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本藩臺覺得李鬱是個實誠人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憂鬱笑笑生字數:6235更新時間:24/06/27 14:29:21
    阿芬,是潮州府太公,送來的當地女子之一。

    長相中上,文靜內斂。

    個頭不高,但是很符合樸素的生育審美。

    趙二虎呆住了,

    就這麼狼狽的看着阿芬,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鬱揮揮手,示意她先退下。

    “向前看,把日子過好。他們在地下也會安心的,逢年過節,要惦記着多燒幾刀金箔紙。”

    “李爺!”二虎嗚咽。

    “如果你當我是大哥,就聽我的安排。”

    ……

    趙二虎離開椅子,

    雙膝跪地,咚咚磕了兩個響頭。

    “二虎這輩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李鬱趕緊起身,扶起他。

    一時間,兄弟情深,非常的融洽。

    當然了,

    以李鬱現在的地位,正經結拜是不可能的。

    只是一種口頭的禮遇,

    相當於,頂頭上司和下屬,在酒桌上稱兄道弟。

    下屬要及時表達出感激之情,

    但是不能真當自己是上司的兄弟。

    更不能在公認的給上司“當孫子,當走狗”的下屬面前,炫耀地位。

    因爲從血緣角度來講,孫子,寵物都是自家人。

    比兄弟這般的外人,近多了。

    以上,趙二虎是不會想到的,所以省略了許多的煩惱。

    ……

    碼頭工人互助協會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這個組織,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裏。

    趙二虎走了,乘坐一艘漕船,返航去了長興。

    船艙內,積滿了煤灰。

    “你們天天運煤?”

    “每天一趟來回。船都壓得快沉了。”

    “你們漕幫,也聽李爺的?”

    “可不嘛,拿李爺的餉,聽李爺的話。”

    船老大是個中年人,很健談。

    他一邊注意風向,一邊說道:

    “這一個月,我就拿了5兩餉。比替朝廷運漕糧可舒服多了。”

    旁邊幾個水手,也嘿嘿點頭。

    看來,

    他們對於目前的生活待遇,很滿意。

    趙二虎樂呵呵,直覺得李爺是個有大本事的人。

    跟着他混,準沒錯。

    而新蘇幫當家的,譚沐光就看的深遠多了。

    他對於李鬱的感覺,是敬畏!

    以工代賑,一下子就收攏了無數人的心。

    漕丁們原本是不太服氣的,

    在拿了一個月的餉銀後,口風就變了。

    許多人覺得,上頭多個大當家的也不錯。

    馬上過年,手頭就活泛多了。

    燒酒,燒雞,新衣服,都有指望了。

    ……

    而且,譚沐光的“撈人請求”,也滿足了。

    撈人請求,原本就有“試探”的意味在其中。

    大約,彼此心裏都是清楚的。

    恩人的兒子,犯的是鬥毆殺人的重罪,

    竟然就這樣走出了大牢,

    而且是吳縣的差役,親自送來的。

    如此荒誕的結果,說明了一個問題。

    李鬱,他真的打通了蘇州府的衙門。

    此人,所圖甚大。

    以譚沐光的心智,看的出來,李鬱不會安穩做個地方豪強。

    至少,是想效仿割據土司。

    他沉思了許多天,

    拒絕合作,新蘇幫會被連根拔起,斬草除根。

    去官府告發,姑且不提對不起江湖義氣。恐怕官府也不會信自己,反而會告知李鬱。結果,還是一樣。

    那就只有一條路可選了,

    忠心跟隨李鬱,一條道走到黑。

    傍晚時分,

    譚沐光走下河畔,看着結了薄冰的河面。

    輕輕的踩了上去,

    他望向黑漆漆的天空,默唸道:

    “我這一生,如履薄冰。”

    “老天爺如果有靈,就保佑我走到河對岸。”

    “若是中途冰層斷裂,那就是我的命。”

    冰層,發出吱嘎吱嘎的動靜,令人牙酸。

    ……

    一個在河邊收網的漢子見了,驚呼:

    “危險,這是上午才凍上的。”

    然而,譚沐光依舊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對岸。

    才大聲的吆喝道:

    “沒事,我有數。回去吧。”

