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9.淪落爲神的愚蠢之徒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刺猿菌字數:16092更新時間:24/06/26 20:53:08
    ············

    昏暗之中。

    「那我先告辭了,得去做一下召喚的準備工作。」

    「嗯,去吧,我也想一個人好好地欣賞阿爾託被召喚出來的一幕!」

    弗蘭切斯卡從沙發轉移到牀上,晃着腿說道。

    法爾迪烏斯看着她,最後再一次勸道:「弗蘭切斯卡小姐,我已經清楚你至今爲止有過怎樣殘酷的經歷了。但是,我只不過是一名外行的魔術師,自然會有所憂慮。」

    說到這裏,他眯了眯眼睛,毫不掩飾對巴茲迪洛特的仇視,繼續說道:「把‘那個東西交給他……真的沒問題嗎?」

    「你就這麼不滿嗎?可是,想完全控制那個觸媒召喚出來的英靈,就連我也擠不出足夠的魔力哦,得依靠巴茲和斯克拉迪奧家的這個組合呀。」

    「我說的不是觸媒,而是你從冬木帶來的‘副產物。」

    聞言,弗蘭切斯卡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接着露出一個壞笑。

    「沒辦法嘛,能控制‘那個的人,或者說能在維持自我的基礎上令其增殖的人,就只有我和巴茲才做得到……可我不想一直觸碰那種一點也不可愛的‘泥!啊哈哈哈哈哈!」

    ············

    肉類加工廠。

    那是一幅奇異的景象。

    某種紅黑色的東西與令咒的魔力一同流入,一點點地侵蝕着英靈的身體。

    爲了抵抗侵蝕,英靈釋放出魔力,也炸燬了工房裏鋪設的一大半結界。

    有好幾個魔術師應付不來被魔力打中,抽搐倒在地上。

    儘管巴茲迪洛特也置身於這股魔力的洪流之中,但他不爲所動,繼續用鋒利的目光瞪着英靈。

    「去祝賀、讚賞、愛護他們否定的事物吧……直到你滿足爲止。」

    巴茲迪洛特那只伸向英靈的左手,從中釋放出來的不僅有令咒之力,還有他體內積蓄的魔力。

    他甚至用上被時鐘塔視爲異端的東洋咒術,只見紅黑色的「某物」不斷從他手臂中伸出,擰進英靈的身體裏。

    巴茲迪洛特先用咒術砍開能夠抵抗魔力的障壁,再讓如影子般蠕動的紅黑色「某物」直接侵蝕英靈。除此之外,巴茲迪洛特體內釋放的魔力總值同樣非比尋常。但縱使英靈覺得事有蹊蹺,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解開謎題了。

    英靈現在像是要摳破似的,雙手緊緊地掐着身軀,腦中回想起置他於死地的毒物。雖然毒物帶來的痛苦應該和此刻的並不一樣,但他的本能從記憶中拽出了當時的那份煎熬。因爲本能在吶喊,在說這股流入身體的力量,和那毒物同等危險。

    英靈一邊忍耐着難以言喻的痛苦,一邊拼命地想壓抑住從內外涌起的「衝動」,以防被其支配。

    然而下一刻,巴茲迪洛特送入的「泥」便與英靈體內的「詛咒」——也是構成英靈的惡業之一,相互纏繞到一起,讓跪在地上的英靈發出了震顫整個空間的嘶吼。

    就像是呼應這咆哮一般,英靈的身體也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他的全身被紅黑色的泥包裹住。接着,肌肉從那健壯的四肢上刮落,骨骼本身也像萎縮了似的,連身高都縮短了將近五十釐米。

    覆蓋住身體的「泥」直接化作染料,將英雄的皮膚染成了紅黑色。

    另一種力量在心臟附近與「泥」混爲一體,變成白色染料,在他身上刻下放射狀的紋路,宛如被剜掉心臟所留下的痕跡。

    與此同時,英靈的嘶吼聲戛然而止。他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唰」地一下站了起

    來。

    巴茲迪洛特依然舉着左手,向英靈問道:「排除掉多餘之物的感覺怎麼樣?從現在開始,那些泥將會替代它們,成爲你的力量。」

    見英靈沉默不語地看着自己,巴茲迪洛特繼續淡然地說道:「魔術通道應該已經連通了……就由我來問吧。」

    儘管身高縮短了,英靈仍是比巴茲迪洛特高出一個頭。巴茲迪洛特盯着面前的英靈問:「我來問你,你是我的從者嗎?」

    片刻的沉默後,英靈回答道:「好吧……」

    他將披在肩上的布展開,然後蓋到頭上,擋住面孔。「爲了實現我的復仇大計……我會利用你。一旦你失去價值,我就會親手……扭斷你的脖子。」

    雖然英靈打扮成一副奇妙的模樣,卻有着與發狂相去甚遠的理智,冷靜地吐出了危險的話語。

    見狀,巴茲迪洛特依舊面無表情地問道:「你爲什麼要把臉擋住?」

    「爲了給自己一個教訓,讓‘人類的惡行再也無法映入我的眼中。」

    「啊……原來如此,這塊布是‘那個的皮啊。只要你能自如地活動,我沒有意見。」

    「嗯,直到我用聖盃之力,將我的不祥之名驅逐出去的那一天爲止,我都不想讓世人看到這張臉。」.Ь.

    用聖盃的力量抹消「名字」。

    聽到英靈說出如此奇怪的話,巴茲迪洛特用手抵住下巴說:「那我該如何稱呼你的真名呢?你如今的性質已經變得與原本的相差太多……Alternative,不如就叫Alter,怎麼樣?」

    聞言,英靈微微搖了搖頭,說出了他的真名。

    與召喚之時的性質截然不同,卻是他的真名。

    「我名叫——」

    ············

    以肉類加工廠發生的這件事爲開端,這一夜,包括於歌劇院顯現的劍士在內,數名英靈降臨斯諾菲爾德。

    有人召喚出了跟計劃一樣的英靈,有人召喚出了超乎想象的英靈,也有人還沒看到自己召喚出來的英靈就丟掉了性命。

    就在御主們與他們召喚的英靈們玩弄彼此的命運之時,召喚出全部英靈的「虛假的聖盃」暫時陷入了沉睡。

    爲了將其身當作獎品,送給追求它的贏家。

    英靈們將整座城市捲入這場饗宴之中,卻彷彿成了它進入夢鄉時聽到的搖籃曲。

    「其他魔術師差不多已經召喚完英靈了吧。」

    看到東方的天空露出魚肚白,西格瑪深吸了一口氣,關上洋房的窗戶。

    然後擡足前往地下那間不屬於他的工房。

    結界等妨礙儀式的東西都早被清除乾淨了。

    西格瑪走入地下,心想:我真的能召喚出英靈嗎?說起來,英靈究竟是什麼東西?是因爲什麼才會被那個「座」選中的?

