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龍與少年

    “咕嚕——”

    無數的氣泡在水中浮現。

    蘇恩曦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無法浮起的無底之泉當中。

    她慌亂的掙扎了一會兒，然後詭異的發現自己好像可以呼吸？

    “老闆？這是你幹的嗎？”

    很快，她大概反應過來了，這似乎又是她那無良老闆的惡作劇。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她望着周圍漆黑一片，似乎除了氣泡之外別無它物。

    嗯？等等，明明一片漆黑，爲什麼卻能夠看見氣泡呢？

    終於蘇恩曦意識到了不對。

    她仔細的看着這些氣泡，發現它們似乎都隱約間泛着光亮。

    不，不是光亮……

    “這些是……”

    下意識的伸手想要觸碰，結果沒想到氣泡還真就被她握在了手中。

    這時蘇恩曦才發現這根本不是氣泡，而是一顆顆像是在放着幻燈片一樣的水晶球，透過這樣的球體，她能夠清楚的看見其中彷彿印着整個世界。

    “你不是很好奇嗎？那就好好看看吧……”

    路鳴澤的聲音迴盪在漆黑一片中，“這是……曾幾何時……少年與龍的故事……”

    ······

    同樣的雨夜，電閃雷鳴。

    一身破舊，遍體鱗傷的少年走在山野間，整個人看上去步伐虛浮，似乎隨時都會被這飄搖的風雨所吞噬。

    但他的手中始終握着一柄刀，一柄早滿是缺口不知砍過多少血肉骨骼的殘破鐵刀。

    原本這把刀只是地上撿的。

    但少年的手攥得很緊，彷彿這刀就是他的命，一刻也不願意鬆開。

    突兀的，少年停下了腳步，面無表情的環視着四周。

    他握刀的手攥得更緊了，因爲他知道有人來了，來殺他的。

    他與這些人無冤無仇，但這些人就是想要殺死他。從他醒來開始，一直到現在，一刻也未停止。

    他不知道這是爲何，但爲了活下去，他必須反抗。

    一路走來都是如此。

    “一、二……三……”

    少年喃喃的數着躲藏在附近樹木叢生之間的氣息，那些讓他厭惡的氣息一個也逃不過他的鼻子。

    “一個……十六人嗎？”

    少年擡起手中的刀，整個身體緊繃，“攔路？找死！？”

    “呵呵……傷成這樣了，還這麼狂？”

    一道提刀的人影出現在少年的視野裏，這個人身後還跟着十數人，被看穿之後他們似乎也不打算繼續躲藏。就像少年感知到的一樣，一共十五個人，這十五個人每一個人都帶着刀，刀光在夜色中閃爍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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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說不愧是高貴的龍族嗎？即便這樣也還認爲能夠殺死我們？”

    “哈哈哈哈哈，我看你還是乖乖的引頸就戮吧，也省的我們多費功夫？”

    人影逐漸將少年包圍起來，一雙雙金色的眸子在黑夜裏顯得格外駭人。

    “當然，你反抗與否結局都是一樣的！”

    “哦？是麼……”少年面無表情，“你們跟了我這麼久，就爲了說這個？如果真的那麼有把握……又何必廢話呢？”

    “哼，你也就只有趁現在嘴硬了。”爲首的人皺眉，握刀的力度大了幾分。

    眼前這個少年雖然是人形，但畢竟是‘龍’，說實話他們的確沒有必勝的把握，否則也就不必一直跟在後面等待對方疲憊再動手了……只是沒想到這頭龍的感知這麼敏銳，這麼快他們就被發現了。

    “我想離開這裏……你們能讓開嗎？”

    少年緩緩擡起手中破敗的長刀，淋漓的雨水打在其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爲首的人見此，持刀的手一揮，示意身後的兄弟先上，“別怕……這傢伙已經筋疲力盡了！給我……”

    可他話音還未落。

    一聲翁鳴聲就響起，刀光劃破了雨幕，寒光在黑夜中一閃而逝。

    那柄刀就像是鋒利的爪一般，在少年停止身形之後，他身後的人應聲而倒。

    “好快的刀……”

    爲首的人愣愣的轉過頭看着自己倒下的同伴倒吸一口涼氣，他除了那一聲翁鳴的聲音以外什麼都沒反應過來，手下的十幾人就已經全部倒下，但是他不太明白這頭龍爲什麼沒有連他一起砍。

