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觸底反彈,山崩地裂,日月染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憂鬱笑笑生字數:5548更新時間:24/06/27 14:29:21
    官場是最講究尊卑座次的。

    作爲本府主官,胡知府快步上前,大聲說道:

    “本官捐2300兩,預支一年的俸祿!諸位同僚,也要體會朝廷的苦心。”

    緊接着是同知,他豎起四根手指:

    “下官在揚州任職許久,有些積蓄,捐獻4000兩。”

    “下官僭越了,望府尊海涵。”

    在場衆人譁然,同知這是在公開打府尊的臉啊。

    二哥比大哥捐的還多!這可不符合官場規矩。

    然而,錢峯不在乎:

    “不拘泥官場小節,卻識大體,好樣的。”

    這一句,就相當於給同知的舉動定性了,不但不僭越,還有大局觀。

    胡知府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陰暗,心中記恨。

    緊接着,本府官吏按照品級挨個捐獻。

    就連班頭、牢頭都沒拉下,也得捐!

    半個時辰後,錢峯看着捐獻的花名冊,說了一句:

    “本欽差給諸位準備了晚飯,都留下吧。”

    說罷,和海蘭察對了一下眼神。

    ……

    海蘭察立即大聲說道:

    “1000兩以上的,去東院。1000兩以下的,去西院。”

    衆人一愣,不敢多問,自覺地分開了。

    剛一入座,只聽得一聲炮響。

    大隊兵丁手持利刃,衝了進來。

    頓時把一幫官爺嚇壞了,又驚又怒,果然是鴻門宴!

    海蘭察手按刀柄,厲聲說道:

    “奉欽差大人命,捐銀1000兩以下官吏,斬立決!”

    虎狼一般的兵丁們,立即把西院的官吏全部拿下,摘下頂戴,刀鞘砸彎膝蓋。

    然後,鋼刀出鞘!

    胡知府嚇壞了,跪着哀求道:

    “欽差大人,本官替他們求個情。雙倍補齊差額,饒他們一條性命吧。”

    衆人也跟着哀求,不斷擡高捐獻的數字。

    錢峯摘下頂戴,理了理上面的紅纓。

    嘆了一口氣,說道:

    “諸位在這繁華的揚州府當差,早已是家財萬貫,腦滿腸肥!”

    “如今朝廷有難,你們連區區1000兩都不肯出?你們捫心自問,誰家裏是真的困難?”

    “若是有,大膽的站出來,告訴本欽差。本欽差查實後,給他磕頭賠罪,給他官升一級。”

    沉默,哭泣,哀求,

    就是沒人敢說:錢峯,漕你老母,老子就是個窮官,甭說1000兩,100兩都拿不出來!

    ……

    錢峯冷笑一聲,轉身離去,海蘭察吐出一個字:“殺。”

    鋼刀揮下,人頭落地,血濺當場。

    雪白的院牆,頓時染紅一片。

    胡知府嚇的哆嗦失神,被人拉走了。

    36顆腦袋,就這麼當場砍下來了。

    其中最高的一位,是從五品。最低的是衙門書辦,無品級。

    隨即,錢峯下令將這些人抄家,所得銀錢優先用於漕運疏通。

    效果很好,杜絕了“漂沒”這一優秀傳統。

    揚州府上下所有的官都嚇壞了,聽到錢峯的名字就打哆嗦!

    一口氣,抄出了230萬兩現銀,房產田地另算,就連區區的牢頭,都抄出了3萬兩。

    錢峯看着抄家明細,又是冷笑。

    他絲毫不驚訝,作爲一個二愣子御史,他只是直,但不傻。

    他比任何人都瞭解大清,瞭解這裏面的積弊。

    若是有機會,他甚至想將一半的督撫拉下馬,讓皇上看看他們的嘴臉是多麼無恥,讓其餘的官吏稍稍收斂。

    “海都統,伱怎麼看?”