    他只是一名會用魔術的僱傭兵。

    在他效命的政府滅亡之後,敵方的人將他撿了回來。

    他們的關係就是這麼簡單。

    自己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力量,爲什麼會被選中呢?

    西格瑪一邊思考這個問題,一邊莊嚴肅穆地爲儀式做準備。

    他從來沒想過要爲政府報仇。

    自幼時起,西格瑪就接受各種各樣的魔術啓蒙。

    當政府的人發現他驅使使魔的能力較爲突出之後,就在這方面上對他進行嚴格的教導,從魔術訓練到武器的使用方法,閒暇時還給他灌輸「政府有多麼厲害,絕對不可違抗」的思想。但看到敵方不費吹灰之力就取代了政府,他便明白那一切都是騙人的。

    西格瑪不相信任何事物。

    就連自身的本領、僱主的魔術以及法爾迪烏斯的部隊訓練對他來說都一樣,只會讓他覺得靠不住。

    正因如此,西格瑪才會想:像我這種根本沒有信仰的人,參加爭奪「聖盃」的戰爭真的好嗎?西格瑪明白「聖盃戰爭」的主旨。

    聖盃戰爭就是爲了爭奪聖盃——能夠實現任何願望的許願機系統的基礎。

    可是,西格瑪並沒有完全理解「許願機」這個概念。

    因爲他對「願望」這個詞本身就沒有什麼概念。

    當僱主問他想對聖盃許什麼願望時,西格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倒不是沒有慾望。硬要說的話,他想得到穩定的睡眠與飲食。

    然而,這種願望值得他將未來託付給一個身外的東西嗎?

    假設那個叫「聖盃」的東西真的能冒出取之不盡的食物,那對聖盃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呢?

    這個世界上假如存在不需要回報的貢獻,那對於西格瑪而言無非是一件既無法理解又極其詭異的事。

    但他對此也只是疑問,並不想去深究。

    感情淡薄的西格瑪只是平淡地做着他的工作——爲了穩定的睡眠與飲食。

    因爲在他的成長環境裏,這兩件事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貴。

    「天降風來以牆隔之,四方高門盡皆閉之——」

    無論神還是奇蹟,甚至連自身的力量,西格瑪都不曾相信過。他爲實現等同神之所爲的奇蹟——「英靈召喚」,開始詠唱咒語。

    既沒有感情也沒有慾望,只是像機器一樣讓魔力流遍全身和儀式場地。

    「自抑止之輪而來,天秤之守護者!」

    西格瑪原本對召喚並不是特別上心,但在詠唱即將結束的時候,體內的魔力突然被一下子抽出,這讓他下意識地提高了聲音。

    毫無疑問,這證明了他的魔力正流入儀式中心。

    即便看到周圍開始亮起光芒,西格瑪的心也沒有絲毫波動。

    有的只是魔力被抽走的疲勞感。

    西格瑪看着魔力的光像漩渦一樣打轉,極爲冷靜地重新確認了一遍他如今所處的環境。

    他在這場所謂的「聖盃戰爭」裏,充其量是僱主用來湊數的棋子。

    最好的證明就是,僱主沒有給他任何觸媒。

    「其實呀,我本來也打算給你準備各種觸媒的。比方說,黑鬍子的財寶啦,帕拉塞爾蘇斯那家夥的燒瓶啦,英雄斯巴達克斯的手銬啦。但是,我又想了想。要是在沒有任何觸媒的狀態下,讓‘城市來選擇英靈,那究竟會召喚出什麼樣的英靈呢?如今這座混亂的城市會引來什麼呢?」這就是僱主所好奇的。

    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把這樣的不確定要素帶進這場聖盃戰爭顯然是愚者所爲。僱主卻爲之心醉不已,笑着朗聲繼續道:「雖然調停者(Ruler)來不了,但誰能保證沒有萬一呢?沒有觸媒說不定會召喚出與本人特性差不多的英雄。所以什麼都沒有的你是最佳人選。既不會向這個世界渴求什麼,也沒想過要留下些什麼……只有你這種一點也不像英雄的‘士兵甲,才可以得到平淡的狀態哦。說真的,如果讓虛假的聖盃自己來選擇……那會出現什麼呢?不過,要是什麼都沒來……你也可以逃離這座城市哦。」

    簡而言之,西格瑪不過是滿足僱主好奇心的一次性棋子。

    就算出現的是一個派不上任何用場的英雄也無所謂。

    「如果出現了這樣的英靈,我該怎麼做呢?一起聊聊天嗎?可是,就算對方是曾經名揚天下的英雄,我

    也沒什麼特別想說的。」

    西格瑪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進展十分順利的召喚儀式,一邊如此思考着,一邊等待光與魔力的洪流平靜下來。

    事實上,他在這場聖盃戰爭中,只是一枚不被任何人關注的棋子。

    就連名字都只是一個符號「∑」。

    他的僱主弗蘭切斯卡對他的認識也只有「最好能搞出點什麼有意思的不確定要素」,對他的想法也只是「一枚滿意的棋子,讓他活着對自己有利」。

    名叫西格瑪的青年在這場虛假的「聖盃戰爭」中,最多就是一個連魔術師都算不上的「士兵甲」。

    然而這一切,只直到召喚儀式結束的那一瞬間。

    ············

    斯諾菲爾德大森林。

    由於擁有最高級的「氣息感知」,恩奇都察覺到了「異變」。

    但他未曾想過,引起這個「異變」的是英靈的召喚。

    恩奇都微微合上眼睛,像是很過意不去似的,將目光落在地面上。

    「是不是……惹他生氣了?」

    只有英靈身邊的銀狼能聽見這句話。

    這句話輕輕地消散在樹叢之間,沒有人明白當中的含義。

    ············

    沼澤洋房地下。

    光芒散去,儀式祭壇前方空無一物。

    西格瑪將目光緩緩地掃向四周,發現房間角落的破椅子上坐着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拿着手杖,略顯老態的男人。灰色的頭髮,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痕,一直延伸至衣領的下方。