    他隨身帶了火摺子,走到河神大廟,虔誠的點燃了蠟燭,

    跪拜了許久,

    羅教的神,前明創始人羅清塑像靜靜的盯着這個後輩,

    不知是否給了他什麼指點。

    總之,

    譚沐光是徹底下定了決心,以李鬱爲尊。

    無論漕幫內部的老頭子們是否認可,

    蘇幫,都要唯李鬱馬首是瞻。

    次日,

    他就主動拜見李鬱,奉上了花名冊,歷年漕糧記錄,沿途航行日誌。

    同時,提出蘇幫內部混亂,船隻陳舊,

    請求李家堡,派駐精幹人員,

    幫助修繕,增添新漕船。

    對此,李鬱全部一口應承,並把譚引薦給麾下新增的徵糧大戶。

    明年的糧,

    怎麼徵,怎麼運,

    需要好好說道說道,拿出一個方案。

    ……

    進入臘月,大雪紛飛,天寒地凍。

    所有的工程,都停了。

    苦力們躲在胥江碼頭,留給他們臨時休息的倉庫內,喝水聊天。

    爐子裏,

    熊熊燃燒的蜂窩煤,散發出熱量。

    “開了,開了。”

    一人把燒開的生鐵壺挪開,倒入大海碗。

    碗底的少量茶葉,頓時舒展開,

    “喝吧。”

    衆苦力們,陸續端起碗,捧在手裏感受着熱量,小口的喝着。

    窗外刺骨冰凍,屋子裏卻是很適宜。

    一人掀開簾子,走進屋內,

    “虎爺,您來吶。”

    “是啊,這天兒真冷。”

    “這大冷的天,碼頭幾天也來不了一條商船。您這是去哪兒啦?”

    “給家裏囤點煤,囤點米麪,肉。”

    “虎爺真會疼人。”

    衆人鬨笑,10天前,胥江碼頭工人互助協會的副會長趙二虎辦婚事。

    苦力們派了代表,去喝了喜酒。

    李鬱出於某種考慮,沒有參加,

    但沒有讓麾下骨幹分子參加,只是私下給那女子,阿芬備了一份嫁妝。

    嫁妝很有分量,

    足夠讓趙二虎倆人,過上3年的舒坦日子。

    三間一瓦到頂的屋子,就讓苦力們眼饞不已。

    背後,個個都說虎爺好福氣,娶了個富女。

    而且,這女子雙親皆無,有情有義,嫁妝豐厚。

    簡直是婚戀市場上的獨角獸。

    ……

    苦力們把今年的好運,歸結於協會,還有李爺的仗義。

    因爲,

    王六、趙二虎是當着衆人的面,拜見了前來巡視的李爺。

    提出了希望借一間空倉庫,給趴活兒的衆人休息禦寒的請求。

    苦力們很惴惴,覺得這個請求太過分了。

    李鬱卻大手一揮,

    將食堂,和倉庫都暫時借給苦力們貓冬。

    只有一個條件,每天傍晚離開前,

    必須打掃乾淨。

    苦力們非常珍惜這個待遇,每天自發的大掃除,

    地面,牆面乾淨的嚇人。

    就差把屋頂掀開,清清灰了。

    布政使朱珪,黃知府,和一干屬員,冒着風雪檢查了運河沿線已竣工的部分工程。

    讚不絕口,

    一致認爲,李鬱是真上心了。

    抽查的4處河段,3處駁岸,還有御道,全部合格。

    “朱大人,您老覺得怎麼樣?”

    “非常好,前面就是胥江碼頭?”

    朱珪站在官船艙內,指着岸邊說道。

    “正是。”

    “黃大人,咱們也去瞧瞧?”

    “好。”

    一行人,剛抵達胥江碼頭,

    就看到倉庫裏呼啦啦衝出了幾百號苦力,跪在雪地裏。

    ……

    “這,這是?”

    碼頭的小吏連忙解釋道:

    “寒冬活兒少,苦力們都躲在倉庫裏烤火,喝茶。”

    “聽說大人們來了,誠惶誠恐。”

    朱珪是知道民間疾苦的人,問道:

    “他們一天的工錢,夠喝茶嗎?”

    小吏低聲說道:

    “乃是李爺心善,瞧着這些人可憐,免費暫時借給他們貓冬的。”

    朱珪大爲震驚,

    揮手讓衆人讓開道路,他走在前面。

    看到了那一溜海碗的茶水,燃燒的煤餅,大爲震撼。

    又忍不住去掛牌的苦力大食堂巡視了一圈,

    恰好,是午飯時間。

    他對於一文錢套餐,十分的滿意。

    並從袖管中取出2枚銅錢:

    “給本官和黃大人,各來一份。”

    “黃大人,賞臉否?”

