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花泡枸杞字數:4835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賈琮正在書房臨摹小楷,晴雯掀簾來回:“珍大爺過來了”。
放下湖筆,賈琮不慌不忙地迎出、上茶。
賈珍形容憔悴,拄着柺杖,似乎一夜蒼老了十年不止。
淚眼婆娑道:“我竟不知那陳東生是首輔學生,又選了京畿監察御史,還蒙聖上看重!
琮兄弟啊,大哥真懊悔當初不聽你的話,否則我哪裏敢惹他呀?
那司禮監的戴公公也真是的,收了銀子也不辦事.......”
賈珍又悔又恨,說到最後開始埋怨起戴權來。
賈琮暗覺好笑,你還沒那個資格讓戴權力保,他頂多提幾句而已。
賈珍連連嘆氣,寬袖抹淚,道:“大哥先前要是聽你一言,何至於此!
只是上天待我不公,我有何什麼大錯?
這麼多年接濟貧困族人........祭祖、逢年過節,我哪兒沒有盡心出力的地方?
我真冤哪!
那陳東生卑鄙無恥,居然...咳咳...居然挑唆愚民、故意編排我惡事、圍我寧府......”
賈琮面帶冷笑: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
對於族人的接濟,本來就是一個族長該做的事。
況且三法司都定案了,如果人家沒有拿到確確實實的證據,他們會有藉口整你?
一碼歸一碼,或許賈珍是做了一些事,但那都是在其位、謀其政,理所應當。
他的惡,遠高於這點假仁善,就如同王熙鳳一樣。
賈琮不會憐憫他,但可憐、同情、擔憂、憤怒的表情,表面功夫還是要作出來滴......
不過,陳東生替他背了所有黑鍋、謾罵。
賈琮心底還是有那麼一絲慚愧,只是隨後又想此事最大受益者.....
陳東生參倒賈珍,必然會名傳士林,也就坦然了幾分。
賈琮勸道:“事已至此,珍大哥再後悔無益,陳東生這人是個好名的。
爲一次功成,同時又怕你報復,恐怕還會再次聯合都察院同僚。
非得置你於死地不可啊!然後藉此,再風風光光地上任京畿......”
賈珍自然也想到了這些,否則今日就不會求上門來。
賈赦、賈政都是沒主意的,老子賈敬“看破紅塵”,賈璉對女人勾三搭四還行。
你說他能找誰啊?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只有賈琮靠譜點......
這會兒又被幾句話點破要害,他也愈發相信賈琮聰慧、是個有主意的。
賈珍一臉悲壯的哀求,就差跪下來了:“還請琮兄弟教我,你也不必顧忌什麼尊卑。
我今兒再不是族長,大宗也保不住了.......”
“唉...珍大哥,小弟這幾日冥思苦想.......”
賈琮欲言又止,故作勉爲其難的樣子。
小眼神卻在賈珍腰間上那塊兒九龍穗絲玉佩打量,透出一抹貪婪.......
賈珍失笑一聲“會意”,笑道:“琮兄弟請放心,上回你拜師求學,大哥是給少了。
我也小有餘財,事後一定補上五百兩,咱們可以立契爲證。”
“珍大哥言重了,立契倒是不必。”
賈琮撇撇嘴,不悅道:“珍大哥與我乃是同族兄弟!小弟怎會連這點風度都沒有?
爲今之計,是珍大哥萬不能再露出一點把柄,再給人抓到了。
咱們雖看不見,可是我聽說,京城遍地都是繡衣衛眼線。
珍大哥可莫要小瞧了去,恐怕就連你晚上說的夢話,繡衣衛都知道的......
千萬不能自身不正啊,否則別說名譽,性命也有可能丟了!
秦氏那事兒,我想再不能拖了,強人之妻,難道珍大哥不知道是什麼罪嗎?”
一波三折,雖然上面念及先祖功勞,沒對他動刑。
但連續名聲掃地、民圍寧國府、公堂對證之後。
賈珍是真害怕了,驚恐道:“對,琮兄弟說的有理,爲兄這就去辦,一定不拖......
給秦氏立契,馬上立契,只是還需勞煩琮兄弟跑一趟,請親家老爺過來......”
賈琮含笑點頭。
賈珍出了院子後,老臉一陣火辣,不是疼、而是尷尬。
他沒想到,賈琮竟然看出了他的意圖。
若放在此事之前,大權在握之時,他絕不會讓別人知道。
更不會留下口舌,比如瑞珠、寶珠這倆丫頭。
都不會有好下場.......但一夜黃粱夢,那是以前了。
這些日子賈琮搞得賈珍擔驚受怕、疲於應付,因此秦可卿也並未失身。
晴雯在裏間抿嘴笑,微微驚愕,能讓賈珍上門求情。
她伺候的這位小三爺,當真是聰明,厲害!
