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拿小棍測試一下,帝國的中樞神經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憂鬱笑笑生字數:6749更新時間:24/06/27 14:29:21
    範蘭心,雖是範氏千金,卻是立場堅定。

    她對範京說,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反賊那就只能跟着搖旗吶喊了。

    爲了表示誠意,

    她還把嫁妝的一半,獻出來充作了軍資。

    李鬱對此很讚賞,

    這才是造反夫妻該有的樣子,你殺人,我遞刀。

    夫家大於天!

    漕幫譚沐光也來了,

    還有一些核心堂主,也都在酒桌上。

    見到李鬱,紛紛起身示意。

    譚沐光是個聰明人,瞞也瞞不久。

    所以,乾脆告訴他了。

    譚沐光聽了,反而鬆了一口氣。

    人就是這樣,心裏擔心的石頭落地了反而輕鬆。

    造反,就造唄。

    反正漕丁們都是江湖中人,原本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

    ……

    光腳的,往往豁達,看的開。

    因爲沒啥好損失的,無非是賭命。

    賭輸了,早點解脫。

    賭贏了,一本萬利。

    但是穿綾羅綢緞的,就很難豁達了。

    他們一定會權衡,再權衡,反覆紙面推演,兩邊下注。

    直到看出來,其中一方要贏了。

    他們才會歡呼着,貢獻出自己的忠心。

    在已經傾斜的天平上,狠狠的下注。

    拋開個人感情不論,

    李鬱可以理解這種做法,因爲人,一定是p股決定腦袋。

    或許有背叛阝介級的個人,但絕不可能有背叛介級的介級。

    作爲一個領頭羊,

    李鬱不能帶着太多的個人感情去看待一切人,而是儘可能理智,甚至是冷酷。

    漕幫核心團隊的加入,

    是一個很重要的勝利,意味着開始染指漕運。

    明年的漕運,不出意外的話,肯定要出意外了。

    李鬱很樂意給乾隆一點驚喜,

    順便測試一下,漕糧的延誤,或者是大規模船難,會對帝國的中樞神經造成多大的影響。

    是疼痛?還是短暫昏迷?還是中風?

    讓子彈再飛一會吧。

    ……

    範氏族長來了,

    冒着風雪,先乘馬車,後換雪橇。

    只帶了2個心腹隨從,輕車簡從。

    很低調,刻意避開了旁人的注意。

    “範族長辛苦了,咱們到書房聊吧。”

    兩杯清茶,

    屋內溫暖如春,沒有一點煙氣。

    李鬱設計的地龍,已經正式投入使用了。

    在營區,辦公區,還有生產區域,實現了集中供暖。

    這是南方人冬季供暖邁出的一小步,

    之後300年,都沒邁出第二步。

    主要是,南方的冷僅僅是讓人痛苦,卻不至於危及生命。

    北方就不一樣了,不供暖,真的會死人。

    “老夫是真沒想到,李先生好手段,好謀算,諸葛再世也不過如此。”

    “範族長過獎了。事不密則失其身,君不密則失其臣。”李鬱笑道,“若我做事如此不謹慎,又豈敢覬覦九州?”

    範族長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爲冷,還是因爲九州這個詞刺激到了他。

    太狂野了!

    太囂張了!

    李鬱端起茶碗,撥開茶葉,喝了一口:

    “範族長,此處沒有外人。有什麼話儘管講,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哪怕是難聽的話,我也接着。”

    ……

    範族長一咬牙,盯着說道:

    “好,老夫就直言不諱了。”

    “何時反?”

    “暴露之日,就是造反之日。”

    “你有多少兵?”

    “我的兵,足夠掃蕩江南綠營,攻佔江南三府,松江、蘇州、常州。”

    “然後呢?”

    “軍事機密,無可奉告。”

    “金川兵,緬兵,準部騎兵,皆爲當世強軍,被朝廷打成了冢中枯骨。你自問比他們如何?”

    “我之謀略,勝過大汗、緬王、土司10倍。沒有人比我更懂大清。”

    “江南一馬平川,無險可守。你可有策略?”

    “堅城堡壘爲支撐點,河流爲生命線。以水師爲載具,打出去,打破襲戰,打輿論戰,打代理人戰爭,配合本土防禦。”

    “當今皇上在位40年,馭臣有方,手腕老辣,寡情又睿智,狠辣又果斷。你可比否?”

    “我看透了他,他卻從未看過我。”

    “可有證據?”

    “賽里斯使團,聽過吧?”

    範族長瞬間驚訝的跳了起來:

    “你,你派的?”

