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8.西格瑪
類別:
網遊競技
作者:
刺猿菌字數:16854更新時間:24/06/26 20:53:08
············
青年回憶起讓他感到懷念的話語。
「你啊,你啊,認真聽我說,同胞之子。」
「你們應該消滅的是在我們這裏進行掠奪的人。」
「你的雙親也被外面來的人奪走了。」
「你的父親‘們被外界骯髒的侵略者們殺害了。」
「你的母親也被外面來的可怕惡魔綁走了。」
「所以你啊,要去消滅他們,消滅那些掠奪者。」
「所以你啊,要去戰鬥,爲了奪回你的母親,讓她回到我們的手中。」
對於接下來回想起的聲音,青年沒有懷念的感覺,也無法向聲音的主人追問。
「哦,看到我的這個也不爲所動,你還挺有膽量的嘛!
「不對……原來你的內心這麼空洞啊。
「那我就告訴這樣的你一個好消息吧。
「那些整天把你們叫作‘你,你的魔術使們,已經都死了哦。」
兩種「聲音」在腦海中回放。青年想起那兩個時候,心情是一樣的——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他接收了字面上的意思,心裏只有一句「是嗎?」。
青年覺得這種反應很正常,但在聽到最後一句話後,當時尚且年少的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啊,還有一件事,你的母親??早就死在那個叫日本的國家了。」
即使聽到這句略帶嘲諷的話,青年也沒有任何感覺。他想這樣的自己——比起聽到同樣的話後大聲哭喊的同胞們,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爲什麼我會想起這些事呢?
青年獨自走在夜晚的沼澤地裏。
他佩戴着軍用護目鏡,身上裝備着數件武器和魔術禮裝,但散發出來的氣質與軍人、魔術師都略有不同。
——啊……對了。
青年走在沒有戰友,沒有敵人的行軍路上。
他摘下左手手套,手背上浮現出一個詭異的文身,凝聚着強大的魔力。
那是令咒,證明青年是參加聖盃戰爭的御主。青年看着令咒,煩惱地眯起了眼睛。
——把我生下來的那個人之所以會死,也是因爲「聖盃戰爭」啊……
在原本的聖盃戰爭中,擁有令咒的魔術師是由聖盃挑選出來的。
聖盃會優先選擇愛因茲貝倫、瑪奇裏和遠阪這三大家族的人,而斯諾菲爾德的聖盃也被編入了如此不公平的系統。
一部分令咒用於召喚作爲祭品的英靈,其中有兩個早就安排給警署的署長和繰丘家的魔術師。用於召喚真正英靈的另外七個令咒,則一個不少地落在這場聖盃戰爭的「幕後主使」一方手中。
青年一言不發地盯着令咒。
他的眼神裏沒有困惑,沒有憤怒,沒有愉悅,更沒有一絲其他的情感。
青年戴回手套,繼續走在孤獨的道路上。
他是∑(西格瑪)。
這不是名字,只是一個符號。
當中並不包含什麼願望,不過是爲了識別二十四個「類似個體」而被分到的一個希臘字母。
但那些「類似個體」大多已經不在了,如今甚至失去識別的意義。
西格瑪認爲,他現在是一個會一點魔術的僱傭兵,每天都在將他拉入「這個世界」的僱主手下漠然地工作着。
這次西格瑪接到的任務,主旨與之前的有點不一樣。
他要參加一場在形式上與普通戰爭大相徑庭的——「聖盃戰爭」。
僅此而已。
只要召喚出英靈
,參加戰爭就可以了。
既不用支援別人,也不需要積極地殺掉敵對者。
「召喚出英靈之後你就自由了。你可以四處逃躲,或者……來殺我吧,感覺還挺有趣的!這不就是所謂的革命嗎?和你國家發生過的事一樣啊!」
想到僱主這番玩笑般的話,西格瑪自問道:真的一樣嗎?那個國家的滅亡和我對她的背叛可以視同一律嗎?
他把僱主的玩笑當真,一邊行軍一邊思考了片刻,但最終依然沒有得出答案。
——聖盃……
——如果我去問那個奇怪的東西,它會告訴我嗎?
就在西格瑪想着這種魔術師和普通人都不會去認真思考的問題時,他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個建在沼澤地裏的洋房,乍看之下像是廢屋一樣。
「儀式的道具已經準備好,你只要召喚就行了!多餘的觸媒也都處理掉了!啊,你不用向我報告召喚了什麼出來,因爲事後知道反而更有意思!」
雖然僱主是這麼吩咐的,但法爾迪烏斯叮囑過「記得單獨告訴我你召喚出了什麼英靈」。西格瑪覺得,儘管法爾迪烏斯並非直接僱主,但既然僱主弗蘭切斯卡沒有要求保密,那就表示可以告訴法爾迪烏斯吧。
召喚出來的英靈暫且是魔術師的所有物。可是被召喚出來的英靈是什麼樣的人,他之前屬於誰,那人又怎麼樣了,西格瑪對這些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西格瑪仍不知道。
在這棟房子的地下被召喚出來的英靈,與不信神佛的他完全相反。
那是難以用英雄或是神魔來解釋的——一種格外異常的「現象」。
開戰之日的拂曉時分,斯諾菲爾德這個扭曲的戰場即將集齊所有的碎片。但沒有人想象得到,這些碎片最終會構成一幅怎樣的圖畫。
············
這是一個逃亡者的故事。
女子不敢面對她所犯下的罪行,逃避「懲罰」。琇書蛧
她既沒有希望,也沒有目標,甚至看不見前路,卻無法停下逃亡的步伐。
儘管這名逃亡的女子知道自身的末路只有毀滅,但她還是把什麼東西當作救命稻草,緊緊地抓在手中。
在名叫冬木的城市裏,有一座被稱爲「蟬菜公寓」的集體住宅。
那裏是一切的,對「她」來說亦是世界的盡頭。
可如今,關於那座公寓的記憶已經沒有意義可言。
在不斷逃避的過程中,多餘的過去全部剝落,墜入毫無意義的深淵。
現在「她」只剩下罪惡感和對懲罰的恐懼,還有「那個東西」——戴着紅色兜帽的少女至今仍盯着她。
那是真實存在的東西,還是罪惡感導致的幻覺呢?她也不知道。但她認爲既然看得見,那無論是什麼都沒有區別。
她也曾前往位於山坡之上的冬木教會求助。
雖然記不清細節了——但在那裏遇見的神父,似乎對她說了些什麼。