    從外表看,他應該是「老人」,可見到那健壯的肩膀與身材,又覺得他像是現役海軍。

    而他的身上最明顯的特徵是一條接在腿膝蓋上的,光滑的白色假肢。西格瑪警惕不語,觀察着那名老人。

    雖然老人散發着壓迫感,但似乎和「英雄」又有些不同。

    他身穿的服裝比想象中的更近代,至少看着他並不像出現在神話傳說或中世紀故事裏的人物。

    就在西格瑪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那名老人率先說道:「你就是聖盃戰爭的御主嗎?哼……一副沒有霸氣的長相。」

    「你是……什麼人?」西格瑪沒有在意老人不禮貌的評價,有些疑惑的淡淡問道。

    「我?叫我船長吧。不過,這個稱呼也很快就會失去意義。」老人回答的語氣很是隨意,就像他口中說出的話一樣,毫無意義。

    老人這句拐彎抹角的話讓西格瑪在心中泛起了嘀咕:很快就會沒有意義是什麼意思?總之……首先我要做的是與他正式締結契約吧。

    西格瑪決定確認完老人的身份後再去盤問他。現在要做的是,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

    「我……的確在召喚儀式中將你召喚了出來,是你的御主。」

    聞言,老人露出一抹兇惡的笑容,搖搖頭道:「呵呵……小子,你好像誤會了。」

    西格瑪聽得一臉疑惑。有人隨即爲他做出了解釋,卻並非眼前的那名老人。

    「我們並不是被你召喚的。」

    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西格瑪猛地轉過身,並從槍套中拔出手槍,對準身後的人影。

    「什麼人?」

    西格瑪一邊問一邊看過去,發現說話的是一名模樣怪異的少年。

    少年揹着一個翅膀般的機械裝置,骨架上用蠟沾滿了白色的羽毛,猶如一雙詭異的鳥翼。非要說的話,這名少年的打扮才像是古時神話時代的人物。

    西格瑪不禁想,難道少年才是英靈,老人則是入侵此處的魔術師嗎?於是他回頭

    看向老人,卻發現根本沒有老人的身影,只剩一把椅子孤零零地待在原地。

    少年沒有理會陷入混亂的西格瑪,苦笑道:「用你的感覺來說……我不過是一個越獄犯。」

    「什麼意思?」

    西格瑪應聲回頭,但說話的人已經不見了,反倒是別的方向傳來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們不是你召喚出來的英靈,而是作爲那名英靈的影子被投影到你的周圍。」

    站在門前的是一名穿着白衣,看上去不到十五歲的少年。他手中的手杖上纏繞着一條面容沉靜的蛇,正面朝西格瑪嘶嘶地吐着舌頭。

    「小孩子?」

    「啊,不好意思。我把美杜莎的血用在自己的身上做臨牀試驗,身體因此而受到了一些影響……不過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是影子,很快就會消失。」

    說完,少年像霧氣那樣逐漸變淡,帶着微笑消散在空氣中。

    西格瑪的腦內不斷冒出同一個問題:怎麼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哥,你可真倒黴啊,你已經逃不掉了。如果你是可愛的女孩子,我倒是會努力努力以英靈的形式顯現。」

    又是不同的聲音。

    「我們不是英靈,不僅使不出寶具,連刀甚至筷子都拿不起來。」

    還是不同的聲音。「你只是運氣和人際關係太差了,所以才會召喚出不可救藥的苦難。」

    不同的聲音在地下室此起彼伏,用莫名其妙的話語玩弄西格瑪的心。

    「但是,我們對你抱有很大的期待——期待你變成能夠貫穿一切的槍兵(Lancer)。」

    據說身上出現令咒並成爲御主的人,可以看到英靈的狀態。

    可是西格瑪從這些疑似英靈的人身上讀取不到任何情報。

    他能清楚感受到的是,他與這些連契約都還沒締結的「東西」產生了魔力通道,魔力卻沒有被他們吸走的跡象。

    換作是普通人,面對這種情況很可能早已發出尖叫。但西格瑪原本就情感淡薄,如今他只是露出些許困惑的神色,向不斷出現消失的「影子」羣體問道:「我變成槍兵是什麼意思?還有,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我連自己召喚出了什麼職階的英靈都不知道。」

    聞言,自稱「船長」的老人再次出現在椅子上,嚴肅的面容上兩道眉毛擰得更緊了。

    「你召喚出來的英靈職階?這個嘛,可能有點語病……應該說是??以從高處俯視這一切爲職責的??守望者(atcher)吧。」

    ············

    夢中。

    「太陽公公曬得人暖洋洋的,好舒服呀!黑先生!」

    這裏是操丘椿夢中的斯諾菲爾德。動物們在庭院裏跑來跑去,椿則坐在草坪上,用天真無邪的聲音如此說道。

    然而,被椿稱作「黑先生」的異形之物——蒼白騎士(PaleRider)卻蜷縮在庭院的樹蔭下。

    「咦?黑先生,你討厭太陽公公嗎?」

    騎兵的身體抖了一抖,像是在回答椿。

    「有一點。」

    椿似乎從那團黑暗的動作中讀出了這樣的語句。但她覺得有可能是錯覺,於是繼續向騎兵叫道:「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們就進屋裏去吧?」

    自從相遇以來,「黑先生」也就是騎兵,沒有對椿說過一句話。可是,在數次把動物拉入夢中之後,他漸漸開始用自己的態度來表達意思了。

    不過只是像動物那樣,能讓人簡單地理解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而已。

    椿向屋內走去,忽然望着周圍寧靜的住宅區低喃道:「大家是不是都討厭這個地方,

    所以搬到別處去了啊……」

    見椿一臉悶悶不樂,變成跟她差不多高的「黑先生」走到她的身邊。

    「黑先生」摸了摸椿的頭,像是在問她有什麼煩惱。

    椿露出笑容,搖頭回道:「謝謝你,黑先生,我不要緊的。」然後,椿看向在庭院嬉戲的動物們,繼續道:「現在和以前不一樣,現在這裏有這麼多小動物??

