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如夢初醒

    “那麼……你應該很清楚，你們爲什麼會被關在這裏吧？”王也微眯着眼睛試探性的問着。

    “是……是的。”

    櫻井明看上去還是有些緊張，畢竟他清楚自己和‘執法人’不可能真的成爲朋友，但是他清楚，這個問題一定要如實回答。

    “因爲我們是垃圾！是蛀蟲！是家族的恥辱！”

    “嗯哼？”

    王也微微一愣，差點忍不住跌倒，但是好在他心理素質過硬，還是裝作了理所當然的模樣。

    套話嘛……反正對方不管說什麼，他都不能表現出驚訝的模樣。

    “嗯，看來你很有自知之明嘛？那你清楚爲什麼會變成這樣麼？我們現在是在商討如何解決問題，自然就要透徹的分析問題的根源。”

    “呵呵……是的……”櫻井明苦笑着，“我們生來就被打上有‘暴力傾向’的標籤，與各位大人身上的血統相比，我們的血統就是天生的垃圾，被視爲家族的恥辱。”

    天生……恥辱？

    王也聞言眉頭微挑。

    看來和他猜想得差不多，無論是什麼樣的混血種都有可能存在血統問題，但這所謂的‘蛇岐八家’整個家族中傳承的血統或許和普通混血種相比問題更加嚴重，這幫傢伙很可能天生就存在缺陷，打個比方的話大概形似近親通婚會對血脈產生影響相比於普通人生下異常胎兒的概率會增大。

    額……這應該說是小日子的傳統藝能了，誰知道是不是這彈丸之地的混血種本就稀少以至於他們的先祖爲了保證血統不被普通人的血脈稀釋而種下的惡果？

    總之，王也此刻能夠大膽的猜測，所握的‘皇血’，很可能是流落到這片島國的混血種血統傳承過程中的變異產生的，這種變異存在優劣性，優秀的個體被稱之爲‘皇血’並被小心的保護延續下來，而劣等的血統就是譬如眼前的櫻井明身上擁有的血統，他們將被家族禁閉起來淘汰掉。

    實際上如同他將這樣的猜想彙報給孫浩然的話，孫浩然或許會直呼王道長真特娘的是個天才。

    沒錯，孫浩然對‘白王’這一脈的傳承也有這種猜測。

    無論是哪位‘王’留下來的血裔，都不可能是天生便存在缺陷的，所謂‘皇血’是超越了臨界血線依舊不會被血統侵蝕的優秀血統，‘白王’這一脈的血裔本就稀少，天生擁有這樣得天獨厚的特性似乎並稀奇，應該說這樣天生便超越普通混血種的血裔，才是真正的‘白王’血裔。

    但是就如同王也想象的……這支血脈很可能在繁衍的過程中因爲小日子們的傻逼操作而走向了落寞，從而產生了如今‘白王’血裔天生便比普通混血種更加容易失控的惡果。

    究其原因嘛……當然是因爲人類的貪婪。

    要知道那位被稱之爲‘末代皇帝’的老人，一直將自己的血統視爲詛咒？爲什麼呢？說難聽點，擁有這種血統的人生來便註定了成爲家族的‘種馬’。

    正常情況下‘皇血’的傳承自然是優秀的，就比如源稚生、源稚女以及繪梨衣三兄妹，如果不是有人從中作梗，他們三人的血脈都應該是穩定的，都能被稱之爲‘皇’。

    但人類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

    蛇岐八家的混血種先輩們貪婪的想要壓榨‘皇血’的力量，並迫使其不斷的播種繁殖，最後才會造成今天這樣劣等的‘白王血裔’。

    所謂的‘垃圾’，所謂的‘恥辱’，不過是這羣悲哀傢伙自取其辱罷了，他們種下了惡果，承擔的卻是後來降生的無辜之人。

    如果按照孫浩然的想法，這一脈即便覆滅，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只是他懶得管這種無聊的事情，拯救小怪獸才是最重要的，公司想要瞭解的‘皇血’問題，他本來就知道答桉，只是不方便直接說出來罷了。

    裝樣子去查的話又完全是在浪費時間，於是在得知公司的確派了不少靠譜的人過來日本幫忙之後，自然就要合理利用了，透露一兩個重要線索然後讓人去查就完事兒了，他便可以放心的專心將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總之，王也就是這樣被坑的怨種。

