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琵琶鬼

    細雨霏霏，蕭驍匆匆跑到了車站的遮擋棚下。

    “啡啡~”腓腓抖了抖全身的毛，零碎的水珠四濺而出。

    蕭驍有些無奈的任自己被甩了一身的水。

    “啡啡~”腓腓頗爲嫌棄的擡起爪子看了看被泥水弄髒的地方，雪白的毛髮都糾結在一起了。

    “喂喂~”蕭驍低呼出聲，幸好稀稀落落的雨聲掩蓋了他的聲音，所以他突然的叫聲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啡啡~”腓腓安穩的趴在了蕭驍的肩頭，星河般璀璨的銀藍色雙眸裏盡是無辜。

    “狡猾的小家夥。”蕭驍最後只能無奈的罵了一句。

    他伸手摸了摸有些滴水的額發，動作突然一頓，那是……

    蕭驍緩緩放下半擋住眼睛的手，凝目看去，不是幻覺，那個少年還在。

    ……

    那是一個穿着白襯衫、牛仔褲的少年，蒼白的肌膚，瘦弱的身形，因爲側着身，又隔着朦朦的雨霧，所以看不太清楚少年的容顏。

    但是蕭驍卻能清楚的看到這個少年分明赤着一雙腳，懷裏還抱着一把琵琶。

    少年赤足踩在地上，水花四濺，他卻渾然不覺。周邊人來人往，他卻好似自成一個世界。

    少年突然停住了腳步，他面前的是一位在店鋪屋檐下躲雨的少女。

    一身碎花的收腰連衣裙，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腰身。

    少女低頭看着手機，手機屏幕在昏暗的陰雨天裏發出幽幽的光。

    少女時不時擡頭望望暗沉的天色，眉宇間有一抹焦色。

    卻似完全沒注意到她眼前的少年。

    ……

    少年背對着蕭驍，蕭驍看不到少年的表情。

    但是，蕭驍卻聽到了一聲清亮的琵琶音穿過重重雨簾，好似直接在他的心間響起似的震撼人心。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一時間，雨聲、車聲、喇叭聲，皆漸漸隱去，唯有這一曲琵琶緩緩流淌。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

    蕭驍有些失神，琵琶曲卻在一個**後戛然而止。

    這般的生硬而突兀，一下子讓蕭驍有種猛然撞到頭的暈眩感，不知今夕何夕？

    明明曲子還沒有結束，怎麼就突然停下了？

    一種深深的遺憾感油然而生。

    蕭驍擡目望去，只是從背後看過去，他根本無法明白少年爲什麼突然結束了演奏。

    是因爲少女的毫無反應嗎？

    的確，這麼美的琵琶曲，爲什麼那個那個少女竟然完全無動於衷？只是自顧自的低頭看手機，時而擡頭看一眼天空，眉宇間除了焦躁也有了煩悶。

    好似完全沒有看到眼前的這個少年，也完全沒有聽到少年爲她彈奏的一曲琵琶吟。

    若是有些人不想給賣藝人投錢可能會裝作視而不見，但是這麼美的琵琶曲，怎麼可以做到這麼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

    只是沒一會兒，少年離開了少女，轉而來到了一邊在門口抽菸的大叔面前。

    又是一曲委婉動人的琵琶曲。

    有了雨聲的侵染，琵琶音更多了幾分通透與清逸。

    即使蕭驍不通音律，也聽出了此曲與前曲的不同。

    也許是因爲觀衆是成年男性的緣故，這次的琵琶曲裏更多了幾分冷凝與凜然的鋒芒。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卻同樣的讓人心醉神迷。

    這個少年真是一個琵琶大師。

    但是，曲聲又戛然而止了！

    再次被驚醒的蕭驍只覺得鬱悶的不得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不演奏完？！

    ……

    嗯？那個少年走過來了？！

    就這麼赤足踩着滿地的水窪徐徐行來。

    任水滴自他的髮梢滴落，水流蜿蜒在他的臉頰又順着起伏的弧線緩緩滑下脖頸。

    少年的全身都溼透了。

    但他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的狼狽，即使他的情況任誰看來都狼狽極了。

    ……

    蕭驍終於看見了這個少年的樣貌。

    是一個五官清秀的少年，應該只有十五六歲。

    皮膚蒼白的近乎透明，蕭驍甚至能看到隱隱的青色血管。

    還有少年嘴角淺淺的弧度？！

    這個少年……在笑？

    爲什麼？

    難道是因爲喜歡淋雨嗎？

    這種癖好也不是沒有聽說過。

    蕭驍有些恍然。

    ……

    少年站在了蕭驍旁邊的一位白領女子身前。

    少年似乎是對着女子笑了笑。

    蕭驍用眼角看的不太分明。

    他總不能明目張膽的盯着陌生女子前面的空氣看吧？

    一般人都會以爲他心懷不軌吧？

    ……

    少年低眉信手而彈，轉軸撥絃三兩聲，輕攏慢捻抹復挑。

    依舊是恍若天籟的琵琶音。

    蕭驍的眉卻漸漸皺了起來。

    ……

    蕭驍裝作漫不經心的掃過旁邊白領女子的臉。

    果真是一臉的毫無所覺。

    原來是妖怪啊。

    蕭驍輕輕嘆了口氣。

    難怪那些聽衆對這麼美的琵琶曲一點反應都沒有。

    琵琶鬼嗎？真是一個有趣的妖怪，竟然彈得一手的好琵琶。

    隨着琵琶鬼的轉軸撥絃，本來細若遊絲的妖氣也漸漸濃厚起來。

    之前因爲有雨汽的遮擋，加上距離遠，妖氣就不太明顯。

    蕭驍也就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這個少年的妖怪身份。

    現在，琵琶鬼的妖氣混合着水汽，無孔不入，無處不在，與嘈嘈切切的琵琶聲纏繞在一起，似乎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反應，讓這曲琵琶吟更不似一首凡曲，不知不覺間，蕭驍似乎被帶入了琵琶鬼的曲中世界，夢裏不知身是客。

    ……

    再次戛然而止的琵琶曲只是讓蕭驍抽了抽嘴角，他習慣了，真的！

    接下來少年的舉動卻讓蕭驍的眉眼也一起抽搐了起來。

    只見少年本來一點也看不出任何有別於人類的臉上，突然雙眼暴突而出，眼眶開裂到了極致，大大的眼球幾乎是要掉出來。

    本來正常尺寸的嘴巴驀然咧到了耳朵，鮮紅的、長長的舌頭伸了出來。

    即使真的是有些恐怖，但是……這不就是一個鬼臉嗎？

    看着琵琶鬼對着女子擘眼吐舌，極盡猙獰恐怖之能事，對面的女子卻面無表情，一臉的嚴肅。

    此情此景，莫名的很有喜感。

    蕭驍忍不住微微側首，聳動了幾下肩膀。

    嘴角的笑意顯而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