    「現在,爸爸媽媽……誰都不會再離開這個地方了,對嗎?」

    聽到這句話,騎兵判斷這就是椿的「願望」。

    現在的騎兵是一個極其不完整的許願機,只聽從椿這個御主的命令。

    爲了用自己的力量實現椿的願望,騎兵開始暗中活動。

    然而,這個時候的騎兵無法做出什麼複雜的推測。

    接下來——

    ············

    現實世界,斯諾菲爾德郊外。

    幾輛車行駛在漫長的荒野公路上,其中一輛車裏坐着幾名魔術師。

    有這樣一羣魔術師,他們在時鐘塔裏也沒什麼名氣。聽說這次的傳聞後,他們爲了打響名號,特地跑來斯諾菲爾德。而車裏的這幾名魔術師就屬於這一類人。

    「我們剛剛已經越過城市邊界。」

    聽到負責開車的年輕徒弟這麼說,坐在後排的中年魔術師發出了呻吟。

    「哇唔咿!呼呼呼,壞咦嗨喝哩!」雖然沒人聽得懂中年魔術師在說什麼,但大家都知道他非常害怕。

    據說中年魔術師去找一個疑似潛行者的英靈談判,結果被對方用短劍縱向割開了舌頭。

    因爲不擅長治療系的魔術,所以他只好用咒符在舌頭上纏了幾圈,不斷地向司機位上的年輕徒弟叫喚。

    「知道啦,師父。沙漠被炸出隕石坑的那一幕就有夠嚇人的了,大家都想快點逃命!」

    「估計我們前面的車子裏也載着魔術師,車子上方還盤旋着使魔……」

    話未說完,年輕徒弟便察覺到不對勁。

    這才駛出城市沒多久,公路兩側就停靠着好幾輛車。甚至連開在前面離他們很遠的車子,也慌慌張張地停到了路邊。

    年輕徒弟心想:在這種荒郊野嶺的公路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當他看到使魔從前方車輛的上空掉下來時,胃裏突然涌起了一股強烈的噁心感,讓他沒辦法繼續開車。

    他連忙把車停在路邊,對着後視鏡解釋道:「對……對不起,我突然不舒服……師父?」

    後視鏡裏映出的景象讓年輕徒弟大驚失色。

    只見自己的師父——那名中年魔術師,正臉色慘白地倒在座位上。

    「糟糕,得趕快……」

    年輕徒弟忍耐着身體的不適,向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師兄說道。可看到對方,他再一次震驚了。

    副駕駛座上的師兄也臉色慘白,身體一下一下地抽搐着,手背和脖子等地方正浮現出青斑。

    「什……啊……嗚啊啊啊啊啊啊!」

    年輕徒弟發現他的雙臂也浮現出了同樣的青斑,正在蠕動着侵蝕身體。

    車內響起慘叫聲——不久便歸於沉寂。

    幾分鐘後,車子慢慢動了起來。

    停在周圍的其他車輛也接連發動引擎,緩慢地開始行駛。

    它們紛紛調頭,向斯諾菲爾德開去。

    在前往城市的車子裏,眼神空洞的年輕徒弟開口道:「真期待回到斯諾菲爾德啊!」

    「是啊,那真是個好地方。我們可得在特等席好好觀看聖盃戰爭!」

    副駕駛座上的師兄也帶着同樣的目

    光回答道。

    他們身上的青斑已經淡了不少,膚色也正在漸漸恢復正常。只有他們的心臟,變成了性質完全不同的某種東西。

    「呀,壞顯黑橫繼哈!」

    在師父愉快的怪叫聲下,車子在荒野上全力奔馳。

    奔往戰亂不斷的斯諾菲爾德。

    從這一天、這一刻開始,斯諾菲爾德這座城市變成了一座大型監獄。

    來者不拒,無人能出。

    城市就好像擁有了意識一樣,正在吞食人類。

    ············

    斯諾菲爾德北部大溪谷。

    「這是……怎麼回事?

    那些英靈,究竟是什麼人?」

    蒂妮·切爾克從「維摩那」,也就是吉爾伽美什從寶物庫中拿出來的飛行寶具的後座上探出頭,將剛纔的一幕盡收眼底。

    一名神祕女英靈打斷了吉爾伽美什與神祕弓兵的對戰。

    面對這名擾亂戰局的女英靈,吉爾伽美什露出了十分不悅的表情。但在女英靈有所反應之前,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神祕弓兵因女英靈的一擊而被埋在溪谷的瓦礫當中。可眨眼之間,那座瓦礫堆成的小山便像火山噴發一樣炸裂開來。

    無數巨大的岩石彈飛到需要仰望的高度。

    突然,幾塊岩石被擊碎,散發着驚人魔力的箭隨即從碎石中衝出。

    原來神祕弓兵與瓦礫一起飛到空中,那些箭便是他從飛舞的岩石背後射出的。

    一支支纏着龍捲風的箭宛如暴雨,一邊將碎石捲進真空的旋渦裏,一邊衝着吉爾迦美什和女英靈傾落。

    只見吉爾迦美什從「王之財寶(GateofBabylon)」中取出武具,女英靈則憑空拿出一把弓,搭上幾支箭,一齊射出。

    武具與箭矢用蒂妮的肉眼跟不上的速度釋放出去,將箭雨與不斷落下的狂暴龍捲風一一擊潰。

    蒂妮心想:吉爾伽美什王自然有這個能力……但那名英靈究竟是??既然她騎着馬出現在這裏,那她應該是騎兵職階的英靈吧。只是看她射箭的身手,說是弓兵也不出奇……若是如此,那這座城市就有三名弓兵了。還是說……儘管她不是弓兵,卻能夠讓弓箭發揮出如此強大的威力呢?