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爲前後的記憶太模糊了。
「——,是的——」
「沒想到——處理——」
她也覺得奇怪,可只要她一深入思考,頭就會很痛。
「最後,——」
明明想不起來,卻有一種恐懼感伴隨着「不能再接近那個教會」這樣的忠告,不可思議地刻在她的本能裏,就像野獸害怕火一樣。
她從冬木逃出去之後,漫無目的地流浪了不知多少個年月。
她總能從背後的黑暗、漆黑的夜色以及大街燈光下的影子裏察覺到「小紅帽」的氣息。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她無法忍受這份折磨,如活死人一樣四處流浪。
最終,她像是被什麼吸引似的,回到了冬木。
她聽說神父換了人,卻依舊拿不出勇氣前往「教會」。可又不能就這麼回去她家所在的蟬菜公寓,於是她只能像一具屍體般繼續在街上遊蕩。
然後,不斷尋找目的地的她聽到了一個「森林裏有座洋房」的傳聞。
當得知那座洋房還會鬧鬼時,她自然是動身前去一探究竟。她想,如果傳聞不假,洋房真的鬧鬼,那她必須親眼看一看,確認一下一直潛伏在她身邊黑暗中的「小紅帽」和「那些鬼」是不是同樣的東西。
搬出如此牽強的理由,她或許是想找一個葬身之地吧。
其實在此之前,她曾聽說某座山上的寺廟裏鬧鬼。可當她去到一看,池塘裏只有珍貴的魚在瘋狂亂跳,所以她對這次的傳聞也沒有抱太大期待。
即便不抱期待也仍然決定前往森林,是因爲她覺得這樣比在街頭徘徊要好。
至少「小紅帽」不會出現在森林裏。
她一邊遵守着在逃亡時找出的法則,一邊走在樹林裏,彷彿闖入了童話故事裏的魔女之森。走着走着,一座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巨大洋房便出現在她的面前。
居然能不爲人知地建起如此巨大的洋房,多麼詭異的一件事啊。她還沒來得及產生這樣的想法,就被洋房的莊嚴氣勢震懾住了。
這座洋房就算稱爲城堡也不爲過。光是遠遠地望着,身爲逃亡者的女子就已經完全不想進去了。
她害怕,害怕這棟巨大的宅邸中安裝了簡易電梯。
「小紅帽會出現在電梯裏」——這也是法則之一,原因不用想也知道。
她警惕地在城堡周圍轉了轉,漸漸發覺內心發生了變化。
怎麼回事?
好奇怪啊,怎麼形容呢……
心很靜。
雖然不清楚是爲什麼,但她從這座森林之城上感受到了這幾年都沒有過的安心感,所以她後來又來了好幾次。
她並沒有踏入城中,僅僅是將身心沉浸在那片景色裏。
幾個月後。
她和平時一樣來到城堡,卻聽見兩名女子爭執的聲音。
得知城裏有人在,她吃了一驚,但並沒有覺得有多麼不可思議。
只要看看庭院裏的花就明白,這個地方是有人打理的。
她很好奇和這座城堡有關的會是什麼樣的人物,便藏在樹蔭裏,悄悄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
庭院裏正站着兩名女子。
一眼便能發現,那是一對雙胞胎姐妹。
銀色的秀髮宛如瀑布,白皙的肌膚令人遙想起茫茫雪原。再加上即便是在遠處也能攝人心魄的紅色眼眸,她們的特徵實在過於相似。
這兩名女子似乎發生了口角。看上去是一方用教訓的口吻在說些什麼,另一方則處於怒火焚身的狀態。
「那些事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菲莉婭,你究竟在想什麼……」
「夠了!我才不求你們……我一個人去完成!」
她們倆究竟是什麼人?這座城堡果然是國外的富豪還是什麼人的別墅嗎?她們是城主的什麼人嗎?
逃亡者一邊思考,一邊繼續觀察兩名「白色女人」。
可是她又覺得,「白色女人」的氣質和外國人相比,有點不一樣。
更像是從童話故事裏跑出來的。
逃亡者沉浸於近乎妄想的推測中,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氣息根本沒有藏住。
「就算捨棄愛因茲貝倫之
名,我也——」情緒激動的女人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喊道,「是誰?」
女人斂容回過頭,露出一張非常美麗的臉。
逃亡者只記得這一件事——與「白色女人」四目相對之後的記憶,就和她當年去拜訪教會時一樣,變得非常模糊。
恐怕是被下了什麼魔術暗示吧。
她之所以知道「魔術暗示」這種東西的存在,也是事後由那名「白色女人」灌輸的。
「你是還是?」
與教會不同的是,她並不害怕城堡和「白色女人」。
「這也太巧了吧?沒想到——」
「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不,這倒不重要。」
可是,一旦她想詳細地回憶起那時候的事,大腦深處同樣會產生碾壓一般的痛楚。
她想:果然我是被下了暗示之類的魔術吧……或許在教會,那位神父和也對我做了同樣的事。
「」
和神父在一起的「東西」。
每當她嘗試想起那東西是什麼,她的腦袋就會疼痛難忍,記憶也變得模糊。
城堡裏的女人與神父。
不過是一名逃亡者的她,被引導到如今的這種境地,這一切都是那兩個人搗的鬼。儘管她已經十分清楚,卻怎麼也想不起與他們相遇時,他們對自己說過什麼樣的話。
黑白模糊的記憶在她的腦中像漩渦般不斷打轉。
不過,她記得神父對身邊的「東西」說的話。
「我對這個的末路感興趣了。以前,你也對我做過同樣的事吧?」
她也清楚地記得,在城堡的時候「白色女人」對她說的一句話。
「你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末路,我來給你活着的意義吧。」
神父與「白色女人」,烙印在二者語言中的「末路」這個詞變成了詛咒。不久後,逃亡者便如「白色女人」說的那樣,隨波逐流離開了日本。
身爲逃亡者的女子——綾香·沙條(AyakaSajo)被捲入發生在美國的「魔術戰爭」中。今天,她依然爲了尋找答案而四處流浪。
要怎麼做,我的罪孽才會得到原諒?