    “正是。”

    李鬱心想,這世道真幽默。

    大清皇上,是反清事業的A輪投資人,還是領銜的。

    “好,好。老夫無話可問了。”

    範族長站起身,

    蒼老,疲倦,擔憂都溢於言表。

    “老夫知道,範家現在就好似雪夜狂奔的瞎馬,你還在上面不停的狂打鞭。事到如今,老夫也不怨誰了,只指望你是個朱元璋。”

    “對了,賢侄你缺錢嗎?”

    李鬱拱手行禮:

    “江南雖是魚米之鄉,可戰事一開,一切都不好說。”

    “請族長,爲我囤積10萬石糧草,還有上等造船木料,起兵後備用。至於說理由,你自己編。”

    範族長點點頭,

    走出了屋子,重新融入了黑夜。

    以他的年齡,折騰這麼一趟確實夠嗆的。

    不過,

    他的態度,很令人滿意。

    李鬱原本是要把範氏連根拔起的,現在殺心已經減去了6成。

    這麼大批量的囤積糧食,

    若是自己幹,就好似走夜路打火把一樣惹眼,

    範氏出面做,能省去很多的麻煩、嫌疑。

    即使是朱珪,福康安知道後,

    也只當是範氏判斷來年的糧價會漲,所以提前下手。

    而且範氏有良田萬畝,佃戶數千,

    囤積糧食,荒年賺差價這種事,屬實是士紳的常規操作。

    合情合理!

    囤積上等木料嘛,是爲了翻修祖先祠堂。

    這等大事,有多好的材料都不爲過。

    ……

    範族長是個聰明人,

    他一點都沒猶豫,就決定賭命。

    這就是和聰明人打交道的好處,不必多說。

    因爲,

    清廷那邊已經沒有他容身的位置了,

    一個和造反集團前三位人物聯姻的家族,實在是良心壞透了。

    乾隆不把範氏殺個精光,再把範文正拖出來鞭屍,從名教大儒行列中除名。

    都對不起這些年倒在他刀下的八旗親貴。

    李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因爲有軌跡可循,

    總能預判,對方進門先邁哪只腳。

    而和蠢人打交道,就頭疼了。

    你永遠無法預料,他今天會用第幾條月退開門。

    一個窮酸童生,秀才都沒考上的貨。

    王兆銘。

    在大年初三,給巡撫衙門上書,

    希望朝廷表彰李鬱,同時收回胥江園區。

    給蘇州府遊民,乞丐,苦力提供一個謀生場所。

    實現天下大同。

    有了李鬱這個楷模,大清就會有更多的人效仿。

    他敲了登聞鼓,

    甚至當面把書信交給了福康安。

    隨後,被安置在了巡撫衙門裏。

    ……

    這個消息傳到李鬱耳中時,

    他差點懷疑這貨是哪個對手派來噁心自己的。

    急匆匆趕到府城,找黃文運打聽。

    卻得到了一個尷尬的回覆。

    這貨是認真的,無人指使。

    福康安已經派人審訊了好幾次,確定沒有主使。

    所以,

    “李老弟,撫臺大人懷疑是你指使的。”

    “黃大人,你看我像是腦子進水的樣子嗎?就這麼捐了,孔子不理解,莊子不理解,老子也不理解。”

    看着李鬱氣急敗壞的樣子,黃文運也忍不住笑了。

    “說真的,這事過於離譜。是個人,都會懷疑是你自導自演。”

    “我辛苦掙的家業,爲啥要捐出來?這是綁架。”

    “你且寬心,我和朱大人都爲你說話了。撫臺大人不至於相信那個傻子的話。”

    畢竟,胥江園區是黃文運的業績之一。

    開春,指望着多收稅呢。

    這也屬於早達成共識的p友交易,之一。

    打造一個標杆碼頭,

    然後,每條船都收一筆過路銀子。

    過路銀子,

    一半歸知府衙門,充商稅。

    這個思路,絕對可行。

    ……

    而匆匆趕來的王六,

    尷尬的告訴李鬱,王兆銘是在他手底下討生活的。

    是他招進來的,負責記錄苦力的來回趟數,出勤次數。

    一天30文錢。

    比苦力多了10文,算是優待讀書人。

    王六大約是同病相憐,把這個在寒風中餓的哆嗦的老實人招了進來。

    沒想到,弄巧成拙。

    李鬱飽含深意的瞥了他一眼,

    一瞬間,

    他感受到了什麼叫殺意。

    “此人到底是壞?還是蠢?還是背後有人指使?你給我查,查不出來,你給我滾蛋。”

    “屬下遵命。”