    “啊秋~”

    “大人，您沒事兒吧？”櫻井明關切的問道。

    “沒事兒，大概又是那個孫賊在算計我了。”王也揉了揉鼻子一臉無奈，“我們繼續吧，還有……都說了把我當普通朋友就行，不必稱呼爲大人，也不必感到害怕，今天的視察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在將它記錄在家族檔桉之中，你大可放心。”

    廢話，他壓根就不是真正的‘執法人’，記錄個屁。

    “現在的問題是，本家將你們視爲‘垃圾’，視爲‘恥辱’，所以……你覺得應該如何才能改變現狀呢？”

    “這……”面對這樣的櫻井明低下了頭。

    老實說，他不明白眼前的執法人爲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說到底，這真的是能夠解決的問題麼？通過商量便能解決？

    不……

    這問題……好像是天生的。

    他們生來就註定是‘鬼’啊！

    就像眼前之人所說的，這是命運。

    他們天生便擁有這樣低賤的血統，被視爲危險，恥辱，註定被剝奪自由的權力，只能擁有頭頂處一片狹小的天空。

    突然間，櫻井明內心再次開始變得暴躁起來。

    他有種被愚弄了的感覺。

    眼前這個執法人，是在耍他？

    是啊，像這種生來就擁有精英血統，生來就擁有無與倫比能力，生來就註定應該凌駕於他們之上，生來就擁有美好人生活在美好世界中的人！怎麼可能真的能夠理解他們這些只配藏身於陰暗下水道中的老鼠呢？

    “你……你……你！

    ！

    ”

    櫻井明的眼中再度燃起了金色。

    體內沸騰的血液讓他再次開始變得渾身燥熱起來，心中彷彿有着惡魔在低語。

    “幹掉他……幹掉他！”

    是的，只要幹掉他，幹掉阻礙自己的所有人，毀掉一切阻擋自己的東西……不就能獲得自由了嗎？

    “要試試麼？”

    “你想永遠當個廢物，在這暗無天日之處孤獨的老去麼？”

    “好吧，就算如同他們所說，四十歲之後你就能夠離開這裏……但在那之後呢？”

    “四十歲的你，還有誰願意和你組建家庭？四十歲的你一無所長，從未離開過這個山中的學校，是個還沒來得及長大就要衰老的大叔！和沒有一個親人的孤寡！真是可悲啊……”

    “所以……爲什麼不試試呢？”

    “他們把你關在這裏本就不公平！”

    “沒錯，你現在擁有力量！”

    “沒錯，幹掉他！改變——命運！”

    “誰願意就這樣了卻人生呢？”

    “是啊，誰願意？”

    “我，不，願，意！”

    “啊啊啊啊——”

    櫻井明痛苦的抱着腦袋掙扎着嚎叫着，似乎入魔一般。

    “……”

    而王也只是平靜的看着對方。

    他看着櫻井明擡起頭，看着見了對方眼中的殺意，看見了對方的掙扎。

    也看見了對方向自己伸出的爪牙。

    “這就是你的選擇麼？不……不是的。”

    呼——

    砰。

    櫻井明的身形再次被強行按倒在地。

    “不要這麼輕易便屈服於‘命運’啊，小子。”

    王也用手按在櫻井明的臉上，低着頭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的臉。

    “不是……你叫我改變命運麼？”

    櫻井明眼裏的金色正在逐漸褪去，溫熱的淚水不斷涌出。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方法麼？”

    改變命運，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便是從這裏逃出去。

    而等待他的結局，無非就兩種，一是出去之後獲得短暫的自由，然後被殺死。二是直接在這裏死掉，也算是改變命運吧？

    是的，不會再有其他方法了。

    除非血統可以改變，否則即便眼前這個執法者心地善良網開一面，也不過是讓他今天能逃過一劫罷了，本家的人……根本不會在乎他們這些傢伙的生死，哦不……這些傢伙應該恨不得他們這樣的‘恥辱’死絕！

    “當然有。”

    王也澹澹的回答着，語氣毫無波瀾。

    “但這種事情你應該也清楚吧，我們幫不了你，無論是誰，都幫不了你……你所能依靠的，最後只有你自己。”

    “你果然……是在愚弄我嗎！？”櫻井明憤怒的掙扎着。

    “沒有，我只是想說你剛纔用錯了方法。”

