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哥哥與妹妹

    自己竟然還想問哥哥爲什麼？

    郭姍厭惡着自己的明知故問。

    爲什麼？

    她明明知道爲什麼的！

    她更厭惡連這樣的明知故問都無法問出的自己！

    ……

    郭母以爲是哥哥學習太辛苦了，還特地變着花樣的爲哥哥補身子。

    看到哥哥笑着跟郭母說自己沒有關係，看到郭母慈愛的摸摸哥哥的頭一臉欣慰，她的內心在吶喊：不是的，不是的！

    哥哥不是因爲學習辛苦才這麼消瘦的！

    有怪物，有怪物在纏着哥哥！

    ……

    可是最終她只是低着頭，動作僵硬而機械着扒着飯，食不知味。

    飯裏突然多出了一塊肉。

    她擡頭，哥哥笑得一如既往的溫柔，說她怎麼盡吃白飯、也不吃菜，說今天的肉很好吃。

    看着哥哥微微凹陷進去的蒼白臉頰，聽着哥哥的溫言軟語，那一瞬間，她笑的跟哭的似的。

    ……

    有好幾次，看到哥哥掩飾的表情與舉止，她欲言又止。

    她那麼喜歡的哥哥，對她那麼好的哥哥......

    什麼都不太明白的心裏，第一次有了仇恨的感覺。

    她恨那只怪物！

    ......

    明明那麼痛苦絕望的哥哥，她都看在眼裏，她都知道。

    明明她都知道......

    可是，她卻什麼都沒有做！

    她什麼都無法做！

    因爲，她害怕！

    她真的好害怕！

    真的好害怕！

    ……

    她第一次發現那個怪物的時候，明明只是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但是那一瞬間，那種被惡獸滿帶惡意與貪婪的目光死死盯住的感覺，好可怕。

    那種她一旦有所舉動就會被吞噬殆盡的感覺，好可怕！

    ……

    她好像被濃稠得透不出一絲光亮的黑暗緊緊包裹住，有種咽喉都被利爪牢牢箍住的窒息感，尖銳的指甲掐進柔軟的頸肉裏，她甚至恍惚間聞到了血腥的鐵鏽味。

    她張開嘴，卻只能發出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能聽到的“嗬嗬”聲，猶如破掉的玩偶。

    ……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郭姍涕泗橫流，手不由自主的緊緊抓住自己的脖頸，圓潤的指甲卻在細嫩的肌膚上劃出一道道的紅痕。

    ……

    蕭驍伸手抓住郭姍的手，溫和卻不容抗拒的把小孩的手帶離了短短時間裏已經有些觸目驚心的脖頸。

    他感受到小孩的力道出氣的大，似乎用盡了全身心的力量。

    但是對於蕭驍而言，仍舊“不堪一擊”。

    他任小孩的手在他的手裏掙扎、抓撓。

    看着小孩猶如一隻瑟縮而絕望的小獸在悲鳴。

    ……

    郭姍似乎陷入了某種夢魘。

    她的聲音空洞而恍惚。

    其實，她有一次真的忍受不住了，她想要抱住哥哥，告訴他，不要怕，她會陪在他的身邊。

    “嗝。”

    郭姍其實想笑的，脫口而出的卻是一聲嗝。

    她有些發愣。

    因爲她突然想起，從發現哥哥身上有不知名的怪物後，她就再也沒有抱過哥哥了。

    一次都沒有。

    ……

    她怎麼能這麼的過分？！

    她又怎麼可以這麼的殘忍？

    ……

    那一次的衝動很快就消弭無形。

    因爲那個怪物竟然想衝到她的身上來？！

    雖然最後被哥哥阻止了。

    看着哥哥灰敗絕望的神情，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聽到了哥哥低啞的嘶吼，他說的是——不要碰我妹妹！

    ……

    可是她呢？

    在哥哥跟她說沒事後，她竟然就真的當作沒事了。

    也許是心裏快要把她掩埋的愧疚與不安，她急需做一些什麼來掩蓋自己的心虛與不堪，她下意識的去拽哥哥的胳膊，卻被哥哥躲開了。

    一瞬間，她不知道是心涼多一點，還是慶幸多一點。

    心涼哥哥終於討厭她這個懦弱膽小的妹妹了，還是慶幸自己沒有抓到哥哥的胳膊？

    因爲哥哥的胳膊上也有怪物。

    ……

    只是，哥哥很快就拉住了她的手，對她笑得虛弱卻溫柔。

    ……

    “蕭師傅，我真的很差勁是不是？”

    郭姍大聲的喘氣，就着蕭驍握住她手的力道不斷扭動着身子掙扎，似乎能藉此減輕幾分內心的痛苦。

    “我不配做哥哥的妹妹！”

    郭姍滿臉的淚水，神情灰暗而悔恨。

    這麼小的孩子，一張稚嫩的小臉，本該滿是純真的表情，此時卻扭曲的近乎猙獰。

    “我真的不是故意瞞着哥哥的。”

    “我這是太害怕了。”

    ......

    “對不起。”

    “對不起，哥哥。”

    ......

    “哇~”

    郭姍再次放聲大哭。

    她真的壓抑太久了。

    她快要被滿心的負罪感折磨的崩潰了。

    ……

    蕭驍微微斂目，垂首看着哭得既狼狽又可憐的小孩。

    還只是一個孩子呢。

    但是……郭善也只是一個孩子呢。

    ……

    兩年前的郭善，也差不多就是郭姍現在的年紀。

    他是那麼的害怕，那麼的寂寞與絕望。

    他以爲沒有人能理解他。

    他努力保護着所有人。

    但是，那個唯一能給他安慰的人，卻是一直裝作視而不見。

    ……

    蕭驍的面色透露出一分冷淡。

    也許有人會覺得他對一個孩子太嚴苛了。

    郭姍只是一個孩子，還是更爲嬌氣的女孩子，她的膽怯與畏縮都是可以理解並且諒解的。

    ……

    可是，若不是碰到他，郭善那孩子很有可能就這樣抱着絕望和寂寞走完他實在太過短暫又太過晦暗的一生。

    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一個人可以真正安慰到這個孩子。

    ……

    郭姍明明可以彌補這個缺憾的。

    整整兩年，兩年的時間，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個月兩個月，而是長長的二十四個月，整整七百三十天，都沒有讓這個小女孩踏出哪怕小小的一步！

    ……

    爲了她犧牲自己的哥哥，因爲自身的膽怯懦弱而對哥哥的痛苦佯作不知的妹妹。

    其實說不上誰對誰錯，又是否值不值得。

    都是自己的選擇罷了。

    ......

    只是，就當他多管閒事好了，他真的有點爲郭善那孩子不值。

    他還記得那孩子說要保護自己的妹妹時眼裏的亮光。

    記得那孩子說——若是一定要有人來承受這一切，就讓他來吧。

    ……

    那孩子明明就要堅持不下去了，卻爲了自己的妹妹，硬生生的一直堅持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