    蒂妮認爲那是不可能的。

    因爲這就像是弓兵用劍與其他職階的英靈戰鬥一樣。

    雖然吉爾伽美什是弓兵,還擁有乖離劍EA、原罪(arduk)等名劍,但他也不會拋開武器那無與倫比的威力,單以劍技去和劍士職階的英靈正面交鋒吧。至少在當下,蒂妮是這樣想的。

    然而,眼前的畫面接二連三地顛覆着蒂妮的認知。

    女英靈右手一揮,一匹駿馬立刻出現在她的手邊。她輕盈地騎上馬背,以迅猛的勢頭在溪谷上馳騁。

    纏在女英靈手臂上的布依舊充滿了濃厚的神氣。

    那濃密的魔力通過繮繩傳入馬中,一人一馬彷彿合而爲一,在狂風暴雨的間隙中穿梭自如。

    他們先是藉助即將落到地面的大塊瓦礫跳往半空,接着再以正在落下的岩石爲落腳處,一路靈活地向上方奔走。

    看到女英靈與馬沿着瓦礫瀑布逆流而上,蒂妮立刻明白了一件事:她果然是騎兵!也就是說,這位具備弓兵素質的英雄,在這場聖盃戰爭中以騎兵的職階顯現了。那她手上的弓之所以有如此強大的威力,應該是因爲她手臂上那塊布流淌出的神氣吧。那塊「布」果然是寶具……屬於可以強化使用者能力的那一類……

    女騎兵騎着馬不停地奔往天空,轉眼間便抵達了墜落瓦礫的頂點。然後,她看向下方那名神祕弓兵,坐在

    馬上拉開了弓。

    神祕弓兵察覺到女騎兵的氣息,隔着蓋在頭上的布擡頭向她望去。

    女騎兵正背對太陽,衝着他拉滿了散發出濃厚神氣的弓。

    「難怪……」

    「弓兵!」

    女騎兵帶着露骨的恨意,高聲嘶吼道。

    對此,弓兵沒有絲毫的動搖,只是輕聲回道:「是你啊……背叛女王。」

    下一刻,女騎兵射出了五支箭。

    弓兵卻避也不避,而是同樣拉開弓,讓纏在手臂上的布涌現出濃郁的神氣,射出同樣數量的箭來迎擊。

    雙方的箭矢分毫不差地撞到一起,當中包含的魔力迸發開來,形成狂風向四周襲去。

    蒂妮用魔術擋住混着沙礫的風,緊盯着弓兵接下來的行動。

    然而,先採取行動的是女騎兵。

    比剛纔更加濃厚的神氣凝聚在弓兵的身後。

    原來女騎兵在射出箭的同時從馬上一躍而起,以愛馬爲誘餌,她則繞到弓兵的身後。

    「自作聰明。」

    弓兵說着就要轉身,但還沒來得及,音速之箭便對準弓兵背後心臟的附近筆直地射了出去。

    可是,箭頭一碰到弓兵的身體或者說碰到蓋在他頭上的那塊布,就即刻四分五裂、隨風散去。這一箭最終連弓兵的一根毫毛都沒有傷着。

    見狀,被稱爲「女王」的女騎兵沉吟道:「不出所料……」

    這句話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確認心中的推測。

    「原來如此。」

    站在地上觀戰的吉爾伽美什暫時回到了「維摩那」,低聲說了一句。

    「您是明白了什麼?」

    聽到蒂妮小心翼翼地詢問,吉爾伽美什百無聊賴地答道:「本王知道那名不入流的弓兵爲什麼能防住本王的寶具,卻會被那名不入流的騎兵一拳打了個正着。」

    「果然是有什麼原因嗎……」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他的盔甲比較特別而已。」

    「盔甲……嗎?」

    蒂妮一邊問,一邊向落在地上的弓兵望去。

    那名弓兵並沒有穿什麼能夠用「盔甲」來形容的裝備,包裹住他上半身的就只有那塊頂在頭上的有着奇怪圖案的布,以及纏在手臂上的另一種圖案的布。

    「那恐怕是用魔獸或神獸的皮做成的皮裘。真虧能加工成那副模樣,想必是從類似烏伽爾的東西身下扒下來的吧。」

    吉爾伽美什舉了一個巴比倫尼亞的魔物名字,但蒂妮並沒有完全理解,又追問道:「您是說??他用那張皮,擋住了您驚人的王之連擊?」

    「與攻擊次數無關。神獸和魔獸有時會像這樣拒絕人類的文明。剛纔本王攻擊的時候不僅用了一級武具,還拿出了包括平時不會使用的低等寶具在內的各種武器,他不可能僅靠自身的本領將其全部擋下。但如果他用的是肉體和魔力之類的東西來防禦,那又無法解釋那張皮裘爲何會完好無損。」

    說到這裏,吉爾伽美什眯了眯眼睛,緊緊握住手中的選定之劍「原罪」。

    「拒絕人類文明的特異點偶爾會出現那樣的生物。至少,人類創造的一切‘道具對它們是不起作用的吧。」

    說完,吉爾伽美什微微一笑。

    「怎麼了嗎?」蒂妮一陣驚異,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情況不是很糟糕嗎?王爲何還能發笑。

    「沒什麼。本王只是在期待,那件皮裘是他親手剝下來的。」吉爾伽美什咧嘴笑着。

    看到吉爾伽美什露出的笑容,蒂妮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

    這位站在強者

    頂峯的英靈,期望面前的人是能夠與他一較高下的強者。如果是普通的英雄,他大概會定對方的罪,認爲那是藉助寶具的力量擊退寶庫之物的無禮之徒。

    因此,蒂妮再次相信,視線前方的弓兵是一名十分可怕的敵人。

    那個英靈,竟能令這位傲慢又偉大的王產生「期待」。

    「不依靠盔甲也能用弓打落本王的寶具,算是不錯的能耐。並非什麼不入流的傢伙,值得稱讚。」

    「可是,那兩位手臂上纏着的寶具究竟是??」

    「大概是神推給人類的遺產吧。你看,東西雖然一樣,但他們的使用方法截然不同。」

    聽吉爾伽美什這麼一說,蒂妮給雙眸施加魔力感知的魔術,凝視着眼前的戰鬥。

    這時她才發現,二者的確有所不同。

    女騎兵是全身都流淌着堪稱神氣的高密度魔力,而弓兵只是將魔力附着於武具上,並沒有納入體內。

    「究竟是爲什麼??既然具備那麼強悍的肉體,那將神氣灌入體內就可以輕鬆戰勝對方了吧?」xь.