    ……

    黃文運哈哈大笑,撣去袍上雪花。

    接過一雙筷子,大聲道:

    “朱大人可能不知,就這樣的飯食,黃某在年輕的時候,做夢都吃不到。”

    說罷,

    接過一海碗陳米飯,筷子戳着兩個窩頭。

    先順着白菜油渣湯,狂喝了一大口。

    “黃大人,味道如何?”

    “湯裏有油,有鹽,夫復何求?”

    朱珪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挽起袖子,頗沒風度的開始用餐。

    黃文運正當壯年,吃的乾乾淨淨。

    而朱珪,畢竟年紀大了,歉意的把兩個窩頭收入袖中:

    “粒粒皆辛苦,留着老夫明日早餐再用。”

    他是真的吃撐了,

    因爲不好意思剩飯,幹完那一大碗米飯,堵到了嗓子眼。

    站着緩了好一會後,他才感慨道:

    “李鬱,是個實誠人。”

    “老夫的教誨,他是全聽進去了。”

    作爲一個相對清廉,同時又謹慎忠君的人,朱珪太瞭解大清是個什麼模樣。

    對上,他要不折不扣的滿足乾隆的所有要求,

    對下,他知道百姓已經很苦了,除皇權負擔外,他不希望再給百姓增加任何負擔。

    如此一來,

    他就是個矛盾體的結合。

    只要願意幹事,貪的不是太過分的同僚,他都能和光同塵。

    在這種心理下,

    他對於李鬱的觀感極佳,也就很好理解了。

    說曹操,曹操到。

    食堂的簾子掀開,李鬱進來了。

    帶着一身的寒氣,還有風雪。

    摘下皮帽,拱手道:

    “諸位大人,在下來晚了。”

    ……

    朱珪是個厚道人,

    第二批押解銀子進京的時候,他的一封密摺也跟着進京了。

    清廷歷任皇帝都愛用密摺制度,

    乾隆更是如此,不僅各八旗駐防將軍,總督巡撫,三大織造有權上密折。

    甚至連布政使,按察使一類的,不少也擁有密折權。

    表面上,是對臣子的殊榮。

    實際上,是對地方的不信任,把牽制發揮到了極致。

    皇權,高高在上。

    通過密摺,瞭解公文上可能未提及,甚至是刻意隱瞞的地方事務。

    朱珪的這封密折,

    很客觀的描述了蘇州府最近的大事,

    末尾話鋒一轉,對運河沿線工程大加讚許,並提到了李鬱的名字,就一次。

    說他是地方義民,勤勤懇懇。

    朝廷理應嘉獎。

    而與此同時,

    福康安一行人,也出京了。

    他帶了20多個隨從扈衛,一路騎馬南下。

    作爲巡撫一級的官員,

    他原本是可以坐官船,從通州一路坐到蘇州府的。

    這是最舒服的長途出行方式。

    然而,他嫌棄太慢了。

    冬季,枯水期,

    龐大的官船從通州到蘇州,路上至少25天。

    而騎馬,僅僅花了11天。

    ……

    甚至,當蘇州府官吏收到驛站快馬消息,新任巡撫大人出京。

    2天后,

    又收到了加急驛傳,

    巡撫大人已過了揚州府,在儀真港登船了。

    黃文運一下子跳了起來,毫無風度的大喊:

    “快,快快,所有的迎接工作都要加速。”

    “撫臺大人最晚兩天,就到了。”

    這一天,

    一府三縣的官吏們,都忙的腳步沾地。

    工作量太大了,

    要派出探馬,瞭解巡撫的具體抵達時間,地點。

    要準備歡迎的鼓樂,儀仗,紅毯。

    本府官吏,士紳,要到場歡迎。

    途經道路,要清掃,要淨街,要警戒。

    要安排接風宴,下榻處。

    還要準備土特產。

    這一切結束後,按照慣例,巡撫還會單獨召見許多人。

    大清的規矩,就是這麼的繁瑣。

    黃文運忙完一天,

    靠着椅背和夫人抱怨說:

    “世人不知,這當官第一要務就是有個好體力。”

    “否則,你就是文曲星下凡,人脈通天,也扛不住這迎來送往的繁瑣。”

    黃夫人笑道:

    “幸虧你年輕時候,是吃過苦的,有底子。”

    “哦?”

