!你這位同仁命格過硬。
歷經百般磨難而不死......東青龍,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
此番南方之行,必能浴火重生、鳳凰涅槃.......
且八字五行齊全,木太旺,木生火,火生金。
正好相得益彰,經商則富比陶朱。
趕考則魚躍龍門、求婚則天鸞星動,此乃吉星高照啊!”
“那你再算算,這有情人可在何方?”
秦鍾連連爲賈琮開心,賈琮一臉無語地將秦鍾走:“來來!看你骨骼清奇,我這有一本如來神掌.......”
他倆離開後,那老道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不見人來算命。
收拾箱籠,數數褡鏈的錢,眉開眼笑。
挑起擔子,騎一條驢騾往南上了官道。
他撕掉粘在眉上、臉上的長髮,露出一張麪皮白淨、年紀輕的臉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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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宛平皆是京縣,宛平在西,大興在東。
順天府五州十九縣,合稱二十四縣。
分爲四路廳,四路廳各設一位同知。
西路廳駐宛平縣、東路廳駐張家灣,南路廳駐黃村、北路廳駐沙河鎮。
大楚開國之初,爲加固防衛京畿,在京師外西部建立一座城。
有翁樓、箭樓、角樓,開東西二門,是爲順治門、永昌門。
這座小城池在盧溝橋東部,名叫拱極城,拱衛京師,這就是宛平縣城的前身。
那時候的宛平不設縣衙,僅僅是一座軍事防禦城池。
城內沒有鍾鼓樓、市集、衙門,唯有軍官,縣衙門反而挪到京城鼓樓。
大楚三世之後,內外穩定、天下承平,河清海晏,盧溝橋。
宛平成了南北往返必經之地,才漸漸繁榮起來,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轄縣。
永定河一直延伸到縣外,在歷史上永定河曾經多次改道。
甚至流過京師的正陽門、德勝門。
楚朝的永定河大體上西北到東南的流向不變。
但是河道在永清、宛平、良鄉、固安多次改道。
黃昏時分,太陽緩緩沉入地平線,餘暉灑在波光粼粼的永定河面。
老柳樹在河邊蜿蜒曲折,河水帶着渾濁的泥沙。
宛平西門宣武門外,守門的官兵在盤查着過往行人。
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無一例外地接受着嚴格的搜查。
嚴禁攜帶違禁物品。
走私珠寶、鹽鐵、火器、檢查路引之類的。
賈琮一行人老老實實地排隊等待,這時一個頭戴方巾、身穿斕衫的秀才,散發着一身騷氣樣兒,沒有排隊。
飄然略過衆人走到前方,只見,這名秀才“唰”的一聲打開摺扇。
守門官兵立刻就見到亮眼的五個大字:幽燕第一狀!
官兵眼睛一亮,連忙點頭哈腰,而後秀才不用排隊。
徑直進城,瀟灑無比,民衆譁然一片,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鐵牛小聲罵道:“狗娘養的,還有沒有天理?
還有沒有王法?這人明明也帶着貨物啊.......”
右邊隊伍同樣在排隊的周六合悠哉悠哉道:“知道那人是誰嗎?幽燕第一狀!
幽燕七子之一的羅奇才,表字大器,人家在順天府五州十九縣都吃得開。
平時包攬詞訟、無人敢惹,不但身具秀才功名。
還以詭計多端著稱,許多縣太爺都把他當作入幕之賓,誰敢招惹?”
“切,不就是有後臺嗎......”鐵牛不服氣的咒罵。
秦業皺了皺眉,沒說什麼,秦鍾陰陽怪氣地“噢”了一聲。
賈琮見眼前人輪廓很熟悉,想了想笑道:“道長?咱們又見面了,小可承你吉言啊!”
“原來是你們......”
周六合面色一變,尷尬的笑了笑,轉過臉去,不敢看他們了。
秦業持名帖到宛平縣衙拜訪,縣衙設在城內北部。
坐北朝南,大門口右邊有一座照壁。
照壁上面貼滿公告、官府文件,頂端還有屋檐遮蓋。
門子出來說縣太爺公務繁忙、公忠體國、憂民愛民。
一大早開放社倉抑制糧價,午時帶了衙役出去疏通河道了,大體是這個意思。
秦業持有官身憑證,那門子不敢怠慢他。
只是看到是工部的司官,也沒有多恭敬.......
