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三堂會審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山花泡枸杞字數:4849更新時間:24/06/26 21:05:32
“是什麼證據,我會秉公處理。”
賈母看了賈琮一眼,又道:“琮哥兒,你近來伶俐了許多。
可曉得,假使是你無端誣陷親嫂子,我也定是不饒的!”
賈母說完動了下身子,斜靠在軟榻引枕上,瞪眼直視,語氣增添了幾分嚴厲。
賈琮從容不破道:“孫兒知道!我這裏自有確鑿的人證、物證——但不知璉二嫂子可敢當堂對證?”
言罷,不等王熙鳳作反應。
賈琮衝賈母拱了拱手,繼續說道:“老太太,孫兒近來不時便去書鋪買書,卻無意中發現有三人常在府外門口徘徊,孫兒上前幾番交談。
得知此三人是因璉二嫂子的印子錢所逼,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然憚於王家的權勢,求告無門。
孫兒今兒來求冤,不僅是忿於璉二嫂子的挪用、剋扣,更是爲我們府上的清譽。”
話就是得這麼說,不管賈府內裏怎麼明爭暗鬥,怎麼扒灰偷小叔子。
在外人面前、在族人面前,都是要臉的,就是所謂的“清譽”。
賈母亦是最顧及面子的人。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話!
王熙鳳丹鳳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煞氣盪漾至眼瞼,粉面含春威不露,丹脣未啓笑先聞。
一副開玩笑似的口吻說:“身正不怕影子斜,腳正不怕鞋兒歪,爲此老祖宗才叫我來幫嬸子管家。
琮兄弟如此言說,豈不是也再說老祖宗沒眼光,選了我這般不知禮數的人?”
鳳姐巧言令色,立刻搬賈母出來做擋箭牌,將話題的中心點引開。
王熙鳳這張能說會道的嘴兒,確實非比尋常.......
賈琮心底暗自搖頭,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哈哈哈!”
老太太正是喜愛鳳丫頭這張討她歡心的嘴兒、脅肩讒笑了。
賈母心情也迴轉了一些,道:“好,你既然明白後果,又堅持有證據。
偏鳳丫頭也說自己行得正、坐得端,那你便對證給我瞧瞧,今兒個我也好來一回包公斷案。”
王夫人抿了抿脣想要說什麼,又止住了口,手捏檀木佛珠。
邢夫人看準了時機也趁此插話說了幾句:“琮哥兒若是無端誣陷,我會好好管教的”。
賈母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把一切盡收眼底,沒有說話。
賈琮心有成竹早有準備,只待賈母一點頭,便返身到門外。
喊鐵牛把高富全、金喜財、田有福的文契帶過來。
那三人在榮國府後門外躊躇,不敢跟着進來。
賈琮雙手拖起三份文書交予上首座的賈母。
賈母眉頭微皺,一雙蒼老眼眸順着視線觀去。
只見文書後面的署名果然有“來旺”二字,還附有畫押手印。
這一下。
老太太臉色頓時拉了下來:“鳳丫頭,琮哥兒說得不假,文契寫明三分利。
卻利滾利數千兩銀,究竟收幾分亦未可知.......上面還有坊正做中保。”
邢夫人冷笑。
王夫人轉動檀木佛珠的手停滯了。
賈琮目光平靜,安安靜靜地看下一齣戲。
他很清楚王熙鳳的秉性,即便此刻證據在前,她也絕對不會承認的。
不出意外,這鳳辣子又要玩過河拆橋的戲碼,拿來旺夫婦做背鍋俠。
在場的所有人,恐怕都沒有比他更瞭解這位八面玲瓏,笑裏藏刀的親親嫂子。
不過沒關係,他有無數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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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利貸這種東西,九出十三歸,最是缺德不過,害人不淺。
雖說借貸是你情我願的事,沒人逼破你。
但放貸的利息一旦超出合法規定,影響的不僅是經濟流通。
白花花的銀子被豪門束之高閣,甚至會影響到社會穩定。
只要朝廷不愚蠢,都會對“放貸”設有嚴厲法規法定、明文限制。
然而封建朝代的很多律法,實際上束縛力、貫徹落實程度非常低。
王熙鳳藉着叔叔“王子騰”的權勢,就算在文書上寫明三分利。
私底下去逼迫高富全三人交八分利銀,他們敢去告官麼?
不敢!
紅樓夢中“王熙鳳”借王子騰的名義包攬訴訟,黑心缺德的事並不少幹。
她與水月庵老尼姑私下合謀,一封書信傳到長安縣。
逼死某守備之子,王熙鳳輕而易舉的到手數千兩銀!
王熙鳳唆使張華鳴鼓告狀,借王子騰的名義,遞上一封書信並銀子傳到都察院,那堂官自然會按照她的意願辦事。
利用完張華,王熙鳳翻臉不認人,轉手便趕盡殺絕。
何其無辜?!何罪之有?!