    “奴家聽說,朱大人已經累趴了,大約是偶感風寒。”

    黃文運嘆了一口氣:

    “這一天冷風吹下來,本官都覺得頭疼欲裂。更別提朱大人那個年齡了。”

    ……

    正聊着,

    突然管家在窗外,小聲說道:

    “老爺,城守營遊擊胡之晃求見。”

    “他來做什麼?”黃夫人疑惑道。

    “夫人,你且暫避。此人必須見。”

    作爲李鬱的心腹,掌控2營兵馬的老胡,還是有點分量的。

    他一進門,

    就單膝跪地:

    “拜見府尊大人。”

    “深夜來訪,有何要事?”

    “老胡是個粗人,就想問一下,巡撫來了,城守營以後歸誰節制?”

    這個問題很敏感,

    黃文運的笑容也收了,一言不發。

    他靜靜的看着這個粗人,猜到定有後話。

    果然,老胡一抱拳:

    “城守營,願以府尊大人馬首是瞻。”

    “好,好。本官沒看錯人。”

    黃文運又溫言勸慰了一會,親自把老胡送到了門口。

    這已經屬於破格的禮遇。

    綠營將官不值錢,在文官們的眼裏,一個總兵才值得擡眼看一下。

    “夫君,此人倒是有良心。”

    “唔,只怕是有李鬱那小子的指點。”

    黃文運確實精明,看人很透。

    黃夫人愣了一下,還是說道:

    “奴家覺得,李小哥這人不錯,仗義。這世道,像他這樣的人不多了。”

    “是啊,本官亦有同感。”

    深夜,

    黃文運躺着,腦子裏依舊在琢磨,

    李鬱如此拼命的編織人脈網,到處是圖什麼。

    不過朱珪要給他保舉個正經出身,倒是好事。

    人有了追求,就不容易做出格的事。

    ……

    此日清晨,

    府衙門口熱鬧的像菜市場。

    黃文運不斷的口述命令,將一撥撥人打發到該出現的位置。

    探馬回報,

    福康安大人,會在2個時辰後,抵達閶門。

    在此之前,需要佈置好所有事務。

    上千兵丁,差役,肅清了街道。

    閶門外5裏,

    朱珪,黃文運領銜,

    小兩百號頭臉人物,在寒風中等待。

    雪花,也開始湊熱鬧了。

    朱珪不時咳嗽兩聲,顯然是真病了。

    “老大人,您到那邊屋子裏暖和一會吧?”

    “無妨,無妨。老夫還行。”

    黃文運心裏嘆道,

    朱珪倒是個好上司,他不狠,不貪,做事很平和,出自公心。

    聖賢書所說的君子,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難怪皇上器重他。

    ……

    李鬱也在場,

    作爲本府實力人物,今天的這類場合少不了他。

    一身狐皮大氅,厚底靴子,

    站在人羣中,他並不覺得冷。

    而周圍的幾個嘚瑟讀書人,已經凍得臉色發青。

    他和一旁的熟人,潘老爺笑道:

    “巡撫大人要是午時還不到,今天就得擡走幾個人。”

    潘老爺笑笑,

    袖中露出一個精緻的銅暖爐:

    “老夫年輕的時候,在塞北奔波,深知如何禦寒。”

    “伯父真人傑也。”

    “區區商賈,算不得人傑。”

    “伯父可知,朝廷欲在府城設滿城?”

    “老夫和一衆朋友,都覺得應當是謠傳。”

    “爲何?”

    “天下太平,驟然增設滿城,多少商民會因此傾家蕩產。”

    顯然,潘老爺子是知道,

    入關之初每一處滿城是怎麼來的。

    圈地,圈城,實際是一樣的。

    八旗將官,馬鞭一揮:

    “從這裏,到那裏,全部是我們的了。”

    “通知住在這裏的人,日落之前離開。”

    “算了,乾脆別通知了。直接留下做我的包衣吧。”

    諷刺的是,

    這些包衣,日後過的還挺滋潤。

    李鬱轉過頭,嚴肅地盯着潘老爺,

    半晌,才輕聲說道:

    “不是謠言。”

    刷,潘老爺紅潤的臉,一下子慘白。

    他甚至開始輕微的發抖,

    袖中的暖爐,也抵禦不了恐懼的侵襲。

    因爲,潘府所在的平江路區域,

    極有可能被闢爲滿城。

    ……

    (本章完)