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悔恨與再一次的退縮

    蕭驍有點不敢想，若是郭善那孩子知道自己的妹妹一直知道他的痛苦，卻什麼都沒有說，那個堅強又溫柔的孩子心裏會怎麼想？

    會崩潰嗎？

    不，他知道，那孩子會原諒他妹妹的。

    即使自己再難過，但是仍舊會原諒自己願意爲之付出生命保護的妹妹的。

    ……

    蕭驍看着郭姍，她怎麼會看得到寄生藤怪？

    她怎麼捨得讓她哥哥一個人獨自面對那一切，孤軍奮戰？

    她又怎麼狠得下心在她的哥哥面前裝作若無其事？

    ……

    真的不能小看小孩啊。

    蕭驍有感而發。

    哥哥厲害，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卻愣是沒有讓任何人懷疑。

    不過，這孩子也許是希望着有人能夠懷疑他的吧？

    發現他的不對，走進他的世界，就算只是一句安慰也是對他的拯救。

    ……

    但是，哥哥厲害，妹妹卻更是厲害。

    大概趨利避害真的是人類的本能，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不例外。

    郭姍這般完美無缺的在她哥哥面前扮演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懵懂無知的妹妹。

    也許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爲郭善被妖怪佔去了大部分的心神，無暇再注意到自己妹妹的不對勁。

    ……

    “蕭師傅。”

    郭姍哭得淚眼模糊，愣愣的看着蕭驍，輕輕的叫了一聲，嗓子因爲之前的歇斯底里而變得沙啞不堪。

    兩年了，這件事一直是她心裏的一根尖刺。

    刺的她好痛。

    她卻只能任傷口不斷的出血化膿，而無法拔出這根尖刺。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

    她恨自己的膽怯懦弱，卻無法改變。

    更可怕的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她驚恐的發現，本來就算花上全身心的力氣也只能堪堪在哥哥的面前表現得什麼都沒有發現的自己，竟然一天比一天僞裝的更加得心應手？！

    即使她不願意這樣，但是，根本無意識的，她越來越習慣忽視甚至漠視哥哥的痛苦。

    她習慣了哥哥蒼白凹陷的臉頰，習慣了哥哥瘦削單薄的身子，習慣了哥哥偶然的自言自語。

    也習慣了甚至暗自慶幸着哥哥跟自己保持距離。

    而哥哥那雙曾讓她痛苦懼怕到根本不敢直視的、猶如蒙着一層厚厚陰翳之氣的雙眼，她也可以掛着天真的笑靨短暫的對視了。

    這樣的自己，真的好可怕！

    ......

    她早已經忘了最初的哥哥的模樣。

    她竟然習慣了這樣憔悴虛弱的哥哥？！

    ......

    她的心沒有一天不是在受着煎熬。

    可是，痛着痛着她竟然就麻痹了。

    她不再爲哥哥一個痛楚的眼神而心焦不安，不再爲哥哥過於蒼白的臉色而慌亂無措，甚至不再爲哥哥如常的笑容而心痛難忍。

    明明一開始是那麼痛苦艱難的假裝，什麼時候就變成了自然而然的無視了。

    無視哥哥的痛苦。

    無視哥哥的絕望。

    無視哥哥的求救！

    ……

    但是，就在前幾天，她久違的看到了哥哥燦爛而沒有一絲陰霾的笑容。

    她怔愣良久。

    哥哥擔憂的聲音傳入耳際，她恍然回神，然後，她發現了！

    哥哥身上若隱若現的怪物沒有了！

    那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的她，想哭。

    她緊緊的咬住脣瓣，一陣刺痛後，有鐵鏽味在她的口腔裏瀰漫開來。

    她睜大雙眼死死的盯着哥哥，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仔細細的把哥哥“掃描”了一遍。

    真的，沒有了！

    在她反應過來前，眼淚就這麼猝不及防的掉了下來。

    ......

    任憑哥哥在一邊慌亂無措、手忙腳亂的安慰她，她卻哭了好久好久。

    ……

    哥哥好了，她卻沒有辦法讓自己就這麼心安理得的讓事情如此輕描淡寫的過去。

    即使她的內心是如此期望着。

    但是下一刻，她就會在心裏狠狠罵自己：怎麼能這樣的厚顏無恥？

    ......

    她其實曾不止一次的想過，若是自己看不見多好。

    像其他所有人一樣，她也沒有看見哥哥身上纏着一個怪物。

    那樣的話，她就不會發現自己竟然是一個這樣既懦弱又自私膽小的人。

    那樣的話，她就不會一直處在煎熬中不得解脫。

    她真的好痛苦。

    她爲什麼要看見？

    ……

    哥哥好了。

    她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開心的簡直找不着北了。

    她看到了自己得到救贖的機會。

    她想坦誠自己的錯誤，但是看着哥哥從未變過的笑容，她沮喪萬分的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因爲，她好害怕。

    怕哥哥從此以後再也不理自己了。

    她承受不起這樣的結果。

    幾次欲言又止後，她放棄了。

    她又一次的選擇了退縮。

    ......

    但是，沒有辦法對着哥哥懺悔，她的悔恨何處述說？

    她偷偷翻看了哥哥的日記。

    她知道了蕭師傅。

    所以，她今天出現在了這裏。

    來見這個救了哥哥、讓哥哥崇拜無比的英雄——蕭師傅。

    她來感謝，亦來懺悔。

    她需要傾述。

    她……需要諒解。

    ……

    “蕭師傅。”

    郭姍又喃喃了一句。

    她看向蕭師傅，眼裏有不自知的希冀與渴望。

    ……

    “蕭師傅？”

    郭姍有些莫名的不安，對於蕭驍的沉默。

    竹筒倒豆子似的噼裏啪啦的說了一通，郭姍的情緒已經沒有最初的激動了。

    也許是有些累了。

    慢慢平復下來的她察覺到了寢室內異樣的安靜。

    她能清楚的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氣聲，還有時不時的不受控制的打嗝聲。

    畢竟是女生，即使年齡尚小，郭姍還是對自己的打嗝聲有些羞赧。

    她本來被蕭驍抓住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被鬆了開來。

    她努力做着深呼吸順氣，小手緊握成拳輕敲自己的胸口。

    ……

    郭姍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兩隻手不由得緊緊的攥在一起。

    細細的青筋浮現在小孩白皙的手背上。

    連哥哥的眼神都能直視的她，卻在蕭驍平淡的目光下垂下了眼瞼。

    她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出。

    眼角似乎又有灼熱感泛起，她卻不敢輕易的放任其流下。

    ……

    小小的孩子縮成一團的樣子實在太過的可憐兮兮，更別提蕭驍還能清楚的看見這個孩子在瑟瑟的發抖。

    他聽到了她的悔恨與痛苦，也聽出了她的僥倖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