我到底……應該在這座城市做些什麼?
·············
斯諾菲爾德LiveHouse。
一座位於市中心的陳舊大廈,地下有着一個稱不上寬敞的空間。
裏面搭着用來表演的舞臺,舞臺上傳來如牧歌般的旋律。從電吉他的擴音器中傳出來的樂曲,最初會讓人覺得旋律與音色不合。但隨着速度慢慢加快,加入獨特的音調,最終變化成與室內氣氛融爲一體的電吉他音樂。
就好像彈奏者在一邊彈着吉他,一邊配合着音色改造了旋律一樣。
當彈完最後一個音,演奏曲子的男子開口問道:「大概就這樣吧……如何?」
男子拿着電吉他,看上去甚至與一開始彈奏的牧歌風音樂都不相稱。他身穿豪華的鎧甲,混雜着幾縷紅髮的金髮在空調風的吹動下微微搖晃。
聽到劍士的詢問,周圍的幾名男女全瞪大了眼睛開始叫嚷。
「哇……這也太厲害了!你真的是初學者嗎?」
「好厲害……太帥了吧。我還以爲你是當紅的喜劇演員!」
吵吵鬧鬧的男女們要麼梳着莫西幹髮型,要麼頂着五顏六色的誇張髮型。他們穿着脫離世俗的服裝,戴着耳飾,更有人全身上下都是文身。
雖然這羣人彷彿是「滿身帶刺」一詞的代言人,但他們臉上都帶着友善的笑容,讚美着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着裝最脫離世俗的男子。
「我很想說,誰會相信你這是第一次彈吉他啊!可是怪了,我又覺得你不像在說謊……」
「我其實不想說這麼俗氣的話啦,但你剛纔的演奏已經是收費級別了啊!」
聞言,劍士開心又害羞地搖了搖頭,回道:「哪裏,和專業的你們相比,我還差得遠。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電吉他,但我以前學過類似的絃樂樂器。」
「不!這樣就已經很厲害了!話說,你剛纔彈的是什麼曲子?我從來沒聽過啊。」
聽到一個梳着莫西幹髮型的男人問起曲子,劍士隨即露出了笑容,帶着對過去的懷念答道:「啊……我以前試過把事情搞砸而被抓起來,然後一時興起就做了一首曲子。剛纔我表演的就是那首,只是將節奏稍微彈快了一點。」
「你居然會作曲!話說,你是從監獄出來的嗎?」
「你是那個人吧?就剛纔被捕了還在電視上發表演講的那個人!」
劍士見一名朋克風打扮的女子認出了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說道:「被你們看到了啊。不過,我說的幾句話談不上是演講吧……」
「什麼?難道你是越獄出來的嗎?太酷了吧!」
「警署不是發生了那種事嗎?我只是趁亂逃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越獄。」
劍士聳聳肩,親切地回答道。
他身邊的年輕人對此叫得更熱鬧了。
「哦,真是厲害啊!那場爆炸??是怎麼回事?」
「聽說旅館那邊也很慘吧?」
「說起來啊,賭場剛纔好像出現了一個贏了好多好多錢的傢伙,真讓人難以置信——」
一個人影靠在舞臺一隅,靜靜地聽着年輕人的對話。
本應是孤獨的「逃亡者」的綾香·沙條狠狠地搖了搖頭,在心中發出呻吟:這就是我的末路嗎?
在逃避的盡頭,來到一家LiveHouse。周圍是一羣朋克風打扮的年輕人,那是在冬木絕對不可能結交到的人。還有這個毫不客氣地闖入別人領域的多管閒事的英靈。
「哎,我想到了一首新曲子,可以彈給你們聽聽嗎?不過對着專業的表演家,我有點不太好意思。」
「噢,彈吧彈吧。我們也很期待會聽到什麼樣的音樂。」
「謝謝你們!綾香也要認真聽,之後我想聽聽你對曲子的感想。」
劍士說着,再次彈起了電吉他。
綾香瞪了他一眼,自責般地嘆了一口氣,像是要否定被劍士彈奏的旋律稍微感動到的內心。.Ь.
我究竟,在做什麼呢?
············
開戰前夜,斯諾菲爾德某處。
斯諾菲爾德的郊外有一片不算特別大的工業園區。
在園區的盡頭,巨大的工廠像牆壁一樣,將一座毫不起眼的肉類加工廠團團圍住。
或許是因爲附近的畜牧業並不興盛,加工廠在某些時期甚至不運作,所以即使是本市的居民,也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可就在這座加工廠的地下,有着未經過企業註冊的一面。比起地面上的廠房,地下空間要寬廣得多,裏面還鋪設了數層結界,位於其中的是一個魔術工房。
乍看之下,這座肉類加工廠似乎和周圍的工廠沒有任何關係。但只要查到經營者就會發現,它們其實隸屬同一個組織。
那就是「斯克拉迪奧家族」——
一個黑手黨組織,其首領是伽爾瓦羅索·斯克拉迪奧,以老女幹巨猾的手段揚名黑社會。雖然他們是黑手黨,但嚴格來說,他們和西西里島起源的黑手黨組織在形式上並不一樣。
伽爾瓦羅索·斯克拉迪奧的確與西西里島的黑手黨有點血緣關係,他卻選擇與衆多形態各異的組織聯手或將其吸收,把斯克拉迪奧家族發展成與國境、血緣、思想全無關係的「沒有面貌的暴徒(Facelessob)」。
伽爾瓦羅索這個奇怪的名字其實是假名。有一種說法是,這個假名是由他的本名和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一世的綽號——「紅鬍子(Barbarossa)」組成的。
後來,伽爾瓦羅索將勢力深深地扎入美國的黑社會。
他曾揚言要讓神聖羅馬帝國在美國重現。事實上,他的確擁有與皇帝不相上下的權力與財力。關於這一點,犯罪史研究專家、FBI和電視上的時事解說員有各色各樣的猜測,但沒多少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那就是他在國內外很多地方,爲無數「魔術師」提供庇護。
與別的家族爭奪地盤失敗的人;
追求更高境界的魔術,財力卻跟不上而破產的人;
被當地人視爲異端趕出去的人;
被當作罪犯大張旗鼓地趕出現實社會,在魔術世界也被人敬而遠之的人;
又或者是主動找上門來的人——
伽爾瓦羅索成了有着各種苦衷的魔術師們的資助人,一直支援他們的活動。
不僅是金錢,有時候他還會爲其提供土地,用「正常世界的力量」去剷除原本居住在那裏的魔術師們。
力量強大的魔術師一般不把權力和暴力放在眼裏。可如果是具備暗示和魅惑知識的暴徒,由他們發起的襲擊、狙擊,或者是來自法院的傳喚,沒幾個魔術師應付得了。
就算是時鐘塔的名師或在某一領域享譽盛名的魔術師也一樣。除非是僅憑魔術刻印的力量就能解決問題的一流能力者,否則就必須穿上專用的護身禮裝,才能擋住突襲的子彈。
如果沒有護身禮裝,一旦碰上足球流氓的暴亂或是路匪,即使是魔術師也可能會被他們一刀做掉。
正常來說,時鐘塔和教會應該把斯克拉迪奧家族的事視爲一大問題,並優先解決才對——但當這件事提上議題的時候,斯克拉迪奧家族已經獲得了一定程度的「魔術世界的力量」。
那些不三不四的魔術師真的會團結起來,保護一個犯罪組織嗎?