    王六黑着臉離開了,

    他把所有接觸過王兆銘的人都召集起來詢問。

    答案似乎指向了,這是純蠢的傢伙。

    有人說,

    他天天誇讚李鬱是大善人,有古君子之風,佩服的五體投地。

    希望天下人都知道李鬱的善名。

    ……

    而巡撫衙門,

    王兆銘向天賭咒,各種表忠心。

    “晚生就是出於公心,希望朝廷能把此事廣爲宣傳。”

    “如今雖是乾隆盛世,卻世風日下,千年未有之道德窪地,我大清需要一道亮光,改變人人只求銀子的現狀。”

    “推出一個李鬱,就會有千千萬個李鬱。”

    福康安的戈什哈,

    把此人當成了一個瘋子。

    然而,福康安卻不這麼看,

    他讓人調來了所有關於李鬱,維格堂的資料。

    再結合前面,

    私自組建救火隊的事,疑點越來越多。

    其實,

    蘇州府的官紳胥吏們,如果拋開利益,很容易就琢磨出李鬱的事不對味兒。

    但是,

    個個都被銀子閃花了眼,不自覺的給李鬱加了許多的濾鏡。

    不想管,不願管。

    無論他做什麼,都自發的給他找到合理的解釋。

    這大約也是人性的缺點,

    趨利避害,擅長自我麻醉。

    什麼要從理智第三方,客觀角度評價,不存在的。

    就問你,

    一人天天罵你,諷刺你。

    另一人豪爽大方,連吃帶拿,加逛窯子,都是他買單。

    你覺得誰是好人?

    ……

    福康安走馬燈似的,召來了許多官吏,商人。

    分別詢問了關於李鬱的事。

    最終,

    他把碎片信息拼湊到一起,就得出了一個駭人的結論。

    李鬱是個很不安分的豪強,

    結交官府,私蓄打手,開礦掙黑錢,無法無天。

    這種人,表面恭順,實則膽大包天。

    對朝廷毫無敬畏,唯利是圖。

    屬於不穩定因素,無論有沒有嫌疑,最好提前排除。

    “讓知府衙門,派個人去把李鬱叫來。”

    “撫臺大人,您要召見他?”

    “區區一介豪強,還不夠格。隨便派個人審審,定個罪,流放抄家。”

    ……

    福康安目前最上心的,還是滿城。

    京城的大爺們,馬上就要拖家帶口的來了。

    要是來了沒地兒住,吃的還差。

    這幫人能天天跑到巡撫衙門撒潑。

    你還別以勢壓人,

    保不齊,裏面就有一位大爺,是自家拐了幾道彎的親戚。

    總之,

    旗務複雜的很,搞不明白的。

    即使是和珅那麼精明能幹的臣子,也不敢對內務府改動太大。

    只是偶爾敲打,弄些銀子貼補內庫。

    把李鬱流放抄家,

    一來杜絕可能存在的隱患。

    二來,還能爲滿城再增加一筆經費。

    “三公子,喝碗熱的銀耳蓮子羹,早些歇息吧。”

    “阿伯,你先去睡吧。”

    “公務是大清的,身體是自己的。明兒再理事吧?”老管家表情殷切,好似父親傅恆再世。

    福康安心底一軟,放下毛筆:

    “成,聽您的。”

    老管家這才欣慰的離開了。

    他深知,富察氏的男人都是工作狂。

    老爺傅恆,就是因爲徵緬之戰,過度勞累病死。

    他是旁觀者清,

    整個巡撫衙門,只有他才有這樣說話的資格。

    畢竟,

    他是富察氏的忠心家生奴,幾輩子伺候主子。

    哪怕是福康安這麼傲氣的人,也把他當半個長輩。

    ……

    來自不同渠道的消息,都抵達了李鬱的案前。

    衆人大驚失色,這剛過完年,

    新任巡撫就要動手了?

    李鬱將幾份情報,綜合考慮了一下。

    拖!

    直接稱病,看看官府的反應。

    巡撫衙門只是說召見自己,又沒說要抓捕自己。

    範京擔憂的問道:

    “福康安不好糊弄吧?”

    “嗯,除非他鐵了心派兵來抓我,否則我就拖到底了。”

    黃文運的心腹管家也來了,

    他帶來了一張紙條,打開後,只有一個字:拖!