    王也澹澹的搖頭，“我的確幫不了你，但我應該可以告訴你正確的方法。”

    “正確的……方法？”櫻井明有些疑惑，“還有別的辦法麼？”

    “如果我真的是所謂的‘執法人’或許就沒有了。”

    王也臉上略帶苦笑，“你們啊……包括你口中所謂的‘執法人’都一樣，一羣被困於世俗的可憐人罷了……像這樣的人最需要有人引導了。真是的，道爺我明明已經還俗了，爲什麼還非得管你們這些破事兒？”

    “你……真的不是執法人？”櫻井明眼中有些難以置信。

    這裏守備森嚴，外人怎麼可能進來？

    “記好了小子，小爺我姓王名也，曾經是個出家人。”

    王也笑着將手從櫻井明臉上移開，伸出手指點着對方的額頭，“雖然已經還俗了，但是還是看不慣這樣的事情，今天就好好提點你，中國有句老話‘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能懂麼？”

    “什麼……意思？”

    “也對，你被關在這種地方……”王也無奈的苦笑着，“那就還是剛纔那句話，沒有人能幫你到最後，想要擺脫這命運，你能依靠的最終只有你自己！”

    “我……”

    “衆生皆煩惱，煩惱皆苦。煩惱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有形者，生於無形，無能生有，有歸於無。境由心生——”

    王也並沒有理會櫻井明的疑惑，而是自顧自的口中喃喃着，與此同時，指尖如同清泉一般的柔和力量再次注入櫻井明意識之中。

    “我能觀天之命，知天命難違。但‘人’在天命中卻是最大的變數，是扭轉乾坤的因果。我不清楚這靜心咒能對你這所謂的血統起到多大的作用，但只要你自己意志堅定，抱有‘覺悟’的活着，想必就不會再誤入歧途……擁有自己的意志才能被稱之爲‘人’，否則……不過是野獸罷了。”

    “……”

    當櫻井明再度清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經只剩下他獨自一人。

    一切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

    但他清楚，的確有事情發生了。

    他記住了一個人的名字，記住了那段讓他暫時難解的咒語，也似乎感覺自己的內心變得不同於往常的平靜。

    不久之後，真正的執法人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有些呆滯的來到他的房間，並且像是機械一般敷衍了走完了整個流程，他順利的度過了今年的探視。

    而在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是屬於他的祕密，他不會告訴任何人。

    接下來的每一天，他都虔誠的在心中吟誦着那個人留下來的口訣，平靜的過着一如往常的生活……

    不……似乎有些變化。

    或許是因爲內心變得寧靜了許多，櫻井明發現身邊的世界似乎都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雖然依舊是在這如同井底一般的一小片天空之下，但他卻發現整個世界的色彩似乎豐富了許多，就連繼續在那本‘’裏添加的內容與之前相比似乎也變得歡快了。

    櫻井明懷着與以往不同的心情合上筆記本，將其藏在枕頭地下，隨後起身投入一天的工作中。

    他依舊是這座學院的校工，但他發現其實這樣的生活也並非沒有色彩。

    “櫻井君！早啊！”女老師穿着套裙，笑着朝着他打招呼。

    “早啊，奈美老師。”櫻井明笑着迴應。

    “額……”

    看着櫻井明臉上不同以往的笑容，奈美微微一愣。

    她總感覺，這個孩子似乎比以往開朗了許多：“最近你的心情似乎都挺好呢，是有什麼好事發生麼？”

    “是啊，很好的事情呢，奈美老師。”櫻井明笑着上前結果對方手中的成堆的作業和教材，“比如我現在已經有了勇氣面對自己的人生，比如……我喜歡你。”

    “這樣啊……”奈美微微一愣，隨後跟上櫻井明的腳步朝着教室的方向緩步前行，“我也喜歡你哦，櫻井君，我喜歡在這裏的每一個孩子。”

    她看着櫻井明的側臉，臉上浮現出安心的笑容。

    是啊，她知道櫻井明喜歡自己，畢竟她是這座學校裏唯一的女性，是他的老師。

    她曾對這裏的所有學生都感到不安，而現在她放心了。

    一定會有更好的事情發生的，櫻井君。

    你一定能夠回到原本你屬於你的世界，遇見真正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