很多人對此表示懷疑。但現實是,受斯克拉迪奧家族保護的魔術師們都傾其所能去保護他們的資助人。
最大的原因是伽爾瓦羅索對魔術師們在魔術方面創造的「成果」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他不會掠奪魔術師們的成果,如果魔術師們不願意,他也不會硬要打聽人家的研究內容。
魔術師們提出需求,斯克拉迪奧家族則盡心盡力地去滿足。
很多魔術師已經習慣了這種單方面付出的關係。他們擔心要是失去了如今這個環境,通往「根源」的道路也會隨之關閉。
對斯克拉迪奧家族感恩戴德的魔術師只有寥寥數人。更多的人是出於身爲魔術師的合理考慮,主動去袒護斯克拉迪奧家族的。
這一切使得斯克拉迪奧家族在黑社會有了無與倫比的飛速發展。
有幾個組織知道了「魔術師」的存在,試圖從這個方面對他們下手。但大多數人只想用蠻力支配魔術師,因此反被魔術師們的初級暗示所利用,或是逐漸走向滅亡。
最終,斯克拉迪奧家族勾結政府的一部分人,獲得了能夠插足斯諾菲爾德「計劃」的力量。
這份力量足以將一名魔術師作爲候補御主送入虛假的「聖盃戰爭」。
今晚——肉類加工廠的大門開啓,幾個惡漢走進充滿冷氣的廠內。
早已在廠內的惡漢們穿着同樣裝束,
對從外面進來的惡漢們低頭行禮。
「辛苦了。」
「科蒂利奧先生怎麼樣了?」
「他已經從矯正中心出來了,但還沒有回到這裏……」一個像是嘍囉的惡漢冒着冷汗回答道。
從外面進來的其中一個惡漢皺起了眉,問道:「你們沒去接他嗎?」
「法爾迪烏斯交代過,斯克拉迪奧家族的人不方便去矯正中心……就連科蒂利奧先生離開矯正中心的消息也是事後才告知的……」
「嘖……他不過是一條政府的走狗……」
「對不起,現在組裏的年輕人正在尋找科蒂利奧先生——」
就在這時,一個刺耳的破碎聲打斷了雙方的對話。
惡漢們立刻不約而同地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加工廠的天窗。只見破碎的玻璃在空中飛舞,一個男人兩手各抓着塊狀物,閃亮地從天而降。
「什麼……」
男人手中的是兩個人。他們被男人從高空拽下,狠狠地摔在混凝土的地板上。
「喀……」
兩個人似乎還有氣,口中吐出了血。
血濺到男人的臉上,但他全然不在意,慢慢站起身來。
儘管男人是從天窗跳下來的,卻像沒事一樣,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月光透過破碎的天窗,照亮男人的臉。
此刻,工廠裏的惡漢們不禁打了個冷戰,因爲他們被男人那雙暗暗發亮的眼睛鎮住了。
在昏暗的加工廠中,男人戴着黑手套,渾身散發出讓人不敢抗拒的威嚴。
然而,他的雙眸中缺少「人類的情感」。他的眼神更像猛禽或食肉動物,不只是瞄準獵物,更是僅僅瞪上一眼就能凍結人的心臟。
「殺手裏偶爾會出現冷酷無情的殺人機器,但他們也不會有這種眼神。要是機器裏唯一具備的感情是‘殺意,才能露出這種眼神吧。」——斯克拉迪奧家族的首領伽爾瓦羅索曾經說過這樣的話,而這個男人的目光正如描述的一樣鋒利。
從外表看,男人大概有三四十歲,雖然五官端正,但那彷彿怪物般的銳利目光能牢牢地抓住人們的靈魂。
可是惡漢們畏懼的不是男人的目光。
因爲他們知道,這個男人其實是一個可怕的人,遠比他那銳利的目光可怕。
「科……科蒂利奧先生!」
聽到別人叫自己,男人也沒有看周圍的人,而是將手伸入懷中,掏出了一件物品。
在看清是什麼後,倒在地上的兩個人目瞪口呆。
「不……」
他們似乎想說什麼,但沒能說完——
伴隨着「噗嗤,噗嗤」的貫穿聲,裝有消音器的手槍射出幾發子彈,了結倒在地上的兩個人。
即使確認過那兩具軀體已經不會再動彈,男人還是沒有放鬆警惕,緊緊握住手槍俯視着地面。
「科??科蒂利奧先生,請問他們是??」一個一直在加工廠裏的惡漢冷汗涔涔地問道。
聞言,被叫作科蒂利奧的男人繼續盯着地面,吐出彷彿從地獄之底響起的低沉聲音:「……蒼蠅。」
「蒼蠅?」
「有人泄露了肉味,讓這些嗅覺比較敏銳的蒼蠅找上門了。」
男人的解釋讓工廠裏的惡漢們驚訝地看了看彼此。
「難道是其他魔術師的間諜?他們是衝着科蒂利奧先生的令咒來的嗎?」
「把這兒收拾了。」
「遵??遵命!」
惡漢們看似是男人的手下,他們連忙開始行動,處理地上的屍體和血跡。
男人平淡地對他們加了一句:「外面也有。不過,我已經設下避人耳目的結界。」
「咦?居然有這麼多嗎?」
惡漢們這才知道他們被敵方的魔術師包圍了卻絲毫沒有察覺,不禁爲工作上的失職而感到恐懼。
接着,男人低聲回道:「有三十六個。」
「三……」
男人對着張口結舌的惡漢繼續道:「這裏有六個,外面有三十個。快點處理。」
「是!可……」
這裏只有兩具屍體。
「難道……在上面嗎?」
惡漢們心想,是說房頂上還有四具屍體嗎?正當他們琢磨要怎麼把屍體拉下來時——
又是幾聲「噗呲,噗呲」。
趁所有人都往上看的瞬間,男人再次開火,用手槍給四個惡漢的腦袋上各開了一個洞。
他們是比男人先一步進入加工廠的那羣惡漢。其他惡漢不明所以地僵在原地,問道:「科……科蒂利奧先生,爲什麼?」
「小看我不要緊。」
「啊?」
「但是這座加工廠是斯克拉迪奧家族的所有物。想憑如此拙劣的僞裝進入這個神聖的地方,是對斯克拉迪奧先生的極大侮辱,連被抓起來的資格都沒有。」
眨眼間,那四具屍體的臉就發生了扭曲,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張臉。
他們恐怕是易容成同伴的敵方魔術師。
真正的同伴現在仍活着還是早就被解決掉了?惡漢們連思考這個問題的時間都沒有。