    吉爾伽美什思考了一下蒂妮的話,接着露出愉悅的神色,就像找到了什麼稀罕的玩具一樣。

    「本王只是非常討厭本王所認識的那些神……但那個傢伙,似乎對他自己曾經信仰的衆神已經恨到了懷有殺意的地步。」

    「憎恨……神?」

    「很滑稽吧,或許他那強健的肉體都是神創造的。一邊憎恨着自身的存在,一邊還能保持那份英氣,真是一個有欣賞價值的小丑。」

    儘管吉爾伽美什說的這些話不會被那二人聽到,但女騎兵在不斷放出猛箭的同時,也衝弓兵吼道:「爲什麼!爲什麼不把我父親的力量——那條軍帶的力量納入體內?你是在看不起我,在嘲笑我嗎?」

    弓兵用手中的弓掃落一支支挾帶破軍之勢襲來的箭矢,以莊重的聲音回答女騎兵的問題。

    「神之力,不是此身該吸收的東西。」

    「什麼?」

    女騎兵這才終於意識到,對方的體內深處流淌着「某種東西」——

    一種與神之力性質完全不同的力量,如灼熱之毒那般充滿了弓兵的全身。

    弓兵利用這種力量,像操縱使魔一樣全力驅使着「軍帶」釋放出的力量。他將神氣與「某種東西」的力量混合在一起,再次拉開了弓。在布的遮擋下,他吐出了宛如詛咒的語言,當中交織着怒火與嘲諷。

    「而是征服,踐踏??以人類的力量去支配的東西。」

    ············

    同一時間,警署。

    「報告,北方溪谷發現複數疑似英靈的反應,其中一位應該是弓兵——吉爾伽美什。」

    收到祕書的彙報,警署署長奧蘭多長嘆了一口氣,看向坐在沙發上的稱得上一切幕後主使的少女,少女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塊蛋糕,如今正愉快地品嚐着。

    「弗蘭切斯卡,解釋一下吧。」

    「解釋什麼?我一開始不就說了會召喚真正的英靈嗎?」

    「我想知道的是什麼人召喚出了什麼東西。」

    見奧蘭多靜靜地盯着,弗蘭切斯卡用手指抵着下巴,別過臉回道:「咦?你要在聖盃戰爭裏問這種問題嗎?唔——我確實知道那個英靈的真實身份,也知道御主的情報,告訴你是可以啦。可是法爾迪烏斯和他上面的人對你卻不怎麼信任哦,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你少裝傻了。昨天歌劇院的事也是,我懷疑你們根本就沒想隱匿參加聖盃戰爭的魔術師。他們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襲擊賭場酒店,這分明就是要把市裏的人都牽連進來。現在雖然還沒搞出人命,

    但我已經接到報告說,很多人都因爲碎玻璃受傷了!」

    聽到奧蘭多的聲音有些激動,弗蘭切斯卡露出陰暗的笑容說道:「奇怪了?我還以爲既然決定把這座城市當作聖盃戰爭的舞臺,你就已經做好會把普通人卷進來的心理準備了啊?」

    「前提是不要這麼明顯。我們之所以召喚那個術士,就是爲了確保勝利的同時將影響控制在最低程度。要是有御主隨隨便便就把市裏的居民卷進來,我一定第一個剷除掉他。」

    「你可真是正經啊。不過我也不想虐殺市民啦,就給你一個提示好了。」

    弗蘭切斯卡哧哧笑着,對奧蘭多講了起來。

    「你知道神嗎?不是聖堂教會崇拜的那些,而是更爲與衆不同的……神話中的神。」

    「啊?」

    「在神代,也就是這個世界還充滿着魔力的那個時代,各種各樣的‘概念與‘異物都存在於人類之間。他們雖然有智慧,但說到底還是另一種生物啦。」

    弗蘭切斯卡望着遠處,像是在懷念過去一樣眯起眼睛。

    「於是,他們之間勢必會產生摩擦,形成無數喜劇與悲劇。這些在人與人之間也一樣會有啦……但對方畢竟是力量的化身嘛,摩擦的級別也好誤會的級別也好,都與人類的有着很大的懸殊!歡笑與悲傷也會放大很多倍呢!」

    「你究竟想說什麼?」

    「那憎恨當然也會放大到同樣的級別。」

    說到這裏,弗蘭切斯卡將注意力投向了傳來微弱魔力的溪谷方向,她回憶起昨晚欣賞到的情景,不禁陶醉其中。「他的職階的確是弓兵,但本質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哦。我覺得他已經算得上是半弓兵半復仇者(Avenger)了吧?」

    「復仇者?」

    奧蘭多曾經從法爾迪烏斯那裏聽說,在第三次聖盃戰爭中,愛因茲貝倫召喚過那個特殊職階的英靈。

    那名英靈似乎並不像一名英靈般強大,很快便以失敗告終。

    然而奧蘭多仍記得,法爾迪烏斯在讀取完當年參加者留在傀儡中的情報後,神色嚴峻地說道:「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但如果那名英靈贏到了最後,說不定整個世界都會終結。總之,那是一個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英靈。」

