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賈琮拜師學藝、可卿訴說心事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花泡枸杞字數:4556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賈琮思忖一會,曬笑道:“無礙,我會親自跟老師說,想必先生不會責怪我的。”
話是這麼說,心裏卻想:“有些話還是不說開爲好。”
秦海聞言面露難色,欲言又止,最終也無可如何了。
畢竟再勸說下去,就該是他這個做奴才的不懂事了。
而且......秦家的確拮据,又沒有莊子、地租,老爺也時常吃補藥。
東府親家那邊兒,實在不好開口,想通此由。
秦海便告辭出去,同時暗道:“這位琮三爺一點也不像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
對比咱們秦府的小鍾爺.....唉,嬌慣多了,哪裏又會想到這些.......”
東廂房外。
瑞珠剛行至門口,便在外面聽到了這番對話,後掀簾子進來時賈琮主僕兩人剛吃完。
瑞珠軟聲道:“琮三爺,我家奶奶問還缺什麼?可住得習慣?”
“都挺好,沒什麼缺的。”
賈琮笑道:“你家奶奶可好?”
“都好。”
瑞珠想了想又道:“這會子老爺正在堂屋開講,琮三爺可要過去看看?”
“好,我這廂就去。”賈琮點頭道。
待瑞珠離去後,賈琮返回內裏,在銅鏡前整理衣容。
鐵牛看了眼瑞珠消失的方向,心裏亂想:“小蓉大奶奶就住在東耳房,而琮三爺住東廂房,兩者之間不過一牆之隔。
哎呀呀,這不就是戲文裏唱的東廂記?西廂記?還差個紅娘?
對了,那瑞珠姑娘方纔不就是一身大紅背心嘛!”
只是一念及此。
鐵牛又猛地一拍額頭,暗惱:“呸呸!我這是在胡亂瞎想什麼呢!人家小蓉大奶奶那麼美、那麼好。
可是琮三爺的侄兒媳婦呢,她要是不嫁人還好.......”
秦可卿是秦業的養女,真實身份成謎,哪怕原著中也未提及半字。
只有“秦鍾”是親生的。
原主“賈琮”見過他,生得極度俊郎秀氣,像個女兒家似得。
他與賈寶玉同齡,只比賈琮大一個月。
.........
春風輕拂,細雨綿綿,春意盎然。
正房大堂內,秦業老爺子正有條不紊地講述着八股文的精義。
然而其子“秦鍾”的思緒,卻早已飄向雲端,全程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斜斜地,無聊之中不時投向同坐在身旁的賈琮。
只見他目不斜視,正全神貫注得聽着,十分專心。
秦鍾更覺無趣,只得打起盹兒來。
上首,臺前。
秦業侃侃講道:“《審視題目》是寫時文最的首要,琮兒你那篇‘狗吠’,我已審閱。
大致可圈可點,故此四書不必再多講,今日重點題目。”
賈琮不可置否的點頭,暗道:“只有將四書讀熟讀通了,破題才有基石。
好比萬丈樓宇起於平地,慶幸的是這一步他早已通關了。”
“自南宋時定下八股,時至今日題目已被用濫、用亂。
洪武朝時期爲防止、杜絕題目重複,更有前言不搭後語的‘截搭題’。
如孟子輿的‘王速出令,反其旄倪’,考官截作‘王速出令反’。
考生若不得其意,誤以爲是造反,那便是毀謗朝廷!不可不慎。”
說到此。
秦業頓了頓,沉聲道:“至今朝的學政出題,觀近順天府來幾科也有前朝的弊病。
列如《論語》中‘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不亦君子乎?’
共有三節,三節都可截也可分開截。”
賈琮豎起耳朵認真聆聽,這些雖然都是最基礎的東西。
與他前世所知一一印證,但並未因此不經心。
秦業的目光一直在留意他,此番見之愈發滿意:“你有何疑問,盡可道來。”
“是,先生。”
賈琮一直暗揪的心放下大半,許是秦業的性情,又或許是囿於賈家門第。
秦業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刻板刁難。
賈琮提出疑問:“先生,像這種截搭題雖然出自四書。
然而卻胡亂混淆,學生拙見,認爲不是聖賢思想了.......”