因爲男人在短時間內解決了三十多個魔術師後,面不改色地對惡漢們吩咐道:「把‘肉處理完之後,到地下來。
「我收到觸媒了,馬上召喚英靈。」
············
斯諾菲爾德,某個昏暗的地方。
「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他對外的身份是產業廢棄物處理有限公司的總經理,真實身份是斯克拉迪奧家族的骨幹成員。」
正當法爾迪烏斯·迪奧蘭眯起眼睛念起資料時,他身旁的少女——弗蘭切斯卡插嘴道:「最正確的身份是名爲‘斯克拉迪奧的毒鯊的殺戮魔術師,巴茲迪洛特??才對!萬事不一定負負得正,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樣東西。就是因爲如此,這個世界才有意思啊!」
「那只會讓事情變得麻煩。還有,那兩個名字是什麼?‘毒鯊和‘殺戮魔術師可不在資料上。」
「當然不在啦,是我剛剛取的嘛。」
「好吧。」
法爾迪烏斯用餘光瞟了一眼弗蘭切斯卡,見她坐在沙發上愉快地晃着腿,轉而看向手頭的資料繼續說道:「到目前爲止,懷疑與巴茲迪洛特有關的殺人案有一百二十五起以上,但每一起都沒有充足的證據,最終他因各種小罪被抓進了監獄。可他進入的第一所監獄,半年內就‘失蹤了三名看守和二十六名囚犯。看來斯克拉迪奧家族一派的手也伸到了監獄內部……虧他們能把事情收拾得乾乾淨淨。」
「那是因爲找了能收拾乾淨的人,所以才會收拾得這麼乾淨吧?爲了斯克拉迪奧,他一直都很重視魔術的隱匿工作。說不定反過來利用暴力團伙的差評,隱藏身爲魔術師的一面。」
「魔術方面的經歷說殘酷也挺殘酷的……他的家族似乎非常執着於特化‘支配系統。‘支配的着重點不是別人而是自身??這種魔術和強化身體有所不同,但具體情況不明。他還精通時鐘塔蔑視的東洋咒術。」
法爾迪烏斯一邊繼續翻閱資料,一邊疲憊地眯起眼睛。
「外界懷疑他與多起魔術師被害案有關,時鐘塔的法政科便盯上了他……由於某起事件,他與修本海姆修道院發生矛盾……在爭執中他得到了斯克拉迪奧家族的庇護。」
弗蘭切斯卡咯咯地笑着說:「啊啊,修本海姆……好像那個時候正好下任院長下落不明,整個修道院都亂作一團,否則就算是斯克拉迪奧也護不住他啦。」
法爾迪烏斯卻抱怨道:「弗蘭切斯卡小姐,我現在也反對你的決定——不惜讓這種樹敵衆多的男人離開矯正中心,參加聖盃戰爭。說不定時鐘塔派閥會不計前嫌,與他聯手對付我們。即使這事仍在我們的預料之中,暗箭也有可能從我們看不到的方向射來。」
「話雖然這麼說,但其他人也和他差不多啊?非法入境的西格瑪,強化魔術的頂點——盧森德拉家的小女兒朵莉絲,使用正統派的支配魔術與投影魔術在華爾街搞出一大堆事的卡修拉,黑魔術(itchcraft)的異端女小哈莉,以及背叛了時鐘塔的法爾迪烏斯!嗯,基本上全是會惹是生非的人,對吧?」
「你說的這些人包括我在內,我還是有信心能夠管理好,但你和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就另當別論了。」說到這裏,法爾迪烏斯再次眯起眼睛,對弗蘭切斯卡提出了非***婉的抗議,「把那種東西交給那個男人,真的沒問題嗎?」
聞言,穿着哥特式洛麗塔洋裝的少女咧嘴一笑:「沒問題,沒問題。將來的事誰都預料不到,或許連我都沒辦法處理,這樣才好呢。」
「我們並不想配合你的享樂主義。不管是你還是巴茲迪洛特,一旦有必要,我們都會強行請你們離開舞臺。」
「哇,好可怕。你要用狙擊槍幹掉我嗎?不,要是想成功應該用炸彈吧?」
對於法爾迪烏斯那冷漠得全然不似開玩笑的一番話,弗蘭切斯爾卻像聽到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明白對方並非單純在恐嚇,她因爲些許的興奮而雙頰泛紅。
「不過,那樣也挺不錯的。對我來說,把你們當成遊戲的對手也是一種選擇哦。我又沒有愛國心那種玩意兒,況且我根本不是美國人。」
法爾迪烏斯覺得這話聽起來一點都不像玩笑,他一邊讓魔力流遍全身一邊觀察弗蘭切斯卡的動向。
弗蘭切斯卡看穿法爾迪烏斯的戒備,故意毫無防備地在沙發上打起了滾。
「聽說神代聯盟(ElderTitle)和最後的金狼廝殺時差點滅了一個國家。所以,要玩還是得像這次聖盃戰爭一樣玩大一點!啊啊,一想到這裏,我就忍不住激動起來!美利堅合衆國與美少女魔術師的對決!多棒啊!」
「沒什麼可棒的。請不要不知深淺地認爲憑你一己之力就能戰勝我的國家。事實上,我聽說你被機構‘消滅過兩次。」
「啊,嗯!被消滅了,被消滅了!還挺痛的哦。果然人多力量大,真的很可怕呢。」弗蘭切斯卡滿不在乎地說起她被國家抹殺的事。
「無論是幾十年後再次與你聯手的政府,還是與想剷除自己的政府合作的你,我都無法理解。」
「這表示你的上司相當認可我的實力呀,我又不在乎那些細節,就這麼簡單而已。至於肉體被毀這種事,我已經習以爲常啦。」
「雖然我清楚你的存在方式,但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真的讓我難以置信。」
「對我而言,肉體被毀並沒有什麼好絕望的。說起來,從真正的意義上殺過我的只有一個人。雖然殺過我身體的人有好幾個,但能讓我‘認輸的大概屈指可數吧。」
弗蘭切斯卡像在懷念過去一樣笑着仰望虛空
,把牙齒磨得嘎吱作響。
「我想想,首先是基修亞老爺子、享樂主義者的聖日耳曼、活了很久的童話魔女……啊,現在應該叫‘活過很久吧?摩納哥的那個有錢吸血種、在某學校裏會使用非常古老方言(Godoord)的老師??說到老師,還有教我魔術的師父們??」