“如此......秦可卿的事終告一段落。”
賈琮心道:“往後倒是可以安心預備宛平縣試了。”
........
........
秦府的書房,雖陳設古舊,卻塵埃不染。
屏風、書櫃,經史子集分類明晰,書香濃郁醉人。
窗外,桑葉翠綠欲滴,沐浴在陽光的洗禮中。
貪婪地吸取太陽的能量,小滿時節,正是江南好採桑。
賈琮儘量委婉隱晦地把秦可卿的事情,前因後果述說給秦業聽。
並提議由秦業出面與賈珍商量,讓賈蓉與秦可卿和離。
職場交流,人情世故與人說話、辦事的手腕,都是一門學問。
一個人在其他人面前,要點面子是人之常情。
賈琮在這方面就做得極好,亦是他前世混社會出來的人生經驗。
一開始不直接告訴秦業,正是顧忌秦業恐怕也有心無力。
沒有能力救養女.......這麼做的目的就是不至於讓老師在學生面前難堪。
任何環境、細節、性格、都可以決定命運。
賈琮的行事風格一直令秦業非常舒心的,教學、傳授也更爲盡心盡力。
“唔,爲師明白你的意思了......”秦業一時心緒複雜,盯着瓷杯怔怔出神。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猶記得十幾年前,從南城養生堂抱秦可卿回來,那個時候,他無兒無女。
對秦可卿這個養女極爲喜愛,取個小名叫可兒,不就是很得他的心嗎?
秦業也像那些書香門第的小姐一樣,教育得她知書達理、溫柔賢惠。
十六歲時嫁入寧國府,自然是有點利益聯姻的意思......
這個時代很多男女成親之前,未曾謀面,利益聯姻,不可避免。
可賈珍的舉動,如果沒有學生賈琮四方奔走、計出萬全。
那女兒豈不是就得被賈珍、賈蓉父子糟蹋,變成聚麀之亂?
日後若是被爆出來此等髒事,賈珍、賈蓉之流毫無半點傷害。
甚至於名聲也是秦可卿之錯,舉止不端、不遵三從四德!
如此一來,世人還得指着他的鼻子罵他秦業教女無方?羞也羞死了!
想到這裏,秦業不由心有餘悸,又驚又懼。
因此對賈琮大爲感激,和離也再無異議。
話不多說。
師生二人乘馬車來西城,賈琮自覺回榮國府。
如果說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那麼男人的最大怨,除開家仇國恨爲之最。
其次便是被帶上一頂亮堂堂的綠帽子,並且這個人還是親生父親!
如果沒有賈琮的插手、挽救,賈蓉被父親賈珍戴綠帽子不可避免。
你說他能不心理變態?
紅樓男人誰最憋屈?
非賈蓉莫屬。
女有三從四德,男有三綱五常。
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
老子打兒子,兒子既不能還手又不能還口。
賈蓉即便知道也只能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
這也是賈琮一直沒有得罪賈赦、邢夫人的原因。
在禮節上不敢出錯,要不然被安上“不孝”的罪名,就死得太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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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過了。
寧國府東跨院的雅室失去了暖意的裝點。
火盆、手爐、煤炭,都悄然撤離。
圈椅、交椅、字畫、陶瓷、炕屏、花梨木檀木桌子、竹簾.......
昔日一應名貴器物,顯赫的家族標誌。
原本都是族長的身份地位所享有的。
但。
煌煌的聖旨一下,他們一房就享受不了幾天了。
“秦業和父親談得不甚歡心,你父親的理由是你嫁進府幾年,未添半子。
且近來多有事端,我知道其實是.......被夫家休掉,想來對你應該好一些。”
賈蓉看着眼前仙女一般的美嬌妻,他此時心緒既有些心煩意亂,又有點慚愧。
煩悶的是他們成親一年不到,對這個天仙兒一樣的髮妻,實在捨不得。
他甚至都想通了要和老子做道友,既然自己獻了妻子。
那他豈不是也能名正言順的偷老子女人?