宛平除了縣令,頭頂上還有一位同知。
同知大人才是西路廳的真正一把手,但是人家管不到縣試。
秦業眼見天色已晚,便吩咐秦海,到宣武門內的“喜福來客棧”歇下。
他們算是舉家搬遷上任,不過說是舉家。
實際也就秦業、秦可卿、秦鍾、秦海、寶珠、瑞珠六個人而已。
喜福來二樓,賈琮與秦鍾略略看了幾篇八股,溫習四書。
因爲白日行程顛簸,秦鍾實在熬不住,困了就睡下。
賈琮靠着長久而來的意志,多支持了半個時辰。
秦鍾的腦子也是不笨的,心性也不是天生壞的。
如今由於賈琮的介入,他沒被賈寶玉等人帶壞。
可以說秦家三人的命運軌跡,都被賈琮一人給改變了.......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般奇妙。
一個念頭,一個想法,一個選擇,都會擁有不同的軌跡。
有時賈琮給秦鍾講解四書的學習方法。
也儘量用一種幽默風趣的口吻,少年人是叛逆的。
一般只靠說教很難聽得進去.......他畢竟經歷過一遭。
睡前看了一會兒樓下熱鬧的燈火,快到宵禁時睡下。
第二日,秦可卿早起,秦海吩咐店家呈上來飯食。
秦業穿戴整齊,草草吃過:“我今天再去拜會劉知縣,你們或待在客棧。
或出去逛逛也行,可能要耽擱很晚,還要與工官們一起勘察永定河的情況。”
秦業交代完便離去了。
秦可卿朝賈琮問:“鍾兒呢?你們昨兒不是睡一間房麼?”
“他嗜睡,想來是累壞了。”賈琮答。
秦可卿又說:“罷了,待會叫寶珠伺候就行了。”
賈琮猶豫了一會,說道:“我這箭袖太窄,是晴雯那丫頭做的。
她不知道我身量長得快,可惜了一身好布料。
待會準備出去再買一身,師姐可需要我帶什麼物件兒?”
“費那些銀錢做什麼,正好我這兒多做了一件,拿過來給你穿。”
秦可卿搖頭輕笑,起身回自己客房,拿了一件青色長衫出來。
走到賈琮客房也不避嫌,就那麼往他身上比一比:“想來應該合適,你和鍾兒一般大。
身高也差不多,我給你穿。”
賈琮本想說不用的,自己穿衣洗腳。
他一直都不太習慣被人伺候,只是拒絕的話尚未出口。
秦可卿就彎下腰來,賈琮無奈伸開雙臂,脫了原先那件。
他約莫鍛鍊了半年光景、營養又跟得上,身高已到秦可卿玉頸了。
饒是這樣,秦可卿也要俯就他,這般倒是讓賈琮的自尊心有些受傷。
秦可卿輕柔地給他繫好汗巾,嘴角含笑,美目亮閃閃地打量。
賈琮是英俊男人的坯子.......畢竟生母是妾,定然漂亮,遺傳基因自然不差。
兩人頭一次靠得這麼近,賈琮能明顯聞到她身上的體香,髮絲飄在臉上癢癢的.......
美人在前,他這副十一歲的小身體,當真有些鞭長莫及。
雖然生理不成熟,賈琮的心理上卻是成熟的,眼皮子跳了跳,不敢直視秦可卿了。
而秦可卿聞到的,至多是孩兒香.......
這個時代的洗漱、沐浴用品是不缺的,綠色純天然無污染。
很多都是豆製品,身體的香味,靠近了,彼此都能聞到。
此時天還未完全亮,隔壁一間忽然傳來劇烈的牀板聲、尖叫聲。
嘎吱!嘎吱!
“嗯嗯~啊啊~好人,輕着些......”
秦可卿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頓時羞得粉臉通紅。
賈琮倒是目光平靜、淡然,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