    龍族少年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類。

    而這個人看着少年手中那柄反射着兇光的長刀，雨水滴落在刀身上，濺起其上的鮮血，彷彿盛開的曼陀羅一般，綻放然後又凋零，那是他手下人的血，是已經消逝殆盡的生命。

    下一刻，龍族少年終於來到這個人類身前。

    人類完全沒有反應，那柄破敗的刀就已經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輕輕地劃出一道血痕。

    這個人心中驚悚，下意識地退後，不過奇怪的是龍族少年沒有阻攔，任由着這個人退後，因爲無論他怎麼退都是沒有意義的，在實力差距面前，這個人類根本無路可退。

    “你們爲什麼這麼想殺我？”少年也不繼續追擊，只是輕輕擦拭着破敗的刀。

    他只是在做無用功罷了，不管怎麼擦，這都是一把破刀，而且天上下着雨，也根本不用他親手拭去血跡。

    “那還用問嗎？”人類語氣中帶着驚悚，“人與龍，從來就是敵人……”

    “原來……如此……我是……龍？”

    刀光再次閃過。

    眼前之人的整個頭顱順着雨幕滑了下來，鮮血直涌。

    龍族少年握着刀，不再理會一地的屍體，沿着道路繼續前進。

    他好像終於解開了心中困惑已久的問題。

    原來他是龍，和這些人類不同。

    原來他們生來就是敵人。

    原來就是因爲這樣莫名其妙的原因，他從醒來就該被人追殺？

    “咳咳……”

    走着走着，少年輕咳幾聲。

    雨水不斷的沖刷着他的身體，混着泥沙拂過那滿身的傷痕。

    一灘殷紅的鮮血咳在他捂着嘴的手背上，他抹了抹嘴，依舊是面無表情。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遇襲了，一路上阻攔想殺他的傢伙數不勝數，雖然大多數都只是雜魚，可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即使他再強也有些扛不住的時候。

    可扛不住也只有繼續扛，停下了幾乎就等於死。

    終於，他找到了一處破敗的道觀。

    還沒來得及確認這裏究竟有沒有人，他就已經撐不住了。

    少年沉沉的睡去。

    可笑的是如果他真的是龍，卻能在人類的道觀中睡得如此安詳。

    ······

    “誰？”

    不知過去多久。

    少年突然警覺的醒來。

    他猛地望向身邊，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身邊盤坐着另一個少年，而且看上去似乎坐了了有些時候了。

    這是個穿着破舊道袍看上去俊朗的少年，漆黑的長髮不羈的飄散着，總之明明穿着道袍，給人的感覺卻不像個道士，而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少年啃着果子，一臉悠閒。

    龍族少年對身邊坐着的道士感到有些畏懼，因爲這個小道士的眼睛和那些追殺他的人一樣，泛着淡淡的金色。

    “要吃嗎？”

    讓龍族少年感到疑惑的是，小道士眼裏的金色很快散去，臉上只剩下爽朗的微笑。

    “吃？”龍族少年有些疑惑。

    “果子。”

    小道士理所當然從懷裏掏出一個還有着溫度的果子遞到少年面前，“剛被雨打過的果子，可甜了。”

    “你是誰？”

    少年面色警惕，下意識的想要緊握着刀。

    可卻抓空了。

    “你在找那個嗎？”

    小道士呵呵笑着指着道觀門口的方向。

    少年望過去，發現那扇破敗的木門上正插着他的那柄破刀，似乎被當做門栓用了。

    “下這麼大的雨，剛巧找不到門栓，就湊合着用了。你不會介意吧？”

    “不……介意……”

    不知怎麼的龍族的少年下意識的這樣回答。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回答，或許是真的不介意吧。

    畢竟這好像是唯一一個見到自己卻沒有在第一時間透出殺意的人類。

    他對殺意的感知很敏銳，即使是在睡夢中，一但有人帶着殺意靠近，他也會馬上醒來。

    可這回……在這裏睡得這一覺是他醒來之後睡得最舒服的一覺。

    所以，他決定不殺這個小道士。

    不過這裏不能再繼續逗留了……

    想到這裏，龍族的少年緩緩起身。

    他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似乎是因爲睡了一覺的緣故，體力恢復了許多，傷口也不那麼痛了。