    「如果與那名英靈性質相同的英靈出現了,那豈不是異常危險嗎?」

    瞥見奧蘭多擰眉思索,弗蘭切斯卡聳聳肩,說出了弓兵(復仇者)的情報。

    她的語氣中夾雜着開心、愉快,以及對那名英靈身上仇怨的憐愛。

    「不過那名英靈恨的並不是人類……而是遠古的‘衆神啦!不知道他們如今是消失了還是正走向滅亡,又或者是躲在星球某個角落……」

    ············

    大溪谷。

    持有同一寶具的弓兵與女騎兵繼續交鋒,近戰與弓箭的遠攻輪番上演。女騎兵利用體內神性濃厚的魔力生成長槍與弓箭,在愛馬的背上自如地揮動着武器,接連不斷地攻擊弓兵。

    蒂妮緊盯着他們的交戰,開始覺得那匹馬本身說不定是寶具之一。

    只見在女騎兵的指揮下,她的愛馬做出了普通馬匹難以實現的動作,令人誤以爲見識到幻想種。

    一人一馬向弓兵步步緊逼——

    然而馬像是察覺到了危險,高高揚起前蹄停住腳步。與此同時,無數武具插在騎兵與弓兵之間的地面上。

    「我說過??不要礙事!」

    女騎兵瞪了一眼放出武具的人,就聽見後者——吉爾伽美什嫌惡地說:「混賬東西。像你這種在王面前連下馬都不會的無禮女人

    ,沒有資格與本王對話。」

    吉爾伽美什站在維摩納的前端,悠然地俯視地面。他背後的空間散發出陣陣光芒,無數沉睡在寶物庫中的寶具從中探出了頭。

    見狀,女騎兵暫且與兩名弓兵拉開距離,詫異地望向站在維摩納上的男人。

    「王?你說你嗎?」她微皺着眉頭看向吉爾伽美什,似乎對對方王的身份表示懷疑。

    「剛纔他還叫你女王,看來你不過也是趁本王不在的期間,在本王的庭院爭奪領土的逆賊啊。不僅無禮還愚昧無知,真是讓人無話可說。」見這個女人竟然懷疑自己的身份,吉爾伽美什當然不會有任何好脾氣。他冷冰冰的話語不是什麼諷刺,而是明晃晃的輕蔑,「連與本王——這個真正的王共處一地的價值都沒有,快點滾吧。」

    說罷,吉爾伽美什隨即釋放出「王之財寶」的衆多寶具,彷彿是在踢開路邊的石子。

    女騎兵的直覺告訴她:被直接命中很危險。

    她靈活地控制着馬,在寶具之雨的間隙中穿梭。

    頭蒙着布的弓兵則趁此機會射出銳利的一箭,直指女騎兵的馬。

    雖然女騎兵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了兇箭,但馬因此失去平衡,而「王之財寶」的第二波攻擊也在這時落了下來。

    女騎兵瞬間進一步提升自身的魔力。她將體內的魔力與從布中涌出的神氣——純粹的魔力凝聚到手中的長槍上。

    接着,她朝吉爾伽美什擲出長槍,打算僅靠力量掃清襲向她的無數寶具。

    纏繞着神氣的長槍穿過落下的寶具之雨,瞄準吉爾伽美什的心臟刺去。

    可吉爾伽美什一步也沒有動。

    他通過「王之財寶」展開數個盾型寶具,逼向他的長槍在刺穿了幾張盾之後停了下來。

    「我剛纔就覺得奇怪……怎麼回事?你這寶具的數量也太離譜了吧。」女騎兵微皺着眉頭。

    對於女騎兵這番無奈的話語,吉爾伽美什置若罔聞,淡然地開口道:「偏偏對本王使用什麼神之力,真是一個一丁點禮數也不懂的女人。」

    可是說到這裏,他像是產生了一點興趣似的,一邊觀察女騎兵一邊冷笑道:「雖然還是受了些傷,但你用身體接下了高級寶具啊。」

    女騎兵沒能完全打掉寶具,有幾把從她身上擦了過去,肩頭和側腹受了些傷,流了不少血。

    吉爾伽美什見女騎兵依然像一名戰士那樣英姿颯爽地騎在馬上,沉吟着點了點頭。

    「看來你繼承了很濃烈的神之血統,不過本王並不知道是哪一位神。雖有幾分掃興,但與你二人爲敵,應該可以讓本王在完成與友人的約定之前熱一下身。」

    雖然吉爾伽美什看上去依舊十分從容,但他的神色不再傲慢大意。

    「你們是試金石,沒有本王的允許,絕對不能倒下。」

    畢竟對吉爾伽美什來說,真正的熱身就是爲了準備與友人的戰鬥,將所有手段一一進行嘗試,包括平時不會使用的各種花招。

    「金色的王,如果你再繼續妨礙我,我就先解決掉你。」女騎兵看着眼前這個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全程都在自言自語的傲慢傢伙,語氣中帶着些許怒意。

    她雖然已經通過對方的力量承認了對方‘王的身份,但不代表她會對此感到畏懼,畢竟她自己也同樣身爲王。

    聞言,吉爾伽美什不當回事地哼笑了一聲,反問道:「妨礙?你確定本王不是在救你嗎,自稱女王的小丫頭?」

    「什麼?」

    吉爾伽美什瞥了一眼站在崩塌的瓦礫前的弓兵,跟面露詫異之色的女騎兵說道:「你連自己被那個男人戲耍都看不出來,還怎麼

    去捕獵他?」

    「你說……我被戲耍?」

    「以英靈而言,你和那家夥的段位差太多了。你應該也沒有這麼無能,連這一點都不清楚吧。」

    蒂妮一直躲在維摩納後面觀察着戰況,因此對吉爾伽美什的話也深表贊同。

    在聖盃戰爭中,御主被賦予了簡單的透視能力,可以看到從者的狀態、筋力和敏捷等參數,從而大致掌握從者的強弱。

    這些參數投影到御主眼中的模樣會根據御主的感性而有所不同。在蒂妮眼中,那就是從一座山上流下來的六條河流在流速上的差異。

    僅從這幅畫面來說,所有河流都在飛快流淌的是吉爾伽美什和蒙布弓兵這兩個人。和他們相比,女騎兵的河流有好幾條都流得十分平緩。

    尤其是司掌運氣的河流流得特別慢,如果單純比較基礎能力,會對女騎士稍有不利。

    儘管她將寶具散發出來的神氣納入了體內,將力量提升了幾個檔次,但如果對手也拿着同樣的寶具,那她依然沒有任何優勢。

    或者是,把神之力納入體內和將其當作道具來使用——兩種不同的用法可能會造成不同的影響,但究竟具體如何,蒂妮就推測不到了。

    在蒂妮思考着這些問題的時候,女騎兵板起臉,用刀鋒般的目光瞪着弓兵。

    「我知道我們段位差很多……」

    蒂妮正奇怪爲何女騎兵一下子換成了與年齡相符的少女語氣。

    就聽見她帶着赤裸裸的敵意,直言不諱道:「因爲我就是被這個男人殺死的!」

    「咦?」蒂妮不禁驚呆了。

    她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但是,她不明白爲什麼女騎兵會喊出讓人能夠猜測到其真名的話。

    女騎兵認識弓兵,自然沒有隱瞞的必要;而吉爾伽美什這邊,就算想隱匿真名也沒什麼意義吧。

    可是眼下敵人的使魔說不定就在某處監視着,在這種環境下將真名的線索公佈出來真的合適嗎?