薛蟠在金陵打死馮淵,依舊逍遙法外,倚仗四大家族官官相護的勢力。
時任應天府知府的賈雨村更是爲官不正、真小人一個。
目無王法、徇私枉法、草菅人命!
指的就是王熙鳳→賈雨村→薛蟠,這類毒婦、貪官、惡少。
但凡能少一個,世間就可多出一分安寧和正義。
縱觀王熙鳳這一生只做過兩件善事:
其一是善待劉姥姥。
其二是善待邢岫煙。
她身上黑是黑,白既是白,沒必要去洗。
是黑的抹不掉,是白的也沒必要抹黑。
總得來說,王熙鳳作惡遠遠多過於行善,黑遠遠多過於白。
按理說別人如何,都和賈琮沒半分關係,畢竟世間惡人除之不盡。
但當下的根本情況是,這女人欺負到他頭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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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一雙丹鳳眼隱現精明凌厲之芒,一直瞅着那三張文契。
待賈母這般說,心下驚憂一瞬,心念電轉,立刻便有了分辯、推卸的對策。
她這種暗地裏收的八分利銀,即是放貸出去一兩銀子,每月收借貸者利息八錢。
等第二個月一兩八錢又變成本金,按十分之八來收取......本金越大,時間越長,賺得越多。
如果是合理合法的撅取財富,賈母並不會多說什麼,往大了說那個大戶人家不會倚仗權力斂財?
府裏管家/管事的奴僕,平日裏辦事多少都會私下昧些閒散銀,更別說其他。
但王熙鳳這事卻大有不同,賈府向來就注重面子。
倘若挪用公中銀子、八分利銀害人的事情坐實。
王熙鳳的管家權力便會動搖了,賈母再偏袒也不會老糊塗。
有些事是紅線,碰不得。
王熙鳳此時對這個小叔子已是恨意滔滔、咬牙切齒。
迎着賈母以及王夫人審視的目光。
鳳姐緊咬着紅脣,忽然盈盈下跪,一副淚眼婆娑的委屈模樣:“老太太,文契上的署名、畫押皆是來旺的,此乃其一。
其二:來旺家的一直跟我辦事,難免會有打着我旗號作惡之舉,琮兄弟如何便一口斷定我是當事人?嫂嫂不知哪裏得罪了琮兄弟,何苦來如此陷害我!
其三:府裏下人神神鬼鬼的,老太太和二太太比我清楚,就如那東府的焦大,仗着當初救過太爺一回,連主子也敢罵。
且不說還有西府的下人,守門的、巡夜的、管庫房的、廚房的.......林林總總幾百人,必有些偷鑽空子、管不過來的。
他們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要麼和這個主子,要麼跟那個主子有關係,因此總有我疏漏的地方。
還請老祖宗明鑑,如這類事焉能不是來旺夫婦自作主張——私下所爲?”
王熙鳳不愧是天生好萊塢的演技,她這番悲慼戚、真情流露的解釋。
果真令賈母、王夫人輕信了大半,都相繼鬆了口氣。
王熙鳳不僅是賈母所寵愛的,也是她最信任看重,欽點的大管家。
賈母看向賈琮,內心稍有不悅道:“琮哥兒看看,原是你誤會你嫂子了,還不快快賠罪領罰?
印子錢不是個光彩事兒,橫豎把來旺夫婦攆出去也就是了,這件事就此打住。
說起來,琮哥兒也是爲了府上清譽,你跟鳳丫頭認個錯,我也不會重罰你的。”
呵呵,就知道王熙鳳會耍這麼一招,可惜......攆走來旺夫婦不是他的目的。
賈琮目的是徹底撤掉王熙鳳的大管家權力,老太太究竟是揣着明白裝糊塗,還是真分不清?
無論如何。
賈琮也不會就此息事寧人,否則王熙鳳又會給他暗地裏使絆子。
他道:“老祖宗,孫兒認爲此舉有失公允,要知那來旺夫婦可是璉二嫂子的心腹。
而且嫂子如今也不過是片面之詞,豈非妄下結論?”
賈琮言辭鑿鑿的話音落下,賈母陷入了沉默。
確實如此。
即便王熙鳳說得入情入理,可也不能斷定真假與否。
沉吟了片刻,賈母道:“那依你,覺得如何才算公斷?”
“回老太太,那來旺家的是璉二嫂子親信闔府裏人盡皆知,嫂子手段狠厲,讓他們上堂對證豈不是有互通之嫌?
璉二嫂子對他們一瞪眼,恐怕就嚇得再也不敢說真話,擔心害怕事後受處罰,老太太想看真相,孫兒倒是有個巧兒。
只需私底下隨意叫幾個丫頭/婆子、小廝一問,切記只能暗中詢問。
如此一來,他們也就不必擔心被報復,璉二嫂子是否挪用了公中銀子,豈不一清二楚?”