精通魔術世界各個方面的法爾迪烏斯在聽到這些名字與詞語後,腦內不禁冒出「她在開什麼玩笑」的念頭。可是最後從弗蘭切斯卡口中蹦出的諢名,他極其熟悉。
「啊啊,對了!還有那孩子!傷痛之赤(ScarRed)!」
「如果你當着她的面這麼喊,會被她殺掉的。」
那位女魔術師不僅是地位遠高於法爾迪烏斯和蘭加爾的天才人偶師,也是時鐘塔最強魔術師之一。然而,這個特殊的諢名包含着侮蔑與敬畏——在時鐘塔的魔術師之間擁有一定的名氣,同時是絕對的禁忌。琇書蛧
女魔術師到達了最終的王冠之位——「冠位(Grand)」,被時鐘塔授予了冠有「顏色」的稱號。但她並沒有得到想要的稱號「藍」,甚至也沒有得到三原色的「紅」,得到的只是與紅色相近的顏色。
因此,女魔術師非常厭惡這個帶有諷刺意味的諢名,傳說敢在她面前這樣稱呼她的人,全部被她殺掉了,無一例外。
法爾迪烏斯十分清楚,那並不是單純的傳說,而是如假包換的事實。
——不過,弗蘭切斯卡小姐依然敢當着本人的面說吧……
弗蘭切斯卡似乎猜到法爾迪烏斯的想法,咯咯地笑着說道:
「嗯,正如你想的那樣,我也不例外哦。我在她面前這麼叫過,被她殺了好多次!」
大笑之後,弗蘭切斯卡鼓起臉頰,擺出一副有些不開心的樣子。
「哎呀,我當時真的很慘哦!那家夥啊,真是又煩人又陰險,毀掉我的工房之後還搶走了相中的魔術用具。要是我反過來把她殺了,就會啓動埋在她身體裏的,她則能一臉若無其事地復活。我被她殺了三十次左右之後,就去拜託那女人的家人來幫我調停了……」
大概弗蘭切斯卡與那位「家人」也有什麼過節,她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結果她最後再殺了我一次,威脅說‘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那歪門邪道的魔術迴路!所以我就有了現在這個身體。」
說完,弗蘭切斯卡又重新掛起笑容,一邊煽惑地問「怎麼樣」,一邊展示她柔軟的身體。
法爾迪烏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直接拋出他的疑問:「你是三年前得到這個身體的吧?高層提議要僱用‘她的時候,你之所以堅決反對,是因爲這個嗎?」
「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反正那孩子也會拒絕吧?她從來不做自己不感興趣的事。她全家都是那種把興趣放在第一位的人,連金錢都不放在眼裏。啊,但要是我給她發個委託,問她‘能不能做個適合英靈的人偶,讓英靈擁有肉體,說不定她會幫我呢。」
這些魔術師們之間的事,現階段與聖盃戰爭沒有直接關係。
弗蘭切斯卡斂去臉上的笑容,說道:「雖然我不太適合說這種話,但那個傷痛妹妹的人偶能夠完美地複製記憶,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連靈魂都被一併複製了。」
「這……」
法爾迪烏斯想說什麼,又皺着眉頭咽了回去。
弗蘭切斯卡將他欲言又止的話乾脆地說了出來:「那孩子說不定已經到達第三魔法了吧?如果是那樣,我們正在做的事就會變成鬧劇了呢!啊哈哈,這也挺讓人高興的!」
見少女再次笑出聲,法爾迪烏斯只是把眉頭擰
得更緊,嘆氣道:「沒什麼可高興的,這不僅是國家的損失,更是魔術世界的損失。」
「不要緊啦。再過不久,第三魔法就不是魔法了。而且啊,‘把第三魔法降格爲魔術……你該不會忘了這才是你們的最終目的吧?」
「我們的?不是你的嗎?」
「那只是我的目標,一個途經站而已。等星球的開拓再發展幾個階段,就可以重現了吧。聖盃戰爭也是一樣,所以我會儘可能多舉辦聖盃戰爭,你們可要努力去解析它的模式哦。」
弗蘭切斯卡用疼愛什麼似的溫柔口吻如此答道。
法爾迪烏斯瞪大眼睛開口道:「我還以爲你的目的就是當上第三魔法的使用者。」
弗蘭切斯卡笑着回了一句「真沒想到啊」,然後在沙發上伸直雙腿,猛地跳了下來。
「嘿咻??先不論傷痛妹妹,以我的資質根本做不來。哪怕不說這個……身爲魔術師的我,就算如今變成了魔法使也沒有意思吧?」
「剛纔是誰說別人是‘享樂主義者‘全家都是那種把興趣放在第一位的人的?這一點也不像是你說出來的話。」
「我又沒說自己和他們不一樣。不對,和那兩人相比,我更可愛啦。」
看到法爾迪烏斯一副已經無奈到無話可說的模樣,弗蘭切斯卡扔掉之前天真無邪的面容,露出透着老成的嬌豔笑顏,開口道:「能在人身上重現的魔術還好,但是,定義人類界限的魔法不應該存在。我一直這麼認爲,也相信妄圖對抗那堵牆壁的那份愚蠢才是人類的本質。」
說完,她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就像在幻想即將開始的「祭典」會走向怎樣的未來。
「不管它的根是無底的善意……還是無止境的惡意。」
············
肉類加工廠地下。
「回答我的問題,魔術師。」
偉大的英雄——
或者是,將這個詞丟置在彼岸的「什麼東西」。
「你就是予我試煉的御主嗎?」
只能這麼形容的某個人,出現在鋪設了數層結界的肉類加工廠地下。
將他召喚出來的男人——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平淡地回答道:「這件事的決定權不在我這裏,而在你手中。」
巴茲迪洛特的手下,那羣西裝革履的魔術師們卻冷汗涔涔,體內的魔術迴路也在瑟瑟發抖。
因爲他們一眼就明白,那是有別於人類的「某種東西」。
首先,他的身軀就超越了人類的標準,外形看上去就像由神雕刻的雕像。