至於剩下一分慚愧.......則是賈蓉並不知道她的閨名。
秦可卿的小名從無人知道,連他這個丈夫也是如此。
賈蓉壓抑着不滿情緒,從靴腋掏出兩張紙,放在桌上:“文契我已經畫押了。”
秦可卿一瞧,大抵是賈珍、秦業商量立爲契約。
因他們夫妻不睦又無子嗣,夫家、孃家議定和離。
除去宗族之譜。
兩家從此各不相干、三媒六娉概不作數,秦家亦不取嫁妝....之類的。
看完和離書契。
她輕咬粉脣,芳心一時五味雜陳,錯愕、劫後餘生的驚喜、對人生的迷惘,紛至沓來。
秦可卿靜靜看着賈蓉:“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從我進門那一刻起。
咱們一直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雖然有時也埋怨過你。
埋怨過府上爲何只知道享樂、不思進取,爲何族事也打理不好。
你就算每日是去國子監點個卯,至少我心裏也有個盼頭。
我也仔細想過,將來我們有了孩子,又該怎樣過日子.......”
“說這些勞什子的話做什麼?”
賈蓉面容一沉,那張少年富貴公子哥的英俊消失不見。
原本來自父親的壓迫,無奈自甘墮落下的自尊心。
如今又有了大宗的危機,這一切一切,愈發使得他愈發怨氣攀升。
賈蓉拍案而起,口不擇言:“你們當真不知道自己家是個什麼境況?
秦業那個老不死的,宦囊羞澀,你以爲是門當戶對嗎?
你莫不以爲自己是金鑲的?是你們高攀了!你想過,你以爲我就沒想過?
國子監有什麼屁用?一個功名又有什麼了不起?
西府的璉二叔也買了個五品同知,我想要就買不成嗎?
有現成的又何須費時費力去考?你.......你當然不是怨我。
分明是見我們寧國府大宗沒落了,被皇上削掉了。
你嫌貧愛富、狗眼看人低,你以爲你們秦家又算得了什麼?”
“你,你說什麼?”
秦可卿倏起身,美眸不可置信、悲憤、失望:“夫爲妻綱,好馬不備二鞍,好女不嫁二夫。
這些是父親從小就教導我的,你是我的夫,同是我的天。
可我身爲你的妻子,面臨公公的壓迫,那時你又在哪裏?
你在幹什麼?
你說的又是什麼?
你真的令我好失望!”
秦可卿素白手指蘸硯臺紅墨,將一式兩份和離書畫押完畢。
她淚水撲簌簌掉落,沉痛地合上美眸:“我這就收拾東西回家!今生今世從此以後.......再不相見。
不會再踏進你寧國府的大門半步!房間值錢的東西,我都給你打理好了,你自己保重.......”
那個寧榮兩府,上上下下無人不誇讚的小蓉大奶奶。
那個老太太常掛在嘴邊的乖乖重孫媳婦。
那個風流嫋娜、行事得體。
夜裏承歡極盡溫柔的妻子.......真的走了,賈蓉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不甘、憤怒、羞辱、無奈、悔恨、各種心潮如水般的情緒衝擊心房。
“我真的好無能!好窩囊!”
賈蓉把頭髮搓揉得散亂,雜亂無章的,魂不守舍。
這是他的妻子,百年修得共枕眠的女子。
在察覺到老子覬覦之時,他是羞憤的。
當迫於無奈接受時,他又是興奮的。
可當秦可卿離開後,他又是悔恨的。
賈蓉在房間裏發呆了好一會,直到小管家俞祿進來問了些事。
賈蓉渾渾噩噩地不知說了什麼,他整理好儀表。
反正重新選族長沒有幾天了,此時不享受更待何時。
他風急火燎地走到東邊一個小院,裏面住着尤二姐、尤三姐。
尤家也是窮,耐不住尤老娘總是上門求情。
尤氏無奈,只能將其接濟過來一段時間。
可誰想卻柴門出佳麗,三姐妹都是尤物。
父親看上了我老婆,雖未成就好事,但我爲何不可以玩他的小姨子?
賈蓉臆想翩翩,暗道:反正嫡母尤氏並不是他生身母親,二尤姐妹更不是尤氏的親妹子。
尤老娘是再嫁過繼的!她們之間可謂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俗話說得好,小姨子是姐夫的半個屁股,既然父親都玩過了。
他撿剩的玩一玩又何妨?
吃住都在寧府,現在府裏落難了。
她們也合該還還人情債,還有比肉償更適合的?
賈蓉獰笑一聲,尤其是這般輩分上的差距,更讓他感覺到刺激。
認爲這是能對賈珍的唯一報復法子,你看上了我老婆?
還逼走了她?
那我就玩你小姨子!
咱們父子禮尚往來,不過分吧?
今晚。
他要狠狠地發泄!爲了給妻子出氣,他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
賈蓉如是想道,成功爲自己找了一個超越倫理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