    “不敢想。”

    海蘭察搖搖頭,他突然想起了一個80多歲的族人,還在伊犁軍前效力。

    索倫族人出征,戰馬、弓箭、甲冑,都需向朝廷原價購買。

    或者是先賒欠,戰後從軍功賞賜裏抵扣。

    兵部給索倫的賞格是,一個首級5兩。

    也就是說,假設揚州城所有人的腦袋全砍下來,算作軍功的話,也換不來這三十多人的財富。

    錢峯嘆了一口氣,說道:

    “若是我大清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怕死,那會是何等的盛世?何等的文治武功?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在乾隆大帝面前都會黯然無光。”

    “只可惜~”

    海蘭察沉默,他本能的覺得這種議題,自己不該發表任何意見。

    皇上對自己的厚恩,比天高,比海深,這輩子啥也不想了,努力還吧。

    老虎吃野犬,野犬吃兔子,誰又能改變呢?

    ……

    有了足夠的銀錢,錢峯終於可以大展拳腳了。

    按照大清律,挖河是徭役,沒錢可拿。

    今日,這規矩改了。

    儀徵運河大堤上,一排排的銀箱打開,錢峯就像一個勇士般站到了最高處。

    他用最大的聲音,讓在場的人都聽到。

    “鄉親們,從今天開始,每挖一筐土方,就得銅錢5文。你們可以以村子、宗族爲單位,共同協作挖河,領取銀錢。每天下工前,當場結算。”

    “本欽差知道你們挖河辛苦,可運河一日不疏浚,漕運就一天不能通,京城就無糧可吃,朝廷就無一日安寧。”

    “鄉親們,拜託了!”

    錢峯居然,撲通跪了下去。

    就這麼直挺挺的跪在了泥水裏,令人震撼。

    百姓們也紛紛跪了下來,一片哽咽。

    隨即,工程進度肉眼可見的加速了。

    錢峯看着火熱的勞動現場,感慨萬千,他瞭解大清百姓,同情大清百姓。

    百姓們實際上是很容易滿足的!

    只可惜,總有人將他們的底線不斷壓低,低到塵埃裏了也不知足,還要繼續打壓。

    直到觸底反彈,山崩地裂,日月染血。

    他最大的期盼就是,朝廷能夠愛惜民力,多施仁政。

    皇上千萬不要再南巡了,一次就是上千萬兩的花費,靡費銀錢。

    不遠處,胡師爺站在堤壩上,直搖頭。

    他有些擔心,錢峯這二愣子真能把運河給挖通了。

    自言自語道:“有錢能使磨推鬼,錢到位了,長江都能給你截斷了。賢婿,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一局就看老天爺嘍。”

    ……

    揚州城內,江春府邸。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獨自一人翻看邸報。

    邸報不是稀罕物。

    大清朝沒有祕密,一切都是可以上秤的。

    桌子上厚厚一疊邸報,分別來自江寧府、揚州府、蘇州府、還有綠營系統。

    這一年內,所有關於江南的邸報都在這裏。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左手不斷翻閱,右手不斷的記錄重要信息。

    突然,他僵住了。

    不可置信的又重頭翻閱了一遍,才靠在了椅背上。

    他發現了一個規律,所有事都是圍繞着一個中心,太湖!

    “陰謀,這其中有大陰謀。”他喃喃自語道。

    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老爺,奴家可以進來嗎?”

    他拿過一本書,蓋住了紙,才說道:“進來吧。”

    人未到,淡雅的香味先到!

    來人是府裏戲班子的臺柱,芸娘。

    “剛沏的茶,老爺嚐嚐。”

    江春嘗了一口,笑道:“味道不錯,有什麼事嗎?”

    芸娘答道:“奴家想爲一個同鄉孩子求個活路,家裏遭了災,想在這揚州城找份飯轍。”

    “去城外的園子,跟着學點木匠手藝吧。”

    “謝老爺。”

    芸娘起身,不經意的瞥了一眼桌子上被書蓋着的紙。

    莞爾一笑,飄然離去。

    ……

    江春若有所思的敲擊着桌子,一言不發。

    將所有邸報收攏起來,放進了櫃子。

    又湊近蠟燭,將他所寫的紙銷燬了,跳動的火苗中,他彷彿看見了無盡的兵戈烽火。

    腦中閃現出了一句詩: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管家。”

    “老爺,有何吩咐?”