他有着兩米五以上的身高,頭髮已經蹭到天花板。
魁梧的身材,發達的肌肉——當中的每一束肌纖維,流淌在血管裏的每一滴血,都充滿了堪稱神氣的魔力(Od)。魔術師們不禁想,別說半吊子的魔術,就連需要多人之力才能施展的大型魔術,他這具肉體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抵消掉。
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場支配着整個現場的氛圍,僅僅是這數秒內的一言一行就讓人倍感神聖。
對於這名英靈的完美身姿,魔術師們早已被囚於妄想之中:假如這個英靈使用武力,我們肯定沒有任何招架的手段;不管這個英靈想做什麼,我們都只能把他的行爲當作絕對的真理去接受。
其實只需要幾秒鐘,英靈赤手空拳就能解決室內的所有人類。雖然他的肉體與魔力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但他的態度猶如紳士一般,十分穩健。
這反而讓他顯得格外與衆不同,除了巴茲迪洛特之外的魔術師們都受到了衝動的慫恿
,一直想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這裏並不適合像他們這種螻蟻一樣的魔術師。
他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可是,誰也沒有動。
壓制着由恐懼造成的衝動的是,比這更可怕的恐懼。
巴茲迪洛特就在這裏,他們不可能先逃。
原因就這麼簡單。
巴茲迪洛特似乎在和英靈進行交談,但魔術師們一個字都聽不見。
那是遠遠凌駕於人類的生物與他們的支配者之間的對話。
就在魔術師們勉強可以聽到一點聲音的時候,英靈突然沉下面容。
看到英靈露出明顯不悅的表情,魔術師們的上司——巴茲迪洛特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怎麼了?回答我的問題。」
「……」
「我在問你——爲了贏,你是否能對幼童出手。」
「我做不到。如果有人命令我這樣做,那這個人就是我的敵人。」
鄭重的聲音從斂容正色的英雄口中傳出,在室內迴響。
「你是在……試探我嗎?」
話音剛落,一股看不見的壓力便化作厲風席捲地下工房。
那是一種與魔力截然不同的純粹的壓迫感,普通人只是置身於這沉重的氣息之下便會喪命,而此刻魔術師們被奪走的是四肢的自由。
「若你明知我的出身還要說這樣的話……我便將你的話視爲‘你決定付出生命的代價。」
在現場的魔術師們聽來,這句伴隨着壓力說出的話無異於判下死刑的宣告,他們認爲自己就要因爲巴茲迪洛特的牽連而死在英靈的手下。
即使是這樣,他們心中浮現出的也不是對上司的憎恨之情,而是帶着絕望的畏懼。
面對這股幾乎要壓垮整個房間的強大壓力,巴茲迪洛特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而是用完全不似人類的目光回視英靈,答道:「當然,我早就把自己這條命豁出去了。」
說完,他舉起左手,只見他手背上的圖案正閃閃發光。
「我以令咒命令你——」
「太輕率了。」
英靈斷定對方想用令咒來讓他服從,不禁搖了搖頭。
令咒帶來的束縛只不過是暫時的。英靈也很清楚,只要他的魔力尚存,想掙脫令咒的束縛並不是一件難事。即使對方用三道令咒命令他自盡,對他而言區區三次的自盡也算不了什麼。
然而,如果這樣能讓對方明白,令咒的束縛對他來說是毫無意義的,那讓對方用掉這一道的令咒也無所謂。於是,英靈決定不去阻止巴茲迪洛特。
這名被召喚出來的英靈,是一個極爲清高磊落的人。
如果是面臨危機時會不擇手段的英靈,那在令咒的發動結束之前,英靈就先擰斷或割掉對方的腦袋;如果這名英靈是以騎兵或潛行者的職階而被召喚出來的,很有可能也會這樣做。
但這名英靈是三騎士之一,爲了突出他被人傳承至今的「無懈可擊的大英雄」的一面,他的體內具備某種類似騎士精神的品格。
這讓這位超越人類的大英雄出現了致命的破綻。
利用令咒下達的命令並不是讓他宣誓服從。
「不要掩飾。」
「唔……」
就在英靈發出聲音的同時,巴茲迪洛特的其中一道令咒發出光芒——濃厚的魔力滲入英雄的腦髓。
——不可能。
哪怕算上過去的聖盃戰爭在內,他的魔力都位列頂級。他或許會被神代魔女們的精神干涉所控制,但絕不可能會受現代魔術師的精神干涉所影響。
即使有令咒的加成,眼前這名魔術師肯定還用了「某種東西」,劇烈地晃動着他的腦髓。
英靈回想起他曾經感受過與這相似的腐蝕——刺穿他的是比他更強的,深淵般的詛咒。
而現在,這個男人正在向英靈釋放出與那詛咒同源的「某種東西」。
「混賬……你做了什麼……」
「不需要隱藏罪惡與悔恨,將你藏在心裏的本性顯露出來,我會把這一切都烙印在眼底。」
巴茲迪洛特面無表情,用彷彿從地獄傳來的聲音,向英雄拋出「誘惑」的話語。
「我需要的並非你身爲英雄的力量,而是你那爲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貪婪,以及就算前方是清高的道路,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毒辣手段的執念——屬於一個人類的執念。」
巴茲迪洛特對不再動彈的英靈耳語,並再一次舉起左手。
「我再次以令咒命令你——回想起你見過的人類。」
這句話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還是說其中包含什麼類似詛咒的意圖嗎?