秦業昨兒就見識過了他的聰慧,此事不願多談。
淡淡道:“《易經》有先言,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同一事物但凡長久,必生流弊。
但你志在舉業,這時談論它無益,等他日身登翰林,再辯不遲。”
賈琮若有所思:“秦業倒不愧是三甲同進士出身的人,浸淫八股四十餘載。
不僅開宗明義,還懂得變通,能看清個中弊病。
單從題目上逐一點名利害,一條條細說下來但見其老辣。
這一堂初講不涉及破題,而是怎麼去認清題目。”
或許還會有人認爲,既然四書已讀熟,題目還不簡單?
如果真這麼去想,那就有些妄傲世輕物,太看不起考官的思維了。
秦業所講——王速出令反是一例,包括什麼——君夫人陽貨欲。
這些題目當真是亂七八糟,根本與四書原有的意思不搭噶。
比如《孟子》中“徵商自此賤丈夫矣”。
見此題目,按照字面的意思。
一般人會用:“以臣伐君,武王非丈夫也”來破題。
但實際結果將會如何?
不出意外,考官會直接把卷子當垃圾丟了。
要知道,堯、舜、禹......這些可都是古人的偶像啊!
而且這道題目真正的意思也不是武王伐紂。
而是“開始收商稅的人——是個賤丈夫”。
說白了從宋朝起→羣雄逐鹿→南北戰爭→乾太祖建朝《大楚》。
前後幾百年的時間,八股文的題目早被各朝、各國玩爛了。
時至今時,早已不再是四書原意,現狀如此,賈琮不得不重視。
至此。
賈琮對秦業由心生出敬服,在這個時代,師生情是比父子還堅固、可靠的。
若是無緣無故去違反它,必遭千夫所指,無法立足。
而老師對學生,通常都會傾囊相授。
秦鍾兩隻眼皮子打架,在一旁聽得昏昏欲睡,強自支撐。
秦業見狀眉頭一皺,心有不悅,但即便如此也並未在賈琮面前訓他。
他老來得子,自然寵溺過度,實乃人之常情。
索性便不管他了,只與賈琮授教。
巳時末。
秦鍾纏在賈琮身邊,嘆道:“琮三叔果真是天資聰穎,小侄四書都還未讀熟呢。
每日聽家父所講,大有不知所云,直令人昏昏欲睡,難怪阿姐還說你......”
“嗯?”
賈琮有些好奇的看向他,追問道:“秦師姐說我什麼了?”
秦鍾止住不答,撓了撓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岔開話題道:“哎呀,什麼師姐、師兄的,這些稱呼未免荒誕。
按禮儀位輩我應喚你叔叔不假,可你又拜我父爲師。
不如這般,咱們平輩論交如何?我字鯨卿,趕明兒請父親給你取個字?”
賈琮摩擦着下巴,微微點頭。
秦鍾一張比姑娘還漂亮的小臉呵呵傻笑着,像是佔了大便宜一般。
心裏暗想道:“他與我差不多一般大,卻還得叫他叔叔。
豈不憋得慌!還是讓阿姐叫他師弟好了。”
賈琮自然看透了他這點小孩子的心思,微微一笑也沒說什麼。
畢竟他也不太喜歡同齡人叫自己叔叔。
總覺得.......叫老了?
秦可卿要和弟弟敘話,便連帶着賈琮也請進了耳房。
賈琮自然知道是因爲有秦鍾的原因,所以才少了些避諱。
而且......似乎秦可卿對此也不怎麼嚴苛!
猶記得去歲時還讓大臉寶睡她的閨房。
那時寶玉有十歲了,襲人也是在此時和他初試雲雨情的........
由此從單通道,轉變成雙通道。
賈琮胡思亂想,跟着秦鍾進東耳房外間坐定,擡眼略微一瞧。
就見秦可卿端坐圓桌前,雲鬢如秀雲,柳葉細眉如刀裁。
一身月白色蘭花刺繡交領長襖,香肩披靛藍印花披帛。
內搭一件象牙白立領中衣,腰間不纏腰帶。
依稀瞧得出身姿曼妙窈窕,言行優雅,一顰一笑極爲美豔。
賈琮心神微蕩,他在前世所見的美人,穿衣服和不歡穿衣服的。
沒有過萬也有數千之衆,可謂悅美無數。
自元宵節之後。
此番再度觀之,秦可卿確實可堪稱無出其右者。
現在重新想想,似乎完全能理解賈珍這貨。
即使不顧及人倫道德,也要硬要扒灰兒媳婦。
單憑秦可卿這份儀容、氣質,不羊入虎口也難。
而現如今的形勢既與秦業爲師生,他好像還更加不能袖手旁觀了。
秦鍾一大早起來就被押着聽了兩時辰的悶課,沒說句話就愈發睏倦,哈欠連連。
秦可卿無奈,只得叫瑞珠服侍他在裏間脫鞋小憩。
瑞珠仍舊出來與寶珠在外間伺候。
雖有秦鍾、兩個丫鬟在側,但這時代禮教大防極爲苛刻。
哪怕賈琮年紀還尚小也覺不便,想了想準備起身出去。
秦可卿卻忽然問:“琮三叔認爲東府的當家如何呢?”