    “……”

    沉默的將破刀從漏風的木門上取下，他推開門緩緩走了出去。

    外面依舊風雨飄搖。

    ······

    “你跟着我做什麼？”

    不知走了多遠的距離，龍族的少年突然間回過頭，冷冷的問着跟在身後披着蓑衣的小道士。

    “那破道觀漏風，沒有門栓我得冷死在裏面。”

    小道士理所當然的指着龍族少年手中的刀。

    明明是把不知道殺了多少人，血跡斑駁的刀，他卻只當這是門栓。

    “你拿走了我的門栓，我不跟着你跟着誰？”

    “可這明明就是我的……”龍族少年皺着眉頭。

    “它原本沒有主人，只是你隨手在地上撿的吧？你能撿，我爲什麼就不能？你用過就說是你的？我也用過了，爲什麼就不能是我的？”

    小道士呵呵笑着。

    “你們……人類都是這樣不講道理的嗎？”

    龍族的少年眉頭皺的更深了。

    “哪有啊？我又沒跟你搶，你說是不？”

    小道士理所當然人的說着，“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哪天你要是不需要了，給我便是。”

    “……”

    “真是個怪人……”

    龍族少年沉默了片刻，終究只是這樣說了一句，然後轉過頭不再理會身後的小道士，繼續走着自己的路。

    ······

    龍族少年漫無目的的走着，而身後的道士也悠哉的跟着。

    其實也並非完全沒有目的，龍血之間存在着牽引，而龍族的少年似乎隱約感覺到了世間存在着自己的同類。

    他在尋找。

    不知過去多久，有一天，他找到了。

    但這並非想象中溫馨的‘重逢’，而是另一場浴血的廝殺。

    他不明白爲什麼爲什麼他們流着同樣的血還要相互廝殺。

    但他除了迎擊之外別無他法，這是本能，爲了生存。

    天空中電閃雷鳴。

    龍族的少年終於明白這終日不散的烏雲和雨幕原來並不是什麼自然現象，而是一直跟隨着他的權柄。

    他察覺到自己似乎能夠主宰這天地間的雷霆，而那些追殺他的人類也是跟着雨幕找來。

    天地間的元素在躁動，無形的領域在少年身邊擴散開來。

    大地在他腳下不斷顫抖。

    他看見了自己的同類似乎因爲這力量匍匐於地不敢動彈。

    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恭迎王的歸來。

    他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既然是要殺死自己的東西，自然也該做好被自己殺死的準備。

    少年睜開雙眼，一雙刺目的黃金瞳隔着夜空朝着某處望去。

    他看見了站在不遠處觀望的小道士，讓人疑惑的是……這個小道士似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感到害怕。

    一雙悍然的豎瞳與小道士帶着笑意的眼睛隔着雨幕在夜空中對視，那閃過在夜空中的驚雷似乎都暗淡了幾分。

    不過現在不是關心這個人類的時候，他得先幹掉眼前的傢伙。

    哪怕這是自己的同類。

    “抱歉——”

    龍族少年喃喃自語，高舉着手中的縈繞着雷霆的破敗刀刃。

    緩緩揮下。

    漫天血霧瀰漫了天空，染紅了滿是雨跡的地面。

    看着被染紅的世界，小道士像是沒事兒人一樣平靜的走來，像往常一樣跟在龍族少年的身後。

    “你這雷不錯。”小道士把玩着手中的雷霆嘻嘻笑着，“現在它是我的了。”

    “……”

    龍族的少年保持着沉默，再次當這個道士不存在。

    因爲他知道這個人類不會跟自己講道理，況且他也沒有能力阻止對方模仿自己的能力。

    他邁開步子繼續漫無目的走着，不過此刻心中卻越來越迷茫了。

    那些人類說‘人與龍原本就是敵人’，但爲何這個人類卻似乎沒有要與自己爲敵的意思？

    明明流淌着同樣的血，爲什麼他和同類之間又要互相廝殺？

    同類不是同伴，人類似乎又並非全是敵人？

    這個世界可真是奇怪。

    龍族少年帶着滿腦子的疑惑，再次踏上了旅途，而人類的道士穿着蓑衣一路跟隨。

    他們彷彿在尋找着什麼，但究竟是什麼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