賈琮語氣平靜,侃侃而道一字一句地說完,再度退到一邊默立,極是沉穩。
邢夫人眸子一轉,眼見時機到了,便插話笑道:“趙姨娘是個敢說真話的,老太太何不喚她過來問問?
倘若趙姨娘也胡鬧了些,不是尚有周姨娘在麼?她們以及衆丫頭的月例銀子都是歸鳳丫頭管。
假使鳳丫頭真的挪用了官中銀,坐實不法之事,老太太,我這個做婆婆的也有不可推卸的失責之處。”
在邢夫人的神級補刀之下,王夫人、王熙鳳勃然變色!
賈母看了一眼賈琮,轉而又看向邢夫人,一時舉棋不定。
賈母還算是比較開明的老人,讓三春一塊相處/一起學習可見端倪。
但她對大臉寶地過分溺愛,導致賈寶玉性格軟弱,不思進取/懦弱無能。
進而言之。
賈母是一個典型的享樂主義,她的孫兒成了銀棍、賭徒、只要他們不來打擾她清福享樂,她是不會干涉的。
拋開寶黛二人不談,賈璉和王熙鳳也是最受她滿意的。
這個時代門當戶對是主流觀念,哪怕今人也不乏其例,賈母是史家侯門的嫡出小姐。
史家祖上官至保齡侯“尚書令”,保齡侯是爵位。
尚書令,相當於文官一把手的宰相,唐朝李世民曾任此職。
目前史家雖未有人在朝爲官,但一門雙侯爵,一個保齡侯,一個忠靖侯依舊顯赫。
故此賈母是大家閨秀出身,打心底裏對奴婢所生的賈琮/賈環是抱有一定的歧視與排斥的。
對王熙鳳自然也就有了包庇之意,只不過是嘴上不說罷了。
可即便如此,賈琮步步爲營,今日所言所語,合情合理。
賈母早已不能繼續裝聾作啞,置身事外,必須拿出一個公斷來。
而這種境地情景,竟是這個十一歲的庶子少年營造出來的。
賈母當下猶豫不決、舉棋不定的複雜心緒可想而知。
然而她亦是從管家媳婦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人。
壓下心中不悅,特命鴛鴦去傳趙姨娘和周姨娘過來對證。
這二位都是賈政的偏房小妾,趙姨娘荒唐胡鬧,沒有腦子,周姨娘本本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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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
趙姨娘衣着鮮豔款款而來,一身蘭花底色碎葉襦裙,雲鬢間帶着一朵桃紅色花鈿。
她的臉蛋白淨豔美,芳姿頗有幾分麗色,難看出是一個已生過兩個孩子的婦人。
趙姨娘掀簾子進來請安,便長跪不起,拿帕子抹淚哭訴:“老太太,我能作證,璉二奶奶當真威風得不得了。
不但私自延遲月例銀子的下發日子,而且還挪用公中銀子,在外邊放印子錢,老太太若是不信,大可問問其他的人。”
周姨娘瞥見王熙鳳不時遞過來的眼神,心下立時生畏,只得低聲說:“有沒有挪用我不清楚。
不過每個月月例銀子下發的時間,有所延遲倒是真的。”
趙姨娘的顯卡明顯不夠燒,原著裏被大觀園的老婆子當槍使還不自知。
賈母、王夫人、王熙鳳,都對她極度厭惡,賈琮對趙姨娘本沒抱多少希望。
不過是火上一把澆油而已,愚蠢無腦的趙姨娘不滿周姨娘怯弱膽小的性子。
自顧自張着個大嘴巴子,在哪唾沫橫飛,口無遮攔地亂說一通。
誰想,卻被王夫人立馬呵斥退下,周姨娘抿着脣也跟着默然退出去了。
賈母有些疲累的擺了擺手:“好了,這件事總是推推諉諉也不行。
該有個定局,琮哥兒你也放心,我不會偏袒誰去。”
“謝老祖宗開恩,老祖宗明鑑。”
王熙鳳眸光一亮,接着娉婷福了一禮,襝衽轉過身,把對賈琮的輕蔑和不屑隱藏在心底。
笑靨如花:“老祖宗,我也不怨琮兄弟,只求一個公斷便是了。”
呵,就想這麼敷衍完事?
那我今兒豈不是竹籃打水?
賈琮嘴角噙着冷笑,直接轉移話題道:“還請老太太明鑑,不過.......那三個借印子錢的人。
怕是與別家不同,他們寧願死拼,也要寫一張狀紙,去衙門狀告璉二嫂子........”
“什麼?”
王熙鳳笑容一凝,明媚臉蛋終於有了幾分憂色。
若是被人狀告,賈家一直辛苦維持的名聲被玷污,她還有什麼顏面管家?
賈母臉色一變道:“準備告到哪裏?”
“順天府!”
賈琮睨了一眼王熙鳳,淡淡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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