寧國府的內務大權,由婆婆尤氏、兒媳秦可卿共同管理。
秦可卿的好名聲,也是在管家過程中顯現出來的。
賈琮不明其意,隨口敷衍道:“挺好的,寧榮二府內,誰不知秦師姐最得人心。”
“秦師姐?”
秦可卿抿了抿脣,這個稱呼愈聽越覺得奇怪,不過從家父爲師來論,他這麼稱呼並無不妥。
她輕咬了下脣瓣,道:“師弟?”
“嗯,師姐。”賈琮點頭,認真回道。
“噗嗤!”
秦可卿忍不住一聲輕笑,低眉掩帕,肩上的印花披帛隨之顫動,似舞動的蝶翼。
只是隨即又覺在人前這樣不妥,遂擡起嫵媚容顏,梨渦淺現。
她輕聲道:“瑞珠、寶珠,你們討秦管家看一下賬目。”
瑞珠、寶珠對視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聯袂退了出去。
一時間除開已睡熟的秦鍾之外,屋子內只剩下賈琮與秦可卿二人。
賈琮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秦可卿臉現靜容,隻身走到桌案前,鋪開的宣紙。
只見宣紙張是一列列娟秀、細膩的筆跡:
下樓來,金簪卜落,問蒼天,人在何方?
恨王孫,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難留。
悔當初,錯失吾口,有上交,無下交。
皁白何須問,分開不用刀。
從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
這是南宋著名才女“朱淑真”的《斷腸謎》。
這首詞是一首謎語,每一句話都是字謎的謎面。
且詞句蘊含着一個女人的肝腸寸斷、愁緒決絕,秦可卿何以寫它?
正在賈琮思緒不定,面露疑惑時,就聽秦可卿那酥軟、嬌媚的聲音傳來。
“師弟你說,爲何我們女人生來就困守閨閣?平生不得一展眉呢?”
賈琮眉頭微皺,擡眼望去,就見她正睇視窗外剪檐春燕。
這話像是對別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特別是對於當下男尊女卑的時代來講。
尤其還是對於封建時代的女人。
賈琮沉默半響,緩緩道:“師姐說的也不全然如此,古籍有載——上古時期是以母系氏族。
那是女子的出彩時代,她們手握主權,當時子孫族代,只識其母。
而不知其父,婚姻也不是由男人來定,叫做服務婚。”
“我明白了。”
秦可卿回過神,道:“師弟的意思是,誰主掌大權便由誰來做主是嗎?
當下是男人當權,所以,咱們女子亦是附屬品?”
賈琮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秦可卿眸光一暗,輕聲中夾雜着不甘:“三從四德,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彷彿生來就該天經地義。
把女人一生所束縛在囚籠中,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些我都認了。
可《列女傳》《賢媛集》,女人爲了守節,不惜自殘,強裹小腳。
殘痛一生,致行動不便,卻因此推崇風尚,難道就無人覺得很殘忍嗎?”
賈琮靜靜的看着眼前絕美婦人,默默傾聽她發泄心事。
那張昔日所見的輕熟婦人的無限風韻,已經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悽楚眸子,她只是想把悶在心裏的幽怨,傾訴一下嗎?
恐怕.......不止於此。
莫非是賈珍那個老貨已經開始逼迫秦可卿了?
“是很殘忍,可這世道便是如此。”
賈琮沉吟半響,回過神嘆道:“程朱理學之前,禮記,喪服四制中有詳載。
春秋時魯君的女兒,有一個嫁給宋國,稱爲宋伯姬。
一天晚上,宋國失火。
伯姬說:“婦人夜出,必待傅姆。”
傅姆不至,不肯下堂,遂被火燒而死。
就是因爲出門必帶隨從,否則宋伯姬就不貞、不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