    “最近府裏有來新人嗎?”

    “老爺是指?”

    “除了護院,鏢師,近一年新來的下人全部打發到城外園子裏做事。”

    “老爺,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放肆。”

    江春罕見的一拍桌子,臉色大變。

    低聲吼道:“這宅子姓江,我想做什麼,不需要向你們交代。”

    管家嚇的趕緊跪下,抽自己的嘴巴。

    江春的臉色又恢復了平常,擺擺手:

    “我今日心情不好,沒你的事,退下吧。”

    “謝謝老爺。”

    管家如釋重負,趕緊要溜。

    “慢着。小公子要去一趟濟南府,你幫着準備一下。”

    “是。”

    ……

    出了書房,管家擦擦額頭冷汗,卻恰好遇到了拿着花槍,穿着戲服的芸娘。

    他連忙低下頭,府裏的漂亮女人,一個都不能得罪。

    說不準哪一天,就成了姨娘。

    “咦,王管家,您怎麼滿頭大汗的?被老爺罵啦?”

    管家連忙陪着小心答話:

    “老爺今天心情不好,突然就發火了,讓我清退府內閒雜人等。”

    “哎,奴家也算是吃幹飯的閒雜人吧。”

    “姑娘自謙了,您可是揚州城知名的角,老爺眼裏的紅人。”

    “管家可知老爺爲何心煩意亂?”

    “這,我就不敢打聽了。”

    倆人一番閒聊,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3日後,一臉不爽的江府小公子,就在大批家丁的護送下離開了揚州城。

    對外說法是,去濟南府省親。

    給已過世的外公、外婆上香,合情合理。

    雖說還沒到清明,可大清朝以孝治天下,這麼做似也無可挑剔。

    濟南府的外親家,也會熱情的款待這位小公子。

    這可是小財神爺!

    一路上,管家也是小心的伺候着,還帶上了自己兒子。

    江府是揚州城出了名的首善人家。

    工錢優厚、善待下人,這樣的老闆簡直是“職場之光”。

    甭說老爺只是罵了自己幾句,就算是揍了自己,管家也不敢起怨念。

    一年500兩的薪水,外加不可細說的優厚外快。

    還有揚州城誰見了自己,都尊稱一聲爺,滿滿的職業自豪感,給個窮省知縣也不換!

    就像後世的某個段子:

    月薪1000,老闆,我是你爹。

    月薪8000,老闆腦子有問題,但我只在背後講。

    月薪20000,老闆你說啥就是啥吧,我沒意見,照辦。

    月薪50000,老闆說什麼都是對的,公司是我家,我司不能名揚天下,諸位都有責任。

    月薪10萬,老闆的成功,就是我奮鬥的方向。誰說我爹(老闆)一句壞話,我一定板磚砸他。

    打工人嘛,道德觀念都很淳樸!

    ……

    揚州城內,江春最近頻頻出行,和各路人士打交道、閒聊。

    某日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王神仙拿走的40萬兩銀票,全部來自日升昌票號。

    於是親自上門拜訪了一下。

    範掌櫃的熱情接待了他,還留下吃了飯。閒聊當中,就聊起了那40萬兩。

    “據我的印象,上個月有人提走了20萬兩現銀。”

    “在哪裏的分號?”

    “蘇州分號。”範掌櫃的小聲說道,“按票號的規矩,我已經違規了,事關客戶隱私,不該講的。”

    “對不住了,我自罰一杯。”江春應對的很坦然。

    所謂的商業規則,也是看人的,遇上江春這樣的財神爺,他是懂靈活的。

    在大清朝混,靈活的人才有機會。

    離開日升昌票號後,江春坐在馬車裏閉眼沉思。

    最近的怪事一樁接着一樁,如果從局外人的視角看,確實能發現很多問題。

    兩淮鹽運使尤拔世的突然倒臺,就很意外。

    有人劫囚車,更意外。

    揚州城議論紛紛,坊間傳聞都說是尤大人私蓄死士,困獸猶鬥,可江春壓根不信!