    或許,這名女騎兵的性格比蒂妮想象中的還要耿直。

    在這個疑問的引導下,蒂妮再次推測起這兩名英靈的真名。

    ——使用弓箭和長槍,擅長馬術,被稱爲女王的女人。

    ——殺掉這位女王的英雄。

    ——二人使用一樣的長布寶具。

    ——否定人理的獸皮。

    蒂妮爲了聖盃戰爭,學習過不少的神話與英雄傳記。她把幾枚碎片擺在一起,逐漸拼湊出兩名英雄的模樣。

    然而,她沒有立即認同自己的答案。

    女騎兵先不提,那名弓兵的形象與蒂妮印象裏的英雄相差太多了。

    下一刻,女騎兵像是在證明這一點似的大吼道:「但是,我的死因現在只是小事!」

    女騎兵的視線從弓兵身上移到了蒂妮這邊。

    面對女騎兵突然投來的目光,蒂妮不由得僵住了身子。

    不過,女騎兵並沒有對蒂妮發動什麼攻擊,她又將視線轉回到弓兵身上,大叫道:「回答我!你這混蛋……剛纔爲什麼要對那個幼童下手!」

    聽到這句質問,弓兵淡淡地答道:「她是和從者一同大搖大擺現身的御主,我對她下手是理所當然。即便是幼童,也是帶着摧毀對方的決心參加戰爭的魔術師,我沒理由手下留情。你有資格問這個問題嗎?女王,你可是戰爭的起源啊。」

    「閉上你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給我滾!我讓你回答,並不是想聽你說這種別人才會講的平庸大道理!」

    女騎兵一邊說着蠻不講理的話,一邊再次變出長槍,用槍尖指着弓兵繼續質問:「是你!憑藉自身的

    力量與智慧,把戰場的一切扭轉成你所期望的模樣!正因如此??我以爲??我以爲只有你,是不會做出這種行徑的!」

    女騎兵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到弓兵身上。在蒂妮看來,如今正是絕佳的機會——

    「王……」

    「少安毋躁,欣賞小丑之間的互相詆譭也是一種樂趣嘛。」

    吉爾伽美什雖然嘴上這麼說,周身的魔力卻沒有絲毫紊亂和漏洞。

    蒂妮也感覺到,吉爾伽美什似乎對對手產生了好奇心,想進一步瞭解對手的本質。

    至少,那位弓兵有足夠的力量讓這位傲慢的王產生興趣。

    可蒂妮在意的是那名女騎兵。

    ——那名騎兵……她是在爲弓兵對我下手一事而生氣嗎?比她的死,這件事更讓她生氣?爲什麼?蒂妮很清楚,她的這條命註定要奉獻給宗族。從決心召喚出英雄王吉爾伽美什,藉此剷除魔術師們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會被反殺的準備。

    從蒂妮的觀點來看,弓兵說的話完全就是真理。

    ——那名騎兵是不是……根本就沒把我看成是敵人呢……

    女騎兵不知道少女的困惑,仍在馬上繼續叫道:「我的確聽說,你在戰爭中不會留情,甚至掠奪敵國的平民百姓。爲了達到目的,你也曾經卑鄙地暗算過別人。可是,如果這都是爲了實現宏願,那便不會動搖你的英雄之名。」

    她說話的語氣遠比外表成熟。接着,她又提高音量說道:「可是??不管有什麼苦衷,哪怕對方是會給世界帶來災難的詛咒之子!以前的你也不曾滿不在乎地對着幼童拉開過弓箭!比起其他人,你自身才是最不容許這種行爲的人!」

    「……」

    「那個名字曾讓我等的故鄉——整片德爾斐的沃土響起敬畏與崇拜的歌聲……那個意爲神之榮耀的名字被你丟到哪裏去了!……」

    在怒火的驅使下,女騎兵甚至不顧暴露自己的真名,眼看着就要喊出對方的名字——

    「閉嘴。」

    弓兵吐出兩個字,凍結了周圍的空氣。

    與此同時,紅黑色的影子猛然涌起,像生物一般蠕動,那顏色就與弓兵如今的身體顏色一模一樣。

    那是憎厭,又是恐懼;

    那是侮蔑,又是悔恨;

    那是嫉妒,又是憐憫;

    那是憤怒,又是看透;

    那是嫌惡,又是遺憾;

    那是絕望,又因此而空虛。

    各種各樣的感情在影子裏積累至極限,從影中深處發出的聲音彷彿要詛咒所有聽到的人。

    連一直表現得堅毅剛強的女騎兵也退縮了一下,蒂妮更是覺得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不爲所動的只有吉爾伽美什一個人,他甚至還露出了淺淺的笑意,就像一名正在觀賞喜劇的評論家。

    弓兵沒有理會反應各異的三人,而是繼續道:「叫那個名字的英雄已經不存在了。不,‘他連英雄都不算,不過是一個愚蠢之徒,只會迎合沉溺於尋歡作樂的暴君,作爲代價在火焰和雷電之中燒燬了人間之衣(人類靈魂)。他在臨終之時違背了誓言,選擇了快樂而不是苦難!」xь.

    「你……是誰?你有什麼目的?」

    女騎兵不禁問道,頰邊流下冷汗。她心中確信,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她認識的那位大英雄。

    「我只是一個人類。我要否定、踐踏、玷污奧林波斯衆神,包括你的父親——戰神阿瑞斯。我是爲此而生的復仇者。

    「啊啊,沒錯。吾之骨肉、吾之靈魂??正是那個淪落爲神的愚蠢之徒——‘他的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