這道命令在英靈的耳朵裏隆隆作響,令咒則化作一團魔力,侵入他的腦髓深處。
視線明明滅滅,其間浮現在英靈的眼前的是他生前遇到的形形***的人們。
其中雖然也有與神是遠親的人,但在他的面前,這些人都只不過是平等的「普通人類」。
暴君將膽怯兩個字寫在臉上,雙腿發軟,嚎啕大哭:
「好!我讚賞你!我以國王之名讚賞你!
「所??所以,不要再靠近我了,該死的怪物!」
態度格外傲慢的金髮男子說:
「原來如此,你就是‘——啊。
好棒,好羨慕!的確就是傳說中的怪物!
放心吧,我會好好待你,使用你。
和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你就不再是怪物了。
而是守護未來之王的——大英雄。」
愛過的女人在選擇死亡之前說:
「你沒有錯。
所以,請你不要怨恨世界。
不要怨恨你的血。
你很強大,一定做得到。
不像我,沒有做到。」
在被他擰斷頭顱投入烈火中之前,本應是敵兵的男人說:
「父親……」
與遇見他們的先後順序無關,他們的模樣一層又一層地重疊在一起,又漸漸消失。
非同尋常的大量魔力也隨之灌入他的體內,彷彿在遙相呼應一般。
——不可……能。
——這麼多的魔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
——簡直就像,我們那個時代的……魔女……
絕世大英雄靜靜地跪了下來。
看到這幅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巴茲迪洛特手下的魔術師們面面相覷。
這個明顯與他們存在於不同次元的人,正在他們的上司面前受着折磨。
御主與從者的關係——
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明白,眼前發生的事不能單純用這一句話來解釋。
可是魔術師們也清楚地知道,做到這種程度是需要付出明確代價的。
在聖盃戰爭中,令咒可以說是每一位御主的生命線。令咒可以控制從者,強迫從者執行命令,進行瞬間移動或緊急避難等一系列只對從者有效的,近似於魔法的行爲。
而這只有三道的殺手鐗,如今已消耗掉兩道了。
剩下的一道令咒必須要留下來以防從者背叛。從這一點出發,可以說
巴茲迪洛特在這場聖盃戰爭中能夠使用的令咒已經爲零。
這個決定性的不利條件雖然讓魔術師們感到不安,但就算如此,他們依然相信巴茲迪洛特一定會有辦法擺脫困境。這種與恐懼共存的信賴感穩住了魔術師們的心神。
然而,這份穩定在短短幾秒鐘內就崩塌了。
「我再次以令咒命令你——」
這一次響起的話,才真真正正地讓地下工房裏的魔術師們僵在原地。
巴茲迪洛特剛召喚出從者,就把三道令咒全部用掉了。
但凡是瞭解聖盃戰爭的人,哪怕是小孩子都做不出這麼愚蠢的事,但巴茲迪洛特做出來了。
魔術師們看着巴茲迪洛特,這一次他們真的做好了赴死的心理準備。
另一方面,英靈正一邊抑制着蠶食他的魔力,一邊下定了決心。
——這個魔術師,很危險。
英靈不認爲巴茲迪洛特用掉最後一道令咒的行爲很愚蠢。
因爲英靈察覺到,雖然這個魔術師面上不顯分毫,但他已經賭上了性命——他將自己的一切都放在天平上,就是爲了改變英靈的性質。
——不管他用最後一道令咒命令我做什麼,我都必須要剷除他。
英靈也不清楚正在侵蝕他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可最壞情況是,這種侵蝕可能還會波及被召喚到聖盃戰爭中的其他英靈。
英靈拼命壓抑着從心底涌起的「生前的詛咒」,保持着那份清高的品格。
——我必須阻止他。
——阻止在這個時代橫行霸道的邪惡暴君。
英靈承受着足以讓普通從者發瘋的精神污染,但他此時考慮的不是如何自保,而是去幫助還沒有見過面的英靈們,以及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
——就算被人說是狠毒也不要緊,就算被人看作對御主動手的狂靈也不要緊。
這個被評價爲「英雄中的英雄」的男人,不顧自身的名譽,爲了不認識的人決心打倒面前的魔術師。
正當英靈掙脫所有的精神污染,準備將手伸向魔術師脖子的那一刻——
巴茲迪洛特彷彿是要嘲笑他的清高一般,使用了最後一道令咒。
「接受??人間之衣(人的本質)吧。」
除了巴茲迪洛特本人之外,工房內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個東西」。
巴茲迪洛特的左手上已經沒有令咒。
那只手的袖口,露出了不同於令咒的紅黑色文身——
就像某種詭異的生物一樣開始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