    馬車晃悠悠的,朝着城外去了。

    不知爲何,他突然想看看城外的產業,還有到運河邊看看。

    突然,馬車停了。

    “怎麼回事?”他不悅的掀開簾子,看到兩個戴斗笠的精悍漢子站在路中間,一言不發。

    江府的4個護衛,立即抽刀攔在了前面。

    車伕也從馬車裏摸出了一柄小巧精緻的弩,熟練的上弦端起~

    一斗笠漢子,從懷裏慢慢掏出了塊腰牌,扔了過來。

    示意他們不是攔路打劫的,沒有惡意。

    “江總商,京城舊友來訪。”

    江春從護衛手裏接過腰牌,入手一看就心臟劇烈震動。

    隨即收起腰牌,說道:

    “2位朋友,請上車敘舊”。”

    ……

    數百裏外的蘇州府,李鬱一臉冰霜。

    王神仙很尷尬的坐在他面前:“李爺,我盡力了。那幫山西老摳太不是東西了。”

    “他們明確拒絕了合作?”

    “是的,說炒生絲風險太大,一着不慎,就會全盤皆輸。”

    “是嗎?我怎麼有些不信呢。”

    王神仙輕聲勸說道:

    “算了,這幫老摳背後都有大佬。據說京城的幾位王爺、軍機大臣都有乾股。”

    李鬱岔開了話題,掏出了一塊翡翠。

    “認識嗎?”

    “翡翠,成色還行,老緬貨吧,怎麼了?”

    “在京城這東西值錢嗎?”

    “值錢。不過市場太小,識貨的人少。”

    李鬱笑嘻嘻的,把他拉到了一旁嘀咕了會。

    他的小眼泡瞪的老大:

    “你要炒這個?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不愧是神仙。”

    半晌,王神仙才感嘆道:“李爺,我算是服了你。說真的,改天我帶你進京吧。”

    “幹嘛?”

    “拜見和大人,找塊靠山石。”

    李鬱不置而否,只是笑笑。

    既然票號的山西老摳不下水,那自己先下水。

    等自己賺嗨了,那幫老摳就會爭先恐後的跳下水。

    然後~

    這滴水滾珠局,就咔咔轉起來了,把銀子和血水都攪合在一起!

    ……

    蘇州城、江寧城、杭州城、還有松江城都開始流傳一個故事。

    太后的90壽誕,沒幾年了。

    皇上要盡孝心,決心修一座翡翠玉樓!

    何謂玉樓,自然是全部用美玉搭建的高樓啦。

    這傳說有些荒誕,因爲聞所未聞。

    不過,乾隆爲了母親在萬壽山修了寶雲閣,這事不是祕密。

    寶雲閣,就是一座純銅的建築!

    大清朝缺銅,這是相當奢侈的一件事,花費了多少銀子是個迷。

    銅樓在前,玉樓也就顯的不那麼突兀了。

    坊間也只會嘖嘖稱奇,羨慕不已。

    這些城裏,也悄悄的開出了一兩間玉器鋪子,高價收購未經雕琢的玉石!

    鋪子位置很好,給的價格也很誘人。

    不過,沒幾個人家有玉石。

    而且經過加工的玉器,鋪子也不收。

    這些都是李鬱的手筆,先鋪個路。

    直到2個月後,雲南馬幫商人黃生從邊境歸來,帶來了大量的玉石,這樁生意才算是進入了正軌。

    而在這段時間內,江南發生了兩件大事。

    ……

    第一件事是江浙兩省的官場打起了口水仗,互相彈劾!

    兩省官場交惡是從清風寨反賊開始的。

    在苗有林的帶領下,清風寨先後圍攻了吳江縣城,攻擊了3處汛兵,2處巡檢,4家士紳,最終流竄到了松江府金山縣。

    蘇州、松江兩府的官員,將此股流賊禍亂,定義爲浙江以鄰爲壑,剿匪不利,遂將流賊驅趕來了江蘇!

    浙江新任巡撫,王亶望。

    剛抵達杭州城,還沒來的及細細品味這裏的銀子和甘肅的銀子誰純度更高,就迎來了這麼一樁麻煩。

    稍稍一過問,他就決定反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