    居然和自己所想不謀而合。

    李鬱撫掌大笑,

    感慨黃知府真是個妙人,宦海老手。

    官場規則之內博弈,

    拖,就是一張王牌。

    而李鬱判斷,福康安沒有看破自己,才會有如此打草驚蛇的舉動。

    ……

    這世上就是如此,

    許多人缺少的只是一個機遇,一方舞臺。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始皇帝若是長命百歲,沛縣那幫人該屠狗的屠狗,該哭喪的哭喪,該刮羹的刮羹。

    曹睿多活30年,司馬懿就是“大魏的周公”。

    漢武帝若是沒看上衛子夫,衛青就是“羊圈裏的一號戰神”,霍去病是“二號戰神”。

    想要青史留名,能力是個必要不充分條件。

    史書留名的所有英雄,都是無數隨機複雜因素綜合作用下的結果,少了任何一項因素,他都不是你在史書上看到的形象。

    而捧着手機,看到此處,面色凝重的你,

    若早生100多年,很可能也會大不一樣。

    啊!

    ……

    當初做通判,

    碌碌無爲的黃大人,多麼普通。

    如今風雲際會,那是何等的精明能幹。

    杜仁不在,否則他定會領悟其中的祕訣。

    一個“拖”字,

    就凝聚了官場四成的智慧,非老司機想不出來。

    急事,拖拖就不急了。

    重擔,拖拖就散架了。

    難事,拖拖就不難了。

    小事,拖拖就忘了。

    知府衙門裝模作樣的來人,得知了李鬱傷寒,臥病。

    抄了張藥方,回去了。

    第二天,

    夾雜在不重要的公文裏,送到了巡撫衙門抄事房。

    第三天,

    終於有人瞧見了,送給了福康安。

    福康安批示,

    “抓起來,治病審問兩不誤。”

    又是幾天後,

    終於有了迴應。

    要求巡撫給個明確說法,以什麼罪抓李鬱。

    抓人容易,放人難。

    皇上南巡的疏浚工程,還有滿城所需的磚瓦,都是維格堂承攬的。

    抓了李鬱,工程就得停擺。

    當然了,如果李鬱確實有重罪,

    知府衙門絕不姑息,

    但是萬一抓錯了,這影響誰來承擔。

    ……

    與此同時,

    運河兩側,苦力們突然罷工。

    理由是還幾天沒拿到工錢了,之前都是日結,最近拖欠5天了。

    維格堂則是兩手一攤,

    表示現在人心惶惶,沒心情帶隊伍。

    苦力們,表現出了異常的團結,

    甚至成羣結隊的,坐到了城門口。

    成百上千的,曬太陽,盯着來往的行人客商。

    誰家的大姑娘小媳婦經過,

    能被盯得發毛,回去做半宿噩夢。

    差役們也沒法管,

    因爲人家沒進城,也沒堵門,

    更沒打架鬧事,就這麼安靜的坐着曬太陽,似乎沒違反《大清律》吧?

    而協會的人是清楚的,

    苦力們這麼團結,是因爲王六派人散佈了消息。

    官府某位爺的小舅子眼紅,想搶工程,

    一旦李爺失敗了,退出工程。

    以後每天20文的工錢,就沒了。

    苦力食堂,也甭想了。

    都踏馬的喝西北風去吧。

    ……

    事關肚子,茲事體大。

    即使是懦弱,懼怕官府的人,也生出了莫名的怨恨。

    於是,

    苦力們都達成了一個共識,

    李爺不能倒,倒了自己飯碗就砸了。

    還有那一文錢的套餐,也得泡湯。

    城西,

    修建了一半的御亭,也停工了

    福康安馬上就知道了,還沒來的及做出反應。

    城北,

    給滿城供應磚瓦的三口窯,都塌了。

    燒窯匠人跑了,留下了無人照應的窯,因溫度過高塌了。

    現場狼狽不堪。

    局勢,有失控的趨勢。

    福康安憤怒的摔了筆,從牆上取下佩刀。

    準備調動撫標,去把那個姓李的小王八蛋薅出來,在城門口關站籠。

    突然,

    太湖廳同知段迎武急匆匆跑來,

    “撫臺大人,維格堂李鬱,搭乘客船,說要去杭州府找名醫治病。”

    “下官要攔截嗎?”

    福康安一聽,暴怒,揪住段同知:

    “此處趕到碼頭,需多久?”

    “撫臺大人馬快,小半個時辰就夠了。”

    ……

    “撫臺大人,要不要發海捕文書,讓杭州府配合捉拿此人?”

    福康安忍住抽刀砍人的衝動,

    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本官暫時不見他了,讓他好好養病。”

    “是,下官也覺得不見爲妙,他得的可是傷寒,病氣傳染,撫臺大人千金之軀,不可涉險。”

    福康安不想再對此事發表任何意見,

    怒氣衝衝的回到書房,老管家悄悄跟了進來。

    “三公子息怒。下面的人就是這樣,都有自己的小算盤。”

    “阿伯,區區一個豪強,居然從知府到胥吏個個都護着他。這還是大清的天下嗎?我準備祕密調動一支精幹騎